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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译注

_19 庄周(战国)
  (4)被,通披。
  (5)搜搜:又作叟叟,摇动的样子。指众罔两。
  (6)奚:何。稍:借作屑。奚屑问:为什么贸然发问。
  (7)予:我。
  (8)蜩:蝉。蜩甲:蝉蜕。
  (9)蛇蜕:蛇皮。也:通邪。
  (10)似之而非也:影生于形与甲出于蜩、蜕出于蛇相似,但影无实而甲、蜕有实,所以虽相似而不同,影子并无实体存在。
  (11)火:指火光。日:指日光。
  (12)吾屯:我顿聚。
  (13)阴:阴天,无阳光。夜:黑天,无日、月光之时。
  (14)代:消失。
  (15)彼:指形。
  (16)有待:有依赖。
  (17)强阳,运动不止。
  [译文]
  众多影子的影子问影子说:“你过去低头,而今仰头;过去束发,而今披发;过去坐着,而今站起;过去行走,而今停步。为什么呢?”影子说:“你们嗖嗖地摇动,为什么贸然来问我?我活动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象蝉壳吗?象蛇皮吗?象是而又不是,火光和阳光,使我顿聚;阴天和黑夜,使我消失。形体,是我所依赖的吗?何况那有依赖的东西呢!形体来我就随它来,形体去我就随它去,形体运动不止我就随它运动不止。运动不息,又有什么问的呢!”
  阳子居南之沛(1),老聃西游于秦(2),邀于郊(3),至于梁(4),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女为可教,今不可也。”阳子居不答。至舍,进盥漱中栉(5),脱屦户外(6),膝行面前(7),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8),夫子行不闲,是以不敢。今闲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雎雎盱盱(9),而谁与居(10)?大白若辱(11),盛德若不足(12)。”阳子居蹴然变容曰(13):“敬闻命矣(14)!”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15),公执席(16)妻执巾栉(17),舍者避席,炀者避灶(18)。其反也(19),舍者与之争席矣。
  [注释]
  (1)阳子居:杨朱。《应帝王》有“阳子居见老聃”。之:往。沛,指彭城,今江苏徐州。一说今江苏沛县。
  (2)秦:秦国。
  (3)邀:通要,要截。
  (4)梁:沛郊的地名。旧注大梁即开封实误。
  (5)盥(guàn):洗脸,洗手。漱:漱口。中:毛巾。栉(zhì):梳子。
  (6)屦(jù):葛麻做的鞋子。
  (7)膝行:跪着走,表示尊敬。
  (8)向:刚才。
  (9)雎雎(jū):仰目而视,骄傲。一本作睢睢。盱盱(xū):张目而视,亦指傲慢。
  (10)居:相处。
  (11)大白若辱:引自《老子》四十一章,若,似。辱,污。
  (12)盛德若不足:《老子》四十一章:广德若不足。
  (13)蹴(cù):通蹙。蹴然:紧迫的样子。
  (14)命:教。
  (15)迎将:迎送。家:旅店。
  (16)公:旅店男主人。
  (17)妻:旅店女主人。
  (18)炀(yàng):烘,炙,烤火。
  (19)其反:送老子走后再来时。
  [译文]
  阳子居南下到沛去,老子西行去秦国,要截于郊野,到梁地,而会见老子。老子在半途中仰天而叹说:“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现在看来不可以了。”阳子居没有答话。到了旅馆,阳子居送进洗漱用品,把鞋脱在门外,跪着爬行向前,说:“刚才弟子想请教先生,先生却行走没有闲空,因此没敢请教。现在有闲空了,请指出我的过错。”老子说:“你仰目而视张目而望,十分傲慢,而谁能与你共处呢?清白的人象似污浊,尚德的人象似不足。”阳子居蹙然变化说:“敬听先生的教悔了!”他来时,旅舍的人都迎送他,男主人安排坐席,女主人给他拿梳洗用具,先坐的人让出席位,烤火的人回避炉灶。他回去时,旅舍的人就与他互争席位而不分彼此了。
让王
 
  [题解]
  《让王》以事名篇。“让王”是辞让王位的意思。全篇宗旨在于阐明庄子的轻物养生和无为而治的思想。有人认为此篇与庄子思想不合,非庄子作品,实误。此篇当是《养生主》的继续,分四个层次。
  在“尧以天下让许田”至“韩魏相与争侵地”诸段中,庄子着重阐述了重生的思想,在“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至“楚昭王失国”诸段中,庄子认为重生必得厌恶富贵名利,只有弃权势,舍利禄,才能达到重生和养生的目的。在“原宪居鲁”至“孔子穷于陈蔡之间”诸段中,着重说明养志忘形,养形忘利,致道忘心的思想。在“舜以天下让其友此人无择”至“昔周之兴”诸段中,庄子表扬、称赞了鄙视地位权势而轻利忘身的诸隐士和贤者。
  尧以天下让许由(1),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2)曰:“以我为天于,犹之可也(3)。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4),方且治之(5),未暇治天下也(6)。”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7),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8),而不以易生(9),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让善卷(10),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11),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12);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修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13),石户之农曰:“捲捲乎后之为人(14),葆力之士也(15)!”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16),携子以入于海(17),终身不反也。
