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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游戏

_25 西德尼·谢尔顿(美)
土兵。他对战斗处之泰然,当子弹横飞时还能乐在其中。我必须承认这种场面我总
是很害怕。而且他现在已经是个受过充分训练的情报员了。我才不会因为他心理测
验的某个稍微不利的侧面因素而小题大做,庸人自扰。那些人懂个屁?”
“我不喜欢动刀动枪。”萨波多回答后,戴维。贾丁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他的伙伴在一九五六年九月那场大量悬殊的布达佩斯战役中,曾
将汽油手榴弹塞在俄国T -54型坦克车的长长的炮管之内。这位矮胖匈牙利人在左
前臂上有两个子弹洞,还有一块勒靶空降兵在他身上留下的刺刀伤。这个人将龙尼
的左大腿用刺刀扎在木地板上,后来他被一位英国报社的年轻人射中八颗子弹。这
个年轻人为布达佩斯的自由战士供应医疗布块、吗啡、血浆、武器和弹药。那年轻
人现在已经六十二岁,贾丁沉思道,已经从秘密情报局退休了。事实上,他正和一
个漂亮绝顶的女人在西班牙南部经营一家游艇包租公司。这个女人是他在圣詹姆斯
大街的一个高级绅士俱乐部里认识的,那时她在俱乐部里当女招待。
戴维。贾丁将视线移开拱门墙上似真似幻摇曳不停的阴影。
转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龙尼。萨波多。似乎不相干的回忆刚才提醒了他:如果他
需要提醒的话,又何必要在乎萨波多的深思熟虑过的意见。
“如果你对哈里有疑虑……”他说道。
萨波多看上去一副痛苦的样子。当火焰升高,开始时呼呼作响时,他闭起眼睛。
“我认为他缺乏……斯特朗那种沉隐。”
过了好长一会儿,贾丁抓了抓前额。“我是这么想的。就是说……一方面我们
有稳重、谨慎又充满进取心的马尔科姆斯特朗。另一方面,由于哈里。福特的背景,
如果万一有有什么闪失的话,他更能保护自己,因此也更能保护我们良好的声望。
他在后敌区域设法生存和脱险方面不仅训练有素,而且很有经验。
另外,在心理上,他以前曾经历过类似这样危险的工作。因此,他实际上已经
证明了自己。“贾丁耸耸肩。”是个魔鬼的辩护律师…。“
“戴维,我的意见已经说过了。当然由你来下决定。”
两个流浪汉为了争夺一个牛奶瓶,静静地扭作一团,两个人都用双手抓住瓶子。
其中一个戴着没有手指的羊毛手套。另外一个戴着一顶破旧的毛毡帽,帽子的顶端
特别高。这个情景使贾丁想起了英格马。褒曼在六十年代所主演的一部电影,或是
西班牙超现实主义派的路易斯。布纽尔所主演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好吧,龙尼,”贾丁听见自己这么说道。“那就选这位军官。”他脑海里出
现了一个极其生动,令人心慌意乱的回忆,他想
起伊丽莎白。福特光滑柔润的大腿,和她在极乐中往后垂下的脑袋。
真该死,贾丁,他自我安慰道,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从专业观点所下的
裁决。与个人因素完全无关。和那女孩子的疯狂行径已经结束了。不可能死灰复燃
了。
“叫斯特朗离开巴兰基亚去霍尔丁。”霍尔丁是委内瑞拉加拉加斯的一个谍报
人员安全藏身处。委内瑞拉与哥伦比亚间有着一条漫长的,防守不严的边界。两位
候选人中落榜的那位可以在那里仍然以他的掩护身份待命,直到被选中的情报员成
功地投入“科里达行动”。
“很好。”萨波多扭头看了看那辆黑色的计程车,它正在滑铁卢车站下满目疮
痍的高墙等着他们。他点点头,计程车的引擎发动了,车子朝他们开过来,停在他
们两个人的附近。
“你从国防部楼顶搭乘直升机去诺索尔特皇家空军基地,再从那里搭乘一架比
较大一点、快一点的直升机去布里土诺顿,然后搭皇家空军的喷射机,去北大西洋
公约组织设在马德里郊外的机场。从马德里飞到波哥大,到那里还来得及吃早餐。
万事俱备,就等你派遣我们的人去走马上任了。所以,戴维……”
戴维。贾丁叹了口气。有时候,这位马扎尔人,急躁得就像一位犹太母亲似的。
“怎么啦,龙尼?”
“你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为你做的吗?”
