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喊杀声震天,马车里的小姑娘却开始喝起了下午茶。
用新鲜的柠檬熬成的汁作水,冰霜果的果浆代茶,媚儿河的酸枣楂开胃,仁心居的千层酥做点心,少女的食谱成为天边那遥望的云端,可望而不可及,浅水清坐在马车中,带着讥诮的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要来一块吗?”少女问他。
他摇摇头。
如果可以,他更愿提着刺矛,拿着战刀,走出这狭小的空间,来到那沐浴着血与火的战场,燃烧自己的战意,挥洒自己的鲜血,沸腾起自己的青春。
不过他还是有些佩服这少女的定力,外面血光冲天,她竟然能看得下去,甚至吃得下去。或者,她的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但她却强自支撑,显现出一种无畏的勇气。
她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这个少女的出身,定必罩着那层层荣耀的光环。
而且她,必定出自于勇士之家!
刺鼻的腥风吹来,少女打了个冷颤,马车旁的小婢忙说:“小姐,换辆车子吧。车子被这个人弄坏了,挡不得风。”
她的语气薄带嗔怪,显然有几分怨怒,但在这个连自家小姐都敢挟持,口口声声就算是野王之女,天风公主,也照绑不误的野蛮人的逼视之下,她终不敢说出更直接的话语。尽管浅水清看上去怎么也不象个野蛮人,甚至还有几分书生气.
车中的软垫,绒毯,还有焚着清香的香炉都被搬到了后一辆马车上去,转眼间,一个新的精彩小天地再次出现。
这一次,浅水清没有再把门打破,他很自觉地跟在少女的身后,上了马车。
几个车夫,还有一个管家婆般的老太太,一起怒瞪浅水清。浅水清被盯得很不自在,干脆从小篮子里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口中大嚼。
这是一个变相的警告。
于是,愤怒的眼神消失了。
“好吃吗?”少女问他。
“还不错,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浅水清回答。
“你骗人。”少女玉颜绽放出流云溢彩:“这种糕点,一般人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久没吃到,你以前难道还吃到过不成。”
“我吃到过比这更好的。”
少女的表情很不屑:“你是个卑劣的撒谎者,无耻的绑架了我,然后还吹牛。”
“我不但吃过,还能做出来。我们家以前就是开糕点房的。。。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浅水清耸了耸肩膀。
或者,当初自己就该选择在这世界做一个糕点师也不错。不过想必上天的神明有眼,绝不会在费那么大力气把自己弄过来之后,只为了让自己做一个高级糕点师吧?
马车里再次出现了沉寂。
沉静的时光流逝,畅叙的晚风中牵出了一缕缕缥缈游弋的烟霞红岚,天边的那一抹血红朝霞映射在地面上,火一般的颜色。
风送来了寂静。
不知何时,外面竟已停止了撕杀搏斗,大概那些飞雪卫看见又有生力军上来相助,终于做出了退却的决定。
也可能是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吃过晚饭后再继续搏杀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停止了攻击,却没有离去。
在那阴森幽深的暗处,数千凶骑凶狠暴戾的眼神依然死死的盯住这里。
或许,他们很期望护粮队的人转身而逃,然后趁势而上,来一次肆无忌惮的疯狂大屠杀吧。
不过护粮队最终没有动。
他们点燃篝火,架起炉灶,大模大样的开始升火做饭。老兵们甚至对着对面嬉笑怒骂,无视肩膀上流下的鲜血和浑身用力过度后的酸痛。
。。。。。。。。。。。。。。。。。。。。
戚天佑站在马车前,默默地看着浅水清。
浅水清对着他微笑。
“衡长顺说了,你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祭。”
“你还真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浅水清无所谓地把玩着手里的虎牙军刀。
戚天佑停留在姑娘颈脖间那道血痕之上,驻留了好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轻轻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只是这次,只怕我也救不你了。”
浅水清耸了耸肩膀:“你还是操心一下京远城的那帮家伙吧。看样子他们马上又要发起冲锋了。这里天空海阔四野无人,咱们就是打翻了天,军部一时半刻也得不到消息。要守三天呢,怕是会死很多人吧?”
戚天佑望着远方的表情带出了一抹淡漠,他说:“或许吧。。。。。。刚才一战,又有三百多个兄弟没了,还有六百多人受伤。其中。。。有咱们哨里的兄弟,二死八伤。”
浅水清呼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折损了近四分之一的战力了。对方呢?”
“留下了二百多具尸体,没伤到元气。衡长顺也折损了好几个兄弟。。。。。。他杀你的时候,可能不会很快,必要时自己解决自己吧,省得受活罪。”
“好。”浅水清干净利落地回答。
戚天佑回去了。
他还要组织人手准备承受下一次的冲击。
抱飞雪的亲卫纵队,还没有发挥出他们真正的实力来呢。
他们在等待,等待这晚霞退去,夜幕降临。
第一部 战火兄弟情 第十章 离别
呜啊!呜啊!
远处一棵孤单的老树上,枯枝上落下了几只乌鸦,它们对着已经停止战斗的血腥战场不停的啼叫着,顾忌于士兵们手中的武器而不断地在上空盘旋。
一名哨官在指挥自己的士兵收拢战死将士的尸体,对面是飞雪卫的士兵也在收拢伤员死者。
双方很有默契地不再互相攻击,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各自的行为,各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
找到了一具对方的尸体,他们便将其单独搁置在一块空地处。
直到全部清理结束,双方会各派出一支为数在十人以下的小队赶着小车来到那片由敌人清理出来的地方去拉回自己战友的尸体。
这等同于战场上的交易,彼此交换各自的尸体。
交错而过的时候,一个士兵甚至向对面的敌人打起了招呼:“嘿,又见面了,你还没死吗?”
“是啊,老天不收我。你也活得很健康嘛,看来是要留给我亲自收拾你了。”
“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那好吧,战场上见。”
“战场上见。”
彼此大声的招呼过后,便各自折返回自己的营地。
这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诡异,少女的表情露出一抹来自天边的不可思议。
“很惊讶?”浅水清用虎牙削麦梨,少女的零食很多,为人也慷慨。血色纷飞的日子了,做人得学会为自己找些乐趣。既然已经得罪了大人物,也就不必再计较于吃对方些东西这样的小事了。
少女点点头:“彼此难道不是敌人吗?为什么刚刚还战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却可以彼此间互相聊天说话?”
