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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定事

_9 西德尼·谢尔顿(美)
…我就是不能放弃这个。它是我的整个生命。”
佩姬身体朝前倾着,坦诚地说,“你用不着放弃当一名医生,但你不应该再做
手术了。”
他一下子变老了许多。“我知道。我本来去年就打算退下来的。”他凄凄凉凉
地微笑着。“我想我现在是得退下来了,是吧?你去告诉华莱士大夫。”
“不,”佩姬柔声说。“你去告诉华莱士大夫。”
佩姬正在小餐厅吃饭,汤姆·张坐过来。
“我听说发生的事了,”他说。“鲍曼!令人难以置信。干得漂亮。”
她摇摇头。“我差一点冤枉了别人。”
张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你还好吧,汤姆?”
“你是要我说‘我很好’呢,还是要我说实话?”
“我们是朋友。我要听实话。”
“我的婚姻已经彻底毁了。”他眼中突然充盈着泪水。“谢走了。她回家了。”
“我很难过。”
“这不是她的错。我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了。她说我已经和医院结了婚,她
说得对。我把我的全部生活都花费在这里,关心照看着一个个陌生人,而不能和自
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她会回来的。问题是能解决的,”佩姬安慰他说。
“不。这次不会了。”
“你有没有想过作一次心理咨询,或者……?”
“她拒绝了。”
“我很抱歉,汤姆。如果我能做什么的话……”她突然听到扩音器里在喊自己
的名字。
“泰勒医生,410病房……”
佩姬感到突如其来一阵惊恐。 “我得走了,”她说。410病房。那是萨姆·伯
恩斯坦的房问。他是佩姬最喜欢的病人之一,一个70来岁、彬彬有礼的老头儿,患
胃癌住院,已经无法动手术了。医院里很多病人都不断诉苦和抱怨,但萨姆·伯恩
斯坦是个例外。佩姬佩服他的勇气和尊严。他有妻子,两个儿子已成年,他们定期
来看他,佩姬也喜欢起他们来。
他已经接上生命维持系统, 并挂上了DNR标牌——意思是如心脏停止跳动,则
不再设法激活。
佩姬走进病房时,一名护士正在床侧,她抬起头看着佩姬。“他走了,大夫。
我没有启用急救程序,因为……”她的声音低下去。
“你不用是对的,”佩姬慢慢说。“谢谢你。”
“还有什么事要我……?”
“没有了。我来安排。”佩姬站在床边,低头望着遗体。这曾是一个活生生充
满笑意的人,一个有着家室和朋友的人,一个一辈子辛勤操劳,关心自己所爱的人。
可是现在……
她走到他放个人物品的抽屉跟前。里面有一块不值多少钱的手表,一串钥匙,
15美元现钞,一副假牙,以及给妻子的一封信。这就是一个男人一生所留下的一切。
佩姬无法从笼罩自己的忧伤沮丧之情中自拔。“他是这样亲切的一个人啊。为
什么……?”
凯特说,“佩姬,你不能让自己和病人之间感情上牵扯太多。这会把你撕碎的。”
“我知道。你是对的,凯特。只是……他结束得太快了,不是吗?今天早晨他
还和我交谈的。明天是他的葬礼。”
“你不是在想着要去参加吧?”
“不。”
葬礼在永恒墓山举行。
犹太教中,埋葬必须在死后尽早进行,葬仪通常第二天就举行。
萨姆·伯恩斯坦的遗体身穿白色长袍。家庭成员围立在墓穴四周。拉比正在吟
诵圣词。
站在佩姬身边的一个男子看出佩姬脸上的茫然表情,就为她翻译起来。“让上
帝抚慰你和锡安山与耶路撒冷所有的哀悼者吧。”
让佩姬吃惊的是,家庭成员们开始一边应声吟诵,一边撕碎自己穿的衣服。
“什么……?”
