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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译注

_7 张觉(现代)
  [原文]
  11.17 无国而不有治法,无国而不有乱法;无国而不有贤士,无国而不有罢士(1);无国而不有愿民,无国而不有悍民;无国而不有美俗,无国而不有恶俗;两者并行而国在,上偏而国安(2),在下偏而国危(3);上一而王,下一而亡,故其法治,其佐贤,其民愿,其俗美,而四者齐,夫是之谓上一。如是,则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故汤以亳,武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四者齐也。桀、纣即序于有天下之势(4),索为匹夫而不可得也,是无它故焉,四者并亡也,故百王之法不同若是,所归者一也。
  [注释]
  (1)罢(p0 皮):通“疲”,病,不贤,没有德行。(2)上偏:偏于上者,指治法多而乱法少,贤士多而罢士少,愿民多而悍民少,美俗多而恶俗少。(3)在:衍文(王念孙说)。(4)序:当为“厚”字之误,参见 7。4、16.4。
  [译文]
  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使社会安定的法令制度,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导致社会动乱的法令制度;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贤能的士人,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无行的士人;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朴实善良的百姓,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凶狠强暴的百姓;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美好的习俗,没有哪一个国家没有恶劣的习俗;以上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国家仍存在;偏于上一种情况的,国家就安定;偏于下一种情况的,国家就危险;全属于上一种情况的,就能称王天下;全属于下一种情况的,就会灭亡。那国家的法令制度能使社会安定,
  它的辅佐大臣贤能,它的人民朴实善良,它的习俗美好,这四者齐备,那就叫做全属于上一种情况。像这样,那么不打仗就能战胜敌人,不进攻就能取得战果,军队不用费力而天下就服从了。商汤凭借亳,周武王凭借鄗,都不过是方圆百里的领土,而天下被他们统一了,诸侯做了他们的臣属,凡能到达的地方,没有不服从的,这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因为上述四种条件齐备了。夏桀、商纣王即使实力雄厚得掌握了统治天下的权力,但最后要求做个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达到,这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因为上述四种条件全都丧失了。各代君主的治国方法就像这样的不同,但归结起来的道理只有这么一个。
  [原文]
  11.18 上莫不致爱其下,而制之以礼;上之于下,如保赤子。政令制度,所以接下之人百姓(1);有不理者如豪未,则虽孤独鳏寡必不加焉(2)。故下之亲上欢如父母,可杀而不可使不顺。君臣上下,贵贱长幼,至于庶人,莫不以是为隆正,然后皆内自省以谨于分,是百王之所以同也,而礼法之枢要也。然后农分田而耕(3),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己而止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辨,是百王之所同,而礼法之大分也。
  [注释]
  (1)“百姓”二字当为衍文,参见 9.28 注(2)。(2)孤独鳏(gu1 n 观)寡:《孟子·梁惠王下》:“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3)以下见 11.13 注。
  [译文]
  君主无不对他的臣民给予爱护,因而用礼制来限制他们;君主对于臣民,就像爱护婴儿一样。政令制度,是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如果它有不合理的地方,即使像毫毛的末端一样细微,那么就是对孤儿、孤独老人、鳏夫、寡妇,也一定不加到他们头上。所以臣民亲爱君主高兴得就像亲爱父母一样,可以杀死他们而不可能使他们不顺从君主。君主、臣子、上级、下级,高贵的、卑贱的、年长的、年幼的,直到平民百姓,没有谁不把这礼制当作为最高的准则,然后又都在内心反省自己而谨守本分,这就是历代圣王所相同的政治措施,也是礼制法度的关键。这些做到以后,农民就分得田地去耕种,商人就分取货物去贩卖,各种工匠分配一定的工作去用力,士大夫分任一定的职务去处理政事,诸侯国的国君分封一定的领土去守卫,三公统管各个方面来商议,那么天子只要让自己拱着手就是了。朝廷外面如此、朝廷内部如此,天下就没有人不协调一致,就没有什么不治理得好好的,这是历代圣王共同的政治原则,也是礼制法度的要领。
  [原文]
  11.19 若夫贯日而治平,权物而称用(1),使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以是用挟于万物(2),尺寸寻丈(3),莫得不循乎制度数量然后行(4),则是官人使吏之事也,不足数于大君子之前(5)。故君人者,立隆政本朝而当(6),所使要百事者诚仁人也,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立隆正本朝而不当,所使要百事者非仁人也,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是人君者之枢机也。故能当一人而天下取,失当一人而社稷危。不能当一人而能当千人、百人者,说无之有也。既能当一人,则身有何劳而为(7)?垂衣裳而天下定。故汤用伊尹(8),文王用吕尚(9),
  武王用召公(10),成王用周公旦(11)。卑者五伯,齐桓公闺门之内,县乐、奢泰、游抏之修(12),于天下不见谓修,然九合诸侯(13),一匡天下(14),为五伯长(15),是亦无它故焉,知一政于管仲也(16),是君人者之要守也。知者易为之(17),兴力而功名綦大,舍是而孰足为也?故古之人,有大功名者,必道是者也;丧其国、危其身者,必反是者也。故孔子曰:“知者之知,固以多矣(18) ,有以守少(19),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无狂乎?”此之谓也。
  [注释]
  (1)权:调节秤锤使秤杆平衡叫“权”(也称为“权衡”),引申为合理地调节。称(ch8n 趁):合适,配得上。(2)用:当作“周”(王念孙说)。挟:见 8.13 注(2)。(3)寻:古代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尺寸寻丈:这里借指处理各种事情的标准。(4)制度数量:见 10、19 注(3)。(5)数(sh(暑):数说,一一列举。君子:或指道德高尚的人(参见 1.1 注(1)、7.3),或指地位高贵的人。此文即用后一义,指君主。参见 19.20 注(4)。(6)政:通“正”。(7)有:通“又”。(8)汤:见 4.12 注(12)。伊尹:见 5.5 注(9)。(9)文王:见 5.4 庄(2)。吕尚: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太公望,俗称姜太公。周文王出猎而访得了他,尊他为师。后来他辅佐周武王灭商而使周王朝一统天下,因有功而封于齐。(10)武王:见 4.12 注(12)。召(sh4o 绍)公:姓姬,名奭(sh@市),因采邑在召(今陕西岐山西南),所以称召公。曾帮助武王灭商,被封于燕,成为燕国的始祖。(11)成王:见 7.4 注(7)。周公旦:见 5.4 注(3)。(12)县:“悬”之古字。泰:同“汰”,见 7.1 注(6)。抏:同“玩”。修:讲求,搞。(13)九:表示多。九合诸侯:据《春秋》、《左传》,公元前 681 年,齐桓公与宋、陈、蔡、邾会于北杏(今山东聊城东);冬,与鲁盟于柯(今东阿西南)。公元前 680 年,与宋、卫、郑会于鄄(今山东鄄城西北,卫邑)。公元前 679 年春又会于鄄。公元前 678 年,与鲁、宋、陈、卫等会盟于幽(宋邑)。公元前 667 年,与鲁、宋、陈、郑等会于幽。公元前 659 年,与鲁、宋、郑等会盟于柽(宋地,今河南淮阳西北)。公元前 658 年,与宋、江、黄会于贯(今山东曹县南)。公元前 657年,与宋、江、黄会于阳谷(今山东阳谷县北)。公元前 656 年,会鲁、宋、陈等侵蔡,与楚盟于召陵(今河南郾城县东)。公元前 655 年,会宋、陈、卫等于首止(今河南睢县东南)。公元前 653 年,会鲁、宋等于宁母(今山东鱼台县内)。公元前 652 年,会鲁、宋、卫等于洮(今山东鄄城县西南)。公元前 651 年,会宋、卫、郑等于葵丘(今河南兰考东)。公元前 647 年,会鲁、宋、陈、卫等于咸(今河南濮阳东南)。公元前 645 年,会鲁、宋等于牡丘(今山东聊城东北)。公元前 644 年,会鲁、宋等于淮(今江苏盱眙县)。(14)一:统一,一致。匡:正。一匡天下:使天下归于一统、恢复正道。当时天子衰微,齐桓公靠了管仲的辅助,会合诸侯,订立盟约以尊奉周室,暂时制止了当时的混战局面,所以说“一匡天下”。(15)五伯:见 11.4 注(5)。长:首。五伯并非同时,而桓公居先,所以称“五伯长”。(16)管仲:见 7.2 注(2)。(17)知:通“智”。之:指代“要守”,指任用贤人为相。(18)以:同“已”。(19)有:通“又”。守:管。
  [译文]
  至于那连续几天把政事治理妥当,合理地调节万物来使它们适用,使各级官吏穿的衣服有一定的规格、住的房子有一定的标准、役使的仆从有一定的编制、丧葬祭祀器械用具都有和等级相适合的规定,把这种做法贯彻到各种事情中去,诸如尺寸寻丈之类的标准,无一不是遵循了法度然后才加以施行,这些都是政府官员和供役使的官吏所做的事,不值得在伟大的君主面前数说。那统治人民的君主,如果为本朝所确立的最高准则完全得当,所任用的总管各种事务的宰相是真正有仁德的人,那么他就会自身安逸而国家安定,功绩伟大而名声美好,高一点的可以称王天下,低一点的也可以称霸诸侯;如果为本朝所确立的最高准则不得当,所任用的总管各种事务的宰相不是具有仁德的人,那么他就会自身劳累而国家混乱,全功尽弃而声名狼藉,