“敌人不是仇人,国仇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家恨。大家都是当兵的,奉命行事,哪怕是互相捅刀子,也不代表就会互相恨对方恨到睡不着觉。白天,大家杀个你死我活,那叫各为其主,忠于其事。战事既停,就没必要再互相瞪着眼互相看对方,那样会太累。。。当然,也得看情况而定,假如你冲进了对方的城市,把他们的家人杀了个精光,财物劫掠一空,战争的性质,就会出现本质上的改变。至于现在嘛,天风人进不去止水,所以仇没那么大。。。沙场对战,打完台面上的,台下该吃还得吃,该喝还得喝。就这么简单。”浅水清把梨递给少女。少女接了过来,美美地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水四溢,唇间带出一点晶莹的汁光。
“原来是这样。。。”
“这种麦梨是天河梨吧?”浅水清问她。
“是啊。”
“天河梨要是用月牙河的槐蜜汁水浸泡一下,味道会更加香浓,如果再配上止水香果泥做的点心,吃起来甜而不腻,更加爽口。”浅水清随口道,又给自己也削了一只梨。
“咦?你果然很懂吃呢?这种你都知道。”少女的惊奇伴随芬芳的香气绽开。
“还行吧,都说了不是吹牛了。”
“不过可惜,月牙河在止水境内,香果泥也是止水的特产,天风很难得到一点。上次父亲好不容易为我弄来一些,早就吃没了。”少女的口气有些哀怨。
“想吃?简单。”浅水清敲敲窗子。
他招来一个士兵,跟他说了几句话,那士兵点头而去。没过一会,他拿着一只小瓶和一个小盒子回来了。
那里面放的,正是槐蜜水和香果泥。
“从哪弄来的?”少女带着惊喜的问。
“用你带来的点心换的。”
“和敌人?”
“和敌人。”
少女无言地看着他,他却开始熟练地泡梨了。
空气中再次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久,少女悠悠的说:“他们的身上,都有带这类东西吗?”
“差不多吧。士兵们的军饷太少,有时候不能不自己想办法弄点花消。这些东西在他们本土不算什么,可到了天风境内,价格就会翻上几番。很多士兵寄不了钱回家,就寄这些从对方手中交换得来的特产。只要不出卖本军机密,长官们大都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都是小兵,也没什么机密好出卖的。这并不稀奇,是人,就需要生活。两军僵持期间,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不过这次带货的人很少,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吃定了我们吧,没必要多此一举。”浅水清回答。
“你看上去不象个新兵,到象个老于沙场的老兵呢。”
“流浪,有时候还是很有好处的。带眼走四方,可以看到,学到,了解到很多东西。”浅水清用刀子插起一片麦梨,晃了几下道:“比如这个。”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盛放的笑颜沸腾起青春的热血。
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新兵,竟然会懂这许多东西。说话斯文有礼,丝毫不象起初表现得那样血腥而野蛮。事实上,和他多聊了几句后她反而觉得挺开心的--难得能有人在她面前说话这样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尤其是,这个人刚刚还绑架了她。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说:
“我有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说吧。”
“如果衡长顺不出兵的话,你真得会杀了我吗?”
浅水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眼眸中蕴含着的,是无尽的嘲讽。
少女看着浅水清的眼神,禁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一刻,她再不想知道答案。
哆嗦了一下,她说:“我吃饱了,想出去走走。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跟我一起来吧。”
浅水清淡淡的回答:“好”。
。。。。。。。。。。。。。。。。。。。。。。。。
一具具尸体被有秩序地摆放在车旁的那片空地上。
死亡的将士有些还是完整的,圆瞪大眼,虎目贲张,有些,却只能找到一些零碎的剩块。
活着的士兵尽量将尸体的肉块拼整起来,找不到的也只能做罢。
大部分的人忙于修整防御工事,将粮食分散卸下,洒上泥土,围成沙包,外层是车队钢板,被劈坏的就用盾牌去补漏。士兵们忙着处理武器,一些战刀被砍坏了,便满世界的从死人身上寻找称手的家伙,还有个家伙想称火打劫,翻了一下死人的口袋。
那人是个新兵,沐血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再有下次,你就死定。”冰冷的声音震撼所有人的心。
浅水清跟在少女的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尸体堆放处。
这里,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迷茫的眼神表露出对世情的无奈,少女的眼中闪烁出晶莹的泪光。
她双手合什,就那样跪了下去,口中喃喃,似在祈祷着什么。
一具尸体的手臂突然抽动了一下,诡异得仿佛幽魂再生,虔诚祈祷中的少女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退一步,正跌入浅水清的怀中。
“他动了。”她叫道。
“恩,这很正常。放心,只是一种正常反应,我不是专家,说不是上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那和神经有关。反正那不是尸变。”浅水清微笑道。
“死人。。。也会动吗?”少女颤抖着提问。
“。。。只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浅水清坏笑着回答。
少女给了他一粉拳。
浅水清突然觉得那一拳的滋味很甜美。
做完祈祷,少女匆匆地回马车,浅水清亦步亦趋。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新的一轮攻击,怕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傍晚的平原有些凉,少女坐在车上打了个寒颤。浅水清为她找了一件貂皮大衣披上,少女很温柔的说了声:“谢谢。”
浅水清淡淡一笑。
“你的心情不太好?”少女问他。
“死掉的战士里,有几个是我新交的朋友。”
少女沉默了一会:“能跟我说说吗?”
