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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史

_47 柳青(现代)
“为啥?”
“这是反对农业社的话。咱的邻居们听见不得了!”
一听说“邻居”,梁大老汉脑筋里立刻站出来生宝和欢喜不相好的形影。为了去年下稻种和退互助组的事,他断定他们和他已经
结下了很难解开的冤仇。尽管见了面还是打招呼的,但他们的心里却是不那么尊敬他了。他要离开这蛤蟆滩一个时期,明说把生荣媳
妇送到兰州去,实际是不愿意看见生宝他们那种胜利者的神气。生禄提起这点,更加坚定了他走的决心!
“咦唉!”生禄后退了两步,重新蹲在原来的地方,愁闷地感叹说“爸,农业社是好事情。工作组讲的话全对。旁处也有办好
的社。就是灯塔杜不行!要是能办好,咱把车、马、田地拿出来也甘心……”
梁大老汉不加言,也不问话。他只是听着。他反正要走了。
生禄继续叹气:“唉,灯塔社不行,办不好。他们不按党的政策办事,贫农把持,不团结中农。他们又不会计划,又不会料理。
郭庆喜和我会计划、会料理,可不要我们当干部。生荣来信叫我协助生宝把社办好,爸,你说怎么协助呢?我连个社务委员都不是。

梁大老汉不知说什么是好。没主意,他只好眼白眨白眨。人嘴不吃饭不行,不说话行。他干咳了一声。
生禄愁眉不展地蹲在脚地,不满地撅着嘴,又叨咕:
“一群牲口挤在一个屋里,气味真够呛!官渠岸俺世富大叔说:老牲口比合糟时瘦了,壮牲口都不爱吃草了。二月里,春暖花开
的时候看吧!性口一死开了,看灯塔社怎办呀?”
“啊?”梁大老汉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了,张大斑白胡子嘴巴,慌忙问,“咱的大黑马……?”
“我去看来,咱的大黑马眼时没瘦。”
“那么谁家的牲口瘦了呢?”
“冯有义的黄牛,冯有万的黑牛。我看,俺三叔的老白马也像瘦了些。”
梁大老汉点着他秃了顶的头。好像从这个事实里得到什么把柄似的,他不由自己显露出不平的表情。
生禄抬起头,狠狠地注意盯他爸老皱脸上表情的变化。
“爸,”生禄抓紧时机加添说,“官渠岸的人都说灯塔社办不成。人家郭振山准备条件理,说盖起四椽的大饲养室,才办社。人
家还团结中农,准备叫杨加喜当副主任哩。一样的农业社,做法两个样。看架势,灯塔社就是办不成。生宝急急忙忙,一镢头挖了一
口井,图名!”
一句句都是那么入耳,那么中听;一句句都从耳孔进入梁大老汉的心头。听起来合情合理,叫人愿意相信。老汉原来是被县上来
的工作组唬住了。他没想到工作组迟早要走,不能老是住在这里。至于他三兄弟买的外乡女人带来的那个小子——梁生宝,他从来也
没放在眼里。哼!想当英雄,拿人家的田地、性口、农具胡整!先给生荣写信!
不是生禄要求,而是梁大老汉自己愤愤不平地提出:
“我正月里不走了。我等到二月再看……我们走了,要是社办不成,性口、田地退回来,你们两口子怎么办呢?”
