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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商人黄楚九》作者:林一玮

_2 林一玮(现代)
  “新花样!什么新花样?你倒说说看。”黄楚九马上紧盯住问下去。
  孙玉声一笑,说:“现在我可说不出,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第二天,他们又到日升楼来吃茶,孙玉声已经想好,把“新花样”说了出来。原来孙玉声曾到日本留过学,看到东京、大阪这些城市的几家百货商店,在几层楼高的顶层,都有“屋顶花园”的设置,因此吸引了不少顾客。
  “屋顶花园?难道在楼顶上栽花种树不成?”黄楚九问。
  “也不过是摆些盆花和盆景,但布置得疏密有致,也很引人入胜。同时又辟些茶座、画廊、音乐厅等地,顾客来买东西,便有地方可以歇脚,还有地方消遣,实在想得很周到。”孙玉声回说。
  黄楚九听得兴趣大增,说:“这个好办,我们把新新舞台的屋顶改建一下,摆上几盆花,也就是屋顶花园了。但是,我们不开屋顶花园则已,要开,最好里面的花样经比日本人还要多些。”
  孙玉声说:“黄先生的高见。要吸引上海人,就是要花样多,还要花样新。”
  黄楚九听得拍案叫好:“对,对,花样新、新花样,上海人来了第一次,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
  新新舞台辟屋顶花园的事,就这样在谈笑之间决定了。
  但是,真的一上手筹办,把各项工程略一匡算,竟需要一笔不小的投资。这是一。还有二,新新舞台是租地造屋,地皮是上海有名的地产大王经润三的。租地的合同期满,新新舞台便为经润三所有。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二、就叫楼外楼
十二、就叫楼外楼
  这事黄楚九本来就在盘算,合同到期后怎样才能使新新舞台不致落入经润三之手,当然更不能再赔一个屋顶花园上去。黄楚九为此倒着实想了好一阵子。
  想来想去,豁然开朗,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何不劝说经润三来合作,既可解决建造屋顶花园的资金问题,又可解决新新舞台这幢房子最后的归宿问题。经润三做了股东,屋顶花园的生意做得好,将来他就要考虑考虑,跟我黄楚九闹翻了是否有好处,他肯定不会只说一门心思的话了。
  经润三手上虽有不少的地皮,多半是祖上留下的产业,他本人在经营上并不用花多大的心思和精力,只靠收房租和地租过日子。他未尝不想也做点事业,但少爷生活过惯了,又有点怕冒风险,再说,自己也想不出做什么事业为好。现在听黄楚九把屋顶花园的前景说得那么好,心里止不住热乎乎的,当即表示同意,还对黄楚九说:“一切仰仗老兄的大才了。”
  黄楚九初次与经润三合作,两人相处得还是比较融洽的。
  屋顶花园的改造工程其实不用花多大的气力,很快就竣工了。所谓“花园”,也就是仿照日本人的办法,在屋顶的四周放了好些盆栽的树木花草,主要的“花样”是屋顶的四角开了四个游艺场,为北方曲艺、南方说书、杂耍魔术和各地滩黄(有本滩即沪剧的前身,有苏滩即后来的苏剧,还有锡滩即后来的锡剧),但最引起游客兴趣的还是电梯和哈哈镜。
  当时的上海,只有外滩的银行和洋行大楼装了电梯,一般市民无法乘坐,却又对此怀有无限的好奇心。黄楚九摸准了上海人的心理,便特地装上一部进口的电梯,直上屋顶花园。游客入内,如乘盘梯拾级而上,只收门票一角,如乘电梯,收两角。但来的游客绝大多数都情愿花两毛钱乘电梯,大家都要尝尝新鲜。
  哈哈镜就是凹凸的穿衣镜。人们对镜一照,立刻变成畸形,有的小头大肚子,有的大头小肚子,有的狭长,有的扁阔……现在的大世界依然有这些设置。人们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奇怪的样子,无不哈哈大笑,于是黄楚九就给镜子取名为“哈哈镜”,并把这些镜子放在一座亭子内,亭子就叫“哈哈亭”。
  眼看一切筹备就绪,屋顶花园就要择吉开张了,但总要取个不同凡响、能让人一下子就记住的名字。包括孙玉声在内的一些朋友自然想了好些个,黄楚九都不满意,忽然他的灵机一动,说:“就叫楼外楼如何?”大家都叫妙,说这名字既现成,又浑成,更容易叫得上口。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三、说急又不急
