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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天风

_43 缘分(现代)
护民军中号令频传,多达两万人的预备队开始缓缓移动,向着方虎与他的虎豹营迎击而去。
易星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发出冰冷而残酷的声音:“是虎豹营的人?西南两地果然已是全军尽殁了吗?来得如此之快,浅水清,你的兵果然总是能人所不能呢。不过可惜,终究只有三千人!”
号令再下,护民军再一次发起了全力冲击,他们势必要在虎豹营的骑兵发挥效力之前,全歼浅水清,要让方虎眼睁睁地看着他易星寒亲手将浅水清的人头斩落!
被困死守的天风军压力陡增。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九十章 战争终点(1)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走到了尽头。铅色的阴云低垂在天边,从云层之中传出阵阵雷声。雨点落了下来,那和着鲜血的泥泞不堪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零乱的肢体残块,尸体铺满了整片旷野,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跑马能跑上半天。
活着的人踩在血水堆中欢呼,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上透出狂妄的笑声。
浅水清近乎麻木地走在这片战场上,心中却充满了哀伤。
八万护民军,止水最后的勇士,几乎一战全殁。
今日之后,止水国中再无任何反抗力量可以抵挡天风大军的进攻。
帝国百年野望,到今日才终于出现第一阶段的告成,他浅水清可说是居功至伟,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夺城之战,杀人盈城;夺国之战,杀人盈国;他终究做不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做不到以最少的杀戮换来最大的成功。
曾经的奢想终归是一场梦罢了,他浅水清。。。没那么大本事。
远处方虎用长矛挑着一名护民军战士的脑袋兴奋地跑过来,看到浅水清就跳下马,抱着他大叫:“浅少,我们赢了!”
大力的搂抱牵动了伤口,浅水清的眉头微微一皱,方虎忙关切问:“你受伤了?”
“小意思,多亏了沐少的甲,要害没中着。”
“哈哈,也是你本事够,我老远看着你一刀砍了邵华飞,你浅少是不负戚大哥真传啊。”
“有日子没亲身上阵了,太久不提刀,手脚都生疏了,戚大哥在天有灵,看见了我的刀法怕被我气得吐血也说不定。”
方虎哈哈大笑:“戚大哥是真得显了灵的,不然中央军团的人怎么会在这么要命的时候赶到呢。”
浅水清淡淡的笑。
有些话,他终究没说,如果说了,方虎怕是会跳起来大骂的。
早在三方战场开战之前,浅水清就已经派人快马传书给了季狂龙,声明自己会亲调易星寒主力决战于天水一带,请他务必派兵来援。
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大梁城一带时,谁也没想到还远在三山平原磨磨蹭蹭的中央军团,早已经暗派主力急赴天水了。易星寒固然是临时发疯不回援大梁城,他就是回援了,浅水清也会在背后拖着他磨着他,轻易不能放他离开。只是浅水清自己也没有想到易星寒的攻击会如此狂暴,如此疯狂。
这些日子,浅水清守得辛苦,又何尝不在心里暗骂中央军团的人来的太慢。与其说他们恰好赶到,到不如说是浅水清撑得住,撑得起,终于撑到了这最后的一刻。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不能告诉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兄弟。
因为方虎若是知道,一定会勃然大怒。
他不会理解为什么浅水清要把最后歼灭护民军的功劳转手送给季狂龙,而且不惜冒这样大的风险,险些让自己整个被护民军给吞了。
他能怎么跟方虎解释?
告诉他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
告诉他枪打出头鸟的故事?或者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还是向他分析中央军团千里迢迢劳师远征,最后却为人作嫁,什么象样的战争都没能打一场,象样的功劳都没能立一次,这样的心情又会是如何?季狂龙及其属下军官又会如何看他待他?感谢他一个人抢走所有功劳?
做人,当适可而止!偶尔送一个大功劳给别人,没什么坏处的,铁风旗得到的战争好处,无论名或者利,都已经够多了。他们现在什么都有,什么都需要,惟独不需要在官场上再无谓结仇。
这样的道理,浅水清以前未必明白,就算明白也未必会做,但是现在的他,在经历了那一番坎坷之后,终于明白圆滑通润的手腕同样是身为名将不可缺少的重要一项素质。象烈狂焰这样的人,最终都要学会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又何况是自己。
自恃功高而无视天下群雄者,本身就已是寻死。天下英雄,纵豪气盖世,也是永不轻言树敌的。
他浅水清要的,是大梁城,是云霓。
铁风旗要的,是名与利。
如今大家都已得到所想要得到的,该放手时便需放手。
当然,他的一时放手,不但成全了季狂龙,却也同时成全了自己。若是真按原定计划去打这场仗,那么这刻自己只怕尸骨已寒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想也不能跟方虎说。
方虎是军人,不理解官场险恶,浅水清不希望他沉溺其中,如果可以,他希望方虎永远是那个直肠子的方虎。
那理解的人,有一个姬若紫,有一个碧空晴,有一个楚鑫林,也就已经够多的了。
这刻,他便只能笑着说:“算是吧,戚大哥是一直在保佑我的。”
方虎叹息:“可惜还是让易星寒这小子跑了。”
浅水清便继续笑。
他轻声道:“易星寒跑便跑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我大军已至,他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说起来,易星寒因为他的卤莽,几乎是将整个止水尚存之热血男儿,在此番大战中一起送尽,反到是帮了我天风一个大忙。此后统治此地,其反抗力度势必要小上许多,就长远而言是件好事。他若是不忿国难,大可再来找我的麻烦,若是没那个本事,就好好待在一处地方耕牧农田,做个良民,否则,只怕他连生存的机会都无。”
方虎呆呆地看浅水清:“浅少,你不会又是故意放走这小子的吧?”
