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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译注

_18 庄周(战国)
  (18)相照:相照应。相盖;相害。相治:相克。
  (19)相代:相代谢,更换,相生:相孕育。相杀:相消除。
  (20)欲恶:爱好厌恶。去就:疏远亲近,桥起:轩起。车轩前高后低,高为轩起或为翘起。
  (21)片合:异性交配。片,通■(pan),庸,常。
  (22)相摩:相互摩擦。
  (23)此:指上述对立统一的现象,纪:记。
  (24)志:记。
  (25)桥运,如桔槔一样起伏运动,相使:相互作用。
  (26)睹:目睹,认识。
  (27)季真:人名,齐人。稷下学者。
  (28)接子:人名,齐人。稷下学者
  (29)读:称,表达。
  (30)斯,如此。解剖析非也。
  (31)精:精细。无伦:无与伦比。
  (32)忌:避。
  (33)徂:通阻,止。
  (34)假:借。行:运行。
  (35)一曲:一方面、一个侧面。
  (36)胡:何,怎么。
  (37)言而足:言谈之多。
  (38)言默:语言沉默。载:载道。
  [译文]
  少知问大公调说:“什么叫丘里之言?”大公调说:“所谓丘里之言,就是集合群众而形成的风俗,聚合不同形成相同,分散相同形成不同。现在,专指马的各个部分而不得称为马,而将马像悬于面前,人人看到马的各个部分组成马体才可称为马。所以,丘山是积累低卑而成为高的,江河是汇合许多支流而成为大川的,得道的人是合并众人的意见才成为公的。所以,道理从别人那里吸收到自己心中,有主见而不固执成见;道理由自己内心说出,虽正确而不距绝别人的意见。四时有不同的气候,天不偏私某个季节,所以岁序形成;五官有不同的职责,君主不偏私某一官职,所以国家才能得到治理;文武有不同的才能,大人不偏私某一方,所以文治武功之德齐备。万物有不同的规律,天道不偏私某物,所以没有名状。无所名状就无所作为,无所作为也就无所不为。时间有终始,世事有变化,祸福转化难测,有所违背就有所适宜,各自追求有不同的方向,有正确的就有错误的。比如盖大宅,各种树木都有它的用途。再看看太山,树木和石头同做封禅的祭坛。这就是所谓丘里之言。”少知说:“那么就把它称为道可以吗?”大公调说:“不可以,现在计算物的数量,不止于一万,而限称万物,是以数目中最多的而号称它。所以,天地是形体中最大的,阴阳是气体中最大的;道包括形气的共有,因为它大这样称呼是可以的,已经有称呼了,还怎能去比拟呢!如果以那样来区别,就好象狗和马相比较,其间相差就太远了。”少知说:“四方之内,六合之中,万物怎样产生的?”大公调说:“阴阳相互照应,相互侵害,相互条理,四时相互代谢,相互产生,相互消灭。欲求、厌恶有去有来,于是有起有落。雌雄交配,于是常有。安危相互更替,祸福相互转化,缓急相互摩擦,聚散相互依存而成。这是有名实可记的,有精微可载的,随时序相治理,按桔槔起伏相作用,物极则返,物终则始,这是万物的共有的规律。言论的穷尽,知识的所达,只限于物的范围而已。识道的人,不追随物的消失。不探求物的起源,使议论停止在这里。”少知说:“季真主张的莫为,接子主张的或使,这两家的议论,谁符合事物的实情,谁偏离了事物的真理呢?”大公调说:“鸡鸣狗吠,是人所共知的。虽然有大智大慧的人,也不能用语言说出它们所以自然变化的原因来,又不能用心意推测出还会有什么动作。由此分析它,精微达到无与伦比,大到无法围量。说或有所使,称莫有所为,都未免在物上立论,而终究是过而不当的。或使的主张则大实而不虚,莫为的主张则太虚而不实。有名有实,是物实体的所在;无名无实,是物的虚无大道。可以言论可以意会,愈言说离道愈远:未生的不可回辟,已死的不可阻止。死生相隔不远,道理不可认识。或有所使莫之所为的主张,都是疑惑的假说。我看它的本源,它过往无穷;我求它的迹象,它的未来没有终止。没有穷尽没有终止,是语言无从表达的,与物具有相同的规律;‘或使’、‘莫为’既为言论所本,又和物同终始。道不可以有形来形容,有不可以用无来形容。道的名称,是假借而运用。‘或使’‘莫为’的主张,只限物的一个方面,怎能符合于大道呢!言论足,则终日言说的尽是道;言论不足,则终日言论的尽是物。道是物的极点,言论沉默不足以表达它,不用言论,不用沉默,这是议论的极点。”
外物
 
  [题解]
  《外物》以篇首二字名篇。这种名篇之法也是先秦古籍中常见的。如《商君书》的《靳令》篇则取“靳令则治不留”的篇首二字名篇。《管子》的《禁藏》篇篇名亦取“禁藏于胸胁之内”篇首的“禁藏”二字。“外物”是指外在的事物。全篇的宗旨在于写庄子要达到“得意忘言”的境界。
  在“外物不可必”段中,庄子阐明了外在的事物是没有一定准则的,人事、自然和人心都充满杀机,只有顺乎自然大道才可以生存。在“庄周家贫”、“任公子为大钩巨缁”、“儒以诗发家”、“老莱子之弟子出取薪遇仲尼”诸段中,庄子主张一切顺应自然之道而抛弃礼乐的外物之累。在“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和“惠子谓庄子曰”段落中,庄子集中他说明了无用之用的问题,认为有用之知不仅是有限的而且是有害的,无用之知不仅是无限的而且是最大的用。在“庄子曰”、“目彻为明”段落中.说明庄子的处世方法是“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以及“心有天游”的顺应自然的思想。在“德谥乎名”、“静然不以补病”等最后几个小段中,进一步阐述了“得意忘言”的忘人忘我而因顺自然的道理。
