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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译注

_6 庄周(战国)
  (34)假:寄托。
  (35)托:寄托。
  (36)忘:遗忘,忘却。
  (37)遗:忘。
  (38)端倪:头绪。
  (39)芒:通茫。芒然:茫茫然。尘垢:尘世,指现实世界。
  (40)愦愦(kùi):烦杂,烦乱。
  (41)观:被人看。
  (42)何方之依:为什么不选择方内。
  (43)戮民:遭到刑戮的人。
  (44)方:方法,道理。
  (45)造:成为。
  (46)生:性。
  (47)畸(jī)人:异人。
  (48)侔:合,同,等同。
  [译文]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互相结为朋友,说:“谁能相交在不相交之中,相助于不相助之中,谁能登上天空而邀游于云雾,宛转没有穷尽;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三人互相看着而笑,默契于心,于是相互交为朋友。沉默一会而子桑户死去,没埋葬。孔子听到这件事,让子贡前去帮助办丧事。一个人唱挽歌,一个人弹琴,二人相和唱着,说:“哎呀!桑户!来!哎呀!桑户!来!你已经返本归真了,而我们还是活着的人啊!”
  子贡快步上前说:“请问你们对着尸体唱歌;合乎礼仪吗?”二人相互观望而笑着说:“这样说怎么懂得札的真正意义呢?”子贡返回,把这件事告诉给孔子,说,“他们是什么人呢?不修德行,身置度外,面对死尸而唱歌,脸不变色,没法形容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呢?”孔子说:“他们是处于礼教世俗之外的人,而我是处于礼教世俗之内的人。外内是不相通的。我让你去吊唁他,我实在太固陋了!他们是正要同造物者结成为友的人,游于天地的元气之中。他们把生命看作是累赘,把死亡看成是疮毒的溃破,象他们这人,又怎能懂得死生好坏的所在呢!寄托于特殊,又寄托于一般。忘掉了肝胆,忘掉了耳目,死生循环,理不出个头绪。茫茫然徘徊在尘世之外,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然无为的境地。他们又怎能不厌其烦地遵守世欲的礼仪,以此让众人观看呢!”
  子贡说:“那么,先生遵循什么道术呢?”孔子说:“我是受自然刑戮的人,虽然如此,我愿意和你共同得到道理。”子贡说:“请问这种道术。”孔子说:“成为鱼在于水,成为人在于道。造于水的鱼,挖个池子养活,得到道术的人,就会无所事事而性情安定。所以说:‘鱼相忘于江湖之中,人相忘于道术之中。’”子贡说:“请问异于平常的人是怎样的人呢?”孔子说:“异于平常的人是异于世俗而混同于自然的人。所以说:‘大自然的小人,便是人间的君子;人间的君了,却是大自然的小人。’”
  颜回问仲尼曰(1):“孟孙才(2),其母死(3),哭泣无涕(4),中心不戚(5),居丧不哀(6)。无是三者(7),以善处丧盖鲁国(8)。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9)?回壹怪之(10)。”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11),进于知矣(12)。唯简之而不得(13)夫已有所简矣。盂孙氏不知所以生(14)不知所以死(15);不知就先(16), 不知就后(,) (17);若化为物(18),以待其所不知之化(,) 已乎(19)!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吾特与汝(20),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21),有旦宅而无情死(22)。孟孙氏特觉(23),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24)。且也相与‘吾之’耳矣(25),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26)?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27),梦为鱼而没于渊(28)。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29),献笑不及排(30),安排而去化(31),乃入于寥天一(32)。”
  [注释]
  (1)颜回:人名,孔子的得意弟子。
  (2)孟孙才:人名,复姓盂孙,名才,鲁国人。
  (3)其,他,指孟孙才。
  (4)涕,泪水。
  (5)中心:心中。戚:忧伤。
  (6)居丧:服丧事。
  (7)无是:无不以此。三者:指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
  (8)以:以为。善处丧:善于守丧。盖鲁国:盖过鲁国。
  (9)固:怎么。
  (10)回:颜回自称。壹:真是,实在。
  (11)尽之:做得彻底。
  (12)进于知:超过了懂得丧礼的人。
  (13)简,简化。之,指丧。
  (14)生:活着。
  (15)死:死亡。
  (16)就:趋从,引申为追求。先:指主。
  (17)后:指死。
  (18)若:如果,化:化生,变化。
  (19)待:期待,等待。
  (20)吾:我。汝:你。特:但。
  (21)骇:惊。形,形体,躯体。骇形:指人死后形体发生的惊人变化。