浅水清给了他一拳:“怎么会呢?”
方虎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一刻,浅水清的眼神却飘向了远方,他心中悠悠想道:对不起虎子,由现在开始,我所面临的,即将是一场更加凶险的战斗。在这场战斗里,你帮不上任何忙,而且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好。
易星寒,他没有跑掉。
。。。。。。。。。。。。。。。。。。。。。。。。。。。。。。。。。。。。。。
一骑飞纵从后方赶来,来到浅水清的身边:“请问可是浅水清浅将军?”
“正是我。”
那骑兵在马上向浅水清敬了个毕恭毕敬地军礼,然后恭敬道:“久仰将军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将军风采。季帅有请浅将军,请前往帅帐一叙。”
浅水清一笑:“多谢传话,我也久仰季帅之名呢。”
那骑兵笑着离去。
战场的各个方位,战士们正打扫着战场,彼此做着相同的问候,他们大声的寒暄,语气硬朗而充满了骄傲。
中央军团的战士与暴风军在盔甲制式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穿得是清一色的金色战甲,黄灿灿的金光耀花人眼。这是卫戍中央的部队特权,他们是皇帝近卫,选得是最优秀的人才,连盔甲都用得是最高贵的色彩。
他们之所以无法取带暴风军团成为第一军团,只是因为真正的优秀军人,总是在千锤百炼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的。
当那一骑白马素袍在人群中踏出悠闲的马蹄声时,士兵们向浅水清投来崇拜与敬仰的眼神。
以一个旗的兵力攻打一个国家,创造下无数辉煌成就的将领,总是很容易为人所钦佩。
此时,匆匆赶到的中央军团还未来得及设立帅帐,在那大纛旗下,几名坐在马上的将军正威风凛凛地各自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发出各种各样的命令。最中间的那个人,年纪大约五十左右,一缕长髯飘飘,眼中绽放出智慧而冷静的目光。
他就是季狂龙。
从表面看,那只是一位身躯高大,模样慈祥,长髯飘飘,精神矍铄的普通老人,但是这位老人从骨子里迸发的却是一股雄浑的气势。
正是这股气势,让他和所有人都有所区别。
假如说烈狂焰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令任何人都感到害怕,惊畏,可景仰而难以亲近的话,那么季狂龙就是一座山,高大,稳重,令人望而仰止。
来到这样一个人的身边,浅水清的心中也陡然感觉到了一层压力在心中油然升起。
“浅水清见过季帅。”下一刻,浅水清跪倒在季狂龙的身前:“谢季帅挥师相救,水清这才得以脱难不死。”
季狂龙望着浅水清,良久,才悠悠说道:“自我军进入止水以来,我每日听到最多的消息,就是关于你浅水清的。只是短短数月时光,却再没有一个人如你般可震动天下了。浅水清,我是该夸你呢?还是该骂你?”
听到这句话,浅水清笑道:“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悉由季帅决定,我浅水清认命就是。”
季狂龙叹息道:“杀剐就不用提了,说却是要说几句的。至于我要说什么,你也该有数才是。说起来战争本是杀戮之事,死人在所平常,不死一人而夺天下者,为人之妄想,只可空谈而不可付诸行动。杀戮过多固然会引来些麻烦,但若能早早解决战争,避免国耗增大,却依然是有必要的有效行为。”
“然,天下事,黑可以道白,白可以道黑,是非转变皆快,我等武夫虽擅长于沙场征战,却不擅于朝廷论辨。因此要是有人想借着这等杀戮之事污蔑中伤,陷害我天风有功之将,也未必就是稀奇之事。好在野王素来英明,轻易不为人所骗,但你血香祭旗之名过盛,却是很难遮瞒了。”
“老烈是看重你的,多番来信向我举荐于你,人在西南,心却在止水,能让他如此重视的人不多,你浅水清算是头一个。以他的性情为人,想来是识英雄重英雄之故,而观你之表现,也的确当得上英雄二字。只是天下英雄,未必就都有好结果。此次大胜,相信要不了多久,苍天城内关于你的决定就会来到,浅水清,你最好早做心理准备,等待你的,未必就是嘉奖。”
“这个时候,碧空晴应该已经拿下大梁城了吧?大梁城是你打下的,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入城办事。想做什么就赶快去做,一天之后,我便带兵入城,全面接管此地。”
浅水清恭敬回道:“多谢季帅照应!”
季狂龙却悠悠回答:“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我季狂龙和你只是初次见面,虽交浅而言深,给你的照顾,一来是承你让功之情,二来也是给老烈面子。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次就算还了。所以,你也不用谢我。以后同朝为官,将来是敌是友,孰难预料。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季狂龙到底老辣,浅水清的让功,早为他一眼所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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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无双与夜莺也终于走出了这幽暗的边荒丛林。
眼前是一片豁然开郎。空旷天地里,四野开阔,美好的阳光再不用经过顶上树叶的盘剥,而可以尽情地挥洒在人身上。
生命的坚韧有时候是如此的令人称奇,它所能迸发出的潜力有时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没有人能相信,两个连活下去都成问题的人,竟然能够忍受着伤痛的煎熬,一起相伴着走出丛林。
那无数的狼虫虎豹,崎岖的山路,还有复杂的地形,以及身上严重的伤势,都不能成为阻挡他们前进脚步的障碍,坚持与永不放弃的信念,成为生命动力的源泉。
在这种信念下,即便是再艰难的路,也总有尽头。
站在空旷田野上,夜莺轻抚着无双苍白的脸说:“坚持住,我们就要到家了。”
无双的嘴角间露出一丝笑容。
对他来说,或许生与死都不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曾经的相处。
远方,马蹄声得得而起,一支部队正在向这边行进,天风大旗迎风飘展。
大概是发现了他们,一名斥候向着他们急奔而来,口中大呼道:“前面的可是夜莺小姐和无双将军?我军已大获全胜,我正奉碧将军之命寻找你们已有多日!”