  [注释]
  (1)许由:见《逍遥游》注。
  (2)子州支父:人名,姓子州,字支父。
  (3)犹:还。
  (4)适:刚才。幽忧:隐忧,病:患。
  (5)方:刚。治:治疗,医治。
  (6)未暇:没有闲暇。
  (7)生:性。
  (8)大器,贵重器物。《荀子·王霸》有“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
  (9)易:改换,改变。生:性。
  (10)善卷:人名,姓善,名卷。《盗跖》有“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
  (11)余:我。
  (12)葛崭(chī):细葛布。
  (13)石户:地名;农:农民。
  (14)捲捲(quán):同卷卷,用力的样子。
  (15)葆(bǎo):通宝,珍视。
  (16)负:背着。戴:顶着。
  (17)入于海:隐居海上。反:通返。
  [译文]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让我做天子,还可以。虽然,我正有隐忧之患,刚要治疗它,没有闲暇时间去治理天下。”天下的地位最贵重,而不以这种地位危害本性,何况是其他的事物呢!只有不把治理天下当作一回事的人,才可以把天下委托给他。舜要把天下让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正有隐忧之患,刚要治疗它,没有闲暇时间去治理天下。”治理天下的权位是大器物,而不以本性来换取它,这是有道的人之所以和世俗不同之处。舜要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站在宇宙之中,冬天穿皮毛,夏天穿细布;春天耕田种地,身体足可以负担这种劳动;秋天收获足可以休养安食;太阳出来去劳动,太阳落了就休息,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而心情悠然自得。我何必去治理天下呢!可悲啊,你是不了解我的!”便没有接受。于是离开舜而进入深山,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舜要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名叫石户的农民,名叫石户的农民说:“真用力啊!国君的为人,是保持勤劳的人!”认为舜的德还没达到最高的境界,于是丈夫背着东西,妻子顶着东西,携带子女隐居大海之中,终身没有返回。
  大王直父居邠(1),狄人攻之(2);事之以皮帛而不受(3),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4),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5)!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6)!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7)。’”因杖策而去之(8),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歧山之下(9)。夫大王直父,可谓能尊生矣(10)。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11),虽贫贱不以利累形(12)。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13),见利轻亡其身(14),岂不惑哉(15)!
  [注释]
  (1)大(taì)王亶(dàn)父:即《诗经·大雅·緜》中所称的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邠(bīn):亦作豳,在陕西省邵县(即彬县)。
  (2)狄人:北方的少数民族,《诗经》称获吮,《孟子》称獯鬻。
  (3)事:侍奉。皮帛,皮市。
  (4)人:指狄人。
  (5)子:你们,指臣民。勉居:勉强留下。
  (6)奚:什么。异:不同。
  (7)所用养:指土地。所养:指人。即臣民。
  (8)杖:通仗,执,持。策:马鞭。杖策:执鞭。
  (9)岐山:山名,在今陕西歧山县东北六十里,今名箭括岭,亦称箭括山。
  (10)尊生:贵生。
  (11)以:因。养:供养。
  (12)累形:牵累形体。
  (13)重:重视。失:失掉。之:指高官尊爵。
  (14)轻:轻易。亡:伤亡。
  (15)惑:迷惑,胡涂。
  [译文]
  大王亶父住在邠地,狄人攻打他;他拿皮市事奉他们而不接受,拿大马事奉他们也不接受,拿珍珠宝王事奉他们还不接受,狄人所要求的是土地。太王直父说:“和人家的哥哥住在一起而杀掉他的弟弟,和人家的父亲住在一起而杀掉他的儿子,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都勉强留下吧!做我的臣民和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况且我听说过:‘不要因为养活人的土地而危害所养活的人民。’”于是拿起马鞭而离开邮地。人民接连不断地跟着他,于是便在歧山下成立了新的国家。大王直父,可以说是贵生的人了。能贵生的人,虽然在富贵之中也不用养生的东西伤害身体,虽然在贫贱之中也不用利禄牵累形体。现今社会上的人,身居高官尊爵,都重视他们的地位,见到利禄就轻易地丧失自己的生命,岂不是胡涂吗!