十三、说急又不急
  楼外楼开张了。果然人如潮流。这是上海第一家屋顶花园,人们争着来开眼界。黄楚九授意他的手下人,要动足脑筋,使新花样层出不穷。满足上海人的猎奇心理。在1915年8月15日的新闻报上,就刊登了楼外楼这样一则广告:
  ……登楼远眺,全沪之风景,一览无遗……至于林步青之滩黄,谢品泉之说书,金玉堂之线戏,莫不趣味隽深,引人入胜……近又新从探险家采得异人一个,头如香瓜,上小而下大,眼若胡椒,灼灼而有光,百怪千奇,见所未见……
  广告上说的林步青、谢品泉、金玉堂都是当时的名艺人。“线戏”大概就是“牵线木头人戏”。“小头异人”是个女性。可能是走江湖、卖把式的人故意限制她的发育,或者天生是个怪胎的畸形人。广告上说“新从探险家采得异人一个”,则全本是骗人的噱头。
  楼外楼营业鼎盛,超过了黄楚九的预料。每个月,黄楚九将经润三应该分得的红利,送到这位少爷面前,顺便还征求他有什么意见时,经润三喜笑颜开地连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老兄费神了。”
  黄楚九因此倒又生出了新的想法,要说服经润三再度合作,建造一个比楼外楼还要大的还要好玩的游乐场。
  不过此事又急又不急。
  说急,依黄楚九的性子,恨不得马上就把更大更好玩的游乐场开起来,把所有的上海人和所有到上海来作客的人都吸引住,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地赚很多很多的钱。
  说不急,因为一是要看好一块地皮,二是要经润三再拿出一笔钱来投资,得用水磨的功夫,不是轻而易举的。经润三本人倒不难打交道,但他的夫人汪国珍女士,人称“经大娘娘”的为人很精明。因为有这位“贤内助”,经润三省心不少。人家有事来求经润三,如果先能打通经大娘娘的关节,成功的希望就有了一大半。
  经润三还有个胞弟经营三,手上也拥有大量的地皮和现金。最好把经营三也拉进来合股,资力就更加雄厚,游乐场就可以办得更有规模,更有声势。
  所以要好好地规划一下,多想想能赚钱的点子,让经家夫妇和兄弟一听就怦然心动,至少也不要让他们担心是蚀本生意。
  再说黄楚九本人现在也忙得很。上海各界遇事要摆摆场面的话,总得把黄楚九这位西药业头面人物请来亮亮相,捧捧场,否则就显得不够规格了。
  外地也有人常来请黄先生。这两天他就到浙江海宁去了。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四、当年打屁股
十四、当年打屁股
  时逢八月,正值潮汛,黄楚九就是应海宁当地士绅的邀请,前来观潮的。
  观潮不过是一个下午的事情,但今天这家请宴,明天那家摆席,黄楚九不得不多耽搁两天。
  观潮那天的晚上,宴请黄楚九的是海宁商会会长徐申如,诗人徐志摩的父亲。
  陪客只有少数的几位,当然都是当地的富绅。其中一位叫王欣甫,前清时做过官,手上着实有点积蓄,在海宁颇有名望。
  黄楚九与王欣甫见面寒暄,起先也不以为意。等到入席之后,酒过三巡,徐申如便指着王欣甫对黄楚九说:“楚九兄知道吗?我们这位王欣老还当过上海的县知事,是你们的父母官呢!”
  黄楚九忙说:“失敬,失敬。”再问王欣甫是在哪一年当的上海县知事。
  王欣甫说了年份,是在清朝即将崩溃的那个时候。
  黄楚九顿时想起来了。那年他在上海城隍庙内摆摊卖药,有人告发他卖的是春药,被抓到县衙门,打了四十记屁股,审问他的县知事,正是这位王欣甫。
  黄楚九本想当面戳穿,就对王欣甫说,你还认得我这个被你打过屁股的人吗?当年你好威风,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让我吃了一顿生活!想不到今天我们会坐在一起吃酒席,而且是轮到你来恭维我了……
  再一想,这又何必,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乐得大度一些,旧账不算了。不过,也要让对方有点觉察才好,便道:“王欣老自是前辈风仪。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后生,在城隍庙内卖药糊口呢!”