  (22)旦宅:惊恐,无情死:没有情感的损伤,刘师培据《淮南子·精神训》将“情死”改为“耗精”可供参考。
  (23)特:独,犹为。觉:清醒。
  (24)是自其所以乃:是乃卧其所以。这就是所以如此做的缘故。
  (25)相与“吾之”:互相称说这是“我”。
  (26)庸讵:何以,怎么。吾:我。朱桂曜在其《庄子内篇证补》中据文义在“吾之”后补“非吾”二字,只能参考。
  (27)厉:通戾,至。
  (28)没:沉没。渊:深渊。
  (29)造适:造成适意。
  (30)献:发,排:安排。
  (31)安排:自然安排。去化:随行变化。
  (32)寥:空寂,天:天道。一:齐一。
  [译文]
  颜回问孔子说:“孟孙才,他的母亲死了,哭泣没有眼泪,心中不忧伤,守丧不哀痛。无此三种表现,以善于处理丧事而盖过鲁国,难道才有无其实而得其名吗?我觉得实在奇怪。”孔子说:“孟孙氏已尽了居丧之礼,超过了懂得丧礼的人。想简办它而不能办到,他已经有所简办了。孟孙氏不知什么是生,也不知什么是死;不知贪生,不知怕死;如果已经化成为物,以期待他所不知道的变化而已!况且如今将要变化,怎能知道不变化呢?如今尚未变化,又怎能知道已经变化了呢?只拿我和你来说,对居丧的事恐怕都在梦幻之中还没有觉醒过来啊!孟孙氏认为死者形体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但却没有因此而使心智受到伤害,有惊恐而无情感的损伤。盂孙氏尤为清醒,别人哭他也哭,这就是他所以这样做的缘故。人们相互称说‘这是我’.怎么知道我所谓‘这是我’的所在呢!你梦做鸟在天空飞,梦做鱼在深水游。不知道如今说话的人,他是醒着呢,他还是做梦呢?造成适意时来不及笑,发出笑声来不及安排。听任自然的安排而随行变化,这就可以进入与空寂天道齐一的境界
  意而子见许由(1)。许由曰:“尧何以资汝(2)?”意而子曰:“尧谓我(3):‘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4)。’”许由曰:“而奚来为轵(5)?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6),而劓汝以是非矣(7),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徒之涂乎(8)?”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9)。”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10),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11)。”意而子曰:“大无庄之失其美(12),据梁之失其力(13),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14)。庸诅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15),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16)?”许由曰:“噫!未可知也(17)。我为汝言其大略(18)。吾师乎(19)!吾师乎!■万物而不为义(20),泽及万世而不为仁(21),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22)。此所游已。”
  [注释]
  (1)意而子:人名,传说尧时的贤人。
  (2)资,资助,引申为指教。
  (3)谓:教导。
  (4)躬服:身体力行,明言:明辨。
  (5)而:你。轵(zhǐ):语助词。
  (6)黥(jīng):墨刑。
  (7)劓(yì):鼻刑。
  (8)遥荡,逍遥放荡。恣睢(zisuī):任意胡为。转徙:变迁。涂:通途。
  (9)藩,藩离,周围。
  (10)与:参与,下同。
  (11)黼黻(fǔfú):衣上绣的斧纹。
  (12)无庄:古代美女名。失,忘,下同。
  (13)据梁:古代大力士,勇夫。
  (14)炉捶:冶炼工具,指锻炼。
  (15)息我黥:生长出被刺掉的皮肉。补我劓:补回我被割掉的鼻子。
  (16)乘成:载有完整的形体。
  (17)未可知:指造物者是否象意而子所期待的那样未可知。
  (18)大略:大概。
  (19)吾师:指天道,即大宗师。
  (20)■(jī),调和。不为义:不算是义。
  (21)泽及万世:恩泽万世。
  (22)刻雕:雕刻。巧:技巧。
  [译文]
  意而子去见许由。许由说:“尧给你什么指教呢?”意而子说:“尧教导我:‘你必须身体力行仁义而明辨是非。’”许由说:“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尧既然象黥刑一样施以仁义,象劓刑一样施以是非,你怎么能邀游于逍遥放荡、任意胡为的变迁道路呢?”意而子说:“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遨游于这种境地。”许由说:“不是这样,蒙蒙眼的人无法参与辨别眉目颜色的好坏,瞎子无法参与看到衣服上绣的斧形花纹。”意而子说:“无庄忘掉了自己的美貌,据梁忘掉了自己的力气,黄帝忘掉了自己的智慧,都是在熔炉中捶炼而成的。你怎么能知道造物者长我黥刑的皮肉,补我劓刑割去的鼻子,使我载有完整的形体跟随先生呢?”许由说:“唉!这是无法知道的。我给你说说它的大概吧!我的大宗师呵!我的大宗师呵!调和万物却不以为义,恩泽于万代却不以为仁,生在上古却不算老,覆天载地雕刻万物的形状也不算巧,这就是大宗师所达到的游心境界。”