浅水清苦笑摇头:“说什么?。。。昨天,大家还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却已经生死相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今天早上,有个家伙还对我说,等打完仗,他回了家,到时候会请我去他的家乡一起开个酒铺。因为我告诉他我会酿酒,而他总是相信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就是酿酒。”
“有个兄弟,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打呼噜。他睡在我旁边,所以我总是被他闹得睡不好。记得上路的第一天,我还和他吵了一架。不过现在,我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还有个兄弟,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每天把他的靴子用枪挑起来任风把臭气吹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大家一起追着打他。”
“哦对了,还有一个兄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看着别人骑在战马上耀武扬威,自己却只能老实的呆在新兵队伍里。他讨厌被人称做新兵,渴望能够多经历几次战斗,然后被冠上老兵的称号,享受受人尊敬的眼神。。。。谁要是敢喊他菜鸟,他就和人拼命。”
“他们都死了。”浅水清最后这样说了一句,语气淡漠,神情中却带着些凄然。
少女微闭双眼,口中发出虔诚的呼唤:“伟大的神灵在上,请您庇佑您的子民吧。请不要让他们在痛苦中哀号,不要让他们再在鲜血中挣扎,让敌人化做流水退去,让敌人变成清风般飘散,让我们的子民安康快乐。。。让我们用宽恕与慈悲之心,拥抱这个世界!”
浅水清眼中的讥诮愈见浓厚:“听起来,你的神真得任重而道远呢。”
少女的表情依然虔诚,可浅水清那可恶的声音却继续响起道:“相信我,神不在这里,它不会庇佑这里的任何人。战争会继续,死亡会增加,我的朋友,你的朋友,会一个一个倒下去。夜晚降临的时候,屠戮。。。将再次展开。”
少女愕然抬首,黑暗的天幕已经笼罩了整片天空。
黑暗,终于降临。
第一部 战火兄弟情 第十一章 夜火
夜色苍茫,远处的黑甲骑兵们默默地拿起手中的武器,紧闭嘴唇,将自己完全融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车队中的点点火光逐渐逝去,随着风传来的,是几个老兵们的喝骂:“不想做活靶子的话就快把火全灭了。一群不长进的菜鸟!”
暗夜中的那点亮白是属于碧空晴的,倔强的嘴唇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低沉的声线尖细如蛇嘶:“准备。。。进攻。”
黑甲军开始了移动。
无复白天的狂暴凶猛,夜里的他们,谨慎如狐,凶狡似狼。他们只是在平原上做着缓慢的移动,一步一步,向着车队行进,缓慢,稳重,挟带着巨大的威压,步步紧逼。
没有火把,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大批的黑影朦胧,仿佛一个个从九幽地狱中走出来的阴暗幽灵,带着慑人的杀气,和阴冷的诡谲。
三千铁甲精骑形成了一条硕大的黑色旋流,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一步步逼近着护粮队。
战士们的呼吸开始加重,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戚少,那帮家伙在搞什么鬼?这么慢腾腾的?”一个骑兵忍不住问道。
仰首望天,戚天佑叹息了一声:“他们在等时机。”
“什么时机?”
“云彩遮住月亮的时机。。。我们完全失去对他们视线的把握的时机。。。进入到最佳冲锋距离的时机。。。。。。”
几名骑兵呆呆地向头上望去。
天空中,一片云彩翩跹而过,将温柔的月光托起,象一只情人的手,舒缓而浪漫。
夜色越发浓郁了。
隆隆的铁蹄声再次响起,眼前一片苍茫,再无分南北西东,远近左右,惟有箭支离弦之声嗡嗡不绝于耳。
黑色迷雾里,沐血的声音依然成熟稳重:“弓箭手,覆盖式射击,距离一百五十米。放!。。。距离一百米,放!。。。覆盖射击,距离五十米。。。放!”
弓弦声奏起了死亡的交响乐,远方的暗处传来沉闷的低吼声和战马倒地声。
战士们开始庆幸自己有一个优秀的领导,仅凭蹄声而分辨出对方的距离。
一切就象发生在黑暗中的两个高手在过招,谁也看不见对方,却总能猜测出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血花在黑暗中悄悄地绽放,不再夺目,却依然动人。生命的流逝因此而变得寂静和悄然,直到那一刻,一骑战将赫然出现在车队的上方,夹带着凛冽的寒风从车上跳过,挥舞出浓烈惨白的刀芒,卷开了一名长戈兵的咽喉。
沸腾的血液气势如潮地冲出胸腔,形成一道血色喷泉。被削断的颈脖上,斜挂着的头颅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次划破寂静的夜空。。。他毕竟还是做不到象那些百战强兵一般,即便死,也不吭一声。
一个又一个骑兵就那样倏然出现,他们阴沉狠毒,用黑黢黢的武器在空中划出无数诡异的弧线,刺向对手的胸膛。
一道道血线开始交错彪溅,编织成夜色下的红色血瀑。
惨叫声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阵地上开始出现慌乱,沐血面临的,是指挥失灵的局面。
。。。。。。。。。。。。。。。。。
夜战,是检验士兵质素的一个重要标准。在分不清方向,搞不清敌我的情况下,如何才能准确的找准自己的位置,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战斗力,对士兵们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新兵们已经开始学会如何不被恐惧所击倒,可他们现在又要学习如何在迷茫中找到方向。
碧空晴既狠且毒。当他发现护粮队里多出三千士兵时,固然是大吃一惊,可从行军步伐,神情仪态中他立刻便看出这是三千初上战场的士兵,其战斗力有限。于是野心便再度膨胀,试图继续完成任务,同时以最小的代价去取得更大的成果。
他选择了夜战,因为只有夜战,才能将这三千士兵的战斗力降至最低点。如果运气好,他们甚至会因为慌乱而冲散自己人的阵脚。
屠戮,便在这无边的迷暗中,悄无声息地展开。。。。。。
“今夜。。。又是一个杀戮之夜。”
白袍蛇将碧空晴,低声私语。他凝立远方,倾听杀戮,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自己一方倾斜,嘴角边倾泻出得意的微笑和狰狞的血色。
。。。。。。。。。。。。。。。。。。
黑夜,血腥之舞漫卷风云。
三千飞雪卫带来的死亡之潮席卷了整片粮队营地。
在黑暗中杀戮,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彼此间一个呼哨,一个吆喝,就可以轻易的分辨出敌我,判定出方向。他们十人一队,长矛齐举,并不梭巡目标,而是有持续地击向眼前的空处,然后随着每一式的击出迈步前进。
箭雨击中盔甲,响彻出丁冬的撞击声,仿佛细雨落窗,骑兵队不为生死所动,稳步进攻,速度虽慢,带来的伤亡却是巨大而惨烈的。
“光!我们需要光!”一名新兵狂喊。
声音暴露了他的位置,至少六支刺矛在同一时刻刺穿了他的胸膛,咽喉,和小腹。
不能点火,黑暗带给粮队巨大危机的同时,也有着相对的益处--凌乱的车阵,遍地的尸体,黑暗的迷雾,都为敌人的前进带来行动上极大的不便。
而在这个时候,谁先点火,就等于先把自己暴露于对手的视线之中.