“这是表示崇敬,”那人轻声对佩姬耳语。“你从尘埃中来,又回到尘土中去,
可是灵魂却回到赐予你生命的上帝那里。”
仪式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凯特在走廊里碰到霍尼。霍尼看上去神情紧张。
“出什么事了?”凯特问。
“华莱士医生让人叫我去。他叫我下午两点去他办公室。”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想是我前两天查房时把事情搞砸了吧。里特大夫是个恶魔。”
“他可能是吧,”凯特说。“不过我肯定一切都会好的。”
“我也希望如此。我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点钟,她准时到达本杰明·华莱士的办公室,手袋里放了一小罐蜂蜜。接待
员去吃午饭了。华莱士的门是开着的。“进来,塔夫特大夫。”他叫道。
霍尼走进他的办公室。
“请关上你身后的门。”
霍尼把门关上。
“坐下。”
霍尼在他对面坐下。她几乎在发抖。
本杰明·华莱士看着坐在对面的霍尼,心里想,这就像是踹一条小狗。不过既
然非这么做不可,那就只好这么做了。“我恐怕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他说。
一个钟头过后,霍尼在日光治疗室碰到凯特。霍尼面带笑容,在凯特旁边一张
椅子里落座。
“你见到华莱士大夫了吗?”凯特问。
“噢, 是的。我们谈了好久。你晓得吧,他老婆去年9月就离开他了。他们结
婚有15个年头。他再前一次婚姻生有两个已成年的孩子,可是他很少见到他们。这
可怜的亲亲太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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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又是一个除夕夜,佩姬、凯特和霍尼在恩巴卡德罗县立医院迎来了1994年。对
她们来说,除了病人的姓名而外,生活似乎一成未变。
佩姬走过停车场,不由想起哈里·鲍曼和他的红色费拉里车。有多少生命因为
哈里·鲍曼出售的毒品而惨遭毁灭?她想知道。毒品具有何等的诱惑力,而且末了,
又是多强的致死力。
吉米·福特给佩姬带来一小束鲜花。
“这是为什么,吉米?”
他脸红了。“我就是想送给你嘛。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
“不知道!这太让人高兴了。谁是那位幸运的姑娘?”
“她名叫贝齐,在一家服装店工作。我们打算生他个半打小孩。头一个女孩我
们要给她起名叫佩姬。我希望你不介意。”
“介意?我只感到不胜荣幸呐。”
他觉得不好意思。“你听说过一个医生只让病人活两个星期的故事吗?‘我现
在没钱付给你’,那人说。‘那好,我让你再多活两个星期。’”
吉米说着就走了。
佩姬很为汤姆·张担忧。他正经历着剧烈的情绪变动,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
儿低沉沮丧。
有天上午,他在和佩姬交谈时说:“你发觉没有,这儿的大多数人没有我们都
会死掉的。我们有力量医治他们的身体并使他们恢复健康。”
第二天上午,他又说:“我们都在自欺欺人,佩姬。没有我们,病人会好得更
快。我们不过是些伪君子而已,假装手里有着各种答案。可是事实上,我们没有。”
佩姬朝他打量了一阵。“你有谢的消息吗?”
“我昨天和她又谈过了。她不愿回来。她打算提出离婚。”
佩姬把手放在他胳膊上。“我很难过,汤姆。”
他耸耸肩膀。“为什么?我都无所谓了,一点也不烦了。我会找到别的女人的。”
他龇牙咧嘴地笑着。“还要再生个孩子。你等着瞧吧。”
谈话中好像有什么虚幻的东西。
那天夜晚,佩姬对凯特说:“我替汤姆担心。你最近和他交谈过没有?”
“谈过的。”
“你觉得他正常吗?”
“对我来说,男人没有正常的,”凯特说。
佩姬仍旧觉得放心不下。“我们明天晚上请他吃饭吧。”
“好的。”
第二天早晨,佩姬到医院上班签到时得到消息,门卫在地下室的设备间里发现
了汤姆·张的尸体。他死于过量服用安眠药。
佩姬差不多要发疯了。“我本可以救他的,”她哭诉着。“这么长时间以来,
他一直在大声呼救,而我却没有听见。”
凯特严厉地说:“你不可能有办法救他,佩姬。这种情况并不是你造成的,你
也不是解决这种问题的关键。没有妻子与孩子,他就不能活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佩姬抹去眼中的泪水。“这个鬼地方!”她说。“要不是工作压力和漫长的时
间,他的妻子是决不会离他而去的。”
“但她还是走了,”凯特轻声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佩姬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中式葬仪。这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观。它一清早
就在唐人街的绿街殡仪馆开场,人们开始在室外集合。送殡的队伍聚拢了,还带着
一支铜管乐队。在送葬队伍的前头,哀悼者们举着一幅放大的汤姆·张巨幅遗像。
出殡队伍随着铜管乐队响亮的演奏,透迤穿行在旧金山市区,队伍的尾端是一
辆灵车。多数送葬人步行,但年长者乘坐汽车。
佩姬觉得送葬行列似乎在城里随意地兜圈子。她感到困惑。“他们到哪里去?”