  颜回曰:“回益矣(1)。”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2)。”它日复见(3),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以,犹未也。”它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4)。”仲尼瞅然曰(5):“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6),黜聪明(7),离形去知(8),同于大通(9),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10),化则无常也(11),而果其贤乎(12)!丘也请从而后也。”
  [注释]
  (1)益:长进,进步。
  (2)犹未:还不够。
  (3)复:又。
  (4)坐忘:无为无虑,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庄子通过颜回与孔子的对话阐述了自己的“坐忘”观点、是对儒家的莫大讥刺。这里完全说明了庄子的物我两忘的无恶死无乐生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超世主义的思想境界。
  (5)蹴然:惊奇的样子。
  (6)堕(huī):通隳,毁弃,废弃。
  (7)黜(chù):废除。
  (8)形,形休。知:知识。
  (9)同:和同。大通,大道。
  (10)好:偏好。
  (11)常:执着不变。
  (12)而:通尔,你,下同。
  [译文]
  颜回说:“我有长进了。”孔子说:“你说的长进是什么呢?”颜回说:“我忘掉仁义了。”孔子说:“还可以,还是不够。”过些日子,颜回又一次见到孔子,说“我又有长进了。”孔子说:“你说的长进是什么呢?”颜回说:“我忘掉礼乐了。”孔子说:“还可以,还是不够。”过些日子,颜回又一次见到孔子,说:“我有长进了。”孔子说;“你说的长进是什么呢?”颜回说:“我坐忘了。”孔子惊奇他说:“什么叫做坐忘?”颜回说:“毁弃肢体,废除聪明,离开身形,弃掉知识,和同大道,这就叫做坐忘。”孔子说:“和同于大道就没以偏好,变化就没有执着不变,你果真是个贤人,我愿意步你的后尘了。”
  子舆与子桑友(1),而霖雨十日(2)。子舆曰:“子桑殆病矣(3)!”裹饭而往食之(4)。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5)!”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6)。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7)。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8),命也夫(9)!”
  [注释]
  (1)子桑:即子桑户。
  (2)霖雨:连雨天。
  (3)殆:大概,恐怕。病:困乏,困难。
  (4)裹:包。食:通饲,给人饭吃。
  (5)此四问是探求使自己贫困的原因由谁造成的。
  (6)不任其声,声音衰弱。趋举其诗:急促地念他的诗。
  (7)弗:同不。
  (8)极:绝境。
  (9)命:命运。
  [译文]
  子舆和子桑户结为朋友,而一连下了十天大雨。子舆说:“子桑户大概饿坏了吧!”于是包了饭前往子桑户住处给他吃。到子桑户的门口,就听到子桑户好象唱歌,又好象在啼哭,弹着琴唱道:“父亲啊!母亲啊!天啊!人啊!”声音衰弱而又急促地念着自己的诗。子舆进去,说:“你唱歌念诗,为什么这佯?”子桑户说:“我在思索使我达到如此地步而得不到答案。难道父母让我贫困吗?天无偏私覆盖着,地无偏私负载着,难道天地的偏私让我贫困吗?探求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而得不到答案。然而我达到这种绝境,是命运吧!”
应帝王
 
  [题解]
  《应帝王》以义名篇。“应帝王”的应是指万物适宜而我也适应。帝王是指不去自任帝王而统治天下。本篇主旨是庄子的社会政治观点。《应帝王》主要由两个部分构成的:
  “啮缺问于王倪”、“肩吾见狂接舆”和“天根游于殷阳”三段为一部分,说明治理社会有为不如无为,批判了有为的法治政治,宣扬了顺物自然的无为政治。由:“阳子居见老聃”,“郑有神巫日季咸”、“无为名尸”和“南海之帝为倏”四小段组成一部分。主要说明有为之害和无为之好。
  这种无为的政治主张,继承了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的思想,批判了各家各派的政治观点,也反映了没落阶级无能为力的状况。
  啮缺问于王倪(1),四问而四不知(2)。啮缺因跃而大喜(3),行以告蒲衣子(4)。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5)?有虞氏不及泰氏(6)。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7);亦得人矣(8),而未始出于非人(9)。泰氏,其卧徐徐(10),其觉于于(11);一以己为马(12),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13),其德甚真,而未始人于非人(14)。”
  [注释]
  (1)啮缺问于王倪一事,见于《齐物论》。
  (2)四问:一问“知物之所同是乎?”二问“知子之所不知也。”三问“物无知也。”四问“知利害乎?”
