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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我的妞儿

_14 于头 (现代)
  “怎么样?没招儿了吧?”陈言在一旁幸灾乐祸。
  “你老公不会被人问倒的”,我说,“这句话不准确,你们发现了么?其实大多数女人的问题并不是她们自己办的。”
  “女人的问题男人办?”大羌问。
  “那多俗!”我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那应该怎么说?”
  “这是最后一个啊”,我强调道,“别再问了,我可没那么多闲散的脑细胞供你们消耗。”
  “行!就最后一个!”陈言取笑我,“如果还是色兮兮的我就不要你了。”
  “你敢!”我给她一个威胁的表情,然后说,“从消费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女人的问题女人办’的打击面并不广,虽然道出了某些女人的心里话,但并不能解决所有商品购买上的问题,你们别忘了,女人的大部分消费都依赖于男人,所以,这句广告语不应该上来就直指女人,它应该指向男人,而且它应该是女人手里的一个工具,可以用来要挟男人,促成最终的消费……”
  “你倒是说啊!”陈言等不及了,“别绕来绕去。”
  “这样”,我说,“变成一个疑问句:问问男人,女人的问题谁来办?”
  “哈哈,绝!”大羌给我鼓掌,“这个广告要是一哥你来做,天下的男人就倒霉了。”
  “怎么样,不服气啊?”看陈言不说话,我故意气她。
  “听音乐呢!”陈言不理我。
  “现在舒服多了”,音乐柔和起来,那个女人的声音也好听了许多,“怎么不说话了?”我问老牛,“想什么呢?”
  “西湖博览会的事情你多上点儿心,多水那孩子刚毕业,没什么经验。”
  “放心吧,基本思路都有了,过两天,我再找她碰一下,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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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浙大的校园很大,但是身在其中,我却没有丝毫能与之相融的感觉。
  我是不一样的,我想,不光内里,就连外表的衣着打扮也有着天壤之别。
  幸亏我不是这里毕业的,看着那些三步并作两步跑的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我心里感慨万千,我好像只是悠闲自在地度过了属于自己的4年大学时光。那4年里,除了画画、找女人,我似乎记不起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来。
  所以说,我很混蛋。也很残酷。对女人,也对我自己。
  我绕着诺大的校园走了一圈儿。
  快5点的时候,我回到最初的原点,在学校后门,等陈言出来。
  “今天怎么有空?”陈言看到我,有些惊喜。
  “下午没事儿就出来了,饿么?我带你吃饭去。”我接过她的书包,放进车里。
  “你饿吗?我不饿,我想回去洗个澡,快到夏天了,坐在教室里浑身直冒汗。”
  “好吧”,我启动引擎,“先回家。洗澡去喽——”我驱车上路。
  洗完澡,又看了会儿电视,等陈言说饿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0点多。
  “饿了”,陈言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搂住我的脖子,摇来摇去。
  “轻点儿”,我扭转身体,“脖子断了。”
  “嘿嘿,谁让你脖子那么长呢,嘿嘿,像只鸵鸟。”
  “身材好的人脖子都长”,我仰了仰头,“你看,我有两个喉结,一个用来说肤浅的话,一个用来说深奥的。”
  “去你的!”陈言双手合拢,按下去,“一个说脏话,一个说更脏的话。”
  “喘不过气来了”,我一把把她推开,“你想掐死我啊。”
  “嘿嘿,掐死你的温柔。”
  “哼!你还饿不饿了?”我威胁她,“是不是想让我饿你两天?”
  “你敢!”她又扑过来,“快说,上哪儿吃去?”
  “带你去吃街头小笼包,好久都没吃了。那个地方,有个安徽人做的大肠面也特别好吃,我以前总去吃,也不知道在不在了,走,我带你看看去。”
  “嗯!你去开车,我先换件衣服。”
  “别忘拿钥匙啊。”
  “忘不了,八婆——!”
  “怎么这么远?”在路上走了好久,陈言问道。
  “马上就到”,我说,“这是上塘路,再往北,沿着高速公路就到上海了。”
  “你可真行,吃个大肠面跑这么远。”
  “那有什么,谁的大肠好吃就去谁那儿,我可不想弄一肚子猪屎回去,嘿嘿”,我故意恶心她,于是便把猪屎说的重了一点儿。
  “咦——”陈言撇撇嘴,“又来了!”