  英雄不论出身低,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徐申如说:“古来成大事者多起于寒微,楚九兄也是如此。”
  王欣甫这下触动了心机:不错,当年是有个卖药小伙子被我打过屁股,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位上海西药业的大老板,人的一生真是难以估量了。想到这里不免脸上有些热烘烘的,酒菜吃到嘴里也辨别不出滋味了。
  黄楚九仍是一口一声的“王欣老”,还不时向他举杯。这其实也是向王欣甫示威,当年你打了我的板子,今天我让你比挨板子还要心里难受。
  回到上海,黄楚九跟别人谈起此事,得意之余,又把他那套处世哲学发挥一番。简单说来,就是八个字:不为己甚,放人一码,谁又拿得准谁要穷就穷一辈子,要富就富一辈子的。大家听了,自然随声附和,连称“黄先生高见”不已。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五、看看也开心
十五、看看也开心
  新游乐场的动议已经有了眉目,着手筹办了。
  第一关是说服经润三。原以为会有困难,不想他竟一口答应。因为有“楼外楼”的成功经验,使他的兴趣大增。办新的游乐场首先要选一块好地皮,经润三就把南京路西藏路段角那块空地让了出来,作为投资。就是现在“新世界商厦”的原址。
  当然也吸取了其他人的股子,但经润三和黄楚九是大股东,共组了新业公司,游乐场就取名为“新世界”。
  房子很快就造好了,是三层楼的建筑,从上到下,五花八门,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楼下有溜冰场、弹子房、电影院和大京班(专门唱京戏的);二楼有苏滩、甬滩(甬剧的前身)、说书、文明戏(通俗话剧)、南方歌剧、北方大鼓、杂耍和三弦拉戏等各个小场子。游客入内,你在这个场子看得有点腻味了,就转到那个场子,声歌相间,目不暇接。三楼是屋顶花园,设有茶室和供应中西菜肴的餐厅,还有供应点心、水果和香烟的小卖部。游客看累了,觉得有点肚子饿,嘴巴干了,就到三楼来,有吃有喝,还可以笃笃定定地坐下来聊天谈生意。
  所有这些设置,都是黄楚九的精心构思,所以“新世界”经理一职,自非他莫属。经润三也常到新世界经理间来坐坐,但很少过问具体的事情,听任黄楚九总揽一切,只要实际利益不受影响,乐得坐享其成。
  新世界正式对外营业是在1915年,但哪一月哪一日则有待考证。
  黄楚九无论经营什么事业,始终着眼于大众化。新世界游乐场既是为大众而设,就要处处为大众着想,门票只收小洋两角。这个价目,即使当时引车卖浆者流的穷苦百姓,难得花费一次,也承受得起。而一次就能看到外面看不到的好多戏,舒解一下生活的忧愁,也是非常划算的。
  果然,新世界一开张就在上海滩上引起了轰动。好些人一吃过中饭就进门,一直要玩到半夜三更才出门。更有全家扶老携幼,来尽一日之欢的。外地到上海办货的客商,也把新世界当作排遣旅居寂寞的胜地。
  真正应了黄楚九说过的那句话,虽然不是每个上海人,至少也有数量可观的上海人,来玩过了新世界,有的还不止一次。每天的门票收入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钞票和光灿灿的银角子,不用数,看看也很开心。
  经润三名下应分得的红利,自是不在少数,也对黄楚九没有什么意见,但日子一久,感到不舒服起来。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六、不好欺负的
十六、不好欺负的
  这一阵外面有句流言蜚语:“三三得九”,不知怎的,竟传到经润三耳朵里来了。
  这句话被人一夸张,一渲染,就是“三个经润三,才抵得一个黄楚九”。
  话似乎说得也有点根据:你经润三如果不遇见黄楚九,办起了楼外楼和新世界,地皮再多,还不是在那里晒太阳,生不出一块大洋来。
  单是在口头上说说倒也罢了。偏有家报纸登了一篇文章,就拿这句话大大发挥了一通,成了社会上的谈话资料。
  经润三这下起了疑心:文章会不会是你黄楚九授意别人做的?因为黄楚九的朋友中,有吃报馆饭的。
  传说经大娘娘也听到了这句话,就埋怨丈夫太老实,听任黄楚九一手遮天:“将来说不定就要被黄楚九卖掉了,独吞了。你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多劳神,但我们可以派两个人去管管事啊!起码也有个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好向我们通通消息。现在我们只能听黄楚九的,他说长就是长,说方就是方……”
  经润三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但真要他去和黄楚九争个高下,又拿不下脸来,再等着瞧吧。不过,有一件事是依了妻子的主意,介绍了两个人到新世界去任职。
  黄楚九当然听说过这句话,也没有认真追究,只是关照手下人,不要再传了,尤其是在新世界,不许传这句话。后来他看到了报上的文章,就忙不迭地把几个报界朋友找来,问:“是啥人写的?在他是好意,捧我黄某人的场,可是把经大先生得罪了,害得我在他面前难做人了!”