  国家一定会危险;这是当君主的关键啊。所以,能恰当地任用一个人,那么天下就能取得;不能恰当地任用一个人,那么国家就会危险。不能恰当地任用一个人而能恰当地任用一千个人、一百个人,在理论上是没有这种事情的。既然能恰当地任用一个人,那么他本身又有什么劳累的事要做呢?只要穿着长袍无所事事而天下就能平定了。所以商汤任用了伊尹,周文王任用了吕尚,周武王任用了召公,周成王任用了周公旦。功德低一点的是五霸,齐桓公在宫门之内悬挂乐器、奢侈放纵,游荡玩耍,但在天下他并没有被说成是讲求享乐,相反地他还多次会合诸侯,使天下归于一致而恢复了正道,成为五霸中的第一个,这也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懂得把政事全部交给管仲,这就是当君主的重要守则啊。聪明的君主容易做到这一点,所以能造成强大的实力而功业名望极大,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值得去做呢?所以古代的人,凡是有伟大的功业名望的,一定是遵行了这一点;凡是丧失了自己的国家,危害到他本人的,一定是违反了这一点。所以孔子说:“智者的知识,本来已经很多了,又因为管的事很少,能不明察吗?蠢人的知识,本来已经很少了,又因为管的事很多,能不惑乱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1.20 治国者,分已定(1),则主相臣下百吏各谨其所闻,不务听其所不闻;各谨其所见,不务视其所不见。所闻所见,诚以齐矣,则虽幽闲隐辟(2),百姓莫敢不敬分安制以礼化其上(3),是治国之征也。
  [注释]
  (1)分:见 5.10 注(1)。(2)闲:阻隔,闭塞。辟:通“僻”。(3)化:顺服。《管子·七法》:“渐也,顺也,靡也,久也,服也,习也,谓之化。”
  [译文]
  治理得好的国家,名分已经确定以后,那么君主宰相大臣百官就各自谨守自己应该听见的东西,不致力于打听自己不应该听见的东西;各自谨守自己应该看见的东西,不致力于察看自己不应该看见的东西。君主宰相大臣百官的所见所闻,如果真正和各自的名分一致了,那么即使是那些幽远闭塞隐蔽偏僻的地方,百姓中也没有人敢不严守本分、遵守制度、用礼来顺服他们的君主,这是治理得好的国家的标志。
  [原文]
  11.21 主道:治近不治远,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主能治近,则远者理;主能治明,则幽者化;主能当一,则百事正:夫兼听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如此也,是治之极也。既能治近,又务治远;既能治明,又务见幽;既能当一,又务正百:是过者也,犹不及也,辟之(1),是犹立直木而求其景之枉也(2)。不能治近,又务治远;不能察明,又务见幽;不能当一,又务正百:是悖者也,辟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景之直也。故明主好要,而暗主好详。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君者,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3),以兼覆之、兼炤之(4),以观其盛者也(5)。相者,论列百官之长(6),要百事之听,以饰朝廷臣下百吏之分(7),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岁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当则可(8),不当则废。故君人劳于索之(9),而休于使之。
  [注释]
  (1)辟:通“譬”。(2)景(y!ng 影):古“影”字。宋浙本作“影”。(3)论(l*n 轮):通“抡”,选择。指:同“旨”。(4)覆:覆盖,庇护,指统治。炤:同“照”,察见。(5)盛:通“成”。(6)论:通“抡”。列:安排位次。(7)饰:同“饬”,整治,整顿。(8)可:用(参见《吕氏春秋·用民》“唯得其道为可”注)。(9)“人”下当有“者”字,参见 12.1。
  [译文]
  君主的统治原则:治理近处的事而不治理远方的事,治理明处的事而不治理暗处的事,治理根本性的一件大事而不治理各种各样的小事。君主能够治理好近处的事,那么远方的事就会因此而得到治理;君主能够治理好明处的事,那么暗处的事就会因此而变化;君主能恰当地治理好根本性的一件大事,那么各种各样的小事就会因此而得到正确处理:同时治理整个天下,时间绰绰有余而要治理的事少得不够做就像这样,这就是政治的最高境界了。既能治理近处的事,又力求治理远方的事;既能治理明处的事,又力求察见暗处的事;既能恰当地治理好根本性的大事,又力求治理好各种各样的小事:这是过分的做法,如同达不到一样,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树起笔直的木头而要求它的影子弯曲一样。不能治理近处的事,又力求治理远处的事;不能明察明处的事,又力求察见暗处的事;不能恰当地治理好根本性的大事,又力求治理好各种各样的小事:这是昏乱的做法,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树起弯曲的木头而要求它的影子笔直一样。所以英明的君主喜欢抓住要领,而愚昧的君主喜欢管得周详。君主喜欢抓住要领,那么各种事情就能办得周详;君主喜欢管得周详,那么各种事情就会荒废。君主,只须选择一个宰相、公布一套法制、阐明一个宗旨,用这种手段来全面地统治一切、普遍地洞察一切,从而来坐观自己的成功。宰相,要选拔安排好各部门的长官,总管各种事情的处理,以此来整顿朝廷上的大臣和各级官吏的职分,衡量他们的功劳,论定对他们的奖赏,年终拿他们的成绩功劳呈报给君主,称职的就留用,不称职的就罢免。所以当君主的在寻觅贤相时劳累,在使用他以后就安逸了。
  [原文]
  11.22 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汤、武者,循其道,行其义,兴天下同利,除天下同害,天下归之。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礼义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赏贤使能以次之(1),爵服赏庆以申重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潢然兼覆之,养长之,如保赤子。生民则致宽,使民则綦理。辩政令制度(2),所以接天下之人百姓(3);有非理者如豪末,则虽孤独鳏寡必不加焉。是故百姓贵之如帝,亲之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不愉者(4),无它故焉,道德诚明,利泽诚厚也。
  [注释]
  (1)赏:当作“尚”(参见 15.11)。以下几句可参见 10.16 注。(2)辩(b4n 办):通“辦”,置办,搞。(3)“天”、“百姓”三字当为衍文,参见 11.18 注(1)。(4)“不”字是衍文,参见 10.6、10.15。一说“愉”通“偷”,“不愉”是不苟且偷生的意思。
  [译文]
  治理国家的君主,得到百姓出力种地的就富足,得到百姓拼死作战的就强大,得到百姓称赞颂扬的就荣耀。这三种得到的东西都具备,那么天下人就会归附他;这三种得到的东西都没有,那么天下人就会叛离他。天下人归附他叫做称王,天下人叛离他叫做灭亡。商汤、周武王这些人,遵循这条原则,奉行这种道理,兴办天下人的共同福利,除掉天下人的共同祸害,因而天下人都归附他们。所以,君主提高道德声誉来引导人民,彰明礼制道义来指导他们,尽力做到忠诚守信来爱护他们,尊崇贤人、任用能人来安排职位,用爵位、服饰、赏赐、表扬去反复激励他们,根据时节安排他们的劳动、减
  轻他们的负担来调剂他们,广泛普遍地庇护他们,抚养他们,就像保护初生的婴儿一样。养育人民极其宽厚,使用人民则极其合理。制定政令制度,是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如果它有不合理的地方,即使像毫毛的末端一样细微,那么就是对孤儿、孤独老人、鳏夫、寡妇,也一定不加到他们头上。所以百姓尊重他就像尊重上帝一样,亲爱他就像亲爱父母一样,为他豁出生命决心牺牲而心甘情愿,这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因为君主的道德确实贤明,君主的恩泽确实深厚啊。
  [原文]
  11.23 乱世不然。污漫突盗以先之(1),权谋倾覆以示之,俳优、侏儒、妇女之请谒以悖之(2),使愚诏知,使不肖临贤,生民则致贫隘(3),使民则綦劳苦。是故百姓贱之如        (4) ,恶之如鬼,日欲司间而相与投藉之(5),去逐之。卒有寇难之事(6),又望百姓之为己死,不可得也。说无以取之焉。孔子曰:“审吾所以适人(7),人之所以来我也(8)。”此之谓也。
  [注释]
  (1)污漫:见 4.10 注(1)。突盗:见 4.8 注(6)。(2)俳(p2i 排):滑稽演员。优:优伶,演员。侏儒,因发育不良而身材短小的人,古代常充当滑稽演员,供贵族戏弄取乐。(3)隘(8 厄):通“阨”,穷困,窘迫。(4) (w1 ng 汪):通“■”(w1 ng 汪),骨骼弯曲的残疾人。(5)司(s@四):通“伺”,侦察,探察。间(ji4n 见):间隙,空子。(6)卒(c)促):通“猝”,突然。(7)审:弄明白。一说审慎的意思。适:到……去。(8)《集解》“人”上有“适”,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删。一说这两句的意思是:要当心自己去和别人交往的态度,因为别人还会用这种态度来报答我。
  [译文]
  混乱的社会就不是这样。君主以污秽卑鄙、强取豪夺的行为来做人民的先导,玩弄权术阴谋、搞倾轧陷害来给他们作示范,让演员、矮子、女人私下求见说情来搞昏自己,让愚蠢的人去教诲有智慧的人,让没有德才的人去领导有德才的人,养育人民则使他们极其贫穷困厄,使用人民则使他们极其疲劳辛苦。所以百姓鄙视他就像鄙视残疾人一样,厌恶他就像厌恶鬼魅一样,天天想寻找机会而一起来抛弃践踏他,摒除驱逐他。突然发生了外敌入侵的事,他还指望百姓为他卖命,这是不可能得到的啊。任何理论学说都无法从这些所作所为中汲取什么。孔子说:“想弄清楚我到别人那里怎样,只要看别人来我这里怎样。”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1.24 伤国者何也?曰:以小人尚民而威(1),以非所取于民而巧(2),是伤国之大灾也。大国之主也,而好见小利,是伤国;其于声色、台榭、园囿也,愈厌而好新(3),是伤国;不好循正其所以有(4),啖啖常欲人之有(5),是伤国。三邪者在匈中,而又好以权谋倾覆之人断事其外,若是,则权轻名辱,社稷必危,是伤国者也。大国之主也,不隆本行,不敬旧法,而好诈故(6),若是,则夫朝廷群臣亦从而成俗于不隆礼义而好倾覆也。朝廷群臣之俗若是,则夫众庶百姓亦从而成俗于不隆礼义而好贪利矣。君臣上下之俗莫不若是,则地虽广,权必轻;人虽众,兵必弱;刑罚虽繁,令不下通;夫是之谓危国,是伤国者也。