  “我吃大肠,你吃小笼包,咱们两不干扰。”
  “那也不行,晚上睡一张床上多恶心。”
  “你可以睡沙发。”
  “不行!”陈言恶狠狠地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你睡沙发!”
  “哎呀,疼”,我本能的反抗一下,车在路上晃了一下,“我他妈开车呢,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对不起”,她乖乖地温柔起来,“我给你揉揉。”
  “得了”,我甩开,“你就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地折磨我了,我早晚被你玩死。”
  “嘿嘿”,她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安静下来。
  “到了,下车!”我沿路边找块空地停下。
  “衣峰——”刚坐下就听有人喊我。多水?我四下张望,在墙角处看到了正在吃面的多水。
  “你怎么也来这儿?你不是住在古墩路吗?”看我愣住,多水放下碗筷,走过来。
  “住古墩路就不能来了?”我醒悟过来,反问她。
  “不是这个意思,呵呵”,她笑笑,“只是好奇嘛。”
  “这是陈言,我未来老婆”,我给她们相互介绍,“这是多水,许多水,我跟你提过”,我对陈言说,“就是跟我一块儿帮老牛搞西湖博览会画展的那个。”
  “你好”,陈言伸出手。“你好”,多水接住。
  “我还以为女人见面不握手呢”,我嘿嘿一乐,“坐这边吧,正好聊聊。”
  “好的”,她回去把碗端过来。
  “这个味道想死我了”,我闻着她碗里飘出的大肠香,不禁深吸一口气,“哈,没想到你也吃这个”,我看看多水,“很少有女孩儿喜欢吃大肠。”
  “好吃嘛!”
  “嘿嘿”,我学她的口气,冲陈言重复道,“好吃嘛。嘿嘿,待会儿咱俩换换,你吃这个,我吃小笼包。”
  “不换!”陈言赶紧拒绝。
  “看把你吓的,你想换我还不换呢,好美味啊,美味的大肠,美味的面,嘿嘿……”
  “哼!回家再收拾你!”陈言冲我一翻眼,又冲多水笑笑。
  “别在意”,我跟多水说,“我们俩就这样,一天不斗嘴,心里就不舒服。”
  “看得出来”,多水幽幽地看我一眼,“这样才恩爱嘛。”
  “来,老婆,你先吃着”,我把刚上来的一提包子推过去,“一会儿不够咱再要。”
  “明天有空么?”想想刚才多水看我的眼神,再想想那天她吻我那下,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突突突地加快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要主动转换话题,我想,千万可别把持不住弄出意外来。
  “我现在做兼职,有空,有事情吗?”她问。
  “明天下午去我们单位吧,博波彩在哪儿知道么?咱们先做几幅作品出来给老牛看看,他着急了,不管怎么说,就算给他一个雏形吧。”
  “好的,我一定去”,多水放下筷子,舔舔上唇,“你们慢慢吃着,我先走了,我也不住这边,我在我妈家,回去晚了不好”,她对陈言说。
  “嗯,再见。”陈言冲她招招手。
“又一个对你有意思的”,看多水走远,陈言小声说,“她很漂亮,心动了吧。”
  “别没事儿找事儿啊!”我夹起一口面,“现在除了你,最能调起我胃口的就是这碗大肠面了。”
  “我才不信呐!”
  “你愿信不信,你以为我跟你扯屁呢!”我回敬道。
  “嘿嘿,真不经逗!”陈言天真地笑了。
  “唉!人生的三道大餐全都尝过了,我死而无憾了”,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深沉起来。
  “哪三道?”
  “酸辣土豆丝、大肠面,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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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多水过来公司之后,我把提前准备好的几幅作品的油画部分给她看,简单讲了一下思路,然后交由她在此基础上填充国画部分。
  好久不见光哥。
  我看多水忙起来,于是便抽空给他打了个电话。
  原来光哥也正找我。电话放下,紧接着楼下门铃响了。
  “帮我个忙!”光哥开门见山,“刚接了吴庄的一个地产项目,打算用笔墨山水画的风格作为平面表现,你们这里有这方面人才吗?”