“爸,就说这话。你早些睡呢!”生禄站起来亲热地、孝敬地说着,离开了他爸的草棚屋。
骑自行车的人们后边带着行李,步行的人们背着铺盖卷儿,几千穿棉制服的农村干部和庄稼人,川流不息地涌向渭原县城。渭河
平原上一片翠绿的麦田里,纵横交错的大小道路上,这里三三两两,那里成群结伙,谈笑声和歌唱声此起彼落,到处洋溢着粮食统购
运动以后胜利大会师的欢欣鼓舞。
今年的互助合作代表会和县区乡三级干部会同时举行。人们接到的通知说:宣传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以后,农村出现了新的形
势,互助合作现在成了农村的主要工作了。梁生宝同下堡乡的其他互助合作代表郭振山、高增旺、王来荣和郭振华,在支书卢明昌和
乡长樊富泰率领下,从远远的终南山下步行到铁路线上的县城里,已经是半下午光景了。城里满城满巷是先报到的庄稼人,棉袄的胸
前都荣幸地挂着互助合作代表的红布条。生宝立刻感到一种与过去不同的气氛:去年下堡乡只有他一个互助合作代表,今年就来了五
个。
生宝这回进城带着很大的劲头。一方面,他要向其他的农业社主任,特别是向窦堡区大王村五一社主任王宗济同志,好好学习办
社的宝贵经验。另一方面,他还想问一问杨书记,要求多给灯塔社批一点贷款,以便他能够在黄堡镇二月初八的骡马大会上,卖掉贫
雇农社员人社时带来的老弱牲口,添点价款买强壮牲口。官渠岸闲人们的议论真是适时极了。他们提醒了忙忙乱乱的梁生宝!使他对
这件事越思量越明白了。对对,他社里垫圈的时候是一片牲口腿,喂草的时候是一片牲口嘴;而到了上套的时候?你看吧,两个牲口
也不抵姚士杰和郭世富他们一个牲口有力气!生宝想:从前穷庄稼人谁买得起强壮牲口呢?也没那么多地,用不着强壮性口呀!现时
办起了社,养活着一帮独家独户时的老牛瘦驴,当然不合算了!生宝一路上就埋头在心里估计着耕种他社里的土地需要多少强壮牲口
?现有的牲口里哪几头必须卖掉?能值多少钱?需要添补多少价款?……这样一宗一宗仔细估计着,以至于郭振山、高增旺、王来荣
和郭振华他们一路说笑些什么,生宝连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直到进了县城南门,生宝才拾起了头,被城里这热烈的景象鼓舞起来
了。他走了四十里路不觉得疲劳,精神反而感到更加振奋起来了。
县城北门外火车站的汽笛声,西门外面粉厂和轧花厂的高烟筒,以及笼罩在城郊上空的黑煤烟,和生宝前几回进城的印像一模一
样。但生宝的心情比从前的任何一回都大不相同了。农业社主任梁生宝没有土改时的民兵连长梁生宝和去年的互助组长梁生宝那么活
泼那么轻松了。
他同郭振山他们跟着卢支书和樊乡长到大会秘书处报到以后,他们五个每人都带上“互助合作代表”的红布条出来,跟支书和乡
长又走了半条街,到了住宿的地方——正在放寒假的渭原中学的宿舍。他们找到黄堡区占的西三斋。下堡乡的人住八号房子。
生宝把铺盖卷儿放在床板上,就性急地去找灯塔社建社工作组的区干部牛刚同志,谈他在进城的路上所想的事情,问他这心思对
不对,能不能向县上的领导同志要求多批点贷款……
“要是我这心思不对,我见了杨书记就不提这层事了。咱自力更生!咱陆陆续续调换!你说怎样?”生宝把牛刚从二号房子叫到
院子里,热烈地谈完以后这样问,迫切地盯着对方。
牛刚.这个粗壮、高大的庄稼人外形的区干事,在建社过程中始终给生宝一种诚恳、痛快的好印象。现在他用粗大的手指向后拢
着他生硬的头发,严肃地考虑了一阵,不肯定地说:
“这问题儿咱俩再找培生商量一下,好不好?”
“好。吃罢饭等着,我来寻你……”生宝性急地相约,心里头很为他社里牲口不强的事儿不安。
生宝慢腾腾地走回下堡乡的人住的房子。他的心思开始拐弯儿。他从牛刚同志对这事不热心的样子,想到:他建社以后头一回进
城就向杨书记要求多贷款,不大好吧?他走进房子,见卢明昌和樊富泰,他们现在已经打开铺盖卷儿铺好床了,和大伙坐在靠近桌子
的两个床边,吸着早烟。郭振山摸着桌子上头吊的电灯泡儿,对头一回进城开会的高增旺、王来荣和郭振华说:“你们注意!这上头
可吸不着烟啊!”惹得大伙哄笑了。
生宝打开他自己的铺盖,满怀心思地铺着床,推翻了他一路上仔细估计的一切:不提贷款的事儿了,自力更生!