  他想找经润三当面解释一下,又不知怎样开口才好,只能暂时装作不知道,以后遇机会再来弥补这个裂缝。
  但裂缝始终没有机会弥补。就在“新世界”创办后的第二年———1916年,经润三因病去世。
  传说经润三病危时,对妻子说:“黄楚九是个角色,你弄不过他的。我看不如让他出个高价,把我们的股份卖给他;再不然,我们出了高价,把他的股份买过来,由我们独资经营也行。”
  经大娘娘想的是:他黄楚九是个角色,我也不见得是好欺负的。我倒不相信,要跟他较量较量看。
  经润三在世时,一个月顶多来一两次。黄楚九如有空,就陪他在经理间聊一会;没有空,自有别的管事人招待他。经润三关心的只是这一阵来了多少游客,营业额是多少,估计又能赚多少,别的就不管。他对黄楚九是有了戒心,却又很佩服他的精明强干,只要目前能相安无事,就不惹麻烦。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七、请你让给我
十七、请你让给我
  经大娘娘却与丈夫不同。一般隔两三天,顶多隔个把星期就要到新世界来一次,一来就找经家派来的人问东问西。有时在经理间,还可以听见她和黄楚九为一件什么事情在争辩,争到气头上,她就会说:“润三是个好好先生,他百事不管,可你们也不作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现在他死了,剩下我这个寡妇,你们更不应欺负我了!”
  黄楚九听了很生气,依性子,就要回敬她几句,想想还是忍住了。万一吵起来,传到外面去,人家只会说我黄楚九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跟人家女眷一般见识。再说,经润三不认识你黄楚九,固然办不成新世界;同样的,你黄楚九没有经润三作后盾,新世界也办不成。好在她说归说,新世界的事情还是由我黄楚九做主。能让就让,能躲就躲,此后一个时期内,黄楚九只要听说经大娘娘在新世界他就到别的地方去,彼此不见面,总吵不起来。
  但是,经大娘娘也不只是来看看,说说而已。现在竟派了她的外甥张石川来管事了。事先也没有与黄楚九商量,就向职工宣布张石川也是经理,是代表我(经大娘娘)的,今后有事也应该向他请示。
  张石川就是后来的电影名导演,自然也是一位能干人。黄楚九在新世界的主宰地位受到了挑战,他实在忍不下去,只好跟经大娘娘摊牌:“看样子我们已经无法合作下去了。究竟是你让我,还是我让你,大娘娘,只要你说一句话,我黄某人决不打一个‘格愣’。”
  这是实在话,也是气话。
  经大娘娘正巴不得黄楚九有这句话,立刻回道:“黄先生,我是个寡妇,就请你照顾照顾我,让给我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黄楚九至此才懊悔刚才的话说得过分大方了些,给汪国珍抓住了机会,一记将军将死了。再要纠缠,岂不丢脸,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好,我们马上办手续,新世界从此是你们经府上的新世界,与我毫不相干。”
  所谓办手续,就是拆股份。黄楚九得到了他应得的一笔款项。经大娘娘只要产业完全到手,多出一点代价是不在乎的。
  黄楚九虽然在银钱上没有吃什么亏,但他创办新世界所花的一番心血,白白化为乌有,感情上的伤痛,好久难以平复。他把经营楼外楼和新世界看成是自己施展多方面才能的尝试与考验。事实确也证明了他有着非一般生意人所能企及的眼力和魄力。想不到在成功的路上却被一个寡妇绊了一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八、更大更好玩
十八、更大更好玩
  气咽不下去又怎么办?黄楚九发誓要再办一家游乐场,比新世界更大,更好玩,更能吸引上海人。
  当初为了办新世界,已把新新舞台和楼外楼盘给了别人,以便集中精力,集聚资金。现在当然不好回过头来再动这地方的脑筋,何况地皮又是经家的,也不让你去动。