  外物不可必(1),故龙逢诛(2),比干戮(3),箕子狂(4),恶来死(5),桀纣亡(6)。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7),苌弘死于蜀(8),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9)。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己忧而曾参悲(10)。木与木相摩则然(11),金与火相守则流。阴阳错行,则天地大絯(12),于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13),乃焚大槐(14)。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15),螴蜳不得成(16)心若悬于天地之间(17)慰暋沉屯(18)利害相摩,生火甚多(19), 众人焚和(20),(,) 月固不胜火(21),于是乎(,) 有僓然而道尽(,) (22)。
  [注释]
  (1)不可必:不能有必然的标准。
  (2)龙逢:关龙逢,夏代的贤臣。《人间世》有“桀杀关龙逢”。《胠箧》有“龙逢斩”句。
  (3)比干:殷纣王的叔父,因忠谏而被挖心。《人间世》有“纣杀王子比干”。《胠箧》有“比干剖”。
  (4)箕子:殷纣王的庶叔,曾劝谏纣王,纣王不从,箕子因而佯狂。
  (5)恶来:人名,殷纣王的媚臣。
  (6)桀:夏代的最后一个君主,名履癸,是个暴君,后为商汤所灭。纣:殷纣王,是商朗的最后一个君主,亦是暴君,被周武王打败而自焚。
  (7)伍员:人名,即伍子胥,吴王夫差的大夫,后因劝谏夫差拒赵求和,停止伐齐,被夫差赐剑
  自刎。把其尸体扔在江中。《胠箧》、《至乐》等篇均有记载。
  (8)苌弘:人名,周景王、周敬王时刘文公的大夫。刘氏与晋范氏世婚,晋卿内讧时,苌弘帮助范氏,晋卿赵鞅因此事讨周。周敬王二十八年,周人杀苌弘。纯属屈死。蜀:为当时周的一个地方,非指四川。
  (9)碧:青绿色的玉百。三年血化碧:经过三年血变成了玉石,指苌弘的精诚。
  (10)孝已:殷高宗的儿子,受后母虐待,忧苦而死。曾参:字子舆,孔子弟子。
  (11)然:通燃。
  (12)絯(hài):通骇,惊动。
  (13)水中有火:指雨中有电。
  (14)焚:焚烧。大槐:大树。
  (15)甚:过分。忧:忧伤。两陷:陷于阴阳,指人心陷于阴阳。
  (16)螴(cbōng):不安。蜳(qióng):亦作茕,忧虑。螴蜳:如虫的不安宁。
  (17)悬:一古作县。
  (18)慰(yu):通邵。暋(min):闷。沈:沉。屯(chu):难。
  (19)生火甚多:指心火甚多。
  (20)众人焚和:众人焚烧心中的和气。
  (21)月:人心的清明。
  (22)僓(tui):通隤,败坏。道尽:天性丧失,中途夭折,不能尽天年。
  [译文]
  外在的事物不能有必然的标准,所以关龙逢被斩,比干被杀,箕子佯狂,恶来身死,桀纣灭亡。君主没有不希望他的臣子尽忠的,而尽忠未必能取信,所以伍子胥尸体漂流江上,苌弘屈死于蜀地,他的血保藏三年而化为碧玉。父母没有不希望子女尽孝的,而孝顺未必就是爱,所以孝已忧苦而曾参悲伤。木与木相摩擦则燃烧,金与火相炼守则溶化。阴阳交错而行,则天地惊动,于是雷霆发作,雨中带电,殛焚大树。有人过分忧虑陷入阴阳而无所逃辟,蠢蠢不安而无所成,心象悬在天地之间,忧郁沉闷,利害相摩擦,内心焦灼甚多,众人焚烧了和气。心静不能战胜心火,于是精神败坏而道不能享尽天年。
  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1)。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2),将贷于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3):“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4)。周顾视车辙中(5),有鲋鱼焉(6)。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7)。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8),激西江之水而迎子(9),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10),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11),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12)!”