夜莺喜极而泣,抱着无双大叫起来:“无双,我们得救了!我们真得得救了!而且我们打了胜仗了!”
“这样说来,止水也已经覆灭了。”一个声音悠悠道。
两人愕然回首,离楚无力地靠在他们身后的一棵树上,坦露的胸膛依然是血色狰狞,他却笑得惬意而愉快:
“早就说过了,我伤得比你轻,无双。如果我要杀你们,这一路上你们已经死了十次了。”
说着,他仰面向天,喃喃低语道:“这一回,轮到我做战俘了。唉,做战俘也总比在丛林里喂野兽要来得好些吧。”
说着,他无力地滑倒在树下,昏了过去。
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九十一章 战争终点(2)
大梁城上,战旗高扬。
天风军的旗帜终于又重新插回在了这座止水国都的上空。
这一次,他们是做为永久的主人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们离开。
护民军的崛起与陨落仿佛一颗流星,带给人道不尽的故事,却无法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丝毫安宁与希望。
战争即将结束,一个新的庞大的帝国将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没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而在这场战争中,浅水清的名字,已经彻底传彻四方。
这一次,他正式进入了大陆名将之林,与当初止水的抱飞雪,国内的云飞舞,惊虹的孤正帆等人齐名。或许,他现在的名头还比不上号称大陆东西两大战神的西蚩大帝国的西战神沙库而伦和东战神烈狂焰,但是假以时日,他将是大陆新战神名号最有力的争夺者。
在人们的心中,他已经继天风双秀之后,成为天风国内又一个烈狂焰的继任者的最佳人选之一。
但是这一切,在浅水清的心中却掀不起丝毫波澜。
他的心,早已经为远在天边的云霓所紧紧牵挂住。
云霓,你可知道,我终于实现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拿下大梁城,然后不顾一切回来娶你!
站在大梁城的城门前,浅水清已是热泪满眶。
沐血从城内飞马奔出,远远地看见浅水清就跳下马来,跑过去抱住浅水清大喊:“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浅水清轻笑:“我这人命硬,阎王不收。易星寒虽小鬼翻身,却还不够资格收我。城里现在情况如何?”
“各方面都好,我们在四天前拿下的此城,目前碧将军已经开始善后工作了。”
“立刻通知空晴,他还只有一天的时间,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好,该带的也都带走。”
“这么快?”沐血惊呼。
“老季就在后面等着接管大梁城呢。”
沐血咧嘴一笑:“此战,我铁风旗酒足饭饱,中央军团却只有残羹冷饭了。”
“粥少僧多,无可奈何之事啊。”
两个人相对大笑。
尽管止澜宫已经为天风军搜刮过一次,不过大梁城国之帝都,各层次富甲豪门还依然大有人在。浅水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这些人也搜刮一遍。
人,他是不杀了,敛财,却依然是要做的事。
假如说宫里的那十大车财宝是暗财,那现在的这笔钱就是明财。当兵的千里征战只为发财,他这般做为,换了谁看见都只能认可。
一天之后,中央军团大举开入,大梁城开始全面换防。
由这里发出的通报再次如雪花片般密集起来。
军事行动固然结束了,政治上的行动却才刚刚开始。
打下一个国家固然不容易,要想统治和管好一个国家却更加困难。战争令止水变得千疮百孔,人民的生活也变的苦不堪言,要统治,要管理,要重整,要把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变成天风人可以依赖的大后方,对皇帝来说,对朝廷百官来说,都还有太多太多的工作要做。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再是浅水清要操心的事了。
3月4日,浅水清终于接到调令。
调令命他立刻带着铁风旗诸将士集体返回国内,原周军降卒暂交由季狂龙节制。浅水清本人将带着碧空晴,沐血等一班人直接前往苍天城。
在那里,皇帝苍野望等着要见他们。
他很想见一见这个创造了无数传奇与辉煌的将军,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同时,也将落实在这场战争中,浅水清所起到的积极或消极作用。
是赏,是罚,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是升,是降,将在苍天城中出现答案。
而他浅水清与云霓,还有南无伤等人的关系,也将在那里,出现一个真正的结局。
3月7日,大战之后铁风旗将士与熊族武士一起踏上了归国的旅程,在那里,他们将迎来一个完全未知的命运。
。。。。。。。。。。。。。。。。。。。。。。。。。。。
马蹄得得,车轮滚滚,在大道上拖出一条漫长的尘烟。
这场历时近半年的灭国之战,如今终于落幕了。
马车里,浅水清轻搂着夜莺,为她细心地上药。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语气中充满爱怜。
夜莺张开她明亮的双眼,露出好看的微笑:“我是不是很没用?才第一次出战,就被敌人抓成了俘虏。”
浅水清笑:“不,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真的,那种情况下,你已经没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你是个英雄。”
英雄?夜莺的眼中充满了惊奇:“我做了战俘,也能算英雄?”