她问一位送葬的人。
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说:“这是我们的风俗习惯,带着逝者经过那些对他的
生活具有意义的地方——吃过饭的餐馆,买过东西的商店,参观过的地方……”
“我明白了。”
队伍最后来到了恩巴卡德罗县立医院。
那人转身对佩姬说,“这里是汤姆·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这里是他曾经找到
幸福的地方。”
错了,佩姬心想。这是他失去幸福的地方。
有天早晨,佩姬沿着市场大街漫步时,忽然看见阿尔弗雷德·特纳。她的心开
始猛烈跳动起来。她就是没有办法把他从自己的心中赶走。路口的信号灯变颜色时
他正开始过马路。佩姬赶到街角时,灯又变成红色。她不顾这些,直冲下车行道,
丝毫没注意到汽车喇叭声大作和摩托车手愤怒的叫骂声。
佩姬赶到街对面,急急忙忙追上他。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阿尔弗雷德…
…”
那人转过身。“对不起,你喊谁?”
原来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佩姬和凯特住院医生既然已经干到第四个年头,开刀动手术就变成了经常性的
工作。
凯特在神经外科工作,她总是不断地为人脑壳中那种叫作神经元的,抵得上万
亿台电脑的奇迹惊叹不已。这种工作让人激动万分。
凯特对一道工作的大多数医生非常尊重。他们是聪明过人和技艺高超的医生。
但也有那么几个常让她难受。他们试图要和她约会,而凯特越是拒绝和他们外出,
就越使他们心痒难熬。
她听见有个医生低声说:“那个裤裆里挂铁锁的女人来啦。”
她正在协助基布勒大夫做一个脑手术。在头颅骨上刚切了个小口子,凯特正用
一把小牵开器撑着那个切口,基布勒大夫就把一个橡胶插管推进左脑室,左半脑中
央凹处。凯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正在进行的手术上。
基布勒大夫瞥了她一眼,一边干活儿,一边说:“你们听说过一个酒鬼的故事
吗?这个酒鬼摇摇晃晃地进了一家酒吧。他说,‘给我一杯喝的,赶快!’酒吧老
板说,‘我不能给你,你已经醉了。’”
圆头锉子继续往深处打进去。
“‘如果你不给我酒喝,我就自尽。’”
脑脊液从左脑室的插管中流出来。
“‘我来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酒吧老板说。‘我有三件事想办,你替我干
了,我就给你一瓶酒。’”
他继续讲着,15毫升的空气打进了脑室,Ⅹ光机在前后和侧面拍摄着图像。
“‘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那个橄榄球选手吗?我赶不走他,我要你把他扔出去。
第二件事,我办公室里有一只宠物鳄鱼,坏了一颗牙。它很狡猾,我没法让兽医接
近它。最后一件事,卫生部的一个女医生想把我这儿封掉。你去操了她,这样你就
能得到一瓶酒。’”
一名助理护士正在用海绵吸血,以减少出血量。
“那酒鬼把橄榄球手扔了出去,然后进了鳄鱼呆的办公室。15分钟之后,他出
来了,满身是血,衣服撕烂了,然后说‘坏了一颗牙的女医生在哪儿?’”
基布勒大夫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听明白了吗?他操的是那条鳄鱼,而不是女
医生。也许这是一场更妙的体验吧!”
凯特站在那儿,怒气冲天,恨不得就扇他一耳光。
手术做完了,凯特回到准备室,极力想克制自己的怒火。我决不让这个杂种压
垮我。决不让。
时不时地,佩姬也和医院的大夫们外出,但她拒绝和其中任何人卷进罗曼蒂克
的关系里去。阿尔弗雷德·特纳伤透了她的心,她下定决心决不让这事重演。
她把大多数白天和夜晚都花在医院里。工作日程安排得几乎让人累垮。佩姬目
前正在做着外科手术,而且她很喜欢这种手术。
有天上午,外科主任乔治·英格伦差人来找她。
“你今年将开始做专科,心血管外科。”
她点点头。“好的。”
“另外,我还有件会让你高兴的事。你听说过巴克大夫吗?”