光亮在这一刻成为双方都渴望却都不敢使用的东西,惟有士兵们凄厉的惨呼,成为主导进攻的序曲,伴随着黑暗中的杀戮一路前行。。。。。
。。。。。。。。。。。。。。。。。。。。。。。。
“他们。。。又攻过来了吗?”她颤抖着问。
浅水清微闭双眼,竖耳倾听。
风传来了血的气味,和死亡的召唤。
“听起来他们已经越过了第一层防线,正在试图包围整个车队,然后聚而围歼。”
少女的脸色有些惨白。
借着车顶夜明珠的微弱光亮,浅水清看了看眼前绝美的容颜,突然间笑了起来:“如果我们败了,只怕也很难保住你了。”
“你不会在乎的,是吗?”她的声音轻柔如天上的云彩。
“或许。。。让你的仆人过来吧。他们可以带你走,现在就走。”浅水清说。然后他跳下马车。
“你去哪?”姑娘惊问。
“把中间那辆车给我,或许我能用它帮上些忙。挟持。。。到此结束。”
“你要去送死?”
“不,我是去战斗!”
眼眸中的那点星星绽亮起来,为这无边的暗夜带来一烛璀璨光芒。她说:“你。。。要小心保重自己。”
浅水清笑了。
笑得肆意而开怀。
他大步走向中间那辆门窗破碎的马车,随手点燃一支火把,将它抛入车中。跳上御手位,浅水清轻喝一声:“驾!”
八匹骏马迈动铁蹄,向着滚滚黑云处狂飙冲击。
无边的暗夜里,那一朵火云如沙漠中盛放的鲜花,鲜艳夺目,它一路披靡,高速重向飞雪卫的铁骑之中。车上的火势越烧越猛,整辆马车化成一团浓烈的火球,狂暴粗野,划出暗夜中漫长的火线,燃烧四方。。。。。。
“大人!快看!”
有个士兵高叫起来。
“弓箭手,目标距离七十米,覆盖式射击!”沐血不失时机地狂喝。
“跟随那辆着火的马车,它向哪里跑,你们就往哪里射!”那是戚天佑的声音。
“马车上有人!”有人大叫。
“是浅水清!那家伙从车子里出来了。”方虎大吼:“戚少,不能放箭啊,会射中那小子的。”
“闭嘴,放箭!”戚天佑双目怒睁,狂暴怒吼道。他浑身浴血,眼神中充满不甘,痛苦与无奈。
敌群中的火光成为最好的标靶,箭雨象被装了热制导般疯狂的向着浅水清身边倾泻覆盖而去。
火光的周围,一匹匹黑甲铁骑应声栽倒。
必须立刻阻止这辆燃烧的马车冲乱他们的阵型,而且火光在飞雪卫中穿插,将他们完全暴露在护粮队的视线中。
屠杀的节奏,由舒缓流畅的轻音乐瞬间转为粗放狂野的重金属音乐,变得快而迅猛,雷霆滔滔。
浅水清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已经鲜红得似要滴血,灼热的空气开始席卷他的后背,头发已经弯曲,八匹骏马不断疯狂嘶号着,加速脚步,欲图摆脱身后那无边烈焰即将到来的吞噬。它们的速度,越发快如闪电。
眼看那辆火龙东突西奔,不断分割着对方的阵型,车队感受的压力霍然减轻,沐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天佑,你说得没错。这次,你真得是找到了一个好兵。”
戚天佑却只是叹息了一声:这个好兵,就快死了。不是死在飞雪卫的铁蹄之下,就是死在军部的命令之中。
生逢乱世,命如草芥,四千战士的生命,终不及马车内那姑娘的盈盈一笑,纵然不知她是何许人,想来,总与王室脱不了干系。
箭雨依旧在不停地穿梭,尾随着火龙的方向追击着飞雪骑兵。一个又一个士兵在追逐中倒下。
火光中,白袍惊现。
所有的优势因为一个小子而被尽情的破坏。碧空晴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带着勃勃的杀机,蛇矛卷起漫天杀意,向着浅水清席卷而来。
八匹骏马挡不住他凌空而起的飞跃,火光中的人影飘忽,如幽灵浮空,枪尖掠过一点寒芒,直取浅水清的咽喉。
一点飞弧流星在浅水清的喉间隐然炸现,那是虎牙与蛇矛激撞时迸发出的绚烂。浅水清左手策马,右手挥动虎牙,仿佛一尊佛像,表情古朴凝重,无视一切干扰,专心驾驶着马车冲向任何一团形状稍大一些的黑云。
蛇矛灵动的抽回,在车板上轻轻一点,借了这一下力,碧空晴已经稳稳地向御手座落下。
“纳命来吧!”他大吼。
“这个位置太挤,容不下两个人。”浅水清冷酷的脸上出现了讥诮的笑容。
他知道,碧空晴的武功很高,非常高。
他甚至不输于戚天佑。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在焚天的烈焰中,一切武技皆为虚幻。
他微一抬手,星目乍现寒光,那是一种濒死的决绝!