“不是只有杀死敌人,才能算英雄的。”浅水清真心说。他轻抚着夜莺的长发,手指从发中穿过,带着无尽的温柔。
经过悉心的调养,夜莺的伤势已经大见好转。浅水清眼中露出欲望的蒸腾,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意,夜莺主动舒展双臂迎了过去,送给他最热烈最温柔的热吻。
劫后的重逢,使彼此的心中都充满了爱意潮水,欲火短暂而猛烈,情爱却长久而深沉。
曾经的小夜莺,在经历了那一场苦难之后,越发变的成熟起来,小夜莺变成一只华贵美艳的金凤,娇羞中蕴含着坚毅,柔弱中隐藏着果决。
而在这刻,她的行动益发有力,充斥着主动性行为。
热吻带着浓重而强烈的需要,融化坚冰,焚烧情感,将浅水清整个人都包拢起来,春潮溢出了堤坝,深藏心底的激情,终于喷薄而出。
马车里春意盎然,满室生辉。
在其后不远处的马车里,无双静静地躺着,他仿佛能听见,能感受到,那一点期许期盼,尽情地刺痛着他,握着长弓的手,益发紧了起来。
伤口,在一瞬间迸裂。
这场战争,带给胜利者荣耀,财富,与权利,但同时,也带来无数人的伤痛。
有些人因此而永远地长眠,再也无法回乡看到自己的亲人。
那曾经逝去的,固然已不复存在,那曾经存在的,却也未必会永留身边。
有些人,如戚天佑,洪天启,一个个战死者的名字就那样刻在了止澜宫的殿柱之上,成为天风人灭国时最好的英雄凭证,有些人,却只能黯然归去。
马车内,东光照一动不动地看着车顶天蓬,微然伥息。
他虽生犹死,此生再也无法骑马打仗了。
雷火接替了他,接管了铁狮营。如今,铁风旗已完全是浅水清的天下了。
而离楚,他静静地坐在囚车中,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易星寒。
这两个人,如今竟一起被浅水清秘密收押起来。
没有人知道,在那场大战里,易星寒并没有逃跑。
他一心带着自己的战士战死沙场,却被浅水清亲手活捉。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浅水清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易星寒的存在,所有看到他俘虏易星寒的人,都被他调为亲兵,下了封口令。
当他捉住易星寒的那一刻,他的口中吐出一句冰冷的语言:“易星寒,你已经是第三次成为我的俘虏了。我依然不会杀你,依然打算利用你。如果你有本事,你就反抗,看看我可否还可以象以前一样,玩弄你于股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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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路向西行进,在十二日后走出止水地界,进入三重天。
在孤星城休息一晚后,他们继续向苍天城行进。
丰饶草原上,穆沙尔领着熊族武士向浅水清道别。
春季是万物复苏,野兽们繁衍后代的季节。熊族武士也要回去和族里的女人好好聚上一阵子了。他们要努力制造下一代,以保证自己种族的延续与壮大。此番出战,浅水清给他们的报酬是他们历年作战都无法得到的丰厚赏赐,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让自己的家人族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新的战争到来之前,熊族武士们不会走出草原,他们要在那里过一段属于自己的,逍遥快活的日子,在付出无数鲜血与生命的代价之后。
一支队伍离去了,虽是短暂分离,却总着些离别的伤痛,浅水清远望苍茫,终究不能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支在无数战火中成长起来的队伍,最终还将会有进一步的分离。而下一次的分离,未必就如现在般轻松,愉快。
夜莺偎依在他的身边,轻声说:“苍天城,我从没见过它是什么样子的。”
浅水清便轻声回答:“那里。。。是另一处战场。身为军人,我们无可逃避,惟有面对。”
下意识里,夜莺在他的怀中蜷缩得更紧了。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九十二章 尾声
3月24日,铁风旗眼看着即将走出丰饶草原,再走不了多久,就可到丰仓城了。
浅水清高坐在飞雪身上,极目远方,眼前是一片海阔天空。
这是他自从军以来第二次踏上返程的道路。
与上次不同的是,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新立大功的士兵。
而现在,他立下的功劳已经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了。
曾经的朋友,离去许多。新人来,旧人去,人事变迁,如沧海桑田,有时候快得令人几乎要窒息。
那曾经的倩影,如今依然无踪,所有的希望,却都在未来的远方,心中的沧桑,终究无人能理解。
对这一切,浅水清终究只能长叹一声。
沐血从后面追了上来,飞马赶到浅水清的身边:“前面就是风车陵了。”
“是啊,还记得我们在那里跟熊族的武士干了一仗。。。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的作战,险些就战死沙场。”
沐血笑道:“可你还是活下来了,现在还做了将军。”
“是戚少救了我。”
沐血微微滞了一下,戚天佑,那个豪气过人的汉子,他终究不会再回来了。
浅水清淡淡地说:“沐少,到了风车陵,让大家都休息一下。”
“是。”沐少抱拳应命。
车队到了风车陵,不远处那处小坡上,正是浅水清第一次出任务,和雷火去侦察的地方。在那里,他们曾经杀死过一个强壮凶悍的熊族武士。
车队停下休息,浅水清招招手让雷火过来:“有没有兴趣跟我故地重游一下?去看看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雷火咧着嘴笑了。
小坡上,浅水清和雷火并肩而坐。
浅水清极目穹苍,悠悠地说:“还记得那一天,我们在这里聊天的情形吗?”
雷火点了点头:“你说你很想看看天鬃马是什么样的,结果,你现在真得有了一匹。”
浅水清笑了:“记性不错。”
“因为我话说得少。”
浅水清连连点头:“是啊,话说得少的,记住的东西,就总是能多一些。对了,我记得我还说过我为什么要从军,你还记得吗?”