  “我啊!”顾欣一蹦一跳地过来。这丫头,自打刚才多水进门她就没露过好脸色。
  “那就让顾欣先试试吧”,我说,“你把具体内容跟她说一下,要是不行,一会儿我再帮你找别人。”
  “谁说我不行?”顾欣噘起嘴,转身进了会议室。
  “怎么在这儿办公?”光哥跟着进来。
  “这是多水,这是光哥”,我给多水和光哥介绍,“我跟多水正帮老牛做西湖博览会的一个画展,这里宽敞,又没有人打扰,不是挺好么?”
  “不错不错”,光哥看到几幅已经成型的作品,赞不绝口。
  “衣峰的创意”,多水抬起头来,歇一下,“力求在相互融合的两种风格中表露隐约的矛盾和冲突。”
  “行啊,小子!”光哥捶我一拳,“这玩意儿真是一个顶俩”,他连戳我脑门儿。
  “再戳就傻啦!”我躲开,“什么项目非得用笔墨山水?”我问。
  “项目的产品推广定位是,曾经是帝王的家,吴庄嘛,宋朝皇帝定都的地方,在笔墨山水画的基础上添加古代秦砖汉瓦,不是更容易体现房子的皇贵之气?!”
  “嗯,想法不错。哎,对了,你先跟顾欣交待一下,让她先画着,我弄点儿喝的来,一会儿再跟你聊。喂!顾欣,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多水,她画国画很拿手,比我牛逼多了。”
  “……”顾欣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待我抱着一箱可乐回来之后,顾欣已经画废了好几张纸。光哥不好意思地坐在旁边摇头。再看顾欣,仍煞有介事地在纸上描啊画啊。
  “怎么了?”我放下箱子,问道。
  “感觉不对路”,光哥无奈地笑笑,“画面的感觉太生硬,是这样的,笔墨的意境不能太满,要多留出一些可以想象的空间。”
  “你的意思是说只需要寥寥的几笔?”
  “YES”,光哥点头,“要不你来试试?我觉得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沟通起来比较容易,而且容易交流……”
  “你得了吧,你哪根手指见过我画国画?纯粹胡闹!”我拆开箱子,扔给他一听可乐,“多水,顾欣,先歇会儿,来,喝可乐”,我一人给她们丢了一听过去。
  “要不我来试试吧!”多水瞅瞅光哥,又偷着看了顾欣一眼。
  “一会儿再说”,我看顾欣脸色红起来,赶紧扯着话头拉到别的事情上去,“那天在书吧跟你说的那个场景,名字叫作沽名钓誉。咱们可以搞得锋利一点儿,这样跟老外沟通起来比较容易产生共鸣。”
  “我明白。”多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没再说下去。
  “雷风跟陈琳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我问光哥,“这老家伙给陈琳花了不少钱,还动了杂志社的公款,正在调查呢。”
  “知道,是老牛捅出来的吧?”
  “不管是谁都无所谓,谁叫他做了亏心事呢。这玩意儿没法说,错了就是错了,谁都帮不了。”
  “可能黄局长也受了牵连,文化局那个,你早忘了吧?”
  “是么?这倒没听说。嗨,管他呢,愿怎么着就怎么着,别再坑我就行,现在这样挺好的,虽说平淡,可平淡之中也不少乐趣。”
  “你终于学会满足了,呵呵”,光哥放下易拉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过,陈言还小,慢慢再说吧。”
  “小心飞了”,顾欣冷不丁地插进一句来,“人家陈言可比你单纯多了,看看你,嘿,老牛吃嫩草。”
  “你还别不服气”,我挑衅地看着她,“要说这嫩草嘛,可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
  “嘻嘻……”多水在一旁偷着乐。
  “哎,一会儿让多水帮光哥画吧,她的国画基础比较好,毕竟人家画了那么多年。成么?”我问光哥,然后转头分别看看顾欣和多水。
  “反正这里你和光哥最大,听你们的喽”,顾欣有些不大高兴,“我一会儿跟小毛出去选外景去,健是酒的广告过两天就开拍了。”
  “好的”,既然大家都给了自己台阶,那就顺势下来吧,我想,“那就这么定了”,我说,“多水,一会儿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我找小毛去了,不跟你们搅和了”,顾欣醋意大发,拎着包出去了。
  “她没事儿吧?”光哥问。
  “没事儿”,我说,“她平时就这样,跟陈言很像,单纯得要死,而且又不甘心服输。没关系”,我转身又鼓励多水,“好好画,光哥会给你外快的……”
  “哈哈,当然没问题!”光哥爽朗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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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西移。月偏食。
  我摸黑在多水的手心写下这么几个字。
  我告诉她这就是我能从容把握那些诡秘意境的主要原因。我说,我是一个善于狡辩的人,尤其是在思想的内部,我总能找出抽象或者扭曲的事实的真相,用一桢矛盾的画面把它表现出来。
  多水不解。
  这也难怪,谁叫咱们从小到大接受的尽是传统教育呢。教科书上说,月偏食是月食的一种,可它实际上只是地球遮住了照射到月亮上的阳光的一种自然现象。它是中性的。这样的事实没有任何感情色彩。那生活本身有没有呢?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咱们都有一双彩色的眼睛。
  每个人都懂得分辨是非好坏,可是否是好的就全都正确?是否是坏的又全都错误?