碧空晴人在半空,心已一寒,知道不妙。
浅水清霍然起身,长臂一舒,躲避过蛇矛的那个瞬间,竟纵身向上抓去。
在碧空晴落下身子的那一刻,他迎头而上,双臂环张,竟然紧紧地抱住了碧空晴,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竟抱着他向着身后的火堆纵身一跃。
“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值钱的下水。”阴冷的声音回响在碧空晴的耳边。
两团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化成天上的雷霆,迅猛投身于浓浓烈火之中,燃起擎天的烈焰狂潮,还有那无数的惊呼呐喊。
第一部 战火兄弟情 第十二章 生机
是谁?敲响了黎明的悲歌,在激昂壮烈中跌宕,在虹彩飞扬中升腾。
如诗如画的苍穹天宇下,晨光薄照,洒在少年的脸上,勾勒出一幅不屈的刚强与坚毅。
生命可以软弱似水,同样也可以坚硬似钢。
灼烧的痛牵动出一声痛呼,浅水清迷茫的睁开了眼。
耳边响起一阵雀跃的欢呼。
他坐起身,看到远处是一方将士在跪天膜拜,他们拜上苍,拜天地,拜世间万物,然后用凄凉昂扬的战歌送别离去的战友。
领头的,是沐血。
他远远地向自己送来友好的目光。
“嘿,小子,别装死了。”那粗哑的声音是方虎的,他的脖子上绑着厚厚的纱布,看样子受伤不轻,但他也依然活着,而且还能说话。
“我没死?”浅水清有些惊讶,开始上下打量自己。
浑身上下,都如散了架般的痛,手臂,后背,到处都有烧灼的痛楚吞噬着他的神经。迷糊时不觉得,清醒了,痛苦便报复式的加倍袭来。
戚天佑高大的身躯霍然出现:“这并不奇怪。你到是想死,可有人不愿意。”
“怎么?”
“你没有死,是因为碧空晴不想死。你抱得他那么紧,他身在火中,来不及甩脱你,只能带着你一起跳出来。最让他不甘心的大概就是,他的武功比你好,人比你多,连跳出火坑也是他一人而为,结果他却伤得比你更严重。哈哈哈哈!”戚天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开怀,漫天的阴云因这一笑而冲散。
“不用担心,你伤得不重。头发被烧掉不少,屁股上有些焦。最重要的是你的脸蛋没受伤害,你抱碧空晴的时候,整张脸都覆在他身体上。。。不过那家伙可没那么好运了,嘿嘿,蛇郎君变成了焦郎君,我猜他现在一定恨你入骨呢。”方虎也接口道。
浅水清叹了口气:“他竟然没有死?”声音中带了些遗憾。
那个白袍将军终于还是从那燃烧着苍茫野火的马车中跳出来了吗?
可惜啊,终究没能杀了敌方大将。他想了想,又问:“那我是怎么从敌人的***里出来的?就算碧空晴带着我跳出了火坑,可那马车附近可都是飞雪卫的士兵啊。”
“。。。这个嘛。。。只能说你运气真得很好。沐校下令对着你的方向无差别射击,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牺牲你了。结果所有靠近你的骑兵都被杀了,就你连个油皮都没碰到。要知道碧空晴又跳又挡替你可接了不少箭,结果他自己还中了一箭,你却躲在他身子下装死,哈哈。”方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提及“牺牲”战友以获取胜利,显然他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那后来呢?”浅水清到是没太在意。
方虎继续道:“后来?你不知道?你当时还没昏迷呢。你躺在地上随手就给了碧空晴腿上一刀,他跳着脚想杀你,一个疏忽,结果才中的那一箭。我们的人冲上来很快,你当时拼命抵挡。他受伤太重,一两下杀不了你,只能带着人退下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浅水清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受得刺激太多,或许当时自己已经陷入了昏迷中,一切行动都只是本能的反应,更或许,就是那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老天爷还没打算让自己这么快就结束使命,暗中伸出上帝之手帮了自己一把也说不定,总之,他活下来了。
这的确是一个奇迹。
战争,从来都不缺奇迹。
“或者有一件事我还能想起。”浅水清突然说。
他暧昧地看向方虎:“在我昏迷前,我好象听到有人喊,要是我能活着,他就再也不强奸女人了?”
啪!方虎愤怒地踢飞一块碎石,暴怒地狂吼:“该你忘记的你不忘记,你个狗东西,亏老子那么担心你。”
浅水清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容牵动伤处,他疼的龇牙咧嘴。半响,他喃喃地说:
“他们。。。离开了吗?”
“不。。。他们还没有放弃。”沐血站在人群的远端,眺望那无尽的苍茫,悠悠的叹息道。“我们,还要继续作战,坚守到底。”声音中带着激赏和感动。
............................
浅水清又回到了马车中,一切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
是那个少女叫他回去的,也是四千官兵共同的要求。
作为一个将四千官兵同时从危难中解救出来的英雄,他受到了一份特别的对待--在战事真正结束前,他有权利躺进最好的马车,享受最好的疗伤待遇。
尽管他的伤,比大多数人都来得轻。
“为什么没有离开?”浅水清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任由少女为他细心地擦拭伤口。窗外的天边白云,变幻出美丽的形状,牵动着浅水清的心。
“害怕赶夜路。”少女说。
看不到半分恐惧的颜色,惟有额头的那点晶亮剔透晶莹。
那是一滴汗水,在鬓前悄然出现。
“你该离去的。我不想让止水的那帮小子烧了粮,杀了人,再抓个帝国要人立个更大的功劳。”
“如果你们败了,我又来不及跑,至少还有自杀的选择。”
“你本可以不用这样。”
“天风子民,无论男女,皆有慷慨赴死之魂。我纵出身高贵,也不会舍死贪生。”
扑哧一声,如炒熟的栗子爆开,浅水清笑得很肆意,很张狂。
少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纷嫩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奇。
“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很勇敢?”浅水清问她。少女的神情被这无礼的问话带出了一分薄怒,挑衅式的问话却依然接踵而来:“你是不是以为,你就象一个真正勇敢的贵族,把自己从高高的云端上释放出来,然后用一种恩赐的眼神俯瞰大地,对着下面的子民高喊:嘿,我的孩子们,你们的主人并没有抛弃你们。我愿意豁出生命来保护你们!在说完这句后,激动得大家全部嗷嗷直叫,一下子全部神力上身,把对手打个七零八落,你的安全依然牢固如山。。。是这样吗?”