佩姬惊奇地看着他。“是劳伦斯·巴克大夫?”
“是的。”
“当然听说过。”
所有的医生都听说过劳伦斯·巴克大夫的大名。他是世界上最声誉卓著的心血
管外科专家。
“好的,他上周从沙特阿拉伯回来,他曾在那儿给国王动过手术。巴克大夫是
我的老朋友,他答应每个星期到我们这儿来工作3天,为了公众的利益。”
“这真是太棒了!”佩姬兴奋地嚷起来。
“我将让你参加他的小组。”
佩姬愣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非常感激。”
“这对你是个极好的机会。你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
“我相信我能够。谢谢你,乔治。我实在太感激了。”
“你明天早晨6点钟开始随他查房。”
“我期待着。”
“期待着”实际上还说得不全。和像劳伦斯·巴克大夫这样的人一同工作是佩
姬梦寐以求的。我这是什么意思?“像劳伦斯·巴克大夫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
个劳伦斯·巴克大夫。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张他的照片,但她可以想象得出他是什么模样。他会是高个
子,英俊潇洒,满头银发,一双修长和敏捷的手。一个心地温和谦恭有礼的人。我
们将在一起工作,佩姬想道。我要使自己成为不可或缺的。我想知道他结过婚没有。
那天夜里,佩姬做了一个与巴克大夫有关的性梦。
佩姬醒过来时,人正从床上掉下来。
第二天早晨6点钟,佩姬和高级住院医生乔尔·菲利普以及另外5名见习医生正
心情紧张地在二楼走廊里等待着。一位个子矮小,面色阴郁的男人直朝他们冲过来。
他走路时身体前倾,就好像顶着一阵强风。
他走近这伙人。“你们都站在这儿到底是干什么?我们走!”
佩姬过了一会儿才镇静下来,急忙往前追上其他人。他们沿着过道一边走,巴
克大夫一边急促地讲着:“你们每天有30到35个病人需要照看。我要你们对每个病
人都做出详细的记录。清楚了吗?”
接着是一阵小声的诺诺,“是的,先生。”
他们来到第一间病房。巴克大夫径直朝一位40多岁的男病人床前走过去,他的
生硬而令人生畏的态度立刻为之一变。他轻轻拍拍病人肩膀,微笑着说:“早上好。
我是巴克大夫。”
“早上好,大夫。”
“你今天早晨感觉如何?”
“我的胸部痛。”
巴克大夫研究了一下床脚的病情记录,然后转身问菲利普大夫:“他的Ⅹ光片
有什么情况?”
“没有变化,他康复得很好。”
“我们再做一次血细胞计数。”
菲利普大夫做了笔录。
巴克大夫又拍拍病人胳膊,笑着说:“看上去很好。我们再过一个星期就会让
你出院啦。”他转过身急急地对住院医生们说,“往前走!我们还有好多病人要看
呢。”
我的上帝!佩姬心想。真是个双重性格的人啊!
下一个病人是个过度肥胖的女人,身上带着心脏起搏器。巴克大夫看了看她的
病情记录。“早上好,谢尔比太太。”他的口气让人觉着宽心。“我是巴克大夫。”
“你们还打算让我在这儿呆多久?”
“好呀,你这么可爱,我愿让你在这儿永远呆下去,不过我是有妻子的人啦。”
谢尔比太太咯咯地笑起来。“那她准是个幸运的女人。”
巴克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病情记录。“我要说你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那太好了。”
“我今天下午再过来看你。”
劳伦斯·巴克转身对住院医生们说:“往前走。”
他们顺从地跟在大夫身后,来到了一间半专用病房,床上躺着一个危地马拉小
男孩,焦灼的家人围在四周。
“早上好,”巴克大夫热情地说。他扫视了一下病情记录。“你今天早晨感觉
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大夫。”
巴克大夫转身问菲利普,“电解液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大夫。”
“这是个好消息。”他拍拍男孩的胳膊。“鼓起勇气,别害怕。”
母亲急切地问道,“我儿子会好起来的吗?”