  所有这一切都是相对的。譬如陈琳在利用雷风肆意挥霍钞票的时候,肯定认为坏的才是正确。而雷风在床上拥有陈琳的时候,肯定又想,只有错的才是最好的。要不为什么他们会一直这么偷偷摸摸下去呢。
  所以说,生活无所谓对错。因为大家凭借的只是感觉。
  “有可能所有的感觉都是错误的”,我说,“所以我要求自己在任何感觉中,无论对否,都要说实话,这就是我创作时所遵循的原则。”
  “你很冷静”,她说。
  “我也有冲动的时候”,我说,说完,站起身来,咣咣咣地狠踹电梯门。
  “世贸中心怎么也会停电?”多水问。
  “电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抽象得很,我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更不知道了。”
  “嘻嘻,你猜这是几楼。”
  “18楼?或者是13楼。”
  “我觉得是1楼,我心里非常踏实,可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感觉很安静。”
  “你得了”,我又狠踹一脚,嘴上骂道,“操你大爷,你他妈快动啊!”
  “没用的,先坐下歇会儿吧,可能马上就修好了”,多水安慰我。
  “我可不想在这儿过夜,这么小的地方,妈的,连床褥子都没有!”我疲惫地沿墙坐下,背靠着角落,点上一根烟。
  “不准抽烟”,多水美丽的脸浮现在微弱的打火机的光晕中,“空气烧光会窒息的”,她提醒我。
  “好吧”,我把香烟掐灭,“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原本是跟多水过来看画展场地的,没想到上楼办完事下去的时候,电梯却出了故障。
  眼前一片黑暗。
  多水细弱的呼吸与我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两根绳子,紧紧勒住我的脖子。
  “热死了”,我脱下上衣,铺在地上,光着膀子躺下去。
  “你在想什么?”多水打破了暂时的沉默,“曾经想过会被困在电梯里吗?”
  “没有,你呢?”我坐起来。
  “在北京的时候被困过一回,不过那次的人特别多,差不多有七八个,不过还好,电梯半个小时就修好了。”
  “当时什么感觉?”我来了兴致,便问她。
  “就是感觉闷,人很多,所以没怎么害怕。”
  “现在呢?怕么?”
  “不怕,有你在嘛!”
  “我在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出不去?哎,对了,你看过杀手之王么?李连杰演的那个。记不记得李连杰在电梯上跟人打架那场?哈哈,有办法了”,我站起来,想试试电梯的顶盖儿能不能打开。妈的,弄来弄去,费了好大的劲儿,还是无功而返。
  “别折腾了,当心还没出去,你先累死了”,多水劝我,“坐下来聊聊天吧。”
  “操!”我一拳擂在门上,“这帮畜生吃屎去了,妈的,都快9点了。”
  “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多水的口气丝毫没有恐惧感或者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厌烦。
  “我他妈想做爱”,我嚷道,“要是今天在这儿憋死,老子下辈子做鬼天天来这儿发动桃色事变。”
  “……”
  “怎么不说话了?”半晌没听到回应,我问道。
  “累了”,多水说,“好困啊。”
  “给你这个”,我摸着黑儿,把上衣推过去,扑好,“这个给你垫着。”
  “那你呢?”