  (3)跃而大喜:高兴地跳起来。
  (4)蒲衣子:《淮南子》作技衣子。传说中尧时贤人,舜曾拜他为老师并要把帝位让给他,他没有接受。
  (5)而:你。乃:才。
  (6)有虞氏,指舜。泰氏:泰通太,太昊,伏牺氏。
  (7)藏仁:指心怀仁义。要(yāo):结。
  (8)得人:得人心。
  (9)非人:指物而言。未始出于非人:没有超出物的牵累。
  (10)徐徐:缓慢的样子。
  (11)于于:迂迂的借字,迂缓的样子。
  (12)一,不分物我。
  (13)知,通智,理智,情:情感。信:真实。
  (14)未始入于非人:未曾陷入外物的牵累。
  [译文]
  啮缺请教王倪,问四次而四次回答说不知道。啮缺因此高兴地跳起来,走去把这件事告诉了蒲衣子。蒲衣子说:“你现在知道这件事情吗?有虞氏赶不上泰氏。有虞氏,他象似心怀仁义以交结人,虽然也能得到人心,然而从未能跳出外物的牵累。泰氏,他睡觉时躺下缓缓慢慢;他醒来时优柔自得,不分物我以自己为马,以自己为牛。他的理智信实,他的德性纯真,他未曾陷入外物的牵累。”
  肩吾见狂接舆(1)。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2)?”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3),人熟敢不听而化诸(4)!”狂接舆曰:“是欺德也(5);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6)。夫圣人之治也(7),治外乎(8)?正而后行(9),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10)。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11),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12),而曾二虫之无知!”
  [注释]
  (1)肩吾、接舆:注见《逍遥游》。
  (2)日中始,人名,肩吾的老师。
  (3)君人者,统治臣民的入,义:通仪。经式义度:均指法度。
  (4)孰:谁。化:教化,诸:同乎、呢。
  (5)欺德:虚伪不实的道德。
  (6)涉海、凿河、使蚊负山:指三者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7)治,治理。
  (8)治外:统治别人,治理别人。
  (9)正:正己,自正。行:推行,行教化。
  (10)确,确定。
  (11)矰弋(zēngyì):带有丝绳射鸟的短箭。
  (12)鼷鼠:小鼠。深穴,打深洞。神丘:社坛。熏:烟熏,凿:挖掘、凿穿。
  [译文]
  肩吾见到狂接舆。狂接舆说:“日中始跟你说了些什么?”肩吾说:“他告诉我:统治臣民的人颁布自己制定的法度,臣民谁敢不听从而受教化呢!”狂接舆说:”这是虚伪不实的德行;他这样去治理天下,就好象涉海不自量,凿河徒劳,使蚊子背山不合情理一样。圣人治理夭下,难道治理别人吗?先是正己而后才能推行教化,使人们做一些确实能做到的事情罢了。况且鸟高飞以逃避短箭的祸患,小鼠在社坛的下面打深洞以避免烟熏和挖掘的祸患,你们连这两个小虫子也不如吗!”
  天根游于殷阳(1),至寥水之上(2),适遭无名人而问焉(3),曰:“请问为天下(4)。”无名人曰:“去(5)!汝鄙人也(6),何问之不豫也(7)!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8),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9),以出六极之外(10),而游无何有之乡(11),以处圹埌之野(12)。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13)?”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14),合气于漠(15),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16),而天下治矣(17)。”
  [注释]
  (1)天根:假设的人名。殷阳:殷山的阳面。
  (2)蓼(liǎo)水:河名。
  (3)适,恰巧。遭:碰到。无名人:假设人物,喻指圣人、至人、神人、真人。
  (4)为:治理。
  (5)去:离去,离开。
  (6)鄙人:指鄙陋的人。
  (7)不豫:不快。
  (8)予:我。方将:正要。为人:交游,为偶。
  (9)厌:厌烦,乘:驾。莽眇之鸟:可大可小的鸟,指道。
  (10)云极:夭地四方。
  (11)游:遨游。无何有之乡:虚无的境界。
  (12)圹埌(kuànglang):辽阔矿荡。
  (13)汝:你。帠(yì):通寱,梦话,指问为天下而言。感,摇撼,动摇。
  (14)游心于淡:心虚无事。
  (15)合气于漠:气静不扰。
  (16)顺物自然:顺从物的规律。无容私,不能容纳主观成见。
  (17)天下治矣:这里说的是帝王之道并非如此。
  [译文]
  天根在殷山的阳面游玩,走到寥河的边上,恰巧碰到无名人而且向他请教,说:“请问怎样治理天下?”无名人说:“离开,你这个鄙陋的人,为什么问这使我不痛快的问题呢!我正在和造物者为偶,厌烦时,就乘轻盈虚无的鸟,飞翔到六极之外,邀游于虚无的境界,在广阔圹荡的地方生活。你又何必用力天下这种梦活来撼动我的内心呢?”天根又向无名人请教。无名人说:“你要使心虚静无事,气静不扰,顺应自然的规律而不夹杂主观成见,而天下也就大治了。”