  越人三世弑其君(1),王子搜患之(2),逃乎丹穴(3)。而越国无君,求玉子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熏之以艾(4)。乘以王舆(5)。王子搜援绥登车(6),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注释]
  (1)越人三世弑其君:指越王翳被他的儿子杀掉,越人又把他的儿子杀掉,立元余为国君,无余又被子掉、立无颛为国君。弑,封建社会臣杀君、子杀父,称弑。
  (2)王子搜:指无颛。
  (3)丹穴:山洞名。一作南山洞。
  (4)熏之以艾:用艾蒿烟熏丹穴。
  (5)王舆:王一本作玉,玉舆,亦你玉格、玉辇,国君坐的车子。
  (6)援:拉,攀。绥:上车时拉的绳子,拉手。
  [译文]
  越人三代杀掉自己的国君,王子搜忧患此事,逃到丹穴中。越国没有国君,寻找王子搜没有找到,一直找到丹穴。王子搜不肯出来,越人用艾蒿烟熏丹穴,让他乘坐玉辇。王子搜攀着拉手上车,仰天呼号说:“王位呀!王位呀!难道不肯放过我吗!”王子搜并不是厌恶做国君,而是厌恶做国君的祸患。象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不以国君的地位伤害生命了,这正是越人想要得到的国君。
  韩魏相与争侵地(1)。子华子见昭僖侯(2),昭信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3),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4),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傅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5)。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注释]
  (1)韩:韩国。魏:魏国。侵地:侵夺地盘。
  (2)子华子:华子,道家学派的学者。魏国的贤人,昭佰侯:指昭侯,韩国的国君。
  (3)铭:誓约。
  (4)攫(jué):取,夺。废:废弃,砍掉。
  (5)亦,一本作又。
  [译文]
  韩国和魏国相互争夺侵占土地。子华子见昭值侯,昭傅侯面带忧色。子华子说:“现在使天下人在你面前写个誓约,誓约写道:‘左手夺取它就砍掉右手,右手夺到它就砍掉左手,然而夺取它的就可以得到天下。’你愿意去夺取它吗?”昭僖侯说:“我不愿意夺取。”子华子说:“很好,这样看来,两臂比天下重要,身体又比两臂重要。韩国远比天下还轻,现在所争夺的,又远比韩国还轻。你何必愁苦身体来伤害生命而忧虑得不到土地呢?”昭僖侯说:“好啊!开导我的人很多,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子华子可以称得上认识轻重了。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1),使人以市先焉(2)。颜阖守陋闾(3),直布之衣而自饭牛(4)。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5)?”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使者至市,颜阖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6),不若审之(7)。”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故若颜阖者,真恶富贵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8),其土苴以治天下(9)。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10),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11),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12)。今且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13),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14)。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15)!
  [注释]
  (1)鲁君:一本作鲁侯,鲁哀公,颜阖:人名,鲁国的隐者。另见《人间世》。
  (2)币:币帛,钱币。一说赠物。先:致意。
  (3)守:居、住。陋间:陋巷,穷巷。
  (4)苴布:直麻布,粗麻布。饭牛:喂牛,饲牛。
  (5)与:通欤。
  (6)恐听谬:恐怕听错。遗使者罪:使使者获罪。
  (7)审:审核,复查。之:指鲁君的命令。
  (8)绪余:余,残余。
  (9)土苴(zhā):槽粕。
  (10)殉:逐。殉物:追逐名利权势。
  (11)圣人:指得道的人。
  (12)所以之:所以往,所追求的目的。所以为: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13)随侯之珠:随侯的珍珠。一颗名珠被随国的诸侯得到而得名。
  (14)要:取得,求得。
  (15)随侯:指随侯的珍珠,有的版本“侯”后有“珠”字,可供参考。
  [译文]
  鲁国国君听说颜阖是得道的人,派人带着币帛去致意。颜阖住在简陋的巷子里,穿着粗麻布的衣裳自己在喂牛。鲁君的使者来了,颜阖亲自接待他。使者说:“这是颜阖的家吗?”颜阖回答说:“这是颜阖的家。”使者送上市帛,颜阖又说:“恐怕听错了而给你带来罪过,不如回去把鲁君命令再审核个明白。”使者回去,反复核实,再来找他,却找不到了。所以象颜阖这样的人,才真是厌恶富贵的人。所以说,道的精髓可以用来修身,它的残余可以用来治国,它的糟粕可以用来平天下。由此可见,帝王的功业,是圣人的余事,并不是用来全身养生的。现在世俗的君子,多是危害身体抛弃生命以追求物欲,难道不可悲吗!凡是圣人的行动和作为,一定要观察它所追求的目的和所以这样做的原因。现在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用随侯的珍珠做弹丸去射千仍高的雀鸟,世人一定会嘲笑他。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所用的是贵重的东西而要求取的则是非常轻贱的东西。生命这东西,怎么能赶不上随侯的珍珠贵重呢!