  “我睡地上”,我扑通躺下,“等门打开,咱俩都成尸体了……”
                 
121
                 
  当时的场面尴尬极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要打那个电梯维修员一拳。还好他没还手,否则我真不知还有没有力气反击。
  大厦当事人把我劝住,费尽口舌地不停解释说,昨天晚上的求救电话接到了,但是因为大楼停电,再加之电梯缆绳出了问题,四下一片漆黑,担心在那种情况下检修会造成不必要的人身伤亡,所以才一直拖到了今天早上。
  通知陈言的是老牛。昨天晚上,陈言找了我一夜,也是刚刚才从老牛那里得知我被困在电梯里。
  从黑暗中出来。
  陈言扑过来,偎进我怀里,嘤嘤地哭了。我搂着她安慰两句,然后松开手,进电梯捡起上衣。
  多水的两腮通红,我猜可能是昨晚的空气太过混浊,所以那张美丽的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上车前,陈言问我,“怎么光着个膀子?”
  我说,“里面那么热,我还想脱裤子呢。”
  老牛笑笑,然后说,“没事了。”
  我与多水拥抱一下。“也算是患难之交吧”,我说,“虽然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但能在黑暗中独处8个多小时,均匀平分可以呼吸的空气,也算是缘分了。”
  陈言幽幽地看着我们。
  我拍拍多水的后背,然后松开。
  “先送多水回家吧”,我提议,“老牛你来开车”,我把钥匙扔给他。
  车上,谁也没说话。
  道路两边的人群和风景静静地后移。
  风,从我的眼中晃过去。我揉揉眼,很痛。
  “昨晚睡得好么?”我问陈言。
  “净想你了”,陈言往前探探头,把手伸进副驾驶室,“你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我倒是想打呢,怎么打?手机没信号,妈的,里面电话又不能打外线。”
  “你们睡了吗?”
  “聊了一会儿,然后就睡了”,我说,“里面黑漆漆一片,空气稀薄,又不能抽烟,妈的,可憋死我了,奶奶个球的。”
  “给你”,陈言给我一包绿色万宝路。
  “哪儿来的?”我觉得好奇,便问,“万宝路还有绿色的?”
  “昨天晚上找不着你,一个人在家闷死了,又不知你是死是活,就出去买了一包。”
  “你抽了?”我发现烟盒里只剩下几根。
  “嗯!”
  “唉——”我长叹一口气,然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要不要吃早餐?”路过一片路边小吃摊,老牛问道。
  “不吃!”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
  到家之后我先洗了个澡,待我出来,陈言已经躺到了床上。
  我打开电视,在客厅沙发上抽了根烟。
  电视里面花花绿绿的,画面闪来闪去,晃得眼珠子涨涨的。刚才陈言没生我气吧?想起刚才拥抱多水那下,我突然害怕起来,我担心陈言会因此而吃醋。
  管她呢,我想,先睡一觉再说。
  “哈哈……”原来陈言刚才装睡,我刚一爬上床,她就翻身扑过来,骑到我身上,“说,昨天晚上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陈言俯身咬住我的耳朵。
  “疼!”我推开她,“你他妈能不能想点儿别的?我衣峰是那种人么?”
  “嘿嘿,那可没准儿,你就招了吧,我会争取说服自己宽大处理的。”她不依不饶。
  “差不多就完了!”我阴下脸,“再闹我真生气啦!”
  “那你早上干吗要抱她?”陈言转过脸,背靠我。
  “大家都是朋友,抱一下也不行?你心眼儿怎么这么小?”我也背过身去。
  “哼!醒了再跟你算账!”
  “你随便!”我抖抖枕头,把浴巾扔到床尾,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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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陈言进门就喊。
  “冰箱里有冰棍”,我放下画笔,“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拿去。”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陈言噘起嘴,“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得了”,一听这话,我扭头又回来,“要吃自己拿去”,我抄起画笔继续画。
  “我要吃冰棍,你去拿”,陈言冲我嚷道。
  “我真他妈服了你了”,我去厨房拿了一根和路雪,“边儿上吃去”,我帮他剥开,“别把我画给弄脏了。”
  “不行”,陈言双脚一窜,在原地定了定,“我就在这儿吃,偏在这儿!”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我推她一把,“看电视去,我先把这给画完了,这他妈可都是钱呢,名利双收,你可别坏了咱们以后的好事儿。”
  “是你的又不是我的”,陈言幽幽地站到一边去。
  “未来是两个人的,如果你不要,我可另找别人了”,我低头一边调色,一边说,“你不会便宜别人吧。”
  “哼!”