  [注释]
  (1)以:使。参见《古书虚字集释》。尚:通“上”。(2)所:道(参见《礼记·哀公问》“求得当欲不以其所”注),手段。(3)愈:通“愉”(参见 24.1 注(5)),乐。(4)循:当作“修”,参见 11.5 注(2)。以:同“已”。(5)啖(d4n 淡):吃。啖啖:贪吃的样子,形容贪得。(6)故:巧诈。
  [译文]
  危害国家的因素是什么呢?回答说:使小人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用非法的手段向人民搜刮勒索却十分巧妙,这是危害国家的重大灾难。身为大国的君主,却喜欢注意小利,这就会危害国家;他对于音乐美色、高台亭阁、园林兽苑,乐此不疲而追求新奇,这就会危害国家;不喜欢好好管理自己已有的土地财富,却馋涎欲滴地常常想求得别人所拥有的土地财富,这就会危害国家。这三种邪恶的念头在胸中,而又喜欢让那搞权术阴谋倾轧陷害的人在外朝决断政事,像这样,那么君主就会权势轻微、声名狼藉,国家政权必然危险,这是危害国家的君主啊。身为大国的君主,却不尊崇根本性的德行,不谨守原有的法制,而喜欢搞欺诈,像这样,那么朝廷上的群臣也就跟着养成一种不尊崇礼义而喜欢搞倾轧陷害的习俗。朝廷上群臣的习俗像这样,那么群众百姓也就跟着养成一种不尊崇礼义而喜欢贪图财利的习俗了。君臣上下的习俗无不如此,那么领土即使辽阔,权势也必然轻微;人口即使众多,兵力也必然衰弱;刑罚即使繁多,政令也不能向下贯彻;这就叫做危险的国家,这是危害国家的君主啊。
  [原文]
  11.25 儒者为之不然,必将曲辨(1)。朝廷必将隆礼义而审贵贱,若是,则士大夫莫不敬节死制者矣。百官则将齐其制度,重其官秩,若是,则百吏莫不畏法而遵绳矣。关市几而不征(2),质律禁止而不偏(3),如是,则商贾莫不敦悫而无诈矣。百工将时斩代,佻其期日而利其巧任(4),如是,则百工莫不忠信而不楛矣(5)。县鄙将轻田野之税(6),省刀布之敛,罕举力役,无夺农时,如是,则农夫莫不朴力而寡能矣。士大夫务节死制,然而兵劲(7)。百吏畏法循绳,然后国常不乱。商贾敦悫无诈,则商旅安,货通财(8),而国求给矣。百工忠信而不楛,则器用巧便而财不匮矣。农夫朴力而寡能,则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是之谓政令行,风俗美。以守则固,以征则强;居则有名,动则有功。此儒之所谓曲辨也。
  [注释]
  (1)辨(b4n 办):通“辦”(办),治理。(2)几:见 9.16 注(5)。(3)质律:见 9.24 注(33)。偏:指偏听一面之词(杨倞说)。不偏:即 9.24 所说的“平室律”。(4)佻(ti2o 迢):通“迢”(参见《说文通训定声》),远,延长,放宽。一说“佻”通“窕”,宽缓的意思。期日:约定的日数、日期。任:能力。(5)楛(g(古),通“盬”(g(古),粗劣。(6)县鄙:见 10.19 注(4)。(7)而:当作“后”(杨倞说)。(8)货通财:当作“货财通”,参见 9.24。
  [译文]
  儒者做事就不是这样,而一定要曲折周到地治理好。在朝廷上一定要尊崇礼义而辨明贵贱,像这样,那么士大夫就没有不看重节操、为礼制殉身的了。对于群臣百官,将统一他们的管理制度,注重他们的官职俸禄,像这样,那么群臣百官就无不害怕法制而遵守准则条例了。对于关卡和集市进行检查而不征税,对于贸易抵债券禁止弄虚作假而不偏听一面之词,像这样,那么商人就无不忠厚老实而没有欺诈了。对于各种工匠将要求他们按照时节砍伐木材,放宽对他们的限期以便利他们发挥技巧,像这样,那么各种工匠就无不忠诚老实而不粗制滥造了。在农村将减轻对农田的收税,减少货币的搜刮,少发动劳役,不侵占农时,像这样,那么农民就无不朴实地尽力于耕种而很少有其他的技能了。士大夫追求名节而殉身于礼制,这样兵力就会强劲。群臣百官害怕法制而遵守准则条例,这样国家就经常不乱。商人忠厚老实而不
  搞欺诈,那么流动的商贩就安全保险,货物钱财就能流通,而国家的各种需求就能得到供应了。各种工匠忠诚老实而不粗制滥造,那么器械用具就做得精巧便利而材料也不会缺乏了。农民朴实地尽力耕作而没有能力从事其他行业,那么就上不会失天时,下不会失地利,中能得人和,而各种事情就不会荒废。这些情况叫做政令通行,风俗美好。凭借这种政治局面来防守就能守得很牢固,去出征就能强劲有力;安居无事就会有声望,采取行动就会有功绩。这就是儒家所说的曲折周到地治理啊。
卷八 君道第十二
  [题解]
  本篇主张君主要“修身”,要以身作则,“隆礼至法”,“尚贤使能”,善于用人,“慎取相”,这样,就能把国家治理好。篇中所说的“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无一焉百亡”,无疑可成为君主的座右铭。除君道外,篇中也涉及到臣道、父道、子道、兄道、弟道、夫道、妻道等,而归结到一点,就是要以礼为治。
  [原文]
  12.1 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羿之法非亡也(1),而羿不世中;禹之法犹存(2),而夏不世王。故法不能独立(3),类不能自行(4);得其人则存(5) ,失其人则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则法虽省,足以遍矣(6);无君子,则法虽具,失先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不知法之义而正法之数者,虽博(7),临事必乱。故明主急得其人,而暗主急得其势。急得其人,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不急得其人,而急得其势,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故君人者,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书》曰(8):“惟文王敬忌(9),一人以择(10)。”此之谓也。
  [注释]
  (1)羿:见 8.16 注(3)。(2)禹:见 2.2 注(4)。(3)立:建树。(4)类:见 1.8 注(7)。(5)其人:见 9.24 注(44),此指上文的“治人”。(6)遍:与下文“乱”相对,指普遍得到治理。(7)博:多闻(见2.3)。(8)以下引文见《尚书·康诰》。但荀子断章取义,以此来说明选择宰相的重要性,所以文字、涵义均与原文不同。(9)惟:思。文王:见 5.4 注(2)。(10)一人:指代天子。择:今本《尚书》作“怿”,与此文含义不同。
  [译文]
  有搞乱国家的君主,没有自行混乱的国家;有治理国家的人才,没有自行治理的法制。后羿的射箭方法并没有失传,但后羿并不能使世世代代的人都百发百中;大禹的法制仍然存在,但夏后氏并不能世世代代称王天下。所以法制不可能单独有所建树,律例不可能自动被实行;得到了那种善于治国的人才,那么法制就存在;失去了那种人才,那么法制也就灭亡了。法制,是政治的开头;君子,是法制的本原。所以有了君子,法律即使简略,也足够用在一切方面了;如果没有君子,法律即使完备,也会失去先后的实施次序,不能应付事情的各种变化,足够形成混乱了。不懂得法治的道理而只是去定法律的条文的人,即使了解得很多,碰到具体事情也一定会昏乱。所以英明的君主急于得到治国的人才,而愚昧的君主急于取得权势。急于得到治国的人才,就会自身安逸而国家安定,功绩伟大而名声美好,上可以称王天下,下可以称霸诸侯;不急于得到治国的人才,而急于取得权势,就会自身劳苦而国家混乱,功业败坏而声名狼藉,国家政权必然危险。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在寻觅人才时劳累,而在使用他以后就安逸了。《尚书》说:“要想想文王的恭敬戒惧,亲自去选择人才。”说的就是这种道理啊。
  [原文]
  12.2 合符节、别契券者(1),所以为信也;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
  人乘是而后欺。探筹、投钩者,所以为公也;上好曲私,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偏。衡石称县者(2),所以为平也;上好倾覆,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险。斗斛敦概者(3),所以为啧也(4);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于民。故械数者,治之流也,非治之原也(5);君子者,治之原也。官人守数,君子养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故上好礼义,尚贤使能,无贪利之心,则下亦将綦辞让,致忠信,而谨于臣子矣。如是,则虽在小民,不待合符节、别契券而信,不待探筹、投钩而公,不待衡石称县而平,不待斗斛敦概而啧。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民服,有司不劳而事治,政令不烦而俗美;百姓莫敢不顺上之法、象上之志而劝上之事,而安乐之矣。故藉敛忘费(6),事业忘劳,寇难忘死;城郭不待饰而固(7),兵刃不待陵而劲(8),敌国不待服而诎,四海之民不待令而一。夫是之谓至平。《诗》曰(9):“王犹允塞(10),徐方既来(11)。”此之谓也。
  [注释]
  (1)符节:见 8.18 注(19)。契券:契据证券,是古代的一种凭证。古人在竹简或木简上刻字,刻好后剖为两半,双方各留一半,验证时将两半相合,契合的便有效。(2)衡石:对衡器的通称。衡,秤;石,古代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斤为一石。县:同“悬”。称县:称量。(3)斛(h*胡):古代量器,十斗为一斛。敦(du@对):古代量黍稷的器具,形状似盂,一敦为一斗二升。概:量米粟时刮平斗斛的木板。(4)啧(z6 则):通“■”,整齐,划一,指标准统一。(5)原:古“源”字。(6)藉:进贡。敛:赋税。藉敛:纳税。或解为“征税”,则“藉”是“使……进贡”的意思,也通。(7)饰:同“饬”,整治。(8)陵:通“凌”,冰,引申为冷却,此指淬火。劲:强,坚硬。(9)引诗见《诗·大雅·常武》。(10)王:指周宣王,公元前 827 年~前 782 年在位。犹:后又写作“猷”,道术。允:的确。塞:充满。(11)徐方:见 5.15 庄(7)。这两句诗指王道广大充塞宇内,因而远方的国家也来归顺。
  [译文]