  于列子穷(1),容貌有饥色(2)。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3),曰:“列御寇(4),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5),君无乃为不好士乎(6)?”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7)。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8)。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9):“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快乐(10),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11),先生不受,岂不命邪!”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12),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13)。
  [注释]
  (1)穷:穷困,困难。
  (2)容貌有饥色:穷困到极点,饥饿的颜色已表现在面貌上。
  (3)子阳:人名,郑国的宰相。
  (4)列御寇:人名,亦称列子、子列子,郑人,道家失驱人物之一,专有《列御寇》篇,《庄子》其他诸篇中也多处提到他的事迹。
  (5)君:你,指子阳。
  (6)好(hào):爱好。好士:爱好人才,重视人才。
  (7)遗(weì):送,给与。
  (8)辞:辞退,辞谢,不接受。
  (9)拊(fǔ):拍,击,搥。拊心:搥胸,表示愤惋。
  (10)佚:通逸。佚乐:安逸享乐。
  (11)君:指子阳,即指相国。过:过问。一说作错与,亦通。
  (12)至:等到。
  (13)民果作难而杀子阳:《吕氏春秋·适威》、《淮南子·记沦训》记载子阳为左右人所杀,《史记·郑世家》记载郑公子杀其相子阳。
  [译文]
  列于穷困,面有饥色。有人告诉郑相子阳说:“列御寇是位有道的人才,住在你的国里很穷困,你不是很重视人才吗?”郑相子阳便下令让官员赠送米粟给他。列子见到使者,再三拜谢辞退不接受。使者离去,列子进入屋里,他的妻子望着他褪着胸口说:“我听说有道人的妻子,都能得到安逸的享乐。现在你面有饥色,相国过问此事而赠送给你粮食,你不接受,难道是命该如此吗!”列子笑着对她说,“相国并不是自己了解我,而是听别人说才送我米粟的,等到他要加罪与我时,也会是因听信别人的话,这就是所以不接受的原因。”后来,民众果然发难而杀了子阳。
  楚昭王失国(1),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2)。昭王反国(3),将赏从者,及屠羊说(4)。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5),又何赏之有。”王曰:“强之(6)!”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7);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王曰:“见之(8)!”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吴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王谓司马于綦曰(9):“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10),子綦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11),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万钟之禄(12),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13)!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注释]
  (1)楚昭王:名珍,平王的儿子,前515年立国。失国:失去国土,指吴伐楚,楚昭王逃到随、郑。
  (2)屠羊:指宰羊人。说:通悦,屠羊者的名字。
  (3)反:通返。
  (4)及:到。
  (5)复:恢复。
  (6)强(qiǎng)之:强令赏他。
  (7)伏其诛:伏案受诛,甘心被杀。
  (8)见(xian)之:引见他,让他来见我。
  (9)司马子綦:楚国的将军,名司马子綦。又作司马子其。
  (10)陈义:陈说议论,说道理。
  (11)三旌(jīng)之位:三卿之位。
  (12)万钟之禄:卿禄万钟。
  (13)忘施:行赏不当。
  (14)遂不受:终不受。
  [译文]
  楚昭王逃离国土,屠羊说也跟着昭王出走。楚昭王返回国土,要赏赐跟随的人,赏到屠羊说。屠羊说说:“大王丧失国土,我丧失了宰羊的工作。大王返回国家,我也回来宰羊。我宰羊的爵禄已经恢复了,又有什么可赏赐的呢。”昭王说:“强令赏他。”屠羊说说:“大王逃离国土,不是我的罪过,所以不敢伏案就杀;大王返回国家,也不是我的功劳,所以不敢受赏。”昭王说:“我要见他。”屠羊说曰:“楚国的法令规定,必有重赏大功的人而后才得接见,现在我的智慧不足以保存国家而勇敢不足以战死敌寇,吴国的军队侵入郢都,我畏惧危难而逃避敌寇,并不是有意追随大王。现在大王要不顾楚国约法的规定而接见我,这不是我所愿传闻天下的事。”昭王对司马子綦说:“屠羊说身处地位卑贱而陈说义理很高明,你为我请他任卿的职位。”屠羊说说:“卿的职位,我知道它贵于屠羊的职业;万钟的俸爵,我知道它富于屠羊的利益。但是我怎么可以贪图爵禄而使我的君主有行赏不当的名声呢?我不敢接受这高官厚禄,还是愿意恢复返回到我宰羊的职业。”终于没有接受奖赏。
  原宪居鲁(1),环堵之室(2),茨以生草(3);蓬户不完(4),桑以为枢而瓮牖(5);二室褐以为塞(6),上漏下湿,匡坐而弦歌(7)。子贡乘大马(8),中绀而表素(9),轩车不容巷(10),往见原宪。原宪华冠縰履(11),杖黎而应门(12)。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逡巡而有愧色(13)。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14),比周而友(15),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16),舆马之饰(17), 宪不忍为也。”