  只有另觅新址,却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实现的。眼前要做的事,第一件是黄楚九授意他的门下客四处放风,并在报上撰文,说黄楚九如何如何的仁义。此次退出新世界,是出于对死者经润三先生的感念,又是对生者经大娘娘的体恤。但黄楚九经营娱乐业的非凡才能,则可以从新世界的营业鼎盛里见一斑。现黄先生已决定东山再起,正加紧筹划,预计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一座百戏杂陈、争奇斗艳的新式游乐场,峙立于上海滩。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事先大造舆论准备了。
  紧接着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筹措资金。经大娘娘不惜重金把新世界完全归为己有,证实了办游乐场的确是一块肥肉,也证实了黄楚九的确有一套,是个赚钱的好手。上海滩上手上有大量的头寸搁着,一下子找不到出路再发一票的“寓公”多的是。所以黄楚九一说要办新的游乐场招股,就有不少人争相认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筹集到了八十万元,组成大发公司,轮子开始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还在做着另一件事,就是物色游乐场的地址。黄楚九看来看去,最后看中了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西藏路东南面转角上的那一大块。黄楚九开店办企业,地址总喜欢选两条马路交叉转角上的地位,他认为这里的风水好,可以招徕东西南北几方面的路人。如中西药房开在河南路山东路的转角,中法药房开在北京路西藏路的转角,新世界在南京路西藏路的转角,门面朝着两个方向伸展开去,气派也很是不凡。
  新游乐场的地皮是浙江南浔巨富张澹如先生的产业。黄楚九此时还不认识张澹如,但南浔张家的名望早已闻知;张澹如也知道黄楚九虽是江湖卖药郎中出身,如今在上海滩上市面却也做得很大,自是未可小看,反正地皮空在那里,黄楚九要租就租给他吧,不管他赚钱亏本,不怕他少了我一文租金。
  还是租地造屋,租价并不贵,这次黄楚九一出手就取得了一个关键性的胜利。
  这块地皮是位于当时的“法租界”,办游乐场先要得到法租界当局的同意,才能动工。法租界相对爱多亚路北面的公共租界,市面要冷清一些,当局也希望有人出点花头,使之繁荣起来。
  
海派商人黄楚九--十九、一关又一关
十九、一关又一关
  但是,你真要公事公办去求他,他又要搭足架子,不会马上就把照会批给你。黄楚九深通此中奥秘,托人打通关节,认识法国驻沪总领事甘世东,百般巴结;甘世东竟也很高兴结交黄楚九这位上海的商界名流。一听黄楚九要在自己管辖的地区内办游乐场,认为是大好事,马上转告法租界工部局,将照会批给了黄楚九。
  这一关通过了。下面一关,法捕房那边要“摆摆平”。这也好办,只要把当过法捕包打听头子,如今已成为上海青帮首领的黄金荣笼络好,一切便迎刃而解。
  笼络的手段无非是向黄金荣作出承诺:将来游乐场开业后,赢利所得,有你黄金荣的一份好处。此时的黄金荣也想利用自己的势力扩充市面,游乐场正投其所好,便满拍胸脯:只管放心,“侬黄楚九先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黄金荣和黄楚九一见面就很投缘,据说他们相互攀交情的时候,发现彼此还是同乡。黄楚九是浙江余姚人,余姚也是黄金荣的老家。
  若干年后,黄楚九事业失败,清理财产,游乐场不得不拱手让给黄金荣,其实在开办之初就种下了祸根。
  这个游乐场,就是大世界。
  黄楚九取这个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一吐这一年胸中的积忿。如要超过和盖过新世界,还有什么字能比“大”字更有气派,更有威势?