  [注释]
  (1)贷:借贷。粟:谷子,亦粮食的通称。监河侯:监理河道的官。
  (2)邑金:一邑祖赋的收入。
  (3)忿然:不高兴的样子。作色:变色。
  (4)中道:道中。
  (5)顾视:回头看。
  (6)鲋鱼:鲫鱼。
  (7)波臣:波荡之臣,波荡冲来而失水的水族臣仆。
  (8)且:将要。
  (9)激:引。西江:指蜀江。
  (10)常与:恒常共处,指水。
  (11)乃,竟。
  (12)曾:乃,就。索:寻找。枯鱼之肆:干鱼市场。
  [译文]
  庄周家庭贫穷,所以向监河侯借粮。监河侯说:“行。等我得到一邑租赋金,借你三百金,可以吗?”庄周不高兴的样子脸色一沉说:“我昨天来时,在中途有喊叫我的,我回头向车辙中一看,有条鲫鱼,我问它说:‘鲫鱼呀!你在这里做什么?’回答说:“我是东海波荡冲来而失水的水族仆臣,你难道不能用升斗的水来救活我吗?’我说:‘行。等我游历吴越说服两国的国王,请他们把西江的水引来迎接你,可以吗?’鲫鱼不高兴地改变脸色说:‘我失去与我常处的水,我没有容身的处所,我得到:升斗的水就可活命,你竟这样说,就不如早点到干鱼市场去找我!’”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1),五十犗以为饵(2),蹲乎会稽(3))(,) (3)投竿东海,旦旦而钓(4),期年不得鱼(5)。已而大鱼食之(6),牵巨钩錎(7,没而下鹜(8),扬而奋鬐(9),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10),惮赫千里(11)。任公了得若鱼,离而腊之(12),自制河以东(13),苍梧已北(14),莫不厌若鱼者(15)。已而后世轮才讽说之徒(16),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17),趣灌渎(18),守鲵鲋(19),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悬令(20),其于大达亦远矣(21),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22),其不可与经世亦远矣(23)。
  [注释]
  (1)任公子:任国的公子,缁:黑绳。
  (2)犗(jiè),阉牛。
  (3)会稽:山名,在今浙江省中部。
  (4)旦旦:天天。
  (5)期(ji)年:一周年。
  (6)已而:不久。以后。
  (7)錎通陷,陷没。
  (8)鹜(wù):奔驰,乱驰,一本作惊。
  (9)鬐(qi):鱼脊、腹之鱼鳍。
  (10)侔(móu):齐。
  (11)惮(da):通但,震撼。
  (12)离:剖开。
  (13)制河:浙江。
  (14)苍梧:山名。在今广西省。
  (15)厌,通餍,饱食。
  (16)辁才:小才,才浅。辁,无辐的车轮,讽说:诵说,传说。
  (17)揭:举。累:细绳。
  (18)趣(qu):通趋。灌渎:灌溉的沟渠。
  (19)鲵鲋:小鱼。
  (20)小说:闲言碎语,即小言詹詹。悬令:国家悬挂的功令。
  (21)大达:显达。
  (22)风俗:传闻。
  (23)经世:治理社会。
  [译文]
  任国的公子做个黑绳的大鱼钩,用五十头阉牛做鱼饵,在会稽山上蹲着,投鱼竿于东海,天天去钓鱼,一年也钓不到鱼。不久大鱼食饵,牵动大钩深陷水中,没而向下奔驰,上翻而奋鳍,白色波涛如山,海水震荡不已,声音等齐鬼神,震撼显赫千里。任公子钓到这条鱼,剖开而做腊干,从浙江以东,苍梧以北,没有不饱食这条鱼的,后世那些小才传说的人们,都惊讶而奔走相告,要是举着细绳的小鱼竿,到灌溉的小水沟,垂钓小鱼,那要想钓到大鱼就困难了,粉饰闲言碎语以求悬赏功令的高名,那就和大智明达也相距太远了,所以没有听到过任氏的传闻的人,离开善于治理社会的目标也相差太远了。
  儒以诗礼发冢(1)。大儒胪传曰(2):“东方作矣(3),事之何若(4)?”小儒曰(5):“未解裙襦(6),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肢(7)。生不布施(8),死何含珠为!’”“接其鬓(9),压其■(10),儒以金椎控其颐(11),徐别其颊(12),无伤口中珠!”