雷火想了想,摇头:“记得,但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从军,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没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会在这个世界。。。我知道人若有些了什么变化,就总该有意义。我浪迹三年,没找到自己生存的价值,所以就来参军了。”
“那么现在你找到了?”
浅水清的眼神,变得幽暗深邃起来:“我不知道。。。或许,我的确找到了,也许,我始终都在寻找。”
雷火,就那样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和雷火聊天,是一件很闷人的事。
这个家伙永远不会主动挑起什么话题,碰到听不明白的,也不多问。他耿直,豪迈,即使是在战场之上,强敌当前,他也只是闷声不吭,挥舞着武器厮杀,从不大声叫喊,也从不得意张狂,即使是受了伤,他也只是皱一下眉头,在喉间发出低沉的狮吼。
不过浅水清喜欢他这样,因为只有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他才能放心畅述自己的心事,说一些摸棱两可的话,而不用担心对方听明白什么。
于是就这样,一个听,一个说,两个人到也相得益彰。
直到旗中的一名士兵向着这边奔来,放声高喊:“浅将军!有您的紧急密函!”
拆开密函,浅水清的脸色阴冷若水。
沐血关切问:“出什么事了吗?”
浅水清冷笑道:“是云霓托烽火送来的密函,南山岳那个老头。。。终于动手了。”
。。。。。。。。。。。。。。。。。。。。。。。。。。。
云霓送来的消息其实很简单。
浅水清再下大梁城后,苍野望有感于浅水清做事素来是立多大功闯多大祸的秉性,特别就他血屠止水,殿柱题字,诛羽家满门及私自将宫中秀女分发给旗下战士等一系列行为放到了朝政上商讨,对其功过进行评定。
对于浅水清在止水的这些做法,上表弹劾者有之,认为事属非常,为不得已而为之,为其求情者有之,认为功大于过,请命嘉奖者有之。
有趣的是,上表弹劾的官员,大都是些文官,而为其求情或请命嘉奖的,则大多来自军方。
文官们认为,浅水清的作为对将来管理止水极为不利,尤其碧空晴坑害降卒的做法更失民心,因此当严加惩处,好对止水百姓有个交代,就将来的统治管理会有极大好处。其殿柱题字分发秀女的行为更是伤害了皇室利益,视皇帝陛下如无物。
武官们则认为浅水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风帝国。对待敌国百姓,怀柔手段虽有效,却远不及震慑手段来得快捷方便,虽有后遗之症,总的步骤却是正确的。至于殿柱题字分发秀女的行为,更是为了鼓励士气振奋军心而为之。天风人得了止水,国势增强,本身便有了天大的面子,区区小事又何必计较。浅水清立功如此之大,若不奖反罚,岂不是要让天下将士寒了心了。
浅水清在止水杀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天风帝国内文武两派同样也在宫中争吵得风起云落。
文人称:“武将无德,害民以得天下,史书有记,将落千古骂名。”
武将们就笑言:“百无一用是书生,战争不是靠嘴打的,是靠战士用刀和枪杀出来的,天才哪有不死人的战争了。若是怕史书责骂,当兵的还不得个个怕鬼?真正是笑杀人了。”
谁说武将们就没有口才了?文官们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斗起口来固然头头是道,一口一个夫子曰;武将们却直指要害,句句不离战争之本:“一句有本事就自己用一个旗去打下一个国家,没本事就少来放屁。什么事都让我们做好了,要你们这些文人有什么用?用功臣来给战败国的百姓一个交代,妈的,老子还不如用你的脑袋给天下一个交代呢!”就还击了回去。
天风帝国以武立国,素来重视武将,文人们最爱说的匹夫之勇和无脑武夫之类的言词轻易不敢拿出口来,如此一来,一方学识渊博,一方气势逼人,竟是谁也争不过谁。
两边争得如此厉害,最终却还是一个人一句话一锤定音。
这个人就是苍野望。
在苍野望下决定之前,他特别召了南山岳去问话,问他对于浅水清此人的看法。
当时两个人到底谈了写什么,没人知道,但是有一句话,却被一个人无意听到。
听到这句话的人,叫苍敏。
一天之后,这句话传到了云霓的耳中。
而现在,这句话被白纸黑字写在了纸上了,清秀的字体,却凛冽出寒冬般的无情。
这句话是这样的:
“观其言行,看其为人。浅水清此人有慷慨就义之勇,运筹千里之谋,却偏偏毫无忠君报国之心,因而此人只可利用...不可重用。”
一句话,道出无尽奸险,看得人心中发凉。
那一刻,浅水清轻轻将信揉碎,任着那漫天的碎花洒落,口中吐出冰冷的字语:
“南山岳,你我之间,从这就算开始了。”
下一刻,他回头大喝:“传我命令,部队立刻出发全速行进,准备进驻清野城!告诉他们所有人,战争,还没有结束!”