“二月初八黄堡会上,先卖了两个最不行的老牛。稍微能对付着使用的,叫暂时都喂着,今年增产了再说!”他这样想着,决定
吃过晚饭以后找到牛刚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改变了心思。这有什么呢?他不怕牛刚同志笑话他不老练不稳当,忽而东忽而西。经过
建社中相处的那些日子,对牛刚和对韩培生一样,什么没有考虑
周到的话,他也敢同他商量。
在什么地方挂的一条铁轨给敲得震山响。穿制服的区乡千部和带红布条的互助合作代表,从各斋的号房里出来,拥满了中学的校
院。从东斋里出来的都是女干部和女代表,她们走到校院中间的砖道上,同男干部和男代表们汇合起来,大伙都向后边的食堂院走着
。生宝同卢支书并排走在人群里头,支书关心地间:
“生宝,你一路上到而今,总是在思量。啥事搁不下呢?”
“还不是俺社里的那一摊子吗?”生宝在大伙面前笼笼统统地说,“我这阵真正是人在门外心在家……”
“家里不是啥都安顿了吗?”
“安顿了也由不得思量……”
生宝嘴里说着,眼睛无意识地看着牛刚在什么地方。他看见了:约莫隔着十几个人的前头是牛刚头发生硬的光头。噢,老牛同棉
袄上罩着蓝布衫的剪发头女人说话,好像很熟的样子。生宝看不见那女人的脸相,只见她的剪发头、长脖项和宽肩膀,觉得她怪熟悉
的,好像不久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时牛刚和那女人说着话,已经进了食堂院的砖圆门了。
生宝同卢支书他们大伙一行,走进了黄堡区食堂。忙人吃饭快。他同下堡乡的人一桌子吃饭,见牛刚吃毕饭了,他就跟着走出食
堂了。
“牛刚同志,”生宝一出食堂门就说,“你要是有旁的事情,咱们就甭去找老韩哩。我这阵心思变了,决定不提多贷款的事了。

牛刚瞪圆了眼睛,奇怪地盯着生宝,笑问:
“你思量了一路.刚才吃饭以前还是急得很嘛,怎么一顿饭工夫就……”
“我觉着不对劲儿,”生宝怪不好意思地笑说,“穷,要发动社员尽量儿生产哩嘛。穷不能成了向上边伸手的一个理由。好在我
这心思,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牛刚在校院的砖道上,高兴地拍着生宝的肩膀。
“你这想法对啊!将来全县的社主任在一块讨论经营管理的时候,讨论到贫雇农社员带进来的老弱牲口的问题儿,你看情况,可
以的话.再把这当成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提出来,大伙研究。自己单独先向自己熟悉的首长提出来,就是不对劲儿。”
“对!你这一说,我全明白了。”生宝很有感触地说,很满意自己又懂了一点道理,“咱就甭去找老韩哩!”
“你有旁的事儿吗?”
“我没事。”
“那么咱们一块走!老韩在县上工作,消息灵通着理。咱们问问他这会怎么开法,上边有啥新的指示吗?”
“对!我去给卢支书说一声,就来。”
生宝返回食堂里去告诉卢支书的时候,下堡乡的人正在商量晚上怎么过——樊富泰和郭振华要去看电影,郭振山和高增旺要去看
秦腔。生宝对大伙解释:他同牛刚寻韩培生商量社里的事情。
生宝二回从食堂里出来,吃毕饭的人更多了。好像到了黄堡镇的市集上一样,互相不认识的男女庄稼人,杂乱地走着。生宝出了
食堂院的砖圆门,看见一个上身穿蓝、下身穿黑的剪发头女人,丰满的胸前带着互助合作代表的红布条,站在砖圆门外头等着什么人
。他愣住了。
刘淑良!啊,竟在这里碰见了刘椒良!