  [注释]
  (1)儒:指盗墓的儒士。发:发掘,冢:古墓。
  (2)大儒:盗墓的大儒士。胪(lú)传:按礼的规定有秩序的向下传话。胪,从上向下传话。
  (3)东方作矣:天要亮了。
  (4)事:指盗墓的事。
  (5)小儒:盗墓的随从者。
  (6)裙襦,指衣裙。
  (7)陵肢(bei),山坡。
  (8)布施:施舍,把财物送给别人。
  (9)接:接引,拖曳。鬓:鬓角,鬓发。
  (10)压:按。
  (11):通哕,面颊的下部,腮。懿颐:面颊。
  (12)徐:慢。别(biè):别开,撬开。
  [译文]
  儒士用诗礼盗墓。大儒士传话说:“东方亮了,事办得怎样了?”小儒士说:“衣裙还没有脱下来,口中含有珍珠。古诗中有一首说:‘青青的麦苗,生在山坡上。活时不接济别人,死后何必含珍珠!’”“拖住他的鬓发,按住他的下巴,你用铁锤敲他的面颊,慢慢地别开他的两腮,不要损伤口中的珍珠!”
  老莱子之弟子出薪(1),遇仲尼,反以告(2),曰:“有人于彼(3),修上而趋下(4),未倭而后耳(5),视若营四海(6),不知其谁氏之子。”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7),斯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蹩然改容而问曰(8):“业可得进乎(9)?”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骛万世之患(10),抑固篓邪(11),亡其略弗及邪(12)?惠以欢为(13),骛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14)相引以名,相结以隐(15)。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16),动无非邪也(17)。圣人踌躇以兴事(18),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19)!”
  [注释]
  (1)老莱子:人名。楚国的贤人、隐者。与老聃分别为两个人。出薪:打柴。
  (2)反:通返。
  (3)彼:那里。
  (4)修上:上身长。趋下:下肢短。
  (5)未偻:背微曲。后耳:耳朵后贴。
  (6)视:目光。营:充满,四海:指高远,天下。
  (7)汝:你。躬矜:矜持的态度。容知:智者的容貌。知:通智。
  (8)蹙(cù)然,局促不安的样子。
  (9)业:学业。
  (10)骛:通做,轻视。
  (11)抑:抑或,还是。窭(jù):陋,不足。
  (12)亡其:亦作妾其,还是,或是,略:谋略。
  (13)惠以欢为:以欢为惠,以媚悦为施惠。
  (14)中民:中人,中等人。
  (15)隐:私。
  (16)反:反己,违反本性。
  (17)动,用世。
  (18)踌躇:不得已而为之。
  (19)载:从事,有意从事。
  [译文]
  老莱子的学生出去打柴,遇见孔子,回来告诉说:“那里有个人,上身长下肢短,背微曲而耳朵向后,目光如充满天下,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老莱子说:“这是孔丘。召唤他来。”孔子来了。老莱子说:“丘,除去你矜持的态度和你的智者的容貌,就可以成为君子了。”孔子揖让而退,局促不安的变色而问道:“我的学业可以得到长进吗?”老莱子说:“不忍受一世的伤害而轻视了万世的祸患,还是固陋呢,或是谋略不及呢?以媚悦施惠于人,而是轻视终身的耻辱,只是中人所达到的地步!以名声相招引,以隐私相结纳。与其赞誉尧而非议桀,不如把两者都忘掉而停止那种赞誉。违反自己的本性无非是损伤,扰动用世的心灵无非是邪念。圣人不得已而兴起事业,所以往往成功。为什么你总是有意地骄矜于自己的行为呢!”
  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1),曰:“予自宰路之渊(2),予为情江使河伯之所(3),渔者余且得予(4)。”元君觉,使人占之(5),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圆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6),七十二钻而无遗策(7)。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8),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策(9),不能避剖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虽有至知,万人谋之。鱼不畏网而畏鹞鹈鹕(10).去小知而大知明,玄善而自善矣。婴儿生无石师而能言(11),与能言者处也。”
  [注释]
  (1)宋元君:宋国国君宋元公,名佐。《田子方》有“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下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赢。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被(pī):通披。阿门:偏门。
  (2)予:我,自:从。宰路:渊名。