少女保持着沉默,眼神中愤怒已由薄如纸片顷刻间化为擎天烈焰。
那讨厌而喋喋不休自以为是的絮叨却依然如天边流泉汩汩不停:“一个纯洁如莲,高贵如仙的贵族女子放弃了自身安全,抛开了狭隘的等级观念,忘记了被人挟持的耻辱,不惜劳动自己尊贵的双手为一个粗鲁野蛮的伤兵疗伤敷药,在换来所有士兵的忠诚爱戴和奋勇杀敌之后,不但可以保住自身的安全甚至还可以换来永世流传的美名。进,可鼓舞士气,贪天功为己有,退,可拉拢人心,在最后的时刻撤离战场。你。。。是这样想的吗?”
蓬,受伤的身体撞击地面,触及了伤口,疼得浅水清龇牙咧嘴。那个如清莲般婉约的少女送来冰冷的声音:“我们走。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混蛋。”
于是,马车上路了。
。。。。。。。。。。。。。。。。。。。。。。。
浅水清躺在地上,仰望苍天白云,呵呵直笑。
戚天佑来到他的身边,只说了一句话:“傻小子,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不,只是觉得这样可以让我心安。嘿,头,拜托扶我一下好吗?那女人摔得我好重。”
戚天佑有力的大手搀住了他的肩膀,微一用力,人已站起。
浅水清晃了晃胳膊,满意地说:“没法骑马了,屁股好疼。不过至少还能拿动战刀。”
“那么,欢迎你回归队伍。”戚天佑微笑道。
身后突然传来了马嘶声,车轴滚动的摩擦声,还有御手的呼喝。
浅水清愕然回首,马车,竟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马车中如花的笑颜绽放,少女温柔的声音轻轻传来:“你只是想激怒我,好让我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是吗?”
“哦,不!”浅水清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把他送上我的马车,我要给他的屁股换药。”少女用不容质疑的声音颁下命令。
在一阵欢呼和唏嘘声中,浅水清再一次被送上了马车,这次,他想跑都跑不掉了。
少女温柔的手在他的臀部掠过,她轻轻地凑近他的耳边,用一种类似于恶毒的口吻说:“我要。。。好好的教训你,报复你刚才对我的无礼。”
纤手按下,马车内传出惊天动地的惨呼。
士兵们抚摸伤口,送来艳羡的眼神。
第一部 战火兄弟情 第十三章 云霓
清凉的感觉顺着脉络咝咝地往身体里钻,将痛苦如抽丝剥絮般抽走,伤口以奇快的速度做着愈合,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烧成黑炭的臀部又重新出现了光华与亮泽,一切便如被施展了魔法一般的神奇.
“好了。”随着少女的一声话落,浅水清手忙脚乱的穿上裤子。
纤手将装着玉质药膏的小瓶重新盖上,贴上封泥,封印在一个小盒子里,少女的动作纤细而温柔。
“你不会是出身医药世家吧?”浅水清脱口道。
“怎么,终于对我的身份感兴趣了吗?”少女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快。
“。。。当时那种情况,我只是不想在听到某个高贵的名字之后,因为害怕让自己的手微微一个颤抖,然后不小心划破那由天上诸神耗尽七日光阴塑造出来的美丽高洁罢了。”浅水清小心措辞用句.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阳光冲散了阴霾,她给了他一个好看的白眼。
“我呸,油嘴滑舌。你又哪里象知道害怕的人了。。。我叫云霓。”她说,从没有一个人的赞美,能让她的心中仿佛清泉的流淌,滋润无比。
“云霓。。。”浅水清把这两个字放在口中细细地咀嚼了一番:“我没有听说有云霓公主这个称号。”
“我不是公主。”云霓收拢了药盒,仰望天空:“公主,是不会上战场的。”
然后她收回视线,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不过公主是我的好朋友。”
或者,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吧,云霓改变了话题。“为什么那些止水国的骑兵能在天风的领土上来去自如呢?”
显然,这个问题她放在心中已经很久了。
“首先,这里还不能算是天风的领土。至少在止水人亡国之前,他们不会承认这一点。其次,铁血镇可以封锁盘山,但三重天有两座大山,可以绕开封锁的道路实在太多。二万人不可能封锁住所有出山的通道。所以,只要止水骑兵愿意,他们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出来。”
“可我并不常听说止水骑兵出来袭扰我们的粮道。”
“那是因为他们出来很容易,要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袭扰粮道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千里奔袭,往返折突,后继乏力,身陷险地,一个弄不好,只怕毁不了敌人,反毁了自己。。。别看他们现在嚣张,让我们进,进不得,退,退不去。可只要我们能守住这三天,那么被追杀的,就该是他们了。方圆百里,现在到处是止水骑兵的侦察哨,只要前线那边一有风吹草动,这帮人就会立刻由来路撤回。所以,只要我们能挺过接下来的日子,前路,将会通畅无阻。”浅水清悠悠的说着。
史书常说千里奔袭粮道等壮举,其实所谓壮举,其实就是大冒险。
冷兵器时代,要以一支轻兵插入敌后,短时间还好说,长时间的话,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他们要吃东西,而处在敌人控制的国土之上,每一次劫掠,都会带来异乎寻常的风险。
所以抱飞雪的飞雪卫看似嚣张,却只有这几日的劲头,日子稍微长一点,只怕就后继无力了。一旦这时候被天风人大部队抓了个正着,到时候壮举就不再是壮举,而是笑柄了。
云霓听得很入迷,仿佛此刻在她面前解说这战事的不是一个普通新兵,而是一个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
她又问:“我们死了多少人?”