生宝不自然地站住,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腊月里在有万的草棚屋见过面以后,他决定在春节的几夭里到竹园村去,没有去得了,
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了她。生宝不好意思地嘴一张一张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刘淑良穿得和在有万草拥屋见面时一样,那前额宽阔的长脸盘却不像那回一样红了。好像他们中间什么事情都不曾有过,好像他
们仅仅是一般相识的人。刘淑良脸色很正常地先开口笑问:
“梁生宝同志,你来得早?”
“我后半晌才来。你……”
“和你一样。竹园村到城里比你们下堡村还远嘛。”
刘淑良这样落落大方,谈笑自如,生宝就更不好意思了。人家主动地到蛤蟆滩去和他见面,而他却怠慢了人家。忠厚者的一种对
不起人的感觉,使生宝更不知说什么是好了。他终于想起刚才开饭的时候,他看见的那个和牛刚走在一块的女人,好像就是眼前这刘
淑良。他于是就没话找话问:
“你认得俺区上的牛刚同志吗?”
“从前他在这里上学的时候很熟……”
啊!生宝明白了!一定是刘淑良从前的男人范洪信和牛刚同学!看见刘淑良不大愿意多说这话,生宝不好再问什么了。你听!郭
振山在食堂院大声说笑着出来了。生宝就对刘淑良说
“牛刚同志还在校门口等着我哩,咱们有空儿再……”
“好!”刘淑良前额宽阔的长脸盘上又出现了一下有节制的笑容。这回她脸还略徽红了一点,也没问生宝住在哪排号舍。
生宝快步在人群乱杂杂的校院里走着,感到精神异常的兴奋。关于贷款的糊涂想法给他心情上留下的不愉快,立刻被这种兴奋所
代替了。刘淑良这回给他的好感,比起头一回见面就更明显了,更强烈了。这女人的性情是比慌慌溜溜的改霞稳重得多,老成得多啊
!要像改霞,嘿,他见过面这些日子,既没有给介绍人肯定的答复,对女方本人也没有什么表示,这回见了,还不把脸扭过一边去,
装没看见,不理他吗?……
生宝这样想着,很想掉转头看看刘淑良是不是在看他。你听,身后边是郭振山和樊富泰说笑的声音。……
“生宝!你去给卢支书说一声,怎么这大工夫呢?”生宝听见牛刚在人丛中的声音,却还没看见牛刚本人。
生宝仰起头寻找着牛刚的时候,他的肩磅上被谁拍了一巴掌。他扭过头来一看,正是牛刚。
“你在想啥心思?懵头转向了!”牛刚不理解地问。
生宝对着牛刚眯眯地笑,只不说话。他内心中的兴奋、舒畅和欢喜,不由他自己,这时全部都堆在他忠厚老诚的脸上来了。
“有人给你说媳妇吗?这样甜!”牛刚好奇地猜测。
生宝更加高兴了,索性咧开了他那下嘴唇略微厚一点的嘴巴笑了起来。他看见郭振山和樊富泰快到他们跟前,就说:
“走!到街上我给你细说!”
他们出了校门,顺着商店门前的人行道,朝十字街走去。生宝有心趁着这回在城里开会遇见刘淑良的机会,解决他的婚姻问题了
。恰好牛刚又认识女方,他就决定把事实毫不隐瞒地告诉牛刚。
“你认识峪口区竹园村的刘淑良吗?”
“认识呀!”牛刚用一只手摸摸他生硬的头发说,“她从前是窦堡区范村的媳妇。她离婚了的男人范洪信和我是县中同班的同学
。我上学、回家路过范村,到他家去过不止一回,所以很熟。怎么?有人给你说她吗?”