  (3)为(wēi):做。清江,与浊江对比而言,一说扬子江。河伯:河神,即《大宗师》中说的“冯夷得之以游大川”的河神,也是《秋水》中“河伯始旋其目,望洋向若而叹”的河神。
  (4)渔者:打鱼的人。余且:打鱼人的人名。
  (5)占:占梦。
  (6)刳(kū):剖空。
  (7)钻:占卜。
  (8)见:通现。
  (9)知:通智,下同。
  (10)鹈鹕(tthti):捕鱼的鸟。
  (11)石:匠名,即匠师。
  [译文]
  宋元君半夜梦见一个披散头发的人在偏门窥视,说:“我来自宰路的深渊,我做清江的使者到河神那里,被打鱼人余且捉到了我。”宋元君醒来,使人占梦,说:“这是神龟。”宋元君说:“打鱼的有余且这个人吗?”左右说:“有。”宋元君说:“令余且来朝见。”第二天,余且来朝,宋元君说:“捕鱼得到了什么?”回答说:“我的网得到一个白龟,周圆五尺。”宋元君说:“献上你的龟。”龟送到,宋元君要想杀了它,又想养活它,心里犹豫,叫人占卜,说:“杀龟来卜卦吉。”于是剖空龟占卜,钻七十二孔而没有不应验的。孔子说:“神龟能托梦于宋元君,而不能逃避余且的鱼网;智能钻七十二孔而无不应验,不能逃避割肠的祸患。如此看来,智能也有穷困的时候,神也有不灵的地方。虽然有最高的智慧,也要上万人谋划它。鱼不怕网而怕鹈鹕。除掉小知而大知明,去掉善而自善了。婴儿生来没有匠师而能说话,这是与会说话的人在一起的缘故。”
  惠子谓庄子曰(1):“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2)。夫地非不广且大也(3),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4),致黄泉(5),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
  [注释]
  (1)惠子:惠施,宋人,庄子朋友,名家代表人物。《庄子》中多处有与庄子的辩论。
  (2)始:才。
  (3)夫地:一本作天地。
  (4)厕:通侧。
  (5)致:到。黄泉:本为地下水,又为人死葬地,或阴间。
  [译文]
  惠施对庄子说:“你的言论无用处。”庄子说:“知道无用才能和他谈论有用。大地并非不广大,人所用的只是立足之地。然而把立足之侧的地方挖下去,挖到黄泉,人立足之地还有用吗?”惠施说:“无用。”庄子说:“那么无用的用处也就明显了。”
  庄子曰:“人有能游(1),且得不游乎(2)?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3),决绝之行(4),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5)!覆坠而不反(6),火驰而不顾(7),虽相与为君臣(8),时也(9),易世而无以相贱(10)。故曰至人不留行焉(11)。夫尊古而卑今(12),学者之流也(13)。且以稀韦氏之流观今之世(14),夫孰能不波(15)?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16),顺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学(17),承意不彼(18)。目彻为明(19),耳彻为聪,鼻彻为颤(20),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21)。凡道不欲壅(22),奎则哽(23),哽而不止则跈(24),跈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25),其不殷(26),非天之罪。天之穿之(27),日夜无降(28),人则顾塞其窦(29)。胞有重阆(30),心有天游(31)。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谿(32);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33)。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德溢乎名,名益乎暴,谋稽乎誸(34),知出乎争,柴生乎守(35),官事果乎众宜,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鎒于是乎始修(36),草木之到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注释]
  (1)能游:能优游自乐。
  (2)不能游:不能自得自适。
  (3)流遁:流亡逃遁。
  (4)决绝:弃绝尘世。
  (5)至知:真智。厚德:大德。任:以天下为己任。
  (6)覆坠:陷落,沉溺。
  (7)火驰,火急,火速。顾:返顾。
  (8)虽:虽然。相与为君臣:相互换置君臣的位置。
  (9)时:一时间。
  (10)易世,世代更替,相贱:相互轻残。
  (11)至人:得道的人,境界至高无上的人。不留行:游行而不停留,随世变而行。
  (12)尊古而卑今:尊崇古代而鄙视当今,指不知世代变化的人。
  (13)学者:指当时儒墨学派的学者等。
  (14)狶韦氏:三皇以前的帝号。《大宗师》肩:“狶韦氏得之,以挛夭地。”
  (15)波:偏波。
  (16)游于世:与世俗同游。僻:偏僻。
  (17)彼:指学者,狶韦氏。彼教不学:他们作为教者不知学。
  (18)承意不彼:学者承受教者的意见而不敢违背他们。
  (19)彻,通,贯通,透彻。下同。