  对合符节、辨认契券,是用来造成信用的;但如果君主喜欢搞权术阴谋,那么大臣百官中那些搞欺骗诡诈的人就会乘机跟着搞欺诈。抽签、抓阄,是用来造成公正的;但如果君主喜欢偏私,那么大臣百官就会乘机跟着搞偏私。用衡器来称量,是用来造成公平的;但如果君主喜欢偏斜颠倒,那么大臣百官就会乘机跟着邪恶不正。各种量器量具,是用来造成统一标准的;但如果君主热衷于贪图财利,那么大臣百官就会乘机跟着去多拿少给以致于没有限度地盘剥老百姓。所以各种有助于治理的器物与方法,只是政治的末流,并不是政治的源头;君主,才是政治的源头。官吏拘守具体的方法条例,君主则保养源头。源头清澈,那么下边的流水也清澈;源头混浊,那么下边的流水也混浊。所以君主如果爱好礼义,尊重贤德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没有贪图财利的思想,那么臣下也就会极其谦让,极其忠诚老实,而谨慎地做一个臣子了。像这样,即使是在卑微的老百姓之中,也不等对合符节、辨认契券就能做到有信用,不等抽签、抓阉就能做到公正,不靠衡器来称量就能做到公平,不需要各种量器量具就能做到标准统一。所以不用奖赏而民众就能勤勉,不用刑罚而民众就能服从,官吏不费力而事情就能处理好,政策法令不繁多而习俗就能变好;百姓没有谁敢不顺从君主的法令、依照君主的意志而为君主的事情卖力,而且对此感到安乐。所以,民众在纳税时不觉得破费,为国家干事业时忘掉了疲劳,外敌发动战争时能拼死作战;城墙不等修整就坚固,兵器的刀口不用淬炼就坚硬,敌国不等去征服就屈从,天下的民众不用命令就能统一行动。这叫做极其太平。《诗》云:“王道真大满四海,徐国已经来朝拜。”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啊。
  [原文]
  12.3 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1),均遍而不偏(2)。请问为人臣?曰:以礼待君(3),忠顺而不懈。请问为人父?曰:宽惠而有礼。请问为人子?曰:敬爱而致文(4)。请问为人兄?曰:慈爱而见友(5)。请问为人弟?曰:敬诎而不苟。请问为人夫?曰:致功而不流,致临而有辨(6)。请问为人妻?曰:夫有礼则柔从听侍,夫无礼则恐惧而自竦也(7)。此道也,偏立而乱,俱立而治,其足以稽矣(8)。
  请问兼能之奈何?曰:审之礼也。古者先王审礼以方皇周浃于天下(9),动无不当也。故君子恭而不难(10),敬而不巩(11),贫穷而不约,富贵而不骄,并遇变、应而不穷(12),审之礼也。故君子之于礼,敬而安之;其于事也,径而不失;其于人也,寡怨宽裕而无阿;其所为身也,谨修饰而不危(13);其应变故也,齐给便捷而不惑(14);其于天地万物也,不务说其所以然而致善用其材(15);其于百官之事、技艺之人也(16),不与之争能而致善用其功;其待上也,忠顺而不懈;其使下也,均遍而不偏;其交游也,缘义而有类(17);其居乡里也,容而不乱(18)。是故穷则必有名,达则必有功;仁厚兼覆天下而不闵(19) ,明达用天地、理万变而不疑(20);血气和平,志意广大,行义塞于天地之间,仁知之极也。夫是之谓圣人,审之礼也。
  [注释]
  (1)分施:施舍,给人恩惠。参见 6.13、27.67。(2)均遍:公平。(3)待:“侍”字之误。《韩诗外传》卷四第十一章作“事”可证。下文“待上”之“待”同此。(4)致:极。文:指礼节礼貌,参见 1.8 注(8)。(5)见(xi4n 现):同“现”。友:兄弟之间的亲爱、友好与帮助。(6)临:近。有辨:指夫妻有别,保持一定的界限。(7)竦(s%ng 耸):肃敬。(8)稽:通“楷”,楷模。(9)方(p2ng 旁)皇:广大。周浃(ji1 夹):周遍。(10)难:通“■”,畏惧。(11)巩:通“恐”,恐惧。(12)应:《集解》作“态”,据宋浙本改。(13)饰:同“饬”,整治。危:凶险,险诈。(14)齐给:见 2.4 注(3)。(15)然:如此。这里用作使动词,表示“使……成为这个样子”、“形成”。《广雅·释诂》:“然,成也。”(16)事:与“人”相对,当为“吏”字之误。篆文“事”作“■”,“吏”作“■”,所以古代此两字易混误。(17)类:见 1.14 注(1)。(18)容:宽容。参见 13.5。(19)闵:通“昧”,昏暗。(20)用:治。
  [译文]
  请问怎样做君主?回答说:要按照礼义去施舍,公平而不偏私。请问怎样做臣子?回答说:要按照礼义去侍奉君主,忠诚顺从而不懈怠。请问怎样做父亲?回答说:要宽厚仁爱而有礼节。请问怎样做儿子?回答说:要敬爱父母而极有礼貌。请问怎样做哥哥?回答说:要仁慈地爱护弟弟而付出自己的友爱。请问怎样做弟弟?回答说:要恭敬顺服而一丝不苟。请问怎样做丈夫?回答说:要尽力取得功业而不放荡淫乱,尽力亲近妻子而又有一定的界限。请问怎样做妻子?回答说:丈夫遵行礼义就温柔顺从听命侍候他,丈夫不遵行礼义就诚惶诚恐而独自保持肃敬。这些原则,只能部分地做到,那么天下仍会混乱;全部确立了,天下就会大治;它们足够用来作为楷模了。
  请问要全部做到这些该怎么办?回答说:必须弄清楚礼义。古代圣王弄明白了礼义而普遍施行于天下,行动没有不恰当的。所以君子谦恭但不胆怯,肃敬但不恐惧,贫穷却不卑屈,富贵却不骄纵,同时遇到各种事变、也能应付自如而不会束手无策,这都是因为弄明白了礼义的缘故。所以君子对于礼义,敬重并遵守它;他对于事务,做起来直截了当但不出差错;他对于别人,很少埋怨、宽宏大量但不阿谀逢迎;他做人的原则,是谨慎地加强修养而不
  险诈;他应付事变,迅速敏捷而不糊涂;他对于天地万物,不致力于解说它们形成的原因而能做到很好地利用其材;他对于各种官府中的官吏和有技术的人材,不和他们竞争技能的高下而能做到很好地利用他们的工作成果;他侍奉君主,忠诚顺从而不懈怠;他使唤下边的人,公平而不偏私;他与人交往,依循道义而有法度;他住在家乡,待人宽容而不胡作非为。所以君子处境穷困时就一定享有名望,显达时就一定能建立功勋;他的仁爱宽厚之德普照天下而不昏暗,他的明智通达能够整治天地万物、处理各种事变而不疑惑;他心平气和,思想开阔,德行道义充满在天地之间,仁德智慧达到了极点。这种人就叫做圣人,这是因为他弄明白了礼义的缘故啊。
  [原文]
  12.4 请问为国?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君者,仪也(1);民者,影也(2);仪正而景正(3)。君者,槃也;民者,水也(4);槃圆而水圆。君者,盂也(5);盂方而水方。君射则臣决(6)。楚庄王好细腰(7),故朝有饿人(8)。故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
  [注释]
  (1)仪:日晷(gu!轨),利用日影来测定时刻的仪器。一般是在刻有时刻线的盘(晷面)的中央立一根垂直的标杆(晷针,也称“表”),根据这标杆投出的日影方向和长度来确定时刻。此文“仪”即指此标杆而言。(2)《集解》无“民者影也”四字,据《广韵》“君”字条引文补。(3)景(y!ng 影):“影”之古字。(4)《集解》无“民者水也”四字,据《广韵》“君”字条引文补。(5)盂:盛液体的器皿,此下当有“民者水也”四字。(6)决:古代射箭时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来钩弦的象骨套子,俗称“扳指”。这里用作动词。(7)楚庄王:见 11.4 注(8)。据《战国策·楚策一》、《墨子·兼爱中》、《韩非子·二柄》等,“庄王”当作“灵王”。楚灵王:名围,公元前 540~前 529 年在位,据《墨子·兼爱中》记载,楚灵王喜欢细腰的人,他的臣下就都只吃一顿饭,等到一年,朝廷上的大臣多面黄肌瘦。(8)古代一般的肚子饿叫“饥”。“饿”是指严重的饥饿,指肚子饿得受到死亡的威胁。
  [译文]
  请问怎样治理国家?回答说:我只听说君主要修养自己的品德,不曾听说过怎样去治理国家。君主,就像测定时刻的标杆;民众,就像这标杆的影子;标杆正直,那么影子也正直。君主,就像盘子;民众,就像盘里的水;盘子是圆形的,那么盘里的水也成圆形。君主,就像盂;民众就像盂中的水;孟是方形的,那么盂中的水也成方形。君主射箭,那么臣子就会套上板指。楚灵王喜欢细腰的人,所以朝廷上有饿得面黄肌瘦的臣子。所以说:我只听说君主要修养身心,不曾听说过怎样治理国家。
  [原文]
  12.5 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故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民不亲不爱,而求其为己用、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之劲、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不可得也。敌至而求无危削、不灭亡,不可得也。危削、灭亡之情举积此矣,而求安乐,是狂生者也。狂生者,不胥时而落(1)。故人主欲强固安乐,则莫若反之民;欲附下一民,则莫若反之政,欲修政美俗(2),则莫若求其人。彼或蓄积,而得之者不世绝。彼其人者,生乎今之世而志乎古之道。以天下之王公莫好之也,然而是子独好之(3);以天下之民莫欲之也,然而是子独为之。好之者贫,为之者穷,然而是子犹将为之也(4),不为少顷辍焉。晓然独明于先王之所以得之、所以失之,知国之安危、臧否若别白黑。是其人者也,大用之,则天下为一,诸侯为臣;小用
  之,则威行邻敌;纵不能用,使无去其疆域,则国终身无故。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无一焉而亡。《诗》曰(5):“介人维藩,大师维垣。”此之谓也。
  [注释]
  (1)胥:通“须”,等待。(2)俗:《集解》作“国”,据《韩诗外传》卷五第四章改。(3)是子:《集解》作“于是”,据《韩诗外传》卷五第四章改。下面两个“是子”也如此。(4)《集解》“犹”上有“独”字,据《韩诗外传》卷五第四章删。(5)引诗见《诗·大雅·板》。
  [译文]