于是生宝把有万一家子怎样热心地给他说这门亲,他和刘淑良怎样在建社工作组走后见过面,他怎样想在春节的几天里去竹园村
而没去成,刚才他去找卢支书说过话出来的时候怎样碰见了她……从头至尾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了牛刚。
“好啊!”牛刚粗壮、高大的庄稼人身体在街道上站住了,非常高兴地对生宝说,“好啊!这可是你的个好对象啊!这女人我知
道:窦堡区范村乡把她当重点培养哩!那里的党支部千方百计不让她离开,想叫她离婚以后就在范村和谁结婚。她因为范洪信的为人
伤了她的感情,坚决不愿留在范村了。你看!她刚刚回到竹园村娘家屋里不到半年,又成了那里的互助合作代表了!”
牛宝听牛刚这么一说,开始从心底里热爱刘淑良了。有万丈母娘对刘淑良只了解一方面,所以介绍时强调她从小跟她爸劳动,结
婚到范村以后还是劳动,以至于生宝和她见面时,她劳动大了的手脚首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并且给他留下强烈的印象。现在经牛刚介
绍了这更重要的另一面,加上她刚才落落大方的大姐风度给生宝的好感。生宝思量:嗯,这定是有心胸的女人。
生宝对牛刚坦白说:“我想趁这回在城里开会的机会……”
“好嘛!”牛刚热情地赞同,“要我给你说话吗?”
“暂时不要,等要的时候……”
“伙计呀!”牛刚亲热地拍拍生宝的肩磅,开玩笑说,“文明一点啊!你现在巳经是大伙注意的人啰,甭搞得满城风雨。先甭张
声!私下进行妥啦,回去再公开。”
“对对!”生宝严肃地同意,说,“先对他谁也甭漏风!”
“还有,你俩都是有过爱人的人了,在这儿谈的时候,不能影响你们开会、学习!”
“放心!”
他们到了县农业技术站。一打听,韩培生前两天才宣布调到县委农村工作部了。他们折转又朝县委走去。刚走到一个街口拐弯的
地方,韩培生满面笑容过来了。
“你到哪里去?”生宝和牛刚同声问。
培生说:“到县中找你们去呀!我现在调到县委做互助合作专职干事了,专门驻社。根据中央的指示,每社配备一个驻社干部。
我还在灯塔社。嗯!生宝,给你!”
专职干事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个本本和一支钢笔,交给生宝。
“这是做啥?”生宝不明白地眨着眼。
培生把本本和钢笔往生宝手里塞着,解释说:
“上回杨书记到灯塔社的时候,还给了我个任务,要教给你学文化。我这个老师怕你不好好学,先买点文具送给你,逼你一家伙
!就是这!你看怎样?”
三个被革命工作聚集在一块的同志当衡演戏,吸引了许多过往人的眼目。生宝迟疑着,不好意思接受的样子。
“收下吧!”牛刚帮着腔,隐隐乎乎指刘淑良的事说,“现在你学文化,很快就有好伙伴了。”
“对!”韩培生满腔书生气地同意,“咱俩一块学习,我自称老师是和你开玩笑哩!”