  “上回真的没事儿,你怎么就不信呢!”我有些急了,“电梯里面关了一宿,能不产生点儿阶级感情么?你他妈纯粹没事儿找事儿。”
  “我又没说你们有事儿,我就是觉得你抱她不对,这也不行?爱情是自私的。”
  “行,行,爱情是自私的”,我无可奈何地摊摊手,“下不为例,我保证!”我右手攥成一个拳头,搁脑旁晃了晃。
  “哈哈……”
  “笑什么?莫名其妙!”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狂笑,我有些手足无措。
  “过来”,陈言把我拽到厕所镜子前,“你看,哈哈……”
  “怎么了?画了这么多年这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笑的?”我拿毛巾擦擦刚才握拳发誓时不小心滴在脸上的一块红色,“擦一下,再洗一下”,我说,“不生气了吧?”
  “才没生气呢!”陈言跑回客厅,打开电视。
  “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干吗?”
  “买个礼物,顾欣今天生日,晚上要在楼外楼攒一局。”
  “是吗?太好了,我还没去过楼外楼呢。”陈言蹦起来。
  “看把你美的。”
  “别说话,快画,快画!画完买礼物去喽——”
  ……
  陈言挑中的是一套日本丸美的眼部护理液,而我看上的则是一件浅绿色的ONLY上衣。两人各执一词,陈言说,平面设计师天天都要盯着电脑看,时间长了眼睛肯定受不了,所以丸美比较适合。而我说,送衣服不需要理由,只要合身好看就行了。可陈言死活不答应。没办法,我只好顺从她,买了护理液。
  到场之后,陈言像个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绘声绘色地给顾欣讲买礼物的事儿。其间,我发现顾欣远远地偷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微笑,看不出是否还隐藏着那天残留的怨恨。
  晚宴由洪波主持。当然上来先是祝酒。
  顾勤、小毛,还有单位的其它几个同事,一圈儿敬下来,还没轮到我,顾欣就招架不住了。
  “我帮你!”陈言把位子换过去,紧挨着顾欣坐下。
  “嘿嘿……”小毛不怀好意地看我一眼,乐了。我给陈言施个眼色,可她并没理我。
  “这里就数我和顾欣最小”,陈言站起来,“如果大家同意,剩下的酒我代喝。”
  “衣峰,都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吧?”顾勤问我。
  “跟他没关系!”还没等我说话,陈言解释道,“这是我们俩姐妹的事儿,你们只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说实话,我好久都没见陈言如此坚决了,自从私奔之后,她在我刻意的保护下已经渐渐安逸于这种没有纷争的生活中去。
  “小言今晚这么勇敢,谁还有话说吗?”洪波问,“没人说话那就是默许了啊。”
  “来,生日快乐!”我举起杯子跟顾欣碰一下,然后等顾欣把杯子递给陈言之后,又跟她碰了一下,“慢点儿喝”,我小声说。
  “衣峰你真幸福!”顾欣说,然后感激地看看陈言,微笑着。
  “那当然!”
  “关灯,吹蜡烛!”全都敬完酒,洪波指示道。
  “许个愿吧”,灯重新亮起来,顾勤说,“又长大了一岁,做事情也要勇敢一点,像陈言那样。”
  这个程序安排得比较合理,我想,要是先吃饭再切蛋糕,到那时候,顾欣肯定早已经倒下了。看看,今晚来的全都是能喝的主儿,菜没怎么吃,啤酒喝得到不少。
  陈言今晚活跃了许多,喝了一会儿,重又坐回到我身边。
  看得出来,顾欣感激陈言。
  我想,这是一件好事儿,这说明,陈言真的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也能应付生活了。
  “咱俩喝一杯”,陈言提议。
  “来!”我举起杯子。
  “下午雪糕吃多了”,陈言放下杯子,说,“肚子里面还是冰冰凉。”
  “是酒喝多了吧。”
  “没多”,陈言说,“就是吃雪糕吃的,下回不吃和路雪了,我要吃名牌。哼,上次在北京你说要买哈根达斯,呜——,结果还是忘了。”
  “下回再去北京一定买”,我安慰她,“上次走得太匆忙,不记得了。”
  “不许再忘了!”陈言警告我。
  “嗯!保证不会再忘!”我说。
  “这还差不多,嘿嘿。来,顾欣,咱俩还没喝呢!”陈言站起来,“我先干为敬。”
  ……
  接下来全乱了,慢慢地,洪波也喝大了。
  没有人控制局面,渐渐地,啤酒一瓶一瓶地拿上来,空瓶子又一个一个地撤下去。
  陈言和顾欣似乎着了魔,一杯接一杯地相互碰着,往肚子里面灌。
  就放任她一次吧,我想,反正小毛和单位的那帮同事也没闲着——他们越是看洪波喝得高,就越是要跟他喝,顾勤也跟着瞎搀和。得了,我呆坐在座位上,既然大家都这么开心,那就开怀地喝吧。
  我没有阻拦任何人。
  我只是告诫自己,一会儿还得开车,一定不能多喝。
123
                 
  早上醒来。陈言没在床上。
  房间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儿。不会是着火了吧?