“很多。昨夜一战,没了八百战士。现在全队能作战的,差不多只有半数了。剩下的不是死人就是伤者。”浅水清冷漠的回答。战争的惨烈,残酷到令人难以想象。高耸的尸体堆积成一个个山包。幸存的战士们必须不顾疲劳,就地将死者掩埋,否则时日一长,就会形成瘟疫。
对于护粮队来说,唯一可以值得欣慰的就是,新兵在接踵而来的战斗中迅速得到成长,他们开始学会了许多他们原本在训练营中永远也学不到的一些东西。人数在减少,战力却在迅速提升。
“今天白天,估计他们还会发起一次冲锋。倘若依然拿不下我们,那么聪明点的做法就是立刻退兵。否则等到援兵来了再退,只怕就来不及了。他们选在这样的开阔之处袭击我们,本就是为了这里求援不便,适合冲锋野战,而不利于设套打伏。”浅水清开始整理身上的盔甲。“好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也要准备出战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云霓点了点头。她看着浅水清,明眸闪出一抹坚毅:“我已告诉衡长顺,战事结束,若大家还都能活下来,不许他动你。你的事,到时候会提交军部解决。到时我会为你求情。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不要让我的努力成为泡影。”
整理盔甲的手,凝结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之后,继续着原来的动作。浅水清淡淡的回答:“谢谢。”
推开马车门,他向着自己的队伍走去。身后,少女清澈的眼神化做漫天烈焰。
。。。。。。。。。。。。。。。。。。。。。。。。。。。。。。
飞雪卫再次动了。
骑队展开一个巨大的扇面,成大波浪式的包夹过来。一杆血色大旗迎风飘展,左右摇动,骑队纵马奔驰,驰骋在这平原大地上,交叉纵横,呼喝连连,慑出威猛夺人的气势。
他们做出进攻的态势,却并不真正进攻。
严阵以待的护粮队眼神中露出不解的迷惑,一个骑兵悄声问:“大人,他们在干什么?”
沐血迎着溯风凝立马上,未戴头盔的他,任由劲风吹拂着他的长发。
“看来碧空晴又要耍什么花招了,大家小心点。”沐血沉静道。
敌方是三千骑兵,人数少却兵力强,主动在敌,则怎么打,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意志。
沐血唯一能做的,仅仅只是见招拆招。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左翼突前太多,成为一支孤军,中后两翼线型排开,距离太远。一旦左翼受到攻击,只怕中后翼都要救之不及了。说它是一字长蛇阵,它没有蛇头;说它是线型阵,却是一条弯曲的线;说它是燕尾阵,明明是双尖却只有单刃。实在是古怪啊。”方虎摸着脑袋发出疑问。
“碧空晴现在把他的骑兵用这样奇怪的阵势进行排布,首尾不能相连,左右不能相援。只要我方骑队稍做穿插,就可以将他们分割撕裂,令他们号令难遵,各自为战。左翼如此突前,就象是送给我们的一块肥肉,偏偏身后却没有待机伺伏的恶狗。这好比是捉老鼠放了饵,却没放老鼠夹子,这算怎么回事?碧空晴老于沙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难道他真得以为凭他一支左翼前锋队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开我们的防御不成?还是这小子被昨晚的大火那么一烧,把脑袋给烤糊涂了?”说话的是戚天佑,他的旁边是方虎和浅水清附和着点头。大家都懂兵法,谁也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这里面有问题。两军作战就如棋局对弈,你设套,我解套。现在碧空晴占据先手,他想怎么玩,只有他才知道。看不穿他的思路,只怕就很难应招。”浅水清也郁闷地说。
碧空晴搞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阵势,等于已经是在向对方的主将下了战书,怎么应战,就要看沐血的决断了。远处的骑兵依然在稳步踏进,再不下决定,总不能任由他们这样闲庭信步的散步散过来吧?
碧空晴现在的布阵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就是,他的左翼部队正在向整个护粮队做迂回行动。倘若再不做出反应,任由其自行其事,只怕再过一会,就会发现这支部队已经大摇大摆地绕到他们的后面杀过来了。
除非沐血乐于接受这样的命运,否则他就必须对碧空晴的出招做出应手。
以浅水清今时今日的身份,原本是根本没有资格在战场上反言的。不过他连立大功,不惜开罪军部也要保大家,虽是小兵一个,却人人对他另眼相待。
因此,沐血对浅水清的插话非但不反感,反而有心传他些东西:“浅水清,你可知道,沙场之上,身为一个战将,最要不得的是什么吗?”
浅水清一楞,摇了摇头。
“最要不得的,不是你无法根据战况做出最正确的反应,而是你根本没有做出反应。。。碧空晴布的这个迷局,无论我们能不能看穿,都必须要应招。哪怕是错误的应变,也比没有应变,要强得多。”沐血淡定的说道。
“你明白了吗?”
浅水清心中一颤,大喝道:“谢大人指点,属下明白了!”
“很好,既然明白了,你就不用呆在这里。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回到马车旁。”沐血说。
什么?浅水清大吃一惊。
沐血目视前方,神情专注道:“碧空情是抱飞雪手下的一员悍将,论武功,论官职,论指挥才能,都比我强太多。他既然布下了这个局,就不可能没有变招。他此刻挟忿而攻,必定会拿出所有的本事。此战,前景堪忧。倘若我们败了,粮草也保不住。但是至少不能让马车里的姑娘受到波及。血风旗派五百重兵保护于她,那必定就是重要人物,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她落于敌手。浅水清,我要你现在立刻回去保护那个女子,一旦战局稍有不妙,立刻驱车离开,在未碰上援兵之前,再不要回来。”
这话说得有几分悲壮,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苍凉。浅水清仍自犹豫,戚天佑已经大喝道:“还不快滚!回到马车上去!”
浅水清一咬牙,重新向马车那边奔回。
身后,沐血已经颁下命令:“骑兵队准备。目标敌左翼先锋队,进攻!”