  [注释]
  (1)原宪:人名,字恩,鲁人,一说宋人,孔子的弟子。
  (2)环堵:一丈为堵。环堵即室之四周墙各一丈。
  (3)茨:房盖。草:青草。
  (4)蓬户:蓬草编的门户。
  (5)桑:桑条。枢:门轴。瓮牖:简陋的窗户。
  (6)褐:粗布衣服。一说毡。塞:蔽。
  (7)匡坐:正坐。弦欧:边弹琴边诵诗歌。通行本无欧字。
  (8)子贡: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赐,《大宗师》有子桑户死,孔子“使子贡往侍事焉”。乘大马:坐四头大马拉的车。
  (9)中纣(gàn):里边穿青红色衣服。表素:外面穿白色衣服。
  (10)轩车,古代大夫乘的车。不容巷,车大巷小不容出入。
  (11)华:通烨。华冠:用桦树皮做的帽子。縰(xǐ):通展,无限。縰履:无后跟的鞋。
  (12)杖藜:撑着藜草茎的手杖。藜作藜木解非是。《徐无鬼》有藜藋,即俗名灰菜。应门:接应在门前,说明有准备。作应声开门解不当。
  (13)逡巡:进退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14)希:通蹄,观望。希世而行:观望世俗的好恶而行事。
  (15)比周:结党营私。
  (16)慝(tè):借作忒,失掉。(17)饰:装饰。
  [译文]
  原宪住在鲁国,方丈的居室,青草盖顶;蓬蒿门户不完整,用桑条作门轴而窗户简陋;以破毡问隔两个居室,屋顶漏雨地上潮湿,他端坐而弹琴诵诗。子贡乘坐四头大马拉的车子,里边穿的青红色衣服而外面穿着白色衣服,大夫用的车子小巷不能出入,走去见原宪。原宪戴着桦皮帽和穿着无跟草鞋,柱着灰菜茎的手杖而接应在门前。子贡说:“唉!先生你有什么病了?”原宪回答他说:“我听夫子说过,没有钱财叫做贫困,学而不能实践叫做病。现在我是贫困,并不是有病。”子贡进退两难而有愧色。原宪笑着说:“要是观望世俗好恶而行事,结党营私而交友,学习不务踉本而显誉于人,教育不善导别人而自专为己,失掉了仁义,装饰了车马,我不忍心这样去做的。”
  曾子居卫(1),缊袍无表(2),颜色肿哙(3),手足胼胝(4)。三日不举火(5),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6),捉拎而时见(7),纳屡而踵决(8),曳继而歌《商颂》(9),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注释]
  (1)曾子:人名,姓曾,名参,字子舆,鲁人。孔子弟子。《骈拇》有“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其曾指的就是曾子。卫:卫国。
  (2)缊(yùn)袍一用麻絮充丝棉作的袍子。无表:没有外罩。
  (3)肿哙(kuài):浮肿,肿而有病色。
  (4)胼胝(piānzhī):老趼。
  (5)不举火:不举烟火,不做饭。
  (6)冠:帽子。缨:帽缨子。绝:断绝。
  (7)捉:抓、拉。衿:领子。见:通现,露。
  (8)纳屦:穿的麻鞋。堕决:后跟裂开。
  (9)曳:拖。曳縰:拖拉着鞋。商颂:商代的音乐。《乐记》:“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识之,故谓之商。”
  [译文]
  曾子住在卫国,组被无罩,颜色浮肿,手脚老研。三天不做饭,十年不做衣,整理帽子而帽缨断绝,提起领子而袖裂露时,穿着麻鞋而后跟裂开,跋拉着鞋而唱《商颂》,声音宏亮满夭地,象出自金石那样清脆。天子不能使他为臣子,诸侯不能和他交朋友。所以养志的人忘了形体,养形的人忘了利禄,求道的人忘了心思了。
  孔子谓颜回曰(1):“回,来!家贫居卑(2),胡不仕乎(3)?”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4),足以给飦粥(5);郭内之田十亩(6),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揪然变容(7),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8),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9),无位而不作(10)。’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11)。”
  [注释]
  (1)颜回:字渊,孔子弟子。
  (2)居卑:地位卑下贫贱。
  (3)胡:何。仕:做官。
  (4)郭:外城。
  (5)给:供给。飦(zhān)粥:粘粥,稠粥。
  (6)郭内:城内。
  (7)愀(qiǎo)然:一本作“欣然”,神色变得欣然。
  (8)审自得者:审视自己得失清楚的人。
  (9)行修于内者:进行内心修养的人。
  (10)无位:没有官位。不怍(zua):不惭愧。
  (11)得:获得,收获。
  [译文]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你过来!你家庭贫困处境卑贱,为什么不去做官呢?”颜回回答说:“不愿意做官。我有城外的五十亩地,足够供给稠粥;城内的十亩土地,足够穿丝麻;弹琴足以自求娱乐,所学先生的道理足以自己感到快乐。我不愿意做官。”孔子欣然改变面容,说:“好啊,你的意愿!我听说:‘知足的人,不以利禄自累;审视自得的人,损失而不忧惧;进行内心修养的人,没有官位而不惭愧。’我诵读这些话已经很久了,现在在颜回身上才看到它,这是我的心得啊!”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1):“身在江海之上(2),心居乎魏阈之下(3),奈何?”瞻子曰:“重生(4)。重生则利轻。”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5)。”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6),神无恶乎(7)?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8)。重伤之人,无寿类矣。”魏牟,万乘之公子也(9),其隐岩穴也,难为于布衣之士(10);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注释]