  我翻身下床,“陈言,陈言,你在哪儿?”我披上衣服,穿过客厅,四处寻找。
  “喝那么多酒,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在阳台的角落里找到她,“你待这儿干吗?快进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看我过来,陈言站起来,一把抓住我胳膊,把头埋进我怀里。
  “怎么了?”我问。
  “我,我刚才偷着抽烟,不小心,不小心把画布给烧了!”陈言浑身哆嗦起来。
  “烧就烧了呗”,我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好了,进屋吧!”我扶她进来。
  “就剩下一张”,陈言慢慢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着我。
  “什么就剩下一张?”
  “沾,沾了血的那些画布”,陈言指着墙角的那只木箱,“我本来打算找出来看一下的,可是,一不小心,就给点着了。呜——”陈言哭了起来。
  “别哭!”我紧紧搂住她,“没事儿”,我拍着她的后脑勺,“没事儿,不是还剩下一张么?我一定拿它画一幅最牛逼的作品。”
  “呜——”
  “好了,别哭!脑袋晕不晕?昨天怎么喝那么多?心情不好?”
  “呜——”
  “回床上去”,我抱起她,“再睡一会儿。”
  “我,勇敢吗?”坐在床上,陈言问我。
  “勇敢!”我说。
  “其实我不想喝酒的。”
  “那为什么又喝了?”
  “顾欣喜欢你嘛,你都没看出来”,陈言幽幽地注视我,两眼一眨不眨,“我要让她们知道我是最好的!我是最好的!我是最好的……”陈言趴下来,俯在枕头上,不停地抽泣着。
  “你当然是最好的!”我也俯下身来,“就因为这个你才帮顾欣喝酒?”
  “嗯”,陈言点点头,“我要向她证明我才是最适合你,最懂得体贴人的!”
  “傻丫头,我知道你是最适合的不就行了?以后不许再这样折磨自己了,知道么?”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暖流,我招架不住,感觉心头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子,钻心的疼痛刹那间传遍全身,130多斤的肉颤抖不止……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陈言抱住我。
  “嗯!”我抱紧她,“相依为命,一生一世!”
  “以后不准再抱别的女人!”
  “保证不会。”
  “还有你答应过我,下次去北京别忘了带哈根达斯!”
  “忘不了。”
  “嘿嘿……”陈言破涕为笑。
  “好了,睡吧”,我说,“你也答应我,不许再偷着抽烟了。”
  “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着抽烟了,我要光明正大地抽。”
  “你敢!”
  “嘿嘿,逗你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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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纯真年代。多水说找我有事情。
  我不习惯迟到,所以,早早地,我提前10分到了那里。
  多水还没来,我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找个位子坐下来,慢慢翻阅。
  “什么书?”刚看一会儿,多水飘然而至。
  “呶”,我把书皮给她看,“英国人生性拘谨,但这个人却是一个反抗政治体制的英雄,以前看过他的《动物庄园》,很喜欢。”
  “没想到你也爱看书”,多水坐下,“看你样子其实更像搞音乐的。”
  “是不是更像理发师?”我撩撩长发,“找我什么事儿?”
  “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一会儿再跟你说”,多水趴窗户往外看看,“我约了个人,他应该马上就到,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如果问你话,你只要点头就行。好吗?帮我一次。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好不好?”
  “我只要装聋作哑就行?”