第五部 决战风雪之巅 第一章 新的对决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老百姓总是分外的忙碌。
他们要忙着在河冻初开的季节里耕犁田地,拨洒希望的种子,然后焚香祈祷,祈求上苍能有个好收成。
帝国在这个时候也会特别忙碌一些。开春时节,皇帝会亲自上祭天台,与国师一起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国之大事,惟祀与战。
每年一度的春季大考,在这个时候也已徐徐拉开了帷幕,帝国内各地的读书郎早已纷纷背起行囊踏上前往京城的路程。对于这些读书人来,春天,才是他们收获的季节。
前线的战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远征的将士也将戎马归来。天风帝国上下官民群起雀跃,老百姓们可以有机会分到更多的土地,而面对那片广袤的国土,也将会有更多的官员得到升迁的机会,而战士们的家人,则可以期盼到子女或丈夫或父亲的回归。
天风帝国百年征战,却从未有一次如今天般,给大家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让众人翘首以待。
清野城的百姓拥挤在道路的两旁,伸长着脑袋对回归的军队翘首以盼。
远方那展铁血大旗,道出胜利者无尽的威风。
一个个铁血将士出现在百姓们的眼中时,欢呼开始畅响,锣鼓喧天声中,浅字的旗迎风招扬。
与上层官员们的反应不同,底层老百姓对浅水清的喜爱和崇敬是发自内心的。
谁能为他们的国家打胜仗,带领他们的子女丈夫满载荣耀与财富胜利归来,谁就是值得他们拥护和喜爱的将军。
申楚才带着城中的官员亲自出现在城门迎接浅水清。
时移事异,尽管论官职,浅水清还大不过申楚才,他却再不敢以上官之威来压人了。
当浅水清出现在城下时,申楚才亲自向他鞠了一躬,笑道:“浅将军一路征战,荣成归来,此番辛苦了。”
浅水清忙跳下马来:“申大人怎么这么客气,该小将我给你行礼才是。”
申楚才苦笑:“浅将军威风盖世,整个止水都被你拿了下来,我还有什么面目在你面前称大呢。如今将军回京面圣,相信他日再见,已经是威震一方的诸侯了。”
天风帝国军制,乃是极为严格的中央管制,任何人都不得有割地称王的机会,申楚才这么说,明显是恭维大于实际。
浅水清也只能笑道:“我这个人,素来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能立些许功劳,也都是托了我天风军骁勇善战之福。反过来,立了些小功是不假,闯下了一些大祸却也是真。如今宫廷之上,为我之起落怕还在争执不休,我是掉脑袋还是升乌纱,依然是未知之数。申大人对我这样客气,小心将来我倒了霉,大人也跟着受连累啊。”
申楚才正色道:“浅将军国之功臣,为国立下旷世奇功,此事人人皆知,岂是旁人一言可蔽之。朝中的确有些小人试图对将军不利,但不过是无能者的妒忌中伤罢了。但以陛下之英明天纵,绝不会屈杀好人,更不会漠视如无物,请将军尽管放心。”
说到这,申楚才眉眼间堆起层层笑意:“来来来,浅将军,我先为你介绍一下我城中诸位同僚,上次浅将军行走匆匆,大家都不及拜访,这一次浅将军回京面圣,且不可走得再如此匆忙了。”
浅水清心中微叹,官场中人,真正可以说是个个皮厚心黑,申楚才上次为自己大大折辱,这番却仿佛全不记得了一般,反而能对他笑面相迎。这种脸皮功夫,自己就万万做不到。
他开始有些佩服起申楚才来了。
下一刻,手心里被人塞进了一个小纸团,放眼望去,却是申童的身影一晃而过。
浅水清低头看了一下,纸团上写着几个字:“今晚醉花楼见,有要事容禀。”
浅水清会心一笑。
这正是他急急赶来清野城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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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下人马之后,浅水清孤身一人来到醉花楼。
听雅阁的包厢中,申童已经摆好了酒宴在恭候了。
“属下见过将军。”
“起来吧,你已经不是佑字营的兵了,不用这么大礼。”
申童激动道:“一朝是佑字营的兵,终身是佑字营的兵。浅营主也永远是我的营主,不是什么别的人。”
浅水清微微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哥哥呢?”
“兄长去了京城。开春大考已经开始,不日将出结果。兄长希望能得中金榜,他日好为将军效劳。”
“怎么不找你父亲出面,那样要做官也会简单许多。”
申童慷慨激昂地回答:“佑字营的兵,只靠自己,不靠家人。”
浅水清呵呵笑了起来。
两个人这才坐下。
随便吃了几口菜,问过申童最近的情况后,浅水清才说:“这么急着见我,出了什么事?”
申童压低了声音回答:“刚刚得到关于苍天城的消息。”
“怎么说?”
“南山岳老贼向皇上进言,说浅水清如今毕竟只是掌旗身份,按惯例之可掌六千兵。如今铁风旗人多势众,兵越打越多,说是一个旗,都快赶上一个镇了。如此下去,有喧宾夺主之嫌,建议皇上对铁风旗抽调兵员。”
浅水清冷笑:“不足为奇,不过想必野王不会答应吧?都是有功之臣,帝国的赏赐还未到,刀子先割了下来,皇帝英明,就不怕寒了人心?”
“皇上自然是不允许的,只是却同意了分兵。南山岳建议将虎豹营和佑字营从铁风旗中分出去,由碧空晴自领一旗,也算对其嘉奖。原四营营主是为战时任命,不符合国家法规调度,所以请求皇上重新委任。”
“呵呵,好提议啊,分我兵员,去我官将,南山岳也开始玩削其羽翼这一手了吗?陛下怎么说?”
“陛下同意了前一半,认为由碧空晴自掌一旗也说得过去,但是对免去各营营主之位却拒绝了。陛下也是军人出身,知道当兵的轻易不肯服谁,除非是那无能的将领,否则轻易撤换,弄不好就是如赤水镇兵变那样的动乱发生。”
沐血等人营主之位可保,封将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让碧空晴自领一旗,显然是有意挑拨的做法。以碧空晴的为人作风,一旦权势在手,将来还会不会听命自己,可就难说了。佑字营是浅水清所建,虎豹营是浅水清从军所属,第三卫和浅水清关系更深,一旦被碧空晴带走,浅水清就等于被人抽了脊梁骨,再想如过往般威风就难了。
南山岳老奸巨滑,他不直接攻击浅水清,而是先从他的铁风旗入手,这显然又和那番宫室密谈有关了。
南山岳的那句评语,只怕是切切实实的指中了浅水清的要害,为将再有能耐,一旦心有不忠,也终究不会为上所容。
这一刻,浅水清闷哼了一声:“这个老东西,玩阴的可比他儿子强多了。他不会只来了这么一手吧?”