  (1)中山公子牟:即魏公子,名牟,封地中山,故名中山公子牟,亦即《秋水》篇的魏牟。瞻子:瞻通詹,《吕氏春秋》、《淮南子》皆作詹子。即詹何。
  (2)江海,指江湖,广阔天地,一般地位。
  (3)魏阙:宫殿高大的门庭,指朝廷。
  (4)重生:重视生命。
  (5)自胜:自我克制。
  (6)从:顺从,任从。
  (7)神:精神。无:毋。恶:厌恶。
  (8)重(ch6ng)伤:双重伤害。
  (9)万乘,本为天子之称,战国时诸侯大国也称万乘。
  (10)布衣:平民。
  [译文]
  中山公子牟对瞻子说:“身在江湖之上,而心念念不忘朝廷,怎么办呢?”瞻子说:“重视生命。重视生命就轻视利禄。”中山公子牟说:“虽然知道,但是不能克制自己。”瞻子说:“不能自己克制就任从去做,精神不厌恶吗?不能克制自己而勉强不任从做事的人,这就叫受双重伤害。受双重伤害的人,就不能与长寿的人并列了。”魏牟是万乘大国的公子,他隐居岩穴,比平民更为困难;虽然没有达到得道,可以说有了得道的心意了。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1),七日不火食(2),藜羹不惨(3),颜色甚惫(4),而弦歌于室。颜回择菜(5),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干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6)。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7)?”颜回无以应,人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8):“由与赐(9),细人也(10)。召而来(11),吾语之。”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12),故内省而不穷于道(13),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14,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15。陈蔡之隘16,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17),于路挖然执干而舞(18)。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19)。”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20),道德于此(21),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于颖阳(22),而共伯得乎共首(23)。
  [注释]
  (1)穷:困。陈蔡:陈国蔡国。
  (2)一本无火字。
  (3)藜:灰菜。糁(sǎn):米粒。
  (4)惫:疲惫,疲乏。
  (5)择:选择。一本作释。
  (6)藉:欺凌、凌辱。无禁:没有人禁止。
  (7)君子:指孔子。无耻:没有羞耻之心。
  (8)喟然:叹气的样子。
  (9)由:于由,即子路。赐:子贡。
  (10)细人,见识浅的人。
  (11)而:通尔。这里指“他们”。
  (12)为:通谓。何穷之为:何谓之穷。
  (13)内省(xǐng):反省,自己检查。
  (14)天寒既至:即《论语·子罕》中的“岁寒”。
  (15)知松柏之茂:即《论语·子罕》中的“知松柏之后调也”。
  (16)隘,危险,迫隘,穷。
  (17)削然:一作俏然。削、悄皆悄的借字,悄然即安然的样子。作琴声解实误。反:通返。反琴:返回到琴边又弹琴。
  (18)挖(xì)然,威武的样子,一说喜悦的样子。干:盾,古代的兵器。
  (19)地之下:地之深。
  (20)非:无关。
  (21)德:高山寺本德作得。
  (22)颖阳:颖水之阳。
  (23)共伯,即共伯和,食封于共而得名。西周未年,厉王被放逐,诸侯立共伯和为天子,在位一十四年,宣王立时共伯退回共丘山,首:山根。
  [译文]
  孔子被困于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有烧火煮饭,喝不加米粒的灰菜汤,面色疲惫不堪,然而还在室中弹琴唱歌。颜回择菜,子路和子贡互相议论说:“先生一再被驱逐于鲁国,不让居留在卫国,砍伐讲学大树于宋国,穷困于商周,围困于陈、蔡之间。要杀先生的没有罪过,凌辱先生的不受禁止。他还在唱歌弹琴,乐声不能断绝,君子的没有羞耻之心也象似这样的吗?”颜回在旁没有应声,进屋告诉孔子。孔子推开琴,唉声叹气他说:“子由和子贡,都是见识浅的人。叫他们进来,我告诉他们。”于路、子贡进入。子路说:“象现在这样,可以说是穷困了!”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能通达道理的叫做通,不通达道理的才叫做穷。现在我孔丘坚守仁义的道理而遭到乱世的祸患,怎能说是穷困呢!所以,自我反省不是穷困于道,而是面临灾难不失卓自己的德行。寒天来到,霜雪降落,我这才知道松柏树的茂盛。陈蔡被围困的危险,对我孔丘来说正是自己的幸运啊!”孔子又安然地继续弹琴唱歌,子路威武兴奋地手拿盾牌跳起舞来。子贡说:“我不知夭高,也不知道地深。”古时得道的人,穷困时快乐,通达也快乐,所欢乐的原因并不是穷困通达。明白了这种道理,那么穷困通达就变成为寒暑风雨的规律了。所以许由能自娱于颖水之上,而共伯可自得于共丘山之下。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1),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2),居于吠亩之中(3),而游尧之门(4)。不若是而已(5),又欲以其辱行漫我(6)。吾羞见之。”因自投清冷之渊(7)。汤将伐维(8),因卞随而谋(9),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10)?”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督光而谋(11),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12)?”