  “来了”,多水起身,朝门口招招手,“别忘了,点头就行”,她不忘提醒我一遍。还他妈搞得挺神秘,我想,既然来了,那就听她的吧。
  “这是衣峰”,过来的是一个清秀的书生,多水给他介绍。“这是郑庆”,多水又给我介绍。
  “你好!”他伸过手来,我本能地接住,笑笑,示意他坐。
  “我应该早就告诉你”,多水先开口说话,“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她指指我,“我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想……”
  “不用说了,我明白!”书生打断她。说到这里,其实我也明白了。
  “好好照顾多水。”说完,他站起来,咬咬下嘴唇,盯着我。
  “嗯”,我也站起来,点点头。
  “你们聊,我还有事情先走了”,说完,真的转身走了。
  “你怎么能这样?”看他出门离开,我问多水,“难不成你把我当工具了?”
  “不是”,多水忙解释道,“郑庆缠我好长时间了,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所以才找你帮忙,让他死心的。”
  “他看起来不错”,我说,“挺好的。”
  “他人真的不错,所以我才不想耽误他。”多水舔舔上嘴唇。
  “我觉得你们蛮配的,你看,就连习惯都差不多,你喜欢舔上嘴唇,他习惯咬下嘴唇。这都是缘分呢。”
  “没感觉嘛!”多水撒娇的样子也很美丽。
  “这就给他判刑了?”我笑笑,“死刑?呵呵,美丽的刽子手。”
  “人家就是没感觉嘛。在北京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的我全都不喜欢,当时,郎昆他……”
  “啊!我说怎么说起狼三时你的表情不一样呢,原来,哈哈……你对狼三也没感觉?”
  “你,不许笑人家。”
  “没笑”,我说,“狼三人也不错,真的,不是跟你吹,单从性格和做人的态度上来说,狼三比我更适合做个好丈夫。沉稳、冷静,而且负责任。”
  “你不负责任?”
  “不跟你撒谎,我当时还真是挺不负责任的,在认识陈言之前。”
  “可我对他们真的没感觉嘛!”
  “你认为爱情是仅凭感觉的事儿?”
  “不是吗?”
  “那你相信爱情么?你相信你这辈子肯定能找到你所相信的这个爱情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笑话,听完之后你用心去想一下,兴许能对你有些启发。”
  “笑话?”
  “对,不过我怕你听完之后笑不出来。”
  “那肯定是因为你的笑话不好笑。”
  “目的不是让你笑,你现在需要的是思考”,我说,“开始讲了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传说有一个村庄,村庄里住着一个人。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非常非常信奉上帝,他相信上帝就在身边,而且时刻都在保佑他。后来呢,突然下了几天几夜的雨,雨水很快就淹没了村庄。他被大水围困。不过还好,他家门前有棵树,一棵很高很高的树。于是,他开始爬树,想爬到高处躲避洪水。可是那棵树除了高大之外还很粗,所以,他爬起来非常艰难。就在他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水上飘来了一架梯子,他原本是可以借助梯子爬上去的,但是他想,我对上帝那么虔诚,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爬上去的。于是,他便舍弃梯子,更努力地往上爬。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爬了上去。可是呢,雨还在下,水仍然往上涨。他的身体很快就被淹没了,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这时候,水上又漂来一条船。可是呢,他还在想,上帝是我的信念,我最相信的是上帝,上帝肯定不会抛弃我,他肯定会回来救我的。于是,他又舍弃了这条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他终于被水淹没了……”
  “那他后来见到上帝了吗?”多水问。
  “当然”,我说,“他见到上帝的时候非常气愤,他质问上帝,我那么虔诚地信任你,我当你是我一生的信仰,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猜上帝怎么说?上帝说,我救你了啊,我给你一架梯子,可是你不要,我又给你一条船,可是你还不要,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
  “笑不出来了吧?!”我说,“不要总以为自己信奉的那个东西是神圣的。其实,生活并不完美,爱情也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结果,可是咱们能够选择的并非结果,而是过程。结果是必然的,它由过程来决定。”
  “我现在该怎么办?”
  “重要的不是该怎么办,而是该办什么。告诉你,我刚毕业那会儿也曾面临跟这类似的选择,那时候我总认为自己将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艺术家,可是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艺术家只是一个结果,而我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我想要那个成为艺术家的过程。”
  “我明白。”
  “加油吧”,我鼓励她,“在时间中体会人生,别在单纯的想象中等待最终死亡的那个结局。”
125
                 
  每次月经,陈言的脾气都不大好。
  这个月,照样也是如此。
  星期五的晚上,本来说好要去超市购物,为第二天的郊游做些准备的。但到了超市门口,陈言却又临时改变主意说不想进去,明天也不出去了。
  真是伤脑筋,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哄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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