  阳子居见老聃(1),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2),物彻疏明(3),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4)?”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肯易技系(5),劳形怵心者也(6)。且也,虎豹之文来田(7),猿狙之便执..之狗来藉(8)。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9):“敢问明王之治(10)。”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11),化贷万物而民弗恃(12);有莫举名(13),使物自喜(14);立乎不测(15),而游于无有者也(16)。”
  [注释]
  (1)阳子居:人名入即杨朱,道家学派的人物,先秦古书中多称他为杨子或阳生、阳子居,杨朱,魏国人,主张为我。《孟子·尽心》上说的“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韩非子·显学》说:“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吕氏春秋·不二》说“阳生贵己。”皆指杨朱。
  (2)向疾,敏捷。强梁,强壮膘悍。
  (3)物:鉴物。彻:透彻。疏明:疏通明达。
  (4)明:贤明。明王:指圣王。
  (5)胥:胥吏,易:变更行事,亦即易吏。技:一种技艺。系,系累。
  (6)劳形:操劳形体。怵心:扰动心神而不得安宁。
  (7)文:通纹,花纹。来:招来。田:田猎。
  (8)猿狙:注见《齐物论》。便:敏捷,执:捉住。..(ií):狸。藉:绳系,拘系。
  (9)蹴:惊恐的样子。
  (10)敢问,请问。
  (11)功盖天下:功德覆盖天下。似下自己:好象不归于自己。
  (12)化:教化,化育。贷:施、放。侍:依赖,倚仗。
  (13)有:得到。莫:无法。举:称举。一名:表白。
  (14)自喜,各得其所。
  (15)立:站在。不测:不可识测。
  (16)无有:虚无。
  [译文]
  杨朱见到老聃,说:“在这里有这样一个人,他聪敏强悍,对事物看得透彻明白,学道勤奋不倦。象这样的人,可以和贤明圣王相比吗?”老聃说:“以这样的人与圣人相比,就象胥吏不断变更治事为技艺所累,操劳形体扰动心神一样。况且虎豹的花纹招来田猎,猿猴因为敏捷,狗因为会捉狐狸才招来系上绳索,象这三种动物也可以和明王相比吗?”杨朱惊恐他说:“请问到底什么叫明王之治?”老聃说:“明王治理天下,功德覆盖天下,好象不归自己;化育万物而人民并不感到依赖他;得到功劳不去称举表白,使人各得其所,而自己却站在不可识测的境地,与虚无之道同游。”
  郑有神巫曰季咸(1)知人之死生存亡(2)祸福寿夭(3)。期以岁月旬日(4),若神(5)。郑人见之(6),皆(,) 弃而走(7)。列于见之(,) 而心醉(8),归,以告壶子(9),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10),则又有至焉者矣(11)。”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12),未既其实(13),而固得道与(14)?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15)!而以道与世亢(16),必信(17),夫故使人得而相汝(18)。尝试与来(19),以予示之(20)。”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21)。
  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22)!弗活矣!不以旬数矣(23)!吾见怪焉(24),见湿灰焉(25)。”列于人,位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26),萌乎不震不正(27)。是殆见吾杜德机也(28)。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29),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30)。”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31),名实不入(32),而机发于踵(33)。是殆见吾善者机也(34)。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35),吾无得而相焉(36)。
  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太冲莫胜(37)。是殆见吾衡气机也(38)。鲵桓之审为渊(39),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40)自失而走(41)。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42),不知其谁何(43),因以为弟靡(44),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45),食豕如食人(46)。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47),一以是终。
  [注释]
  (1)神巫:占卜巨灵的巫者。季咸:神巫的名字。
  (2)知:测知,预测。
  (3)寿夭:长寿短命。
  (4)期:预言。
  (5)若神:如神。
  (6)之:他,指季咸。