巴克大夫微笑道,“我们会为他尽一切可能。”
“谢谢你,大夫。”
巴克大夫跨出病房,来到走廊里,其他人跟在他后面。他停下脚步。“病人得
的是非炎性心肌病,有不规则的发热、震颤、头痛和局部水肿。你们哪一位天才能
告诉我,它最普遍的起因是什么?”
大家默不作声。佩姬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它是先天的……遗传性的。”
巴克大夫看着她,鼓励地点点头。
佩姬觉得喜人,就继续说。“它越过……等一下……”她极力回想着。“它通
过母亲的基因隔代遗传。”她停下来,面红耳赤,颇有些得意。
巴克大夫盯着她看了片刻。“放狗屁!这是锥虫病。它在拉美人中感染。”他
很不快活地看着佩姬。“耶稣啊!谁对你说的你还算个医生?”
佩姬的脸像火烧一样发红。
剩下的查房对她来讲实在是不堪。他们又看了24个病人,佩姬只觉得巴克大夫
一上午的时间全都花在想方设法羞辱她上了。巴克只对她一个人提问,考查和试探。
当她讲对了的时候,他没有一句赞许的话;如果说错了,他就对她大喊大叫。有一
次佩姬犯了个错误,巴克吼起来,“你连给我的狗开刀都不配!”
查房终于结束时,高级住院医生菲利普说,“我们下午两点再开始查房,带着
你们的笔记本,把每个病人的病情都记下来,不要有遗漏。”
他看着佩姬,心存怜悯地想说些什么,然而转过身去和巴克大夫汇合了。
佩姬心想,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杂种。
第二天夜里,佩姬值夜班。她在几个抢救室之间疲于奔命,从一个危重病人忙
到另一个危重病人,极力顶住汹涌而至的灾难浪头。
凌晨1时, 她总算睡下来。她没有听到一辆救护车拉响警报器,呼啸着飞驶进
医院,在急救处门前戛然停下。两名护理人员迅速拉开车门,把昏迷的病人从担架
上移到轮床上,推着它穿过入口,进了1号抢救室。
值班医辅人员已经被无线电话叫来待命。一名护士陪在病人身边一路小跑,另
一名护士等在坡道的顶端。60秒钟之后,病人已被从轮床移上了检查台。
他是个年轻人,满身是血,很难看出长得什么模样。
一名护士开始动手,用大剪刀剪开他那已撕坏的衣服。
“看上去好像全碎了。”
“他像只被宰的猪在淌血。”
“我摸不到他的脉搏。”
“谁值夜班?”
“泰勒大夫。”
“快把她找来。如果她来得快,兴许他还有救。”
佩姬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
“我们1号抢救室有危重病人,大夫。我想他挺不过去了。”
佩姬从帆布床上坐起。“好的。我就来。”
她看了看手表。 凌晨1点30分。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电
梯走去。
1分钟后,她走进1号抢救室。室内中央的检查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伤员。
“什么情况?”
“摩托车车祸。他被一辆公交车撞了。当时他没戴头盔。”
佩姬朝着那昏睡不醒的身影一步步挪过去,还没看见他的脸,就知道情况了。
她突然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开条静脉插管!”佩姬下着指令。“接上氧气。
我要求立刻送血浆过来。打电话给档案室查到他的血型。”
护士吃惊地看着她。“你认识他?”
“是的。”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才说出这几个字。“他名叫吉米·福特。”
佩姬用手指摸摸他的头皮。“有严重的水肿。我要做头部扫描和Ⅹ光片。我们
要立刻把他的头部裹好。我要求确保他的生命!”