生宝努力忍住笑,接受了驻社干部的礼物。
渭原县的县区乡三级干部会和互助合作代表会的头三天,是陶宽书记的报告和讨论这个报告。报告的内容是粮食统购统销和宣传
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以后农村的新形势,党的政策和方针,按照中央指示精神做出的全县互助合作规划,以及为了实现这个规划必
须采取的一些组织措施,听了令人感到鼓舞,同时也感到责任重大。
梁生宝坐在几千人的大礼堂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上穿蓝咔叽布棉制服的陶书记。他集中全部注意力使劲听着,只怕有一句
话从他耳边滑过去。生宝虽说不能确切地听懂每一句、每个词语,但是因为说的是他最亲切、最熟悉的身边的事情,所以意思他全能
明白。他看见黄堡区王书记、周区长以下所有的区乡千部,只要会记笔记的都是埋头在本本上写着。他自己尽管有热心的韩培生早先
送给他的钢笔和本本,却一点也用不上,只好用脑子记吧。
讨论会是以区为单位分组进行的。早晨是温习报告。区上王书记和周区长根据笔记,分段重讲一遍,为的是使不识字的区乡干部
和互助合作代表们懂得更明白一些,印象更深一些。上午和下午,大伙发言。小组讨论会的发言勇跃和积极是空前的。从全区各村进
城来的这些穿着四个口袋制服的农村干部和穿着两个口袋衣服的庄稼人,不能仅仅说他们对党的领导完全拥护,不,更确切地说,他
们从心里头感激党的领导。几乎人人都感慨地重复着一句话:“我的天!毛主席对人民的事情想得真个周到!”至于更多的道理,系
统地分析,却很少人做得到。只有讨论到互助合作规划的时候,人们的话才多起来了。大伙对于一九五四年冬天每乡办一个社、一九
五五年冬天每村办一个社的规划,议论纷纷。有些互助联组长等不得冬天,要求夏收以后就允许他们办社。有些重点互助组长根据规
划的精神,分析了组内成员的觉悟程度和经济力量,提出了自己办社的时间。所有的人对于眼下还是新奇的、甚至是神秘的农业社,
两三年内就要变成普通的现实这一点,充满了热情和欢乐。
在黄堡区的小组讨论上,梁生宝是受到注意的人。他提出灯塔社在一九五四年冬天扩社的时候,向所有积极要求入社的贫农和生
产、生活有困难的中农开门;到一九五五年冬天,他要争取上、下河沿的四十七家农户全都能入社。生宝的意思就是说;三年实现合
作化!同时,他对郭振山要求官渠岸互助联组在夏收以后提前办社,表示热烈的同情和支持。他希望:他们这个九十九户的行政村,
同一年成为汤河上头一个合作化村,并且最好是像窦怪区大王村一样,能够办成一个联杜。
生宝的这番表示要同郭振山团结起来,并肩前进的愿望,得到了区委王书记、卢支书和其他大多数区乡于部和互助合作代表的赞
成。身体高大的郭振山却不冷不热地咧嘴一笑,说:
“生宝同志,你这是一番好意,只怕我的能力跟不上你哩。再说,咱们明年冬天是不是办联社,也不能由你我两个人说了就算,
要由官渠岸的人民和上、下河沿的人民决定……”
区长周守义和樊乡长,还有几个区干部显露出赞成郭振山的笑容,欣赏地点着头。
参加黄堡区小组讨论会的县干部魏奋和韩培生,显然看出了领导干部中间这种看法上的不一致了。他们拿观察的眼光盯着生宝脸
上的反映。
生宝不在乎地咧开他下嘴唇略徽厚点的嘴巴笑着。他能揣摸到郭振山的心思:一方面是不服气他,另一方面可能还因为宫渠岸富
,不情愿和穷灯塔社联合哩。生宝不想说什么过早引起争论的话。他只是笑一笑,看着王佐民和卢明昌。卢支书也看着王书记,显出
不满意郭振山的神情。
主持讨论会的区委书记一直在用手摸着丰满的腮帮,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振山同志,”王书记终于很严肃地说,“生宝同志说的是两年以后的事情。而且这是他的希望。嗯,也算一种理想吧。谁也并
没有决定!真正到了你们下堡乡五村全村合作化的一天,办不办联社,由谁来决定呢?我说是由党对群众的教育来决定。党对群众的
教育工作做好了,群众就愿意。党对群众的教育工作做不好,群众就可能不愿意。共产党员不能笼统地说人民决定!嗯,不能这样说
!”王书记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看着郭振山。
“尾巴主义!”牛刚在旁边低低加了一句。
郭振山有圈脸胡楂的大脸盘全红了。他把烟锅插进烟口袋里去装烟。一直到休会,他再没发言。
这回休会以后吃饭的时候,生宝故意走在郭振山一块,进了食堂挨他坐着,同他说笑。生宝着见卢支书也和郭振山开玩笑,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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