  (7)弃之:抛弃他。走:跑。
  (8)列子:列御寇,心醉:醉心于季咸。
  (9)壶子:名林,列子的老师。
  (10)夫子:先生,指壶子。至:至极,最高。
  (11)又:更。
  (12)与:授予,既:尽,文:表面,现象。
  (13)实:实质。
  (14)而:通尔,你,下同。固:岂。
  (15)奚:何,怎么。卯:生卵,引申为生育。
  (16)亢:通抗,较量。
  (17)信,通伸,表露。
  (18)相:相面。
  (19)与来:带来。
  (20)以予示之:把我指给他看。
  (21)之:与他,指与季咸。
  (22)子:你。先生:老师。死:要死。
  (23)不以:不用。
  (24)怪:怪异。
  (25)湿灰:甚于死灰的灰。
  (26)乡(xiang):刚才,地文:地貌。
  (27)萌:萌动。震:震动。正:修正。
  (28)是:此,殆:大概,杜,闭塞,机,动。
  (29)瘳(chOu):病愈。
  (30)杜权:闭塞中有权变。
  (31)天壤:大地,示以天壤:表示出大地间的生气。
  (32)名,名誉、名声。实:实利。不入,指不入于心。
  (33)踵:脚后跟。
  (34)善,好生,病愈。机,气机。
  (35)不齐:不定。
  (36)无得:没法。
  (37)大冲:阴阳二气均衡的虚静状态,莫胜:没有偏胜。
  (38)衡:平衡。
  (39)鲵(ni):雌鲸,在此凡指大鱼,桓:逗留。审:停聚。
  (40)立未定:指季咸未站稳。
  (41)失:通佚,逃走。
  (42)委蛇(wēyí):随便应付,随从自然。
  (43)不知:指季咸不知,其:壶子自指。谁何:怎样一个人。
  (44)弟靡,随顺的样子。
  (45)爨(cuàn):烧火做饭。
  (46)食(sì):给入或动物吃东西,食豕:喂猪。
  (47)纷:纷烦的事务。封:坚守。
  [译文]
  郑国有一个神巫,名叫季咸,能测知人的生死存亡,吉凶祸福,寿命长短,预言的年、月、旬、日如神。郑国人见到他,都抛弃他而逃跑。列子见了却心醉如痴。回来,便告诉壶子,说:“原来我以为先生的道术是最高的,现在又有一个更高的了。”壶子说:“我教你的尽是现象,没有教你实质,你怎能得道呢?多是雌鸟而无雄鸟,又怎能生出蛋呢?你以道术与社会较量,必然表露出来,所以才让人家看清了你的面相。你把他请来,给我相一面。”第二天,列子和季咸一起来见壶子。
  出来对列子说。“唉!你的老师要死了,不能活了!不会超过十天了。我看他形色怪异,精神萎靡得象湿灰了。”列子进屋,痛哭流涕,泪水沾襟,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的象地文地貌那样的寂静,静中有动,象山没震动又没修正一样,这大概是他见我关闭了生机。你和他再来一次看看。”第二天,列子又和季咸来见壶子。季咸出来对列子说:“幸运呵!你的老师遇见我了!有好转了,完全有活的希望了,我看到他闭塞的生机有了变化。”列子走进屋,把季成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的是天地间的生气,名实都没放在心上,而生机则发于脚后跟,他大概看到我有一线好转的生机了。你和他再来一次看看。”第二天,列子又和季咸一起来见壶子。季咸出来对列子说:“你的老师神情不定,我没法给他相面。等他安定之后,再给他相面。”
  列子进屋,告诉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的阴阳二气的虚静状态没有偏胜。他大概见到我均衡的机兆。鲸鱼逗留之处成为深渊,止水之处成为深渊,流水之处成为深渊。渊有九种,我给他看的只有三种。你和他再来一次看看。”第二天,列子又和季咸一起来见壶子。季咸脚跟还没站稳,就自行逃跑了。壶子对列子说:“追赶他!”列子没追上,返回来,把情况告诉给壶子,说:“已经没影了,已经跑掉了,我也追不上了。”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的没有超出我的大道。我跟他随便应酬,使他不了解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随顺外物的变化而变化,好象随波逐流一样,所以他逃跑了。”从此以后,列子认为自己什么也没有学到,便回家了,三年不出家门。给他的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如同侍奉人一样,对事物无亲无疏,除掉修饰,返回质朴,安然地把自己的形体立于世间,在纷烦的事物中不失去自己的常态,终身如此而已。
  无为名尸(1),无为谋府(2):无为事任(3),无为知主(4)。体尽无穷(5),而游无朕(6);尽其所受乎天(7),而无见得(8),亦虚而已(9)。至人之用心若镜(10),不将不迎(11),应而不藏(12),故能胜而不伤。
  [注释]
  (1)无为,不作。名,名声。尸:主,载体,无为名尸:指因物则物各自当其名而言。
  (2)谋府:智囊机关。
  (3)事任,承担工作。无为事任,让物台个自任。
  (4)知主:智巧的主宰。
  (5)体:本体。尽无穷:无穷无尽。(6)无朕,没有开始,没有迹象。
  (7)尽其所受乎天:享尽他所禀受的天性。
  (8)无见得:不自见其有所得。
  (9)虞,指至德不得,无私无己的心境。
  (10)若镜:纯客观的反映。
  (11)不将,已去的不跟去。不迎:未来的不欢迎其来。
  (12)应:反映。不藏:不保留痕迹。
  [译文]
  不要做名声的载体,不要做谋策的机关;不要承担任何事、情,不要做智巧的主宰。本体是无穷无尽的,而邀游开始没有迹象;用尽它所禀受的天然本性,不要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只不过是虚无罢了。至人的用心好象镜子,照过的不去送,未照的不去迎,现在照的也不留痕迹。所以能够经得起考验而不受损伤。