  君主,就像人民的源头;源头清澈,那么下边的流水也清澈;源头混浊,那么下边的流水也混浊。所以掌握了国家政权的人如果不能够爱护人民、不能够使人民得利,而要求人民亲近爱戴自己,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人民不亲近、不爱戴,而要求人民为自己所用、为自己牺牲,那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人民不为自己所用、不为自己牺牲,而要求兵力强大、城防坚固,那是不可能办到的。兵力不强大、城防不坚固,而要求敌人不来侵犯,那是不可能办到的。敌人来了而要求自己的国家不危险削弱、不灭亡,那是不可能办到的。国家危险削弱以至灭亡的情况全都积聚在他这里了,却还想求得安逸快乐,这是狂妄无知的人。狂妄无知的人,不要等多久就会衰败死亡的。所以君主想要强大稳固安逸快乐,那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回到人民上来;想要使臣下归附、使人民与自己一条心,那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回到政事上来;想要治理好政事、使风俗淳美,那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寻觅善于治国的人。那些善于治国的人或许有所积储,因而得到这种人的君主世世代代没断绝过。那些善于治国的人,生在今天的时代而向往着古代的政治原则。虽然天下的君主没有谁爱好古代的政治原则,但是这种人偏偏爱好它;虽然天下的民众没有谁想要古代的政治原则,但是这种人偏偏遵行它。爱好古代政治原则的会贫穷,遵行古代政治原则的会困厄,但是这种人还是要遵行它,并不因此而停止片刻。唯独这种人清楚地明了古代帝王取得国家政权的原因、失去国家政权的原因,他了解国家的安危、政治的好坏就像分辨黑白一样清楚。这种善于治国的人,如果君主重用他,那么天下就能被统一,诸侯就会来称臣;如果君主一般地任用他,那么威势也能扩展到邻邦敌国;即使君主不能任用他,但如果能使他不离开自己的国土,那么国家在他活着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故。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爱护人民就会安宁,喜欢士人就会荣耀,这两者一样都没有就会灭亡。《诗》云:“贤士就是那屏障,大众就是那围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2.6 道者,何也?曰:君子之所道也(1)。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2),善显设人者也(3),善藩饰人者也(4)。善生养人者,人亲之;善班治人者,人安之;善显设人者,人乐之;善藩饰人者,人荣之。四统者具而天下归之(5),夫是之谓能群。不能生养人者,人不亲也;不能班治人者,人不安也;不能显设人者,人不乐也;不能藩饰人者,人不荣也。四统者亡而天下去之,夫是之谓匹夫。故曰:道存则国存,道亡则国亡。省工贾,众农夫,禁盗贼,除奸邪,是所以生养之也。天子三公(6),诸侯一相,大夫擅官,士保职,莫不法度而公,是所以班治之也。论德而定次(7),量能而授官,皆使其人载其事而各得其所宜,上贤使之为三公,次贤使之为诸侯,下贤使之为士大夫,是所以显设之也。修
  冠弁衣裳、黼黻文章、雕琢刻镂皆有等差(8),是所以藩饰之也。
  [注释]
  (1)《集解》无“之所”二字,据《韩诗外传》卷五第三十一章补。(2)班:通“辦”(办),治理。(3)显:使动用法,提拔任用。设:设置,安排。(4)藩饰:遮蔽文饰,指裁制不同的服饰让人穿带以显示出不同的等级。(5)具:《集解》作“俱”,据《韩诗外传》卷五第三十一章改。(6)三公:见 8.24 注(5)。(7)论:审察,参见 9.24 注(23)。(8)弁(bi4n 便):冠名。古代男子穿通常礼服时所戴的冠称弁。黼黻文章、雕琢刻镂:见 10.5 注(5)。
  [译文]
  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回答说:是君主所遵行的原则。君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回答说:是能够把人组织成社会群体的意思。所谓能够把人组织成社会群体,是指什么?回答说:是指善于养活抚育人,善于治理人,善于任用安置人,善于用不同的服饰来区分人。善于养活抚育人的,人们就亲近他;善于治理人的,人们就安心顺从他;善于任用安置人的,人们就喜欢他;善于用服饰来区分人的,人们就赞美他。这四个要领具备了,天下的人就会归顺他,这就叫做能把人组织成社会群体的君主。不能养活抚育人的,人们就不会亲近他;不能治理人的,人们就不会安心顺从他;不能任用安置人的,人们就不会喜欢他;不能用服饰区分人的,人们就不会赞扬他。这四个要领都没有做到,天下的人就会背离他,这就叫做孤身一人的独夫。所以说:正确的政治原则存在,国家就存在;正确的政治原则丧失了,国家就灭亡。减少手工业者和商人,增多农民人数,禁止小偷强盗,剷除奸诈邪恶之徒,这就是用来养活抚育人的办法。天子配备太师、太傅、太保三公,诸侯配备一个相,大夫独掌某一官职,士谨守自己的职责,无不按照法令制度而秉公办事,这就是用来治理人的方法。审察德行来确定等级,衡量才能来授予官职,使他们每人都承担他们的工作而各人都能得到和他的才能相适合的职务,上等的贤才使他们担任三公,次一等的贤才使他们做诸侯,下等的贤才使他们当大夫,这就是任用安置人的办法。修饰帽子衣裳、在礼服上绘画各种彩色花纹、在各种器具上雕刻图案等等都有一定的等级差别,这就是用来打扮装饰人的方法。
  [原文]
  12.7 故由天子至于庶人也(1),莫不骋其能、得其志、安乐其事,是所同也;衣暖而食充,居安而游乐,事时制明而用足,是又所同也。若夫重色而成文章,重味而成珍备(2),是所衍也。圣王财衍以明辨异(3),上以饰贤良而明贵贱,下以饰长幼而明亲疏。上在王公之朝,下在百姓之家,天下晓然皆知其非以为异也,将以明分达治而保万世也。故天子诸侯元靡费之用,士大夫无流淫之行,百吏官人无怠慢之事,众庶百姓无奸怪之俗、无盗贼之罪,其能以称义遍矣。故曰:“治则衍及百姓,乱则不足及王公。”此之谓也。
  [注释]
  (1)故:犹“夫”,发语词。(2)味:食物。备:即 21.3“备味”之“备”。完美的意思。(3)财:见 6.9 注(1)。
  [译文]
  从天子一直到普通老百姓,没有谁不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安逸愉快地从事自己的工作,这是各人都相同的;穿得暖和而吃得饱,住得安适而玩得快乐,事情办得及时、制度明白清楚而财物用度充足,这些又是各人共同的愿望。至于那重叠使用多种颜色而绘成衣服上的彩色花纹,
  汇集多种食物而烹煮成珍馐美味,这是富饶有余的表现了。圣明的帝王控制好这种富饶有余的东西来彰明区别等级差别,在上用来装饰贤能善良的人而显示各人地位的高低,在下用来装饰老少而表明各人的亲疏关系。这样,上面在君主的朝廷,下面在平民百姓的家庭,天下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圣明的帝王并不是要用这些东西故意制造等级差别,而是要用它来明确名分、达到治理的目的,从而保持千秋万代永远太平。所以天子诸侯没有浪费的用度,士大夫没有放荡的行为,群臣百官没有怠慢的政事,群众百姓没有奸诈怪僻的习俗、没有偷盗抢劫的罪行,这就能够称为道义普及了。所以说:“国家安定,那么富裕会遍及百姓;国家混乱,那么拮据会延及天子王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2.8 至道大形(1):隆礼至法(2),则国有常;尚贤使能,则民知方;纂论公察(3),则民不疑;赏勉罚偷(4),则民不怠;兼听齐明(5),则天下归之。然后明分职,序事业,材技官能(6),莫不治理,则公道达而私门塞矣,公义明而私事息矣。如是,则德厚者进而佞说者止,贪利者退而廉节者起。《书》曰(7):“先时者,杀无赦;不逮时者,杀无赦。”人习其事而固。人之百事,如耳目鼻口之不可以相借官也。故职分而民不探(8),次定而序不乱,兼听齐明而百事不留。如是,则臣下百吏至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止(9),诚能而后敢受职;百姓易俗,小人变心,奸怪之属莫不反悫;夫是之谓政教之极。故天子不视而见,不听而聪,不虑而知,不动而功,块然独坐而天下从之如一体、如四胑之从心(10),夫是之谓大形。《诗》曰(11):“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此之谓也。
  [注释]
  (1)形:表现。此指实行“至道”以后所表现出来的政治效果。(2)至:极,使……成为最高。(3)纂:集。论:见 12.6 注(7)。纂论:与“公察”对文义近,指考察贤能时集中各方面的人员进行审查。(4)勉:《集解》作“克”,据《韩诗外传》卷六第三章改。(5)齐明:见 2.10 注(2)。(6)材:见10.6 注(1)。(7)引文见伪古文《尚书·胤征》。(8)探:寻求,指另谋他职。一说当从《韩诗外传》作“慢”,也通。(9)止:《集解》作“正”,据世德堂本改。止:居祝(10)块然:同“岿然”,独自屹立而不动的样子,即上文“不视”、“不听”、“不虑”、“不动”的样子。胑:同“肢”。(11)引诗见《诗·大雅·抑》。
  [译文]
  最好的政治原则的最大效验:推崇礼义,使法制高于一切,那么国家就会有常规;尊重贤德的人,任用有才能的人,那么民众就会知道努力的方向;集体审查,公正考察,那么民众就不会怀疑了;奖赏勤劳的人,惩罚偷懒的人,那么民众就不会懒惰了;同时听取各种意见,完全明察一切事情,那么天下人就会归顺他。然后明确名分职责,根据轻重缓急的次序来安排工作,安排有技术的人做事,任用有才能的人当官,没有什么得不到治理,那么为公家效劳的道路就畅通了而谋私的门径就被堵住了,为公的原则昌明了而谋私的事情就止息了。像这样,那么品德淳厚的人就得到起用而巧言谄媚的人就受到遏止,贪图财利的人被黜退而廉沽奉公的人被提拔。《尚书》说:“在规定的时刻之前行动的,杀而不赦;没有赶上规定时刻而落后的,杀而不赦。”人们往往因为熟悉了自己的工作而固守本职不改行。人们的各种工作,就像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等不可以互相替代官能一样。所以,职务划分后,民众就不会再谋求他职;等级确定后,秩序就不会混乱;同时听取各种意见,
  完全明察一切,那么各种工作就不会拖拉。像这样,那么大臣百官直到平民百姓就无不提高了自己的修养以后才敢安居,真正有了才能以后才敢接受官职;百姓改变了习俗,小人转变了思想,奸邪怪僻之流无不转向诚实谨慎,这就叫做政治教化的最高境界。所以天子不用察看就能发现问题,不用打听就能明白真相,不用考虑就能知道事理,不用动手就能功成业就,岿然不动地独自坐着而天下人顺从他就像长在一个身体上一样、就像四肢顺从思想的支配一样,这就是最好的政治原则的最大效验。《诗》云:“温柔谦恭的人们,是以道德为根本。”说的就是这种人。
  [原文]
  12.9 为人主者莫不欲强而恶弱,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是禹、桀之所同也。要此三欲(1),辟此三恶(2),果何道而便?曰:在慎取相,道莫径是矣。故知而不仁(3),不可;仁而不知,不可;既知且仁,是人主之宝也,而王霸之佐也。不急得,不知;得而不用,不仁。无其人而幸有其功,愚莫大焉。
  [注释]
  (1)要(y1 o 妖):设法取得。(2)辟(b@避):通“避”。(3)故:犹“夫”,发语词。
  [译文]