此时,千骑卫已只剩八百余人,成为护粮队的主战中坚力量。戚天佑一马当先,挥动刺矛,一支剽勇怒猛的刚劲铁骑,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如一支钢刀狠狠地向敌人扎去。
这支骑队在平原上奔逐狂突,形成一股巨大的钢铁洪流,平地涡卷出一股死亡之潮,波涛汹涌的卷向每一个来犯之敌。
苍茫壮阔的平原上,驰涌起雄浑粗戾的血流,蓝天白云下,挥洒出一幅生命收割者们无畏无屈波澜壮阔的画面。
第一部 战火兄弟情 第十四章 对阵
战马在嘶吼,鲜血在激扬。
飞雪卫突前的左翼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来自八百壮士的铁蹄踏破虚空,带来死神的狞笑。弯月刺矛划出一道道雷电的激茫,击出血流天瀑。
扑,一名悍勇的骑兵受到了三支刺矛的同时夹击,矛尖穿透胸膛,将他挑上半空。
矛势不止,又重重地撞在了另一名骑兵的身上。
这样的情况在战场上不断的重演,一名又一名的飞雪卫骑兵在凶猛凌厉的交错攻势下伤亡惨重。
刚一交锋,飞雪卫就已经出现了极为巨大的伤亡。没有两侧的护卫,突出的左前翼成为一支孤军,被对手凶狠而疯狂的吞食着。沐血的豪情高涨,大喊道:“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群起呼应!
。。。。。。。。。。。。。。。。。。。
浅水清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沐血就算不是稳操胜券,至少也有能力把这支突前的部队全部吃下,差别,只是时间问题。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碧空晴身为抱飞雪手下的一员悍将,不可能有勇无谋到派出部队来送死的地步。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又在计划着怎样的阴谋?
浅水清眺望远处,只见那支突前的左翼被自己人打得七零八落,不断后退,但却败而有序,不慌不乱。他们看上去更象是个韧劲十足的牛皮糖,缠着你,黏着你,打不过你,却不放开你。
没错,就是牛皮糖,浅水清的脸色霍然大变。
“糟了!”他大喊。“沐校危险了!”
云霓闻言不明所以,忙问道:“碧空晴是不是又出什么诡计了?”
浅水清摇了摇头:“那不是诡计,而是一场堂堂正正的邀战。无论沐血怎么做,从他冲出车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定了。”
他猛然跃到御手座前,拿起缰绳,此时此刻,他只能做好最坏的撤离准备。
正如沐血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不能让云霓落入敌手。
。。。。。。。。。。。。。。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
刚刚还占据绝对优势的沐血,转眼间就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局面。
远处的碧空晴,阴兀的白脸上缚着厚厚的纱布,眼神中喷射出愤怒的电芒,嘴角边却凝结出冷酷的笑意。他轻轻挥了下手,传令兵旗帜挥动,飞雪卫阵势陡变。
中右两侧的骑兵开始迅速靠拢而来,他们弓马娴熟,变阵迅速。一条蔓延的长蛇竟在转眼间便成一个张着大口的口袋,试图将八百骑兵一起包拢在这铁马金戈的夹击之中。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左翼部队,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将这八百骑士吸引得逐渐远离后方主阵,其目的就是为了将其围而歼之。而这刻,他们眼看着友军部队的靠近,更是奋勇阻拦,设法阻止敌人的回归本阵。
虽然沐血一直很关注那两支迟迟不动的部队的动静,并发现对手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他却没有发现自己本身正在被对方吸引着不断向前突进,突进,再突进。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的身上,以至于却忽视了自己离本阵正越来越远。待到他发现时,却已经为时太晚,被他击得溃不成军的部队便如牛皮糖一样将他死死缠定,决不给他分毫离开的机会。
碧空晴的确要把他吸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中,但却不是主动包围,而是待鱼上勾,为此,他甚至忍受了左翼部队巨大的伤亡,按兵不动。当沐血的骑兵挟着胜利之姿态冲至他的面前时,看到的,只是更多的铁骑雄兵。
对于碧空晴的变阵,沐血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不过这样的变阵,通常是可以被撕破的。
沐血厉声狂吼,八百精骑全力猛冲,八百骑兵组成的钢刀与刺矛闪烁着层层寒光,誓要将这个包围大口袋彻底撕碎,碾成一片破烂不堪的败絮。
只要攻击得力,他完全有可能冲破这个口袋阵。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战阵的相守相克,有时未必就是胜利的标准。骑兵利穿凿而不利阵地防御,口袋阵碰上有冲击力的骑队,在以往的确未必能够奏效,反而有可能面对惨败的格局。这也是沐血敢于出击的主要原因。然而,凡事因时因地制宜。
碧空晴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他有将近三千的骑兵在手,而沐血却只有一千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布袋,有时未必是布袋,而是铁壁。
碧空晴的指挥艺术远高于沐血,他的骑兵所布下的口袋阵并不是单纯的包抄夹击,而是厚重分明,完全针对沐血指挥的死角发动出击。而原本的前锋队在援军上来后,立刻前突,将沐血的队伍割裂成分散的小块组合,死死地咬住敌人,不让他们后退不一步。
三千骑兵层层卷卷,如一条长蛇般交相盘旋,誓要把敌军卷入,卷死,而被困在阵中的人,则殊死挣扎,拼命抵抗。
八百骑兵组成的尖刀不断地向前狂突,却总是冲破了一层还有一层,数不尽的敌人围上来,又被打退下去。
那个时候,沐血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碧空晴所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圈套,而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挑战。
没错,就是挑战,一场不公平却堂正的挑战。
他要和沐血比,比各自对自己部队的理解,比各自手下变阵的能力,比身为指挥官对战场形势变化的分析和理解。
他看准了沐血是一个冲锋在前的骑将,而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他看准了沐血更擅长于执行命令,而不是发布命令。他更看准了没有了沐血指挥的新兵,根本只是一群无头苍蝇,只会呆在原地团团乱转。
他要做的,就是以牺牲阵型优势为代价,将沐血的指挥从骑兵与新兵中分割开来。
然后,他再利用自己制造出来的局部人数优势,进行阵型变换,化不利为有利,对沐血的护粮队进行分而歼之。
沙场上的正面作战,是对双方战将的一个综合素质的考验,而在这场考验中,碧空晴是出题的考官,沐血是破题的学生。他没能破题,结果就是输!
在这方面,一个基于战术层面的命令执行官,终究不可能和一个将军比沙场对阵的操控能力。
碧空晴不怕他出来,只怕他不出来。不怕他比阵,只怕他不比。他布置了一个很明显的陷阱,放置了一个巨大的诱饵,然后等着敌人跳进来。然后利用对方的指挥盲点,制造人为的人数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