  南海之帝为倏(1),北海之帝为忽(2),中央之帝为浑饨(3)。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4)。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5)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6),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注释]
  (1)倏(shū):同儵,虚设的神名。
  (2)忽,虚设的神名。
  (3)浑沌:虚设的神名。
  (4)待,款待,之:他们,指倏、忽。甚善:特别好。
  (5)谋报:商量报答。之:的。
  (6)七窍,耳目口鼻七个孔穴。视:看。食:吃喝。
  [译文]
  南海的帝王叫倏,北海的帝王叫忽,中央的帝王叫浑沌。倏和忽时常在浑沌的地方见面,浑沌款待他们特别好。倏和忽共同商量报答浑饨的美德,说:“人们都有七窍用以看、听、吃喝、呼吸,唯独浑沌没有,我们试着给他凿成七窍。”一天凿成一窍,凿到七天浑沌就死了。
骈拇
 
  [题解]
  《骈拇》以篇首二字名篇,《骈拇》篇宗旨在阐述顺性无为,因任自然的原理,反对以仁义等人为枷索去破坏人性。全篇分四个层次:先讲仁义对人性来说如同骄拇枝指、附赘悬疣一样,不仅是多余的,而且是有害的,会迷乱本性。次讲对合于性命之正的东西不要妄加干预,如果随意加以改变,就会破坏其自然本,生造成灾祸,仁义对人自然性情的约束,后果即是如此。第三,由于人的本性为仁义所改变,人们为义利相争不己,致使社会动乱不止,最后,摈弃仁义智辩,回复自然本性,就能止息纷争和罪恶。发挥了老子自然无为、返朴归真的政治理想。
  骄拇枝指(1),出乎性哉!(2)而侈于德(3)。附赘悬疣(4),出乎形哉!而侈于性(5)。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6),列于五藏哉(7)!而非道德之正也(8)。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脏之情者(9),淫僻于仁义之行(10),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11)。是故骄于明者(12),乱五色(13),淫文章(14),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15)?而离朱是已(16)。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17),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18)?而师旷是已(19)。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20),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21)?而曾史是已(22)。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23),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24),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25)?而杨墨是已(26)。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27),非天下之至正也。
  [注释]
  (1)骈(pián),合、并,拇:为大拇指或足大趾。骈拇:指足大趾与二趾长在一起,合为一趾。枝指:在大拇指与二拇指间多生出一指,成六指也。
  (2)性:自然本性。
  (3)侈,过也。德音得也,众人手足皆五指,骈拇为四,枝指为六,过于众人之所得,故称侈于德。
  (4)附赘悬疣:附着在身体上的肉瘤之类,为多余之物。
  (5)侈于性:按人的自然本性讲,本不该生出肉瘤,肉瘤是多余的,所以是过于人性。
  (6)多方:多端,多方面。
  (7)五脏:肝心脾肺肾也。列于五脏:将仁义内容多方面扩充,分别与五脏之功能比列。
  (8)正:合于自然本性。扩充仁义,将其与五脏比列,皆是人为,不合乎道德之自然本性。
  (9)按文义,“多方”二字或为衍文,焦竑、宣颖等皆有此说,可从。五藏之情:泛指人之自然本性。
  (10)淫僻:过分邪僻,对仁义内容妄加扩充,必使仁义之行过分邪僻。
  (11)此为语序颠倒,按正常语字应为“而于聪明多方用之也。”意即滥用聪明智慧,即会背离质朴之本性。
  (12)骈引申为过。骈于明:过分明目,与众人相比,目光过分敏锐。
  (13)五色:指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古人以此五种颜色为正色,其他颜色为间色。
  (14)淫:惑乱。文章:彩色斑烂的花纹。
  (15)黼黻(fǔfú):古代礼眼上刺绣的花纹,黑白相间作斧形的称黼,黑青相间作..形的称黻。煌煌:色彩耀眼眩目。
  (16)离朱:《孟子》作离娄。传说为黄帝时人,以目力超人著称,能于百步外看清秋天兽类绒毛末梢,还说能于千步看清针尖。