  做君主的无不希望强盛而厌恶衰弱,希望安定而厌恶危险,希望荣耀而厌恶耻辱,这是禹和桀所相同的欲望。要实现这三种愿望,避免这三种厌恶的东西,究竟采取什么办法最便利?回答说:在于慎重地选取相,没有什么办法比这个更简便的了。对于相的人选,有智慧而没有仁德,不行;有仁德而没有智慧,也不行;既有智慧又有仁德,这便是君主的宝贵财富,是成就王业霸业的助手。君主不急于求得相才,是不明智;得到了相才而不重用,是不仁慈。没有那德才兼备的相而希望取得那王霸之功,愚蠢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原文]
  12.10 今人主有六患(1):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者规之;使知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2)。虽欲成功,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景之枉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循乎道之人,污邪之贼也。”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景之直也,乱莫大焉。
  [注释]
  (1)六:当为“大”字之误。(2)疑:通“拟”,揣度,估量。
  [译文]
  现在君主有个大毛病:让贤能的人去做事,却和不贤的人去纠正他;让明智的人去考虑问题,却和愚蠢的人去评判他;让品德美好的人去干事,却和肮脏邪恶的人去评估他。像这样,虽然想成功,能办得到吗?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竖起一根笔直的木头而怕它的影子弯曲,糊涂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俗话说:“美女的姿色,是丑陋者的灾祸。公正的贤士,是众人的疖子。遵循道义的人,是肮脏邪恶者的祸害。”现在让肮脏邪恶的人来评判他们的冤家祸根而要求他们没有偏见,能办得到吗?打个比方,这就好像竖起一根弯曲的木头而要求它的影子笔直,昏乱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
  [原文]
  12.11 故古之人为之不然。其取人有道,其用人有法。取人之道,参之
  以礼;用人之法,禁之以等。行义动静(1),度之以礼;知虑取舍,稽之以成;日月积久,校之以功。故卑不得以临尊,轻不得以县重(2),愚不得以谋知,是以万举不过也。故校之以礼,而观其能安敬也;与之举错迁移(3),而观其能应变也;与之安燕(4),而观其能无流慆也(5);接之以声色、权利、忿怒、患险,而观其能无离守也。彼诚有之者与诚无之者若白黑然,可诎邪哉?故伯乐不可欺以马(6),而君子不可欺以人。此明王之道也。
  [注释]
  (1)行义:品行,道义。(2)县:古“悬”字,衡量。古代的权衡类似现代的天平,所以轻的砝码无法衡量重的物体。此文的“轻”、“重”喻指权势而言。(3)举错:见 8.18 注(20)。(4)燕:通“宴”,安闲。(5)流慆(t1 o 滔):等于说“慆淫”,放荡享乐的意思。(6)伯乐:春秋秦穆公时人,姓孙,名阳,善于相马。
  [译文]
  古代的君主做事就不是这样。他挑选人有一定的原则,他任用人有一定的法度。挑选人的原则,是用礼制去检验他们;任用人的法度,是用等级去限制他们。对他们的品行举止,用礼制来衡量;对他们的智慧以及赞成或反对的意见,用最后的成果来考查;对他们日积月累的长期工作,用取得的功绩来考核。所以,地位卑下的人不准用来监督地位尊贵的人,权势轻微的人不准用来评判掌有大权的人,愚蠢的人不准用来计议明智的人,因此一切举措都不会失误。所以用礼制来考核他,看他是否能安泰恭敬;给他上下调动来回迁移,看他是否能应付各种变化;让他安逸舒适,看他是否能不放荡地享乐;让他接触音乐美色、权势财利、怨恨愤怒、祸患艰险,看他是否能不背离节操。这样,那些真正有德才的人与的确没德才的人就像白与黑一样判然分明,还能进行歪曲吗?所以伯乐不可能被马的好坏骗了,而君子不可能被人的好坏骗了。以上这些就是英明帝王的政治措施。
  [原文]
  12.12 人主欲得善射——射远中微者,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1)。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能中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欲得善驭——及速致远者(2),一日而千里,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能致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
  欲治国驭民,调壹上下;将内以固城,外以拒难。治,则制人,人不能制也;乱,则危辱灭亡可立而待也。然而求卿相辅佐,则独不若是其公也(3),案唯便嬖亲比己者之用也(4),岂不过甚矣哉?故有社稷者莫不欲强,俄则弱矣;莫不欲安,俄则危矣;莫不欲存,俄则亡矣。古有万国,今有数十焉(5),是无它故,莫不失之是也。故明主有私人以金石珠玉,无私人以官职事业。是何也?曰:本不利于所私也。彼不能而主使之,则是主暗也;臣不能而诬能,则是臣诈也。主暗于上,臣诈于下,灭亡无日。俱害之道也。
  夫文王,非无贵戚也,非无子弟也,非无便嬖也,倜然乃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6),岂私之也哉?以为亲邪?则周,姬姓也;而彼,姜姓也。以为故邪?则未尝相识也。以为好丽邪?则夫人行年七十有二,■然而齿堕矣(7)。然而用之者,夫文王欲立贵道,欲白贵名,以惠天下,而不可以独也,非于是子莫足以举之,故举是子而用之。于是乎贵道果立,贵名果明,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如是者,能爱人也。故举天下之大道,立天下之大功,然后隐其所怜、
  所爱,其下犹足以为天下之显诸侯。故曰:“唯明主为能爱其所爱,暗主则必危其所爱。”此之谓也。
  [注释]
  (1)县:同“悬”,悬挂,指挂出布告公开昭示。(2)《集解》无“及”字,据世德堂本补。(3)是:指代上文“得善射”、“得善驭”的方法。(4)案:语助词。便嬖:见 11.9 注(2)。(5)数十:当作“十数”,参见 10.19。(6)倜(t@涕)然:远离的样子,此指远离世俗、与众不同的样子。参见 6.5注(2)、16.4 注(14)。太公:见 11.19 注(9)。州:或作“舟”,古国名,姜姓,建都淳于(今山东安丘县东北)。(7)■:当为“■”(y(n 陨)字之误,同“■”,无齿。
  [译文]
  君主想要得到善于射箭的人——既射得很远而又能命中微小目标的人,就拿出高贵的爵位、丰厚的奖赏来招引他们。对内不准偏袒自己的子弟,对外不准埋没关系疏远的人,能够射中这种目标的人就录取他,这难道不就是一定能求得善射者的办法吗?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它。君主想要得到善于驾驭车马的人——既追得上快速奔驰的车子又能到达远方的目的地的人,一天能跑千里,就拿出高贵的爵位、丰厚的奖赏来招引他们。对内不准偏袒自己的子弟,对外不准埋没关系疏远的人,能到达这种目的地的人就录取他,这难道不就是一定能求得善于驾车者的办法吗?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它。
  君主想要治好国家,管好人民,协调统一上上下下;准备对内用他们来巩固城防,对外用他们来抵抗敌人的侵略。因为国家治理好了,就能制服别人,而别人不能制服自己;国家混乱,那么危险、屈辱、灭亡的局面就能立刻等得到。但是君主在求取卿相辅佐的时候,他的公正却偏偏不像这样,而只任用些宠爱的小臣以及亲近依附自己的人,这难道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所以掌握了国家政权的君主无不希望强盛,但不久就衰弱了;无不希望安定,但不久就危险了;无不希望国家存在,但不久就灭亡了。古代有上万个国家,今天只有十几个了,这没有其他的缘故,都是因为这用人不公而丢失了政权啊。所以英明的君主有把金银宝石珍珠玉器私下给人的,但从来没有把官职政务私下给人的。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因为私下给人官职根本不利于那些被偏爱的人。那些人没有才能而君主任用他,那么这就是君主昏庸;臣子无能而冒充有才能,那么这就是臣子欺诈。君主昏庸于上,臣子欺诈于下,灭亡就要不了几天了。所以这是对君主以及所宠爱的臣子都有害处的做法啊。
  那周文王,并不是没有皇亲国戚,并不是没有儿子兄弟,并不是没有宠臣亲信,但他却离世脱俗地在别国人之中提拔了姜太公而重用他,这哪里是偏袒他呢?以为他们是亲族吧?但周族姓姬,而他姓姜。以为他们是老关系吧?但他们从来不相识。以为周文王爱漂亮吧?但那个人经历的年岁已七十二,光光地牙齿都掉了。但是还要任用他,那是因为文王想要树立宝贵的政治原则,想要显扬尊贵的名声,以此来造福天下,而这些是不能单靠自己一个人办到的,但除了这姜太公又没有什么人可以选用,所以提拔了这个人而任用了他。于是宝贵的政治原则果然树立起来了,尊贵的名声果然明显卓著,全面控制了天下,设置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姬姓诸侯就独占五十三个,周族的子孙,只要不是发疯糊涂的人,无不成为天下显贵的诸侯。像这样,才算是能宠爱人啊。所以实施了统一天下的重大原则,建立了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然后再偏私自己所疼所爱的人,那么这些被疼爱的人最差的也还能成为天下的显贵诸侯。所以说:“只有英明的君主才能爱护他所宠爱的人,
  昏庸的君主就必然会危害他所宠爱的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2.13 墙之外,目不见也;里之前(1),耳不闻也;而人主之守司,远者天下,近者境内,不可不略知也。天下之变,境内之事,有弛易■差者矣(2),而人主无由知之,则是拘胁蔽塞之端也。耳目之明,如是其狭也;人主之守司,如是其广也,其中不可以不知也;如是其危也(3)。然则人主将何以知之?曰:便嬖左右者,人主之所以窥远收众之门户牖向也(4),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便嬖左右足信者然后可,其知慧足使规物、其端诚足使定物然后可(5)。夫是之谓国具。
  人主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则不得不有疾病物故之变焉。如是,国者,事物之至也如泉原,一物不应,乱之端也。故曰:人主不可以独也。卿相辅佐,人主之基杖也(6),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卿相辅佐足任者然后可,其德音足以填抚百姓、其知虑足以应待万变然后可(7),夫是之谓国具。