曰:“强力忍垢(13),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14)。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棠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15);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16), 吾不忍数闻也(17)!”乃自投稠水而死(18)。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19),武者遂之(20),仁者居之(21),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22)?”瞀光辞曰:“废上(23),非义也;杀民(24),非仁也;人犯其难(25),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26)!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沉于庐水(27)。
  [注释]
  (1)北人无择:人名,姓北人,名无择。
  (2)后:指君主。
  (3)败:田间水沟。畎亩:指田间。
  (4)游尧之门:游于天子之门。
  (5)若:但,不如。是:如此,这。已:止。
  (6)辱行:可耻的行为。漫:污弄。
  (7)清泠(líng):江中的渊名。
  (8)汤,商汤。桀:夏桀。
  (9)因,就,从事,卞随:人名,姓卞名随,当时的隐者。
  (10)孰:谁。
  (11)瞀光:即务光,夏人。
  (12)伊尹:商初的大臣,名伊,尹是官名,奴隶出身。
  (13)强力:自勉顽强。忍垢:忍受耻辱。
  (14)克,胜。
  (15)贼:残忍。
  (16)辱行:耻辱的行为。
  (17)数(shuò):屡次。闻:搅扰。
  (18)椆(zhōu)水:即桐水,在颖川。
  (19)知,通智。知者谋之,指伊尹。
  (20)遂:完成,武者遂之:指汤自己。
  (21)居之:居天子的地位。仁者:指瞀光。
  (22)吾子:你。胡:何,立:古位字。
  (23)废上:指汤放桀。
  (24)杀民:指汤用兵。
  (25)人犯其难:别人冒险。
  (26)尊我,推我为君。
  (27)庐水:庐江,当在安徽,旧注说其在辽东不可信。
  [译文]
  舜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奇怪啊,国王的为人,处于田亩之中,而游历于尧帝之门。不就是如此而已,还要用他的耻辱行为来法污于我。我见到他感到羞耻。”因而自己投入清冷之渊而死,商汤要讨伐夏桀,就这件事与卞随商量,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情。”商汤说:“跟谁说可以?”说:“我不知道。”商汤又就此事同务光商量,务光说:“这不是我的事情。”商汤说:“跟谁说可以?”说:“我不知道。”商汤说:“伊尹怎样?”曰:“他能勉强己力而忍受耻辱,我不知道他别的了。”汤就和伊尹策谋讨伐夏桀,战胜了夏桀。汤让位给卞随,卞随推辞说:“君主伐桀时找我谋划,一定以为我是残忍的人:战胜了夏桀而让位给我,一定认为我是个贪婪的人。我生活在乱世,而无道的人一再用耻辱的行为来玷污我,我不能忍受屡次的搅扰!”于是自投稠水而死。商汤又让位给务光,说:“有智慧的人策谋之,武勇的人完成之,仁义的人来就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为什么不即位呢?”务光推辞说:“废黜君上,不是义;杀害人民,不是仁;别人犯难,我享其利,不是廉。我听说:‘不合于义的,不接受它的利禄;无道的社会,不踏它的土地。’何况是把我尊奉君位呢!我不忍心长久地目睹这种情况。”于是背负石头而自沉干庐水。
  昔周之兴(1),有士二人处于孤竹(2),曰伯夷、叔齐(3)。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4),似有道者(5),试往观焉。”至于歧阳(6),武王闻之(7),使叔旦往见之(8)。与盟曰:“加富二等(9),就官一列(10)。”血牲而埋之(11)。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12), 时把尽敬而不祈喜(13);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14)。乐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15),不以人之卑自高也(16),不以遭时自利也(17)。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18),上谋而下行货(19),阻兵而保威(20),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说众(21),杀伐以要利(22)。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暗(23),殷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24),不如避之,以絮吾行(25)。”二子北至于首阳之山,遂饿而死焉。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26),高节戾行(27),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注释]
  (1)昔:过去。周:周朝。
  (2)士:天子、国君之子亦称士。孤竹:商代国名。
  (3)伯夷、叔齐:孤竹国君长子和次子。《庄子》中多篇提到此二人。
  (4)西方有人:指周。
  (5)似有道者:指周文王。
  (6)岐阳:岐山之阳。
  (7)武王,周武王,姬发。
  (8)叔旦:指武王的弟弟周公旦。
  (9)富,俸禄。
  (10)就:任。一列:一品位。
  (11)血牲而埋之,用盟誓的牲畜血涂盟约上埋在盟坛的地下祭神。
  (12)神农:上古皇帝神农氏。
  (13)祈:求。喜:通禧,福。
  (14)尽治:尽心治理。无求:无求利禄报答。
  (15)坏:失败,败坏。
  (16)卑:卑下,自高:抬高自己。
  (17)遭时:遇到时机。自利:自谋私利。
  (18)这,急速。