申童的面色沉重:“当然还有。为什么苍天城对将军你的功劳不闻不问,反而急急命你立刻带军返京?就是为了让你回京之后再出不来。南山岳已经请旨,到时候会封你一个大大的闲职。”
“什么闲职?”
“好象是什么讲学殿大学士,三品大员,可参知政事,地位崇高,却无实权。”
浅水清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堂堂武夫,竟然让我做大学士?他南山岳可真会开玩笑。”
申童的眉眼均搭拉了下来:“可是陛下却还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尚在考虑中。”
“还有呢?”浅水清沉声问。
“南家长子南无忌与鸿家小姐本有婚约,因战事耽搁。由于大梁已下,止水覆灭,皇帝觉得是该让他们成亲的时候了。南山岳借机提出,南无伤和云霓小姐,也是到了成亲之时,不妨就定在长子成亲的一个月之后。所以。。。苍天城已经出了快讯,要南督即可从止水赶回苍天城,与云家小姐成婚。这件事,是陛下亲自点了头的。”
“啪!”一记雷霆重掌敲在桌上,所有的茶杯酒碗全部跳了起来,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申童吓了好大一跳,浅水清的脸色已经由铁青转为惨白,再变化又恢复成了正常模样,惟有眼中的那点血红,透露出无限狰狞。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申童只能点头应是。
行走在苍茫的道路上,浅水清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战场上刚刚打完,还没回到京城,就要和人在官场上斗力。
南山岳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江湖,浅水清挟势而归,他便暗中使绊,你纵来势汹汹,也得小心脚下那一块又一块数不清的绊脚大石。
浅水清完全可以想象,一旦自己回了京,等待自己的,就是南山岳这个老狐狸用钝刀软磨之法,将自己活活磨死。
血红的双目狰狞出胸中万丈豪情,浅水清喃喃道:“南老头,你既已先我一步而出招,就总该有承受反击的能力吧。”
当天晚上,浅水清刚一回到军营,就接连下了几道紧急军令。
数十只飞鸽,数十匹快马纷纷从营地中飞走奔出,早在半年前就已安排好的一张密织大网,终于在这刻浅水清的妙手牵动下行动起来。
那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纷纷开始展露出自己的凶猛利爪,那早已安排好的计划,也开始纷纷付诸行动,一个个期待已久的人物,也终于渐渐粉墨登场,在这场天风帝国老青两代杰出人物的交手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云霓,苏云,林跃,申奇,那曾经的佑字营富贵兵团的战士们,一个个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纷纷接到了同一个人的来信,面对的,却是各自不同的任务。
行动,终于开始了。
第五部 决战风雪之巅 第二章 姻缘断(上)
浅水清病了
一病不起。
据说是在蓝城时受的伤,为人行刺后的余毒发作。
如今重荷在身,连行走都颇为困难。
为此,铁风旗下诸将到处为浅水清寻医问药,至于那班师回朝的事嘛。。。。
先等等吧,反正我军立了大功,我们不急着讨要奖赏,京城中的皇帝自然也不用太过着急。
面对这种情况,苍天城自然也不好催之过急,只能等浅水清病好了再说,然而浅水清这一病,竟是十天半个月都未见好转,大有遥遥无期一直病下去的势头。。。
清野城,济善堂。
堂内的一处小厢房里,浅水清正在享受姬若紫无微不至的服务。
“官场与战场原来是如此不同的。”躺在姬若紫的怀抱里,浅水清眯着眼笑。
姬若紫为他揉捏着双肩问:“此话何解?”
浅水清就回答:“战场上,身为领袖,就算是受了伤,生了病也不能为人所知,惟恐被人知道了,会军心有失,为人趁虚而入。可是官场上,这生病却是一门绝好的法门,可以做最好的护身符,进可攻,退可守,来去自如。碰到那不如意的状况,随口来个抱病在床,就可以安然躲避,看着机会来到,自然就会病体痊愈,披甲上阵。这病,不是根据各人的身体生或者不生的,而是根据形势的需要来决定来或者不来的。”
姬若紫捧着嘴哈哈大笑:“那你这番生病,又有什么目的呢?”
浅水清坏笑着说:“南老头在苍天城挖了一个坑,等着我跳下去。我若是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走进去,想要出来怕就难了。挽狂澜于不倒固然是很爽快的事,不过别人布的局,能不踩还是不踩的好。我啊,我就在这里跟他耗着了。”
姬若紫一双眉目如水波流转:“就是如此简单?”
“恩。”浅水清眯着眼不吭声。
“你若是能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也说不定。”
浅水清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我不需要你的主意,因为计划早在半年就已定好,我只是需要几个能帮我执行的人罢了。”
“怎么?”
浅水清拍拍她的手:“怕是要麻烦你去跑一趟苍天城见个人了。”
姬若紫笑问:“男人还是女人。”
“一个女人,身份嘛。。。其实比你还可怜。”
“不是云霓?”
“不,她叫乐清音。”浅水清缓缓道:“前段时间,我要她帮我做件事,但是这件事,她并不完全适合,有你在,这件事就可以变得完美了。”
“什么事?”