  (20)颤(shan):通膻。
  (21)知:这句中二个“知”均通智。
  (22)壅:壅阻,阻塞。
  (23)哽,哽咽,哽塞。
  (24)跈(jiAn):通掺,违背。
  (25)息:天地自然的气息。
  (26)其:若,假使。殷:中,正。
  (27)穿,通。
  (28)无降:无减。
  (29)顾:回看。窦:孔穴。
  (30)胞(bao):胎胞。重(chang):多。阆(lang):空、旷。
  (31)天游:游天,游于自然。
  (32)妇:儿媳。姑:婆婆。勃谿:争吵而责骂。
  (33)六凿:六孔,实指耳、目、口、鼻、身、意。作喜、怒、哀、乐、爱、恶六情解实误,相攘:相争夺。
  (34)誸(xian):急。
  (35)柴(zhal):通寨,防守的篱障。
  (36)铫鎒,除草的农具。
  [译文]
  庄子说:“人若能优游自乐,哪有得不到自得自适的呢?人如果不能优游自乐,哪能得道自得自适呢?人流亡逃遁的心志,弃世绝尘的行为,唉,那都不是真智大德以天下为己任的人!陷落而不返,火急而不顾,虽然相互易置君臣的位置,只是一时之间的事情。世代更替而不能因此相互轻贱。所以说,得道的人是能随世而行不固执的人。尊崇古代而鄙视当今是学者之流的短见。况且用狶韦氏的观点观察当今时代,谁能不偏波呢?唯有得道的人才能游心于世而不偏僻,顺乎人情而不丧失自己的本性。他们作为教者不知学,学者承受教者的意见不敢违背他们。眼力通彻为明,耳朵通彻为聪,鼻子通彻为膻,口舌通彻为甘,心灵通彻为智,智慧通彻为德。凡是通道不能阻塞,阻塞就哽咽,哽咽而不止就违背,违背就产生众害。有知觉的物类靠天然气息,如果气息不中和,不是天的过失。天然气息贯通孔窍,日夜不减,却是人为反而阻塞了自己的孔窍。胎胞里都有许多空隙,心灵当游于自然。居室没有空地,婆媳相处就会争吵而责骂;心灵不游于自然,则六孔穴必然相互凌夺。大林丘山之所以善于留住游人,也是因为人们心神非常舒畅。德行过度因为好名,名声过度在于残暴,计谋在于急迫,机智出于争端,闭塞生于保守,官事取决于众人适宜。春雨及时,草木奋生,整治农具锄草剪枝,而后草木又生长到过半,却不知道它是什么缘故。
  静然可以补病(1),眦■可以沐老(2),宁可以止遽(3)。虽然,若是(4),劳者之务也(5),非佚者之所(6),未尝过而问焉。圣人之所以■天下(7),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械世,圣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喊国,贤人未尝过而问焉;小人所以合时(8),君子未尝过而问焉。演门有亲死者(9),以善毁爵为官师(10),其党人毁而死者半(11)。尧与许由天下(12),许由逃之;汤与务光(13),务光怒之,纪他闻之(14),帅弟子而踆于窾水(15),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16)。垄者所以在鱼(17),得鱼而忘垄(18);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19);言者所以在意(20),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21)!”
  [注释]
  (1)静然:人静,心静的样子,一本然作默。
  (2)眦(zl):眼角。■:通搣,按摩,作闭目养神解实误。沐:原本作休,唐写本和成《疏》作沐,沐浴,引申为防止。
  (3)宁:安宁,安定。遽,剧变。
  (4)若是:指以上三者。
  (5)劳者:劳神劳形,务:从事。
  (6)佚者:佚通逸,安闲的人,所:所为。
  (7)■(xie):通骇,惊骇,震动。
  (8)合时:顺应时令。
  (9)演门:宋城门名。
  (10)毁:哀毁。爵:封爵。官师:官长。
  (11)党人:是党中的人,五百家为党。
  (12)许由:上古的贤入、隐士,尧的老师,尧曾让位于许由,许由不受而逃隐为农,《逍遥游》、
  《让王》、《徐无鬼》、《盗跖》中均有记载。
  (13)务光:夏朝的贤人,汤伐桀得胜后把帝位让给务光,务光不接受,自沉于庐水。
  (14)纪他:人名,夏朝贤人。他听说汤让王于务光,务光怒而不受之后,带领弟于隐居于窾水。
  (15)帅:带领。踆(cun):通遁,隐。窾水,地名。
  (16)申徒狄:夏朝贤人。他听说务光、纪他的事,也投河而死。作殷人解实误。踣(bo):仆倒。
  (17)荃:诸本多作筌,捕鱼工具。
  (18)忘:遗忘。下同。
  (19)蹄:捕兔的网。
  (20)言:语言。意:思想意识。
  (21)安:怎么,哪里。
  [译文]
  入静可以补养疾病,按摩可以防止衰老,安定可以平息剧变。虽然这样,劳碌的人还要去做,而心里安闲的人不去过问。圣人之所以惊震天下,而神人却不去过问;贤人所以惊震天下,而圣人不去过问;君子所以惊震国家,贤人不去过问;人小所以顺应时令,君子不去过问。演门有双亲死了的人,以善于哀毁而封显官师,他的邻里人也学哀毁而死的过半。尧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逃避;汤把天下让给务光,务光发怒而投水而死;纪他听到这些事,带着弟子到窾水隐居,诸侯都去安慰他,过了三年,申徒狄因仰慕纪他而投河。竹笼是用来捕鱼的,捕到鱼就遗忘了竹笼;兔网是用来捕兔的,捕到兔就遗忘了兔网;语言是用来表达思想意识的,掌握了思想意识就忘了语言。我到哪里去寻找遗忘语言的人来和他交谈呢!”