  (19)上:通尚。上谋:高尚的什谋。行货:用爵禄收买人心。
  (20)阻兵:靠武力。
  (21)说:通悦。说众:取得民众的欢心,哗众取宠。
  (22)要利:追求利益。
  (23)暗:昏暗。
  (24)周:周朝社会。
  (25)絜:通洁。
  (26)赖,恃。
  (27)戾:通厉。
  [译文]
  过去周朝兴起时,有两个国君的子弟住在孤竹,叫伯夷、叔齐。二人商量说:“咱们听说西方有个人,好象是有道的人,是不是去看一看。”到了歧阳,武王听说,派周公旦去接见他们。和他们立盟说:“追加俸禄二级,授官一等行列。”用牺牲血涂盟约埋在盟坛地下。二人相视而笑,说:“咦,奇怪啊!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从前神农氏治理天下时,四时祭把竭尽诚敬而不求福;对于民众,以忠信尽心治理而没有什么祈求。乐意正的人就同他同正,乐于治的人就同他同治。不以别人的失败来显示自己的成功,不以别人卑下而抬高自己,不以逢好时运而谋图私利。现在周朝看到殷朝的混乱而急速夺取政权,崇尚计谋用爵禄收买人心,专靠武力而保持威势,杀牺牲立盟作为信誓,宣扬自己的美行哗众取宠,屠杀攻伐来追求利益,这是推行乱政来代替暴政。我们听说古代的贤士,时逢治世不逃避自己的责任,时遇乱世不苛且偷生。现在,天下昏暗,殷德衰败,与其和周朝并存污辱我们,不如避开它,以洁净我们的德行。”二人向北到首阳山,便饿死在那里。象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对于富贵,如果可以得到,那么一定不去获取,而表现高尚的气节和不平凡的行为,独乐自己的志向,不用于世事。这就是二位贤士的节操。
盗跖
 
  [题解]
  《盗跖》以人名篇。“盗跖”指名叫跖的大盗。本篇的主旨在于揭露和批判儒家的道德规范和俗儒追求荣华富贵的观念,宣扬顺从自然本性的道家思想。有人认为本篇是膺品,非庄子作,此种看法不可轻信。
  在“孔子与柳下季为友”至“孔子再拜趋走”的几段中,庄子通过盗跖之日揭露孔子的言行,批判孔子的仁义说,讥斥儒家是“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人,说孔子的言行是“诈巧虚伪”。在“子张问于满苟得”和“无足问于知和曰”的段落中,庄子又通过盗跖之口揭露了社会的黑暗,批判儒家伦理道德的实质是贵贱无等,长幼无序,造成了天下之至害。并用先王之治的乱伦之例驳斥了宣扬圣土之治的一些观点,这对儒墨的尊先王的思想都是严厉地批判。从中可以看出儒墨显学之争,也可以看出庄子作为道家与儒墨学派思想观点的不同。
  孔子与柳下季为友(1),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2)。盗跖从卒九千人(3),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4),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5),万民苦之。孔子谓柳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于(6);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跖,为天下害,而不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之。丘请为先生往说之(7)。”
  柳下季曰:“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听父之诏,弟不受兄之教,虽今先生之辩(8),将奈之何哉!且跖之为人也,心如涌泉(9),意如飘风(10),强足以拒敌(11),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听,颜回为驭(12),子贡为右(13),往见盗跖。盗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阳(14),脍人肝而餔之(15)。
  孔子下车而前,见谒者(16),曰:“鲁人孔丘,闻将军高义,敬再拜谒者。”谒者人通。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垦,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为我告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17),带死牛之胁,多辞缪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18),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浦之膳(19)!’”孔子复通曰:“丘得幸于季,愿望履幕下。”谒者复通,盗跖曰:“使来前!”
  孔子趋而进(20),避席反走(21),再拜盗跃。盗跖大怒,两展其足,案剑瞑目(22),声如乳虎,曰:“丘,来前!若所言,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孔子曰:“丘闻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23),此上德也;知维天地,能辩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众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矣。今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24),齿如齐贝(25),音中黄钟(26),而名曰盗历,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将军有意听臣,臣请南使吴、越,北使齐、鲁,东使宋、卫,西使晋、楚,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立数十万户之邑,尊将军为诸侯,与天下更始(27),罢兵休卒,收养昆弟(28),共祭先祖。此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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