  四邻诸侯之相与,不可以不相接也,然而不必相亲也,故人主必将有足使喻志决疑于远方者然后可,其辩说足以解烦,其知虑足以决疑,其齐断足以距难(8),不还秩(9),不反君(10),然而应薄稷患足以持社稷(11),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
  故人主无便嬖左右足信者谓之暗,无卿相辅佐足任者谓之独,所使于四邻诸侯者非其人谓之孤(12),孤独而晻谓之危(13)。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诗》曰(14):“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注释]
  (1)里:居民区,周代以二十五家为一里,里有里门。里之前:指里门之前。(2)弛易:即本书8.6 的“施易”,通“移易”(于鬯说),变动的意思。■(y*愚)差:参差不齐,此指不协调、出了乱子。(3)据上文“不可不略知也”、“人主无由知之”可推知,这句上当更有“人主之不知也”一句,盖涉上文“不知也”而误脱。(4)收:通“纠”,监督。门户牖(y%u 有)向:古代双扇的门叫“门”,单扇的门叫“户”,“牖”即窗,“向”即北窗。这里喻指君主的耳目。(5)知:通“智”。慧:《集解》作“惠”,据宋浙本改。(6)基:通“几”,一种小桌子,古代设于座侧,用来靠身。几杖:古代老人坐着依靠几案,走路依靠手杖,所以此文用来喻指君主的依靠。(7)填(zh8n 镇):通“镇”(世德堂本作“镇”),安定。(8)齐:见 2.4 注(3)。距:通“拒”,拒绝,指拒之于外。(9)还:归还。秩:官吏的职位俸禄。还秩:辞职,指不愿干。(10)反:通“返”。(11)薄:通“迫”,急迫。扜:同“捍”,抵御。(12)其人:见 9.24 注(44)。(13)晻:同“暗”。(14)引诗见《诗·大雅·文王》。
  [译文]
  墙壁外面,眼睛看不到;里门前面,耳朵听不到;但君主所掌管的,远的遍及天下,近的国境之内,不可不概略地知道一些。天下的变化,境内的事情,已经有变动纷乱的了,然而君主却无从知道这种情况,那么这就是被挟制蒙蔽的开端了。耳朵眼睛的辨察力,这样的狭窄;君主的掌管范围,这样的广大,其中的情况不可以不知道;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就会有被挟制蒙蔽的危险。既然如此,那么君主将靠什么来了解情况呢?
  回答说:
  君主身边的亲信和侍从,是君主用来观察远处监督群臣百官的耳目,不能不及早配备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信赖的亲信侍从,然后才行;他们的智慧要足可用来谋划事情,他们的正直诚实要足可用来决定事情,然后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君主不能没有游览安逸的时候,也不可能没有疾病死亡的变故。在这种
  时候,国家的事情还像源泉一样不断地涌来,一件事情不能应付,就是祸乱的发端。所以说:君主不能单枪匹马。卿相辅佐,是君主的依靠,不能不及早配备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胜任的卿相辅佐,然后才行;他们的道德声望要足可用来安抚百姓、他们的智慧心计要足可用来应付千变万化,然后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四邻诸侯国互相交往,不可能不互相接触,但是不一定都互相友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出使到远方去传达君主旨意、解决疑难问题的人,然后才行;他们的辩说要足可用来消除麻烦,他们的智慧心计要足可用来解决疑难,他们的敏捷果断要足可用来排除危难,他们既不推御职责,也不回到君主身边请示,然而应付紧急情况、抵御患难的时候却足可保住国家政权,只有这样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君主没有足可信赖的亲信侍从叫做不明,没有足可胜任的卿相辅佐叫做单独,被派遣到四邻诸侯国的使者不是那称职的人叫做孤立,孤立、单独而不明叫做危险。国家虽然似乎存在着,但古代的人却说它灭亡了。《诗》云:“人才济济多精英,文王因此得安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2.14 材人(1):愿悫拘录(2),计数纤啬而无敢遗丧(3),是官人使吏之材也。修饬端正,尊法敬分,而无倾侧之心;守职循业(4),不敢损益,可传世也,而不可使侵夺,是士大夫官师之材也。知隆礼义之为尊君也,知好士之为美名也,知爱民之为安国也,知有常法之为一俗也,知尚贤使能之为长功也,知务本禁末之为多材也(5),知无与下争小利之为便于事也,知明制度、权物称用之为不泥也,是卿相辅佐之材也,未及君道也。能论官此三材者而无失其次(6),是谓人主之道也。若是,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是人主之要守也。人主不能论此三材者,不知道此道(7),安值将卑势出劳(8),并耳目之乐(9),而亲自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辨之(10),虑与臣下争小察而綦偏能,自古及今,未有如此而不乱者也。是所谓视乎不可见,听乎不可闻,为乎不可成。此之谓也。
  [注释]
  (1)材:见 12.8 注(6)。(2)拘录:见 4.8 注(2)。(3)啬(s8 色):节俭、吝啬,此指精打细算。(4)业:书版,这里指法典图籍。循业:即 4.8 所说的“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5)材:通“财”。(6)论:通“抡”,见 11.12 注(4)。官:任用。(7)前一个“道”:遵循的意思。此道:这个原则,指“论官此三材者”而不亲自做具体的事,参见下文及 11.12。(8)安:见1.12 注(2)。值:同“直”,只。(9)并:通“屏”。(10)日:《集解》作“内”,据《荀子增注》改。辨(b4n 办):通“辩”,治理。
  [译文]
  安排任用人才的原则:诚实勤劳,计算查点时精细拘谨而不敢遗漏,这种人是一般官吏与差役的材料。加强修养、端正身心,崇尚法制、尊重名分,而没有偏斜不正的思想;谨守职责、遵循法典,不敢有所增减,使它们世代相传,而不让它们受损被夺,这种人是士大夫和群臣百官的材料。知道崇尚礼义是为了使君主尊贵,知道喜爱士人是为了使名声美好,知道爱护民众是为了使国家安定,知道有了固定的法制是为了统一习俗,知道尊重贤士、使用能人是为了增长功效,知道致力于根本性的农业生产而限制非根本的工商业是为了增多国家财富,知道不与下属争夺小利是为了有利于办大事,知道彰明制度、权衡事情要符合实用是为了不拘泥于成规,这种人是做卿相辅佐
  的材料,还没有能懂得君主之道。能够选择任用这三种人才而对他们的安排没有失误,这才可以称为君主之道。如果能这样,那么君主自身安逸而国家安定,功业伟大而名声美好;上可以称王天下,下可以称霸诸侯,这是君主的主要职守。君主不能择取这三种人才,不知道遵循这个原则,而只是降低自己的地位而竭尽劳力,抛弃声色娱乐,而亲自连续几天把事情治理得周详完备,一天之内就曲折周到地把事办好,总是想和臣下在细小的方面比精明而使尽某一方面的才能,从古到今,还没有像这样做而国家不混乱的。这就是所谓“看不可能看见的,听不可能听见的,做不可能成功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卷九 臣道第十三
  [题解]
  本篇既论述了各类臣子的行为特征及其作用以供君主参考,也论述了臣子侍奉各类君主时应遵循的准则以供臣子参考。
  [原文]
  13.1 人臣之论(1):有态臣者(2),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3);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4),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5):是篡臣者也。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6);应卒遇变(7),齐给如响(8);推类接誉(9),以待无方,曲成制象(10):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危;功臣用,则必荣;圣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11),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赵之奉阳、齐之孟尝(12),可谓篡臣也。齐之管仲、晋之咎犯、楚之孙叔敖(13),可谓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14),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论也,吉凶贤不肖之极也,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稽矣(15)。
  [注释]
  (1)论:见 8.24 注(1)。(2)态:姿态,态度,引申指阿谀奉承的样子。(3)距:通“拒”。(4)说:通“锐”,指口齿伶俐,参见 9.29 注(3)。(5)环:环绕,引申指封闭、蒙蔽。(6)刑:通“型”,典范,榜样。这里用作动词,作榜样。(7)卒(c)促):通“猝”,突然。(8)齐给:见 2.4 注(3)。(9)接,会合。誉:通“与”,同类。(10)曲:曲折周到,各个方面。制:制度,准则。象:法式,榜样。曲成制象:与 13.9“一可以为法则”的意义相似,指他的行为处处成为准则楷模,这是因为他严格遵守法度的结果。(11)故:犹“夫”,发语词。苏秦:战国时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字季子。他曾游说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合纵抗秦,佩六国相印,为纵约之长,后来合纵抗秦的合约被张仪所破,他就到了齐国,为客卿,齐大夫与他争宠,派人暗杀了他。州侯:楚顷襄王的宠臣(杨倞说),一说是楚宣王的令尹(于鬯说),因封在州(在今湖北监利县东北),故称州侯。张仪:战国时魏国人,秦惠王十年(公元前 328 年)任秦相,他是主张连横的代表人物,使六国各自和秦联盟,打破了苏秦的纵约。秦武王即位后他入魏为相,不久即死。(12)张去疾:战国时韩国人,可能就是张良的父亲张平,他曾任韩釐王的宰相。奉阳:即奉阳君,战国时赵国赵肃侯的弟弟,曾任赵相。孟尝:即孟尝君,见 11.5 注(4)。(13)管仲:见 7.2 注(2)。咎(ji)旧)犯:“咎”通“舅”。春秋时晋国人,名狐偃,字子犯,他是晋文公重耳之舅,故称“舅犯”。他随重耳出亡十九年,并助重耳回国即位,辅助文公称霸。孙叔敖:见 5.4 注(8)。(14)伊尹:见 5.5 注(9)。太公:见 11.19 注(9)。(15)稽:见 12.3 注(8)。