寓言
 
  [题解]
  《寓言》以篇首头二字名篇,名篇方法同《外物》。“寓言”就是以假托他人之言来阐发自己的道理。这是庄子论述自己观点的一种手法。全篇的宗旨在于庄子的哲理是用大量的寓言作为论证的根据的,但也包括了“重言十七”的内容。
  在“寓言十九”、“不言则齐”、“庄子谓惠子日”诸段中,庄子把言论分成寓言、重言和厄言三种。其中只有无言之言的“卮言”才是符合自然的。只有忘言才有自然之理,才有万物齐一。在“曾参再仕而心再化”和“颜成子游谓东郭子养日”段落中,指出了修道的要领和过程。修道要心无所悬,心有所悬就是一种悲哀。修道的过程要经过九年才能达到至善的境地,达到了自然无为的境地,人们对待生死、利禄、得失就都无所谓过去研究庄子思想时,多重“寓言”的问题,而很少重视“重言十七”的问题,这是不对的,应当纠正之。
  寓言十九(1),重言十七(2),卮言日出(3),和以天倪(4)。寓言十九,藉外论之(5)。亲父不为其子媒(6)。亲父誉之(7),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8),人之罪也(9)。与己同则应(10),不与己同则反(11);同于己为是之(12),异于己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13),是为耆艾(14),年先矣(15),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16),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17);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18)。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19),所以穷年(20)。不言则齐(21),齐与言不齐(22),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23),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24),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25)?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厄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26)!万物皆种也(27),以不同形相禅(28),始卒若环(29),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注释]
  (1)寓言:寄托他人说的话,如各篇中请多人物的对话皆为寓言,寓言并非文学故事之类,其中有真有假,广为说明道理。十九:十分之九。
  (2)重言:真重的言论,一说借重先哲的言论。十七:十分之七。
  (3)危(zhi)言,无有成见的言论。厄:漏卮,古代盛酒的器皿。日出:随时而出现,天天说出来。
  (4)和:合。天倪:自然的分际。
  (5)藉:通借,外:外人,别人。
  (6)亲父:亲生的父亲。不为其子媒:不为自己的儿子做媒人。意思是自己说不如别人说。
  (7)誉之:称赞儿子。
  (8)罪:罪过,过错。
  (9)人:别人,他人。
  (10)礼:赞同。
  (11)反:反对,反驳。
  (12)为:则,不同。
  (13)已:通己。一说已为止。
  (14)耆艾:六十为耆,五十为艾,泛指老年人。
  (15)先:.长。
  (16)经纬:纵横。本末,始终。经纬本来,皆指学习而言。期:期待。
  (17)无人道:缺乏人道。
  (18)陈人:陈死的人,陈腐的人。
  (19)曼衍:发展变化。
  (20)穷年:尽年,终其天年。
  (21)不言则齐:不说话就齐一而无是非。
  (22)齐:不言的齐。不齐:不同。
  (23)言无言:说了没有说的话。
  (24)自:由。
  (25)恶(wu)乎:怎么。下同。
  (26)久:恒。
  (27)种:种子。
  (28)形:形式、形态。禅(shan):代替。相掸:新陈代谢。
  (29)始卒若环:首尾相接象环。
  [译文]
  寓言十分之九,重言十分之七,卮言天天讲,总合自然的分际。寓言十分之九,借别人论说。父亲不为自己的儿子做媒。父亲称赞儿子,总不如让别人称赞更可信服;别人说就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别人的过错。与自己意见相同就应和,不与自己意见相同的就反驳;同于自己的意见就肯定它,不同于自己的意见就否定它。重言十分之七,因为是自己的言论,这是年长者的言论。年长了,而没有纵横始终的期待长者,就不算是年长才智。做人而没有先人的才智,就是无道的人;人没有人道,就是那称陈腐的人。卮言天天讲,合于自然的分际,因此发展变化,因而享尽天年。人都不说话就齐一,齐一的无言与有言不同,说话与齐一无言也不同,所以说无主见的言论。说无主见的言论,就是终身在说话,却象没有说话;即使终身不说话,却也未尝不说话。可有可的原因,不可有不可的原因;对有对的原因,不对有不对原因。怎样才算对的?对的就是对的。怎样才算不对的?不对的就是不对的。怎样去肯定?肯定那些肯定的。怎样去否定?否定那应当否定的。万物本来就有对,万物本来就有肯定,没有什么事物不对,没有什么事物不可肯定。不是卮言天天讲,合于自然,还有什么能如它那样永恒持久呢!万物皆由种变化来的,以不同的形态相代替,始终象个圆环一样,不了解它的道理,这是所谓自然的变化。自然的变化就是自然的分际。
  庄于谓惠子曰(1):“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2),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年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3)。”庄子曰:“孔子谢之矣(4),而其未之尝言(5)。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6),复灵以生(7)。’呜而当律(8),言而当法(9)。利义陈乎前(10),而好恶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11)。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12),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13)!”