“是的,大夫。”
佩姬花了两个小时确保一切可能的手段都为吉米·福特用上了。Ⅹ光片显示颅
骨破裂,脑挫伤,肱骨骨折,以及多处肌肉和软组织撕裂。但一切还得等到他稳定
下来。
3点30分,佩姬判断眼下没有更多的事可做了。他的呼吸好起来,脉搏也强了。
她俯身看着昏迷的人形。我们要生他半打小孩。头一个女孩起名叫佩姬,我希望你
不介意。
“如果有任何变化,来叫我。”佩姬说。
“别担心,大夫,”一名护士说。“我们会好好看护他的。”
佩姬走回值班室。她觉得精疲力尽,但是因为心里记挂吉米·福特,再也不能
安然入睡。
电话铃又响了。她几乎没有力气拿起话筒。“喂。”
“大夫,你最好到3楼来一趟,赶快。我想巴克大夫的一个病人正犯心肌梗塞。”
“就来,”佩姬说道。巴克大夫的一个病人。佩姬深吸一口气,箭一样从床上
蹿起来,往脸上抄了点冷水,便急匆匆向3楼奔去。
一名护士正在一间专用病房外等她。“是赫恩斯太太。看样子她又发了一次心
肌梗塞。”
佩姬走进房问。
赫恩斯太太50多岁。脸上仍可以看出残留着昔日的美艳。但她的身体脂肪太多,
而且病态地发福。她正捂着胸口呻吟着。“我要死了,”她说。“我要死了。我透
不过气来了。”
“你会好起来的,”佩姬安慰她。她又转身对护士说,“你给她作过心电图吗?”
“她不准我碰她。她说她太紧张了。”
“我们必须作个心电图,”佩姬告诉病人。
“不!我不想死。请别让我去死……”
佩姬对护士说:“打电话给巴克大夫。让他立刻到这儿来。”
护士连忙走出去。
佩姬把听诊器放在赫恩斯太太胸口。她仔细听着。心跳似乎正常,但佩姬不敢
冒风险。
“巴克大夫几分钟后就到,”她对赫恩斯太太说。“尽量放松。”
“我从没这么难受过。我的胸口闷死了。请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佩姬答应她。
在等待巴克大夫的时候,佩姬给紧急监护室打去电话。吉米·福特的情况没有
变化。他还是在昏迷之中。
30分钟以后,巴克大夫到了。他明显是匆忙穿戴一下就来了。“什么情况?”
他问道。
佩姬说:“我想赫恩斯太太心脏病又犯了。”
巴克大夫走到床边。“你作过心电图吗?”
“她不让我们做。”
“脉搏?”
“正常。没有热度。”
巴克大夫把听诊器放在赫恩斯太太的背上。“深呼吸。”
她乖乖照办。
“再来一次。”
赫恩斯太太打了一个大饱嗝。“对不起。”她笑了。“噢,这下好多了。”
他又端详了她一阵子。“你晚饭吃的什么,赫恩斯太太?”
“我吃了一份汉堡包。”
“就一份汉堡包?就这些?一份?”
“是两份。”
“还有什么别的?”
“好吧,你知道……还有洋葱和炸土豆条。”
“喝了什么?”
“巧克力牛奶冰淇淋。”
巴克大夫低头看着病人。“你的心脏很好。你的胃口让我们担心。”他转身对
佩姬说,“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例胃灼热。请到外面来,大夫。”
他们来到走廊里,巴克大夫咆哮起来,“他们在医学院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
难道连胃灼热和心肌梗塞也分不清吗?”
“我想过……”
“问题在干,你并没有想过!如果你再在深更半夜为着一例胃灼热把我喊起来
的话,我就要你的命。你听明白了没有?”
佩姬浑身僵硬地站在那儿,脸上表情阴森可怖。
“给她服些抗胃酸药,大夫。”劳伦斯·巴克讥讽地说,“你就会发现她已经
治好啦!6点钟查房时见。”
佩姬看着他气呼呼地冲出去。
佩姬步履踉跄地回到值班室帆布床上时,心里在想,我要杀死劳伦斯·巴克。
我要慢慢地宰他。他会大病一场。他身上要插十几根管子。他会乞求我来帮他解除
痛苦,但我不会这么做。我要让他活受罪,然后等到他感觉好些时……那时我就杀
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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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佩姬正跟着那只畜牲查早房,畜牲是佩姬暗地里对巴克医生的称呼,她已协助
巴克医生做过3个心血管手术; 尽管她与巴克势不两立,但还是禁不住对他那令人
难以置信的高超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心怀敬畏地看着他打开病人的胸腔,熟练
地用他人捐赠的心脏换下有毛病的旧心脏,然后缝合妥当。整个手术过程花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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