  这个名字还包含了这样的意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显然是在向新世界示威,新的游乐场不仅比你“大”,还要比你“奇”。
  1931年1月19日,黄楚九在四面楚歌,心力交瘁中去世。有人送了一副挽联,写道“楚楚有志,十年雄心图世界;九九归原,一双空手赴黄泉。”“图世界”,就是说的黄楚九生前创办过两个“世界”,先是“新世界”,后是“大世界”。
  大世界究竟有多大?总面积是一万四千七百多平方米。
  至于建筑的样式,实在不必再为此浪费笔墨了。因为直到今天,它依然屹立于原来的地方,成了上海的历史景观,也被确定为重点保护的文物建筑。多少年来,即使少数的上海人或少数到上海来的人,还不曾进过它的门,但从它的门前经过,总认识了它的外貌。
  如要对上海八十多年沧桑巨变出面作证,大世界也是当之无愧的。
  大世界的破土动工是在1917年新春,正式开张是1917年7月14日。
  
海派商人黄楚九--二十、游客排长龙
二十、游客排长龙
  所以选择这个日子,是三十年前的这一天,黄楚九随同母亲从余姚乘船到达了上海码头。原打算能在上海站住脚,有口饭吃吃就很不错了,想不到居然能闯出眼前这样的局面。黄楚九当然要趁大世界落成之际,好好庆祝一下,风光一番。
  这一天正好又是周末。
  凡是想凑热闹、看新奇的上海人都来了,门口的售票处排起了长龙,门票价与新世界一样,也是小洋两角。上海人花钱消费,最喜欢的是“便宜”、“合算”,大世界并不因地方大、花样多而多收游客的钱,这一点最投合当时上海人的心意,所以用“万人空巷”这句成语形容大世界那时候的情况,倒也并不夸大,因为每天售出门票达两万余张。
  京戏、地方戏、南北曲艺、杂耍、魔术,应有尽有,分散在各个场子依次演出,从午后到夜晚,当中不间歇,你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台上总有人,你也总有戏可看。
  在楼下大门右首的“共和厅”内,是“群芳会唱”,这是黄楚九最先动出来的脑筋。那时上海长三堂子里的高等妓女,应客人之召,不但要陪酒,而且要唱戏,唱的多是京戏,有的也会唱几段昆曲,还有的会唱时新小曲。黄楚九就把她们邀集到大世界来公开亮相,不化妆,只是站在台上清唱一段两段。每个妓女出场,台左台右的墙上,即挂出写着她们名字的牌子,这一来,也等于替她们扬了名。妓女因此把到大世界来清唱看成是出风头的机会,都很乐意。她们来了,想同她们要好的客人也跟踪而至,不愁台下没有捧场喝彩的声音。她们清唱并没有报酬,但客人点她们的戏可要花钞票,这就可以同场方分帐了。
  来共和厅唱戏的“群芳”,有一些不是妓女,但也是出来交际、结交朋友的小家碧玉。她们之中,有的人唱戏还很有水平,大世界提供了她们显露身手的场地。
  “群芳会唱”后来就被人简称为“群芳会”。大世界一做出了名,别的地方继起仿效,新世界是头一个跟大世界打对台的。接着还有四马路的时代歌场,小广寒,等等。再远一点,南京秦淮河边上的茶楼也办起“群芳会”,而且鳞次栉比,一排有好多家。秦淮歌女的艳名,在抗日战争爆发前,远近传播。通俗小说家张恨水就有写秦淮歌女的长篇。此中的佼佼者,后来正式下海,成为著名京剧演员的也有好几位。
  在大世界放映的电影,是专门从美国进口的惊险格斗片。这也是黄楚九的主意。他认为大世界的游客流动性强,多半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影片就不必过分注重情节,而要注重场面是否火爆。
  
海派商人黄楚九--二一、一生最高峰
二一、一生最高峰
  只要天气不是太冷,不刮风下雨,影片要尽可能拿到露天剧场来放,照顾流动的游客,他们不一定非要跑到剧场里来坐着看,在二楼三楼靠南的窗口也看得到。
  露天剧场的四周,还有用马达转动的大型圆轮,有用电动钢索牵引的空中飞船等,虽然制作粗糙简单,时时要失灵,但在当时也属于新鲜奇巧的游戏,招引了好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玩。
  总而言之,人们一走进大世界,在俯仰顾盼之间,都是声色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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