  [注释]
  (1)惠子:指惠施。庄子的朋友。
  (2)六十化:六十次变化,六十次修善。
  (3)勤志:勤行励志。服:役使心智。
  (4)谢之:犹过之。
  (5)来之尝言:未尝言之。
  (6)大本:指天道。
  (7)复灵:复为恢复,灵为灵善。生:生气。
  (8)鸣:声。而:通则。当(dàng):符合。律:乐律。
  (9)法:札法。
  (10)陈:摆。
  (11)直:只是。
  (12)蘁(wu):违逆。
  (13)彼:指孔子。
  [译文]
  庄子对惠施说:“孔子六十年中有六十次修善德行,开始肯定的,后来又否定它,很难说今天所认为是对的就不是五十九年来所认为是错误的。”惠施说:“孔子励志勤行用智学道吗?”庄子说:“孔子已经过于用智了,他未尝多言。孔子曾说‘人的才智是禀受于天的,恢复灵善而生。’发出声音符合乐律,说出言论而符合法度,利义摆在面前,而好恶是非的辨别,只能是服人之口罢了。要使人心服而不敢违逆,这样才算确立了天下的定则。算了吧,算了吧!我还赶不上他呢!”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1),曰:“吾及亲仕(2),三釜而心乐(3);后仕,三千钟而不少洎(4),吾心悲。”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悬其罪乎(5)?”曰:“既已悬矣。夫无所悬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釜三千钟(6),如观乌雀蚊虹相过乎前也。”
  [注释]
  (1)曾子,曾参,孔子弟子。再任:第二次做官。化:变化,指道德修养变化,心情的变化。
  (2)及亲:父母双亲在世。
  (3)釜:六斗四升。
  (4)钟:六斜四斗。不泊(沁:不及,指不及养双亲。
  (5)悬:系。悬其罪:受其罪,指不受利禄的拖累。
  (6)彼:指心无系于荣禄的人。
  [译文]
  曾子再做官时心情又有变化,他说:“我父母双亲在世时,做官只有三釜俸禄而心情很乐。后来做官得三千钟俸禄而不能奉养双亲,我心里却感到悲伤。”弟子问孔子说:“象曾参那样,可以算是没把心悬系在俸禄上的过错了吧?”孔子说:“还是心有悬系。如要心无所悬系,会有悲哀吗?那种心无所悬系于俸禄的人看三釜、三千钟,就象看鸟雀蚊虻飞过眼前一样。”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1):“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2),二年而从(3),三年而通(4),四年而物(5),五年而来(6),六年而鬼入(7),七年而天成(8),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9),九年而大妙(10)。生有为,死也。劝公(11)以其死也有自也(12),而生阳也无自也(13)。而果然乎(14)?恶乎其所适(15)?恶乎其所不适?天有历数(16),地有人据(17),吾恶乎求之(18)?莫知其所以终(19),若之何其无命也?莫知其所始(20),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应也(21),若之何其无鬼邪?无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有鬼邪?”
  [注释]
  (1)颜成子游:复姓颜成,名偃,字子游。甫郭子綦的弟子。前见《齐物论》。《徐无鬼》篇作颜成子。东郭子綦:《齐物论》作南郭子綦,《大宗师》作南伯子葵,《徐无鬼》作南伯子綦。东可能是南字误文。
  (2)野:粗野,语言放肆。
  (3)从:顺从。
  (4)通:通于一,通达为一。
  (5)物:物化,与物混同。
  (6)来:神明大来。
  (7)鬼人:归人,归根深藏。
  (8)天成:合于自然,独成其天。
  (9)不知死,不知生:进入不死不生的境界,生死齐一。
  (10)大妙:大道的神妙。
  (11)劝:劝勉,公:天道,即道通为一的一。
  (12)自:由,因。有自:有生而后有死为有自。
  (13)生:生长,生成。阳:阳气。
  (14)而果然乎:设问引起下文。
  (15)恶(wu):何。适:适意。
  (16)历数:有命无命的历数。
  (17)人据:人所占据之地,有鬼无鬼之论。
  (18)恶乎求:无所追求。
  (19)终:指死。
  (20)始:指生。
  (21)以,与之。相应:相感应。
  [译文]
  颜成子游对东郭子聂说:“自从我听你讲道,一年而粗野,二年而顺从,三年而通达,四年而化物,五年而神明大来,六年而归根深藏,七年而合于自然,八年而生死齐一,九年而达到神妙境界。人生有为就走向死亡,劝勉大道为一,人的死亡有因,而人生是阳气运转,没有由来。你果然是这样吗?什么地方你感到适意,什么地方你感到不适意,天有有命无命的节数,地有人物有鬼无鬼的依据,我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不知道它的死,怎能断定没有命运,不知道它的生,怎能断定有命运呢?有与之相感应,怎能断定无鬼神?没有与之相感应,怎能知道有鬼神呢?”
  众罔两问于景曰(1):“若向也俯(2),而今也仰;向也括(3),而今也被发(4);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搜搜也(5),奚稍问也(6)!予有而不知其所以(7)。予,蜩甲也(8)?蛇蜕也(9)?似之而非也(10)。火与日(11),吾屯也(12);阴与夜(13),吾代也(14)。彼(15),吾所以有待邪(16)?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17)。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
  [注释]
  (1)众罔两:多个影外的微影。景:通影。参见《齐物论》中罔两与影的一段对话。
  (2)若:汝,你,向:从前,过去。俯:低头。
  (3)括,指发,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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