“去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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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城,国之帝都。
今天,这里喜气洋洋,因为三日后将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即将在城内举行。
龙牙军军帅鸿北冥的女儿鸿雁小姐要出嫁了。
嫁的不是别人,正是帝国相爷南山岳的长公子南无忌。
在前方捷报连连的同时,这样两位帝国顶级人物的子女的婚礼,自然要搞得格外隆重热闹一些。
原本早该在去年就成亲的一对壁人,因为这场战争的缘故,而不得不推迟婚礼。
而今大梁已下,止水将灭,所有曾经的辛苦都将成为过去,用一场别开生面的浩大婚礼来为这个非常时刻添些喜庆色彩,不失为一个好的做法。
唯一可惜的,或许就是新娘子的父亲如今还远在千里之外,带领大军指挥作战,新郎的弟弟也远在异国他乡,看来都是没法亲自参加这场早已准备好的婚礼了。
听说为此,皇帝陛下将特别参与证婚,以补鸿北冥和南山岳之遗憾。
男女双方虽各有亲人不能回来参加婚礼,不过心还是在同一时刻飞到了苍天城内。
南无伤派人送来了一对铁壁玉狮子,祝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鸿北冥送来了一对翡翠同心锁,祝他们连理同心,不离不弃,就连苍野望也送来了一尊纯金铸送子观音,祝他们喜得贵子,花开圆满。
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事刚刚结束,帝国全面获胜的前提下举办的这场婚礼,注定了要吸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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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牙军帅府。
鸿雁正在对镜贴花黄,心中却无限惆怅。
她只见过南无忌一次,那是在南无忌带着礼物来父亲府上求婚的那一次。
那次之后,鸿北冥告诉自己,他为她找了一个好夫婿,然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她知道南无忌是什么人。
她知道南家一门双杰,一文一武。南无伤领兵在外,功勋显赫,他的大哥南无忌则在帝国御乾院中任度支使一职,掌天下钱粮用度总调。年纪虽轻,官位品级绝不比南无伤低。
她知道南无忌为人谦恭礼貌,毫无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虽身居高位,却步步小心,从无逾规。虽偶尔有风流韵事,却也知节制检点,并不放纵太过。
这样的人,自己本该满足才对。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偏偏总是不安。
苍天城里最近有些对南家不利的流言,说什么云家小姐与一名在外小将私订终身,南家二公子被人戴了绿帽子,却偏偏屡次都奈何不得对方。这种传言并不广泛,但隐隐却有扩散之势,由于涉及大家贵族,一般人不敢轻言,但终于还是传到了鸿雁的耳中。
那是真的吗?
云霓真得做出了那样的事?
是那个最近在苍天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浅水清?好象就是他,带着云家小姐远赴草原,颠沛流离了一段时间。
孤男寡女,处在同一片天空下,再无旁人可以依靠,出现什么样的感情,也当不以为奇吧?
她不清楚,但隐隐却有些羡慕云霓。
如果是真的,能够自己找到自己所爱的人,总比听父母之命而成婚要好得多吧?
可惜,我是没那个福分了。鸿雁苦涩想到。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颜虽美,却终归只是给男人欣赏的。何时,自己才能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呢?
她正惆怅间,门外有小婢恭敬说话:
“小姐,轿子准备好了。”
鸿雁站了起来。
人们相信,婚礼三天前,去城外姻缘祠祈福保佑,能为自己一生带来好运,婚姻方可美满。
娉婷着步子迈出大门,鸿雁坐进了轿中。
希望这姻缘祠的香火,真能灵验吧。她不能祈求自己象云霓一样,遇上自己所爱的人,便只能祈求自己可以爱上自己所将嫁的人。
轿子一路向城外行去,渐渐地,消失于苍天城外,那之后便再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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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里,南山岳的脸色一片铁青。
他的儿子南无忌坐在下首,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鸿雁竟然被绑架了,在今早去姻缘祠祈福的时候,这个消息令南家几乎要方寸大乱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举国上下都知道鸿大将军的女儿要嫁给南家,这个时候传出新娘子被绑架的消息,会是什么后果,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
今年已近六十的南山岳,生平遭遇的风风雨雨可算不少,这刻却还是为了这个消息而愤怒到险些失去理智。他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怒火,这才缓缓问:
“无忌,今天陪同小姐去上香的,有多少护卫?”
南无忌忙回答:“一共是四个,身手都不弱,早年均跟随过鸿北冥。”
“就她一个不见了?”
“是的。四个护卫,贴身的丫鬟,管家,老妈子全部都在,惟独她一人不见。”
“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这帮贼人到是了得啊。”
南无忌苦笑:“确实了得。”
勒索信,是在下午收到的。那个时候南无忌刚刚回家,信送得很准时,可见对他平日的行踪也很清楚。
信上写得很清楚:鸿家小姐已在我手,两日后城外姻缘祠,携八十万两白银可赎人。
八十万两白银,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出了够养活一支军队的价格。
“父亲!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出银子救人?”
南山岳摇了摇头:“八十万两白银,无忌啊,身居高位者,做事需懂得时时在意,处处小心。对方为什么要劫鸿家小姐,真得是为了银子,才干下这杀头的买卖吗?或许他们要的不是鸿雁,而是我南家的身家性命啊。”
南无忌苦笑,他又如何不知这其中的种种危险。
一旦皇帝知道南山岳有能力拿出八十万两白银去救自己的儿媳妇,他会怎么想呢?
有些事,彼此心中有数也就罢了。可一旦挑明,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相信自己的政敌会很乐意再参一本,弹劾他贪赃枉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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