  (17)五声:又称五音,即宫、商、角、徵、羽,为中国古代五声音阶中的五个音级。六律:相传黄帝时之乐官伶伦,通过计算把竹管截成十二种不同长度,以其发音之高低确定统一的音调标准,这十二种音调称十二律,其名称力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其中奇数为阳声,称律,偶数为阴声,称吕。六律即指黄钟、太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阳声。
  (18)金石丝竹:指用这些材料制成的乐器,主要指管弦乐和打击乐。黄钟大吕:分别为六律六吕的第一声,以代表十二律乐声之全。
  (19)师旷:春秋时晋平公乐师,精通音律,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
  (20)擢(zhuó)德塞性:擢,拔也。拔高扩充其德行而蔽塞自然本性。
  (21)簧:乐器中用以发声的片状振动体,用苇、木、竹或金属材料制成。鼓为鼓动。簧鼓:用乐器奏出乐声。此处比喻用音乐般动人的语言去迷惑人。不及之法:人们力所不及,不能作到的礼法。
  (22)曾史:曾指曾参,孔子弟子,以仁孝著称。史指史鳅,春秋时卫灵公之臣,以忠义闻名。
  (23)累瓦结绳:把瓦堆起,把绳子打成许多结,皆为先民用以记事的方法。窜句:穿凿文句。形容工于辩术的人极力堆砌事例,玩弄词句。
  (24)游心:放纵心智。坚白同异,为当时辩论的典型命题。公孙龙提出离坚白,惠施提出合同异,《墨经》中也有关于此类问题的论辩。
  (25)敝:疲惫。跬(kuǐ):半步。敝跬誉,为眼前的一时声誉,致使精神疲惫。
  (26)杨墨:杨为杨朱,战国时宋国人,主“为我”。墨为墨翟,主“兼爱”。二人都是战国初期影响巨大的思想家。
  (27)多骈旁枝之道:非本性所固有而附加之邪门歪道。
  [译文]
  并生在一起的脚趾和枝生的手指,是出于自然本性的呀!然而却超过其所得。附生在身体上的肉瘤,是形体上长出来的呀!却超过其自然本性。对仁义多方面扩充应用,并将其与五脏功能比列,然而却不合于道德本性。所以,并生在一起的脚趾,只是连接着无用的肉;枝生出来的手指,只是多长出一个无用的指头。骈拇枝指加于人之自然本性,过分邪僻之行加于仁义,这是滥用了聪明智慧呀。所以,过分明目者,会被五色所迷,被绚丽的花纹所惑,礼服上色彩斑烂的花纹耀眼眩目不就是这样吗?而离朱就是这样的人。过分耳聪的人,会被五音、六律所迷乱,各种乐器奏出的乐声不就是这样吗?师旷就是这样的人。扩充仁者,拔高其德行而蔽塞自然本性,用来博取好名声,使天下人用音乐般言词鼓吹奉行那些人们力所不及的礼法,而曾参、史鳅就是这样的人。过分工于辩木者,象累瓦结绳一样堆砌事例、玩弄词句,放纵心智于坚白同异等论题的争辩上,岂不是为眼前声誉致使精神疲惫的无用言词吗?而杨朱、墨翟就是这样的人。因此,这些都是附加在本性上的邪门歪道,不是天下之正道。
  彼正正者(1),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2),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3),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4)。意仁义其非人情乎(5)!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于拇者,决之则泣(6);枝于手者,龁之则啼(7)。二者或有余于数,或不足于数,其于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8);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9)。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10)?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11),是削其性者也(12);待绳约胶漆而固者(13),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礼乐(14),呴呴俞仁义(15),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16)。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17),约束不以..索(18)。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19),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20)。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21),使天下惑也!
  [注释]
  (1)正正:应作至正,指合乎自然之正理。
  (2)跂(qī):同歧,指枝生的手指。
  (3)凫(fú):野鸭。胫:人之小腿,禽兽之腿亦称胫。
  (4)无所去忧:野鸭腿短,鹤腿长,皆是自然如此,不是外力造成。任其自然,不加外力干预则无忧,也就无忧可去。
  (5)意:同噫,叹息之词。其:作或许解,表推测之意。人情,人之自然本性。
  (6)决:分开。
  (7)龁(hé):咬。
  (8)蒿(hāo)目:据俞樾说,蒿为髉之假借字,二字古音相近可通。髉为明目而望也,则蒿目为极目远望之神态,形容仁者高瞻远瞩为生民忧心的样子。
  (9)决:溃乱。饕(tào),贪之甚也。
  (10)嚣嚣:嘈杂,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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