  [译文]
  臣子的类别:有阿谀奉承的臣子,有篡夺君权的臣子,有立功的臣子,有圣明的臣子。对内不能用他来统一民众,对外不能用他去抵御患难;百姓不亲近他,诸侯不信任他;但是他灵巧敏捷能说会道,善于从君主那里博得宠幸:这是阿谀奉承的臣子。上不忠于君主,下善于在民众中骗取声誉;不顾有利于公家的原则和普遍适用的道义,拉党结派互相勾结,把封锁蒙蔽君主、图谋私利作为自己的主要事务:这是篡夺君权的臣子。内足可用他来统
  一民众,外足可用他来抵御患难;民众亲近他,士人信赖他;上忠于君主,下爱护百姓而不懈怠:这是立功的臣子。上能尊敬君主,下能爱护百姓;对政策法令和教育感化,他如影随形马上给下民作榜样;应付突发事件、对待事变,他就像回声一样敏捷迅速;推论类似的事物、综合对照同类的东西,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变化无常的情况,他的举措处处能成为准则榜样:这是圣明的臣子。所以任用圣明的臣子就能称王天下,任用立功的臣子就会强盛,任用篡权的臣子就会危险,任用阿谀奉承的臣子就会灭亡。阿谀奉承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丧命;篡权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危险;立功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荣耀;圣明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尊贵。齐国的苏秦、楚国的州侯、秦国的张仪,可以叫做阿谀奉承的臣子。韩国的张去疾、赵国的奉阳君、齐国的孟尝君,可以叫做篡夺君权的臣子。齐国的管仲、晋国的咎犯、楚国的孙叔敖,可以称为立功的臣子了。商朝的伊尹、周朝的太公,可以称为圣明的臣子了。以上这些就是臣子的类别,它是预测国家安危与辨别君主贤不贤的标准,君主一定要谨慎地记住它,并慎重地亲自选用大臣,这足可用作参考的准则了。
  [原文]
  13.2 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1),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殒社稷之惧也(2),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3);有能比智同力(4),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5),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6)。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暗君之所罚也;暗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7);比干、子胥可谓争矣(8);平原君之于赵(9),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10),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
  [注释]
  (1)臧否(z1 ngp!赃匹):好坏。(2)惧:担心。“危国家、殒社稷”是“惧”的宾语。(3)争(zh8ng 郑):同“诤,拼命规劝。(4)比:合。智:《集解》作“知”,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改。(5)强(qi3ng 抢):勉力强求。挢:同“矫”,强行纠正。(6)拂(b@弼):通“弼”,匡正,矫正式的辅助。(7)箕子:见 8.15 注(8)。(8)比干:见 8.15 注(8)。子胥:姓伍,名员(y*n 云),字子胥,春秋时楚国大夫伍奢的次子,受楚平王迫害而逃到吴国,为吴国大夫。他帮助吴王阖闾攻破楚国,成就霸业。吴王夫差时,他屡次不顾老命极力劝阻夫差,夫差怒,赐剑逼他自杀,结果吴国被越国所灭。(9)平原君:即赵胜,战国时赵惠文王的弟弟,封于东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号平原君。他曾三任赵相。赵孝成王七年(公元前 259 年),秦围赵都邯郸(今河北邯郸),他组织力量坚守,后又向楚、魏求救。公元前 257 年,楚、魏援军至,击败秦军,保存了赵国。(10)信陵君:即魏无忌,战国时魏安釐王的异母弟弟,号信陵君。秦围赵都邯郸,赵来求救,魏王派将军晋鄙救赵,后又畏秦而让晋鄙按兵不动。信陵君数谏魏王无效,便设法窃得兵符,击杀晋鄙,夺取兵权,于公元前 257 年至邯郸救赵胜秦。后十年,为上将军,曾联合五国击退秦军对魏国的进攻。
  [译文]
  服从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顺从,服从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谄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忠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不利
  于君主叫做篡夺。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结交的党羽罢了,这种人叫做国家的奸贼。君主有了错误的谋划、错误的行为,国家将危险、政权将灭亡,这时大臣、父兄中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好,不被采用就离去,这叫做劝谏;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好,不被采用就殉身,这叫做苦诤;如果有人能联合有智慧的人同心协力,率领群臣百官一起强迫君主、纠正君主,君主虽然不服,却不能不听从,于是就靠此消除了国家的大忧患,去掉了国家的大祸害,结果使君主尊贵、国家安定,这叫做辅助;如果有人能抗拒君主的命令,借用君主的权力,反对君主的错误行为,因而使国家转危为安,除去了君主蒙受的耻辱,功劳足够用来成就国家的重大利益,这叫做匡正。所以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是维护国家政权的大臣,是国君的宝贵财富,是英明的君主所尊敬优待的,但愚昧的主子、糊涂的国君却把他们看作为自己的敌人。所以英明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愚昧的君主所惩罚的对象;愚昧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英明的君主所杀戮的对象。伊尹、箕子可以称为劝谏了;比干、子胥可以称为苦诤了;平原君对于赵国来说,可以称为辅助了;信陵君对于魏国来说,可以称为匡正了。古书上说:“依从正确的原则而不依从国君。”说的就是这种人啊。
  [原文]
  13.3 故正义之臣设(1),则朝廷不颇;谏、争、辅、拂之人信,则君过不远;爪牙之士施,则仇雠不作;边境之臣处,则疆垂不丧(2)。故明主好同而暗主好独;明主尚贤使能而飨其盛(3),暗主妒贤畏能而灭其功。罚其忠,赏其贼,夫是之谓至暗,桀、纣所以灭也。
  [注释]
  (1)设:安排,任用。(2)垂:同“陲”,边疆。(3)飨(xi3ng 享):通“享”,享受。盛:通“成”,成果。
  [译文]
  坚持正义的臣子得到进用,那么朝廷就不会偏邪不正;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受到信任,那么君主的过错就不会延续很久;勇猛有力的武士被使用,那么仇敌就不敢兴风作浪;边境上的大臣安置好了,那么边境就不会丧失。所以英明的君主喜欢团结别人共事而愚昧的君主喜欢孤家寡人;英明的君主推崇贤德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而享有他们的成果,愚昧的君主忌妒贤德的人、害怕有才能的人而埋没他们的功绩。惩罚自己的忠臣,奖赏自己的奸贼,这叫做极其昏庸,这就是夏桀、商纣灭亡的原因。
  [原文]
  13.4 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1);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2);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3)。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4),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诗》曰(5) :“国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此之谓也。
  [注释]
  (1)圣君没有过失,所以“有听从无谏争”。(2)中等资材的君主可上可下,所以要“谏争”以使他明智;如果“谄谀”,就会使他成为昏君。(3)削:古代竹简上写错了字用刀刮去叫“削”,此引申指悄悄除去君主的过失。挢拂:见 13.2 注(5)、(6)。暴君凶残,所以只能暗中“补削”,而不能公开地强行纠正,否则会遭杀身之祸而无济于事。(4)违:通“讳”(hu@会),避忌,避开不说。(5)引诗不见于今本《诗经》,是逸诗。
  [译文]
  侍奉圣明君主的,有听从而没有劝谏苦诤;侍奉一般君主的,有劝谏苦诤而没有奉承阿谀;侍奉暴君的,有弥补缺陷除去过失而没有强行纠正。被逼迫、受挟制地生活在混乱的时代,走投无路地住在暴君统治的国家,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推崇他的美德,宣扬他的善行,不提他的罪恶,隐瞒他的失败,称道他的长处,不说他的短处,把这些作为既成的习俗。《诗》云:“国家有了重大政令,不可把它告诉别人,否则就会危害自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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