“没有,谢谢。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两人坐上那辆黑色计程车,开走了。司机知道去哪里,因为他也是被雇用贾丁
和萨波多的那个人所雇用的。
计程车朝克特开过去的时候,两个流浪汉争夺的那个牛奶瓶从他们手中掉到了
地上,在肮脏的圆石头上摔得粉碎。黄火的火焰,呼呼地窜得更高,因为玻璃碎片
上的酒精溅到火上燃着了。
第十七章 巧去百灵鸟
玛丽。康纳利将身子从穆德。伯克沉重的大腿和手臂下轻轻地抽了出来,穆德
睡得正酣,还轻轻地打呼着,她们的做爱通常就是这样结束的。玛丽拍拍她的情人
的臀部,心里牢牢记住要及时把她叫醒,然后开车送她到阿比戏院去看最后一幕戏。
这样,穆德可以混在观众中从戏院走出来,由她丈夫德克兰。伯克把她接回家。德
克兰既是一家屠宰连锁店的秘书,又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主席。
玛丽挪动着她矮胖的身躯,穿过卧室兼客厅走到了厨房,点着了瓦斯炉,然后
用一个破旧的水壶在水槽的龙头上装满了水。
她点燃了一根万宝路香烟,然后静悄悄地沿着短短狭窄的走道走到了浴室,她
用塞子堵住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旧浴缸,将热水和冷水的龙头同时打开,洒了一些柳
橙和胡桃油在水中,一团团令人最满意的蒸气已经在冉冉上升。
她方便了一下,然后放水冲马桶。接着,她放松一下身子,对这个夜晚到目前
为止都相当满意,浴缸上面的镜子很快地被蒸气给弄模糊了,玛丽在镜中看了看自
己的身影,来回地拨弄着她乱蓬蓬的黑发。
“唉,天哪,玛丽”她暗忖道。“以前你是最漂亮的女孩子,现在看看你变成
什么样子!”花费了那么多的夜晚为组织加班工作,撰写计划书,为现役单位写简
报文件;详细记载保密指令。
还要去三位一体学院上班,为论文打分数和准备讲课。
她这张可怜的脸,只需要多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就会变得满好看;矮胖的身
体,只需要多运动一点,也会苗条起来。她抽烟过多。吃了太多的垃圾食物,但是
她从来没有时间为自己做顿象样的饭菜。再加上喝酒,唉,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刚刚想放一卷西尼德。奥康纳的新录音带和倒上一小杯贾米森上等的威士忌
酒,再准备叫醒穆德和她同盆共泪洗个热水澡,这时大门上的敲门声令她大吃一惊。
我的天呀,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难道是学生来补交论文?当然不是。他们都在喝得不省人事或在埋头攻读辛格
和卜卜唐利维的作品,这是他们这个月的家庭作业。
德克兰。伯克?也不可能。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人,绝对不会冒着被人发现
的危险来到这种地方,一个屠宰连锁店的职员跑到大学校园去,太离谱了,绝不可
能。
“砰砰砰”。
“行了。行了,看在独脚的圣菲洛米娜的份上,我来了,真该死。”
她朝房间里看了一眼穆德,她还在轻轻地打呼着,玛丽笑了笑将房门拉上。几
乎关紧了,因为那儿有一堆帕内尔的书籍挡住了门道。
玛丽。康纳利穿上一件旧雨衣——她系里的同事们和她开玩笑,将这件雨衣叫
做是她在复活节所穿的复活雨衣,从来不知道他们猜得有多准——朝大门走去。
“谁?”她叫了一声。
“芬巴。麦克默罗。”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回答道。当玛丽。
康纳利小心翼翼把门打开时,她面前站着浑身湿滴滴的尤金。皮尔逊法官。他
的雨衣湿透了,雨水从褐色毡帽上往下滴。手里提了个公文包。
当然,芬巴。麦克默罗是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化名。她差点就笑出来。
“嗯,芬巴,我本来应该请你进来,不过我正要去洗澡。当然除非你不想跟我
一块儿洗?”
皮尔逊几乎后退一步掉到楼梯下去。玛丽微微一笑。她想这位好心的法官一定
非常尴尬。
“玛丽,只是几个很简短的问题,我能进来吗……?”他从她的身边看过去,
看见卧室兼客厅的过道隙缝里有亮光。“重要事情。”
玛丽咬住嘴唇。她最不愿意让尤金。皮尔逊法官看到的,就是那军事委员会主
席的妻子仰卧在她的床上,除了那条养殖珍珠项链之外身无寸缕,一边还因为肉欲
得到充分的满足后安睡得打呼起来。
她把嗓门压低到似乎在密谋什么事情,几乎听不清楚声音。
“进来吧,不过直接走到浴室去。等你进到浴室之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整间浴室都是蒸气,湿滴滴的。尤金。皮尔逊眨了眨眼,摘下了他的湿毡帽。
玛丽悄悄地踉了进浴室,把门关上。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开始说话,脸上的汗珠已经
一直往下滴。
“尤金,快点说,我那儿还有个人。我最不愿意让他见到的人就是你……搞什
么鬼,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玛丽。康纳利并不是傻瓜。她知道攻击往往是最好的
防御。
“有个人?哦。我懂了。”他吸着他的嘴唇,皱起眉头。他的白衬衫领子在柳
橙和胡桃味的蒸气中垂下来。他压低了声音说了点什么,不过自来水流入冒着蒸气
的浴缸里的隆隆声,使他的
话听不清楚。
“我听不清。”玛丽说道。
他把脸贴近她的耳朵。“我需要知道那个英国官员的详细情形。那个去忏悔的
人。”
“为什么?”
“桑乔。播扎不是傻瓜。”桑乔。潘扎是帕布罗。恩维加多目前的化名。“如
果要让他相信我们,我需要一些事实。这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好处……”
玛丽叹了口气。这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泄漏消息来源绝非好事,即使是
对“运动”的政策顾问。
“我不知道,尤金……”
“请记住我已经被允许加入了核心组织。我需要知道他的情况。”
天哪,穆德随时都可能会闯进来,毫无疑问地会摇晃着那条巨大的粉红人造阴
茎。唉,上帝,这可不是进行武装斗争的方式。
玛丽。康纳利花了整整一秒钟才想清楚哪一个是最大的危险。权衡轻重缓急,
即使她错了也不能怪她。
“他的名字叫戴维。贾丁。他在秘密情报局负责南美的情报活动。他住在切尔
西的泰特街川号,和威尔特郡莫尔伯勒附近的福瑟林翰庄园里。他不定期地去法姆
街教堂仟悔。他似乎正想设法派一个人渗透到桑乔。潘扎的组织内。一个比较年轻
的人,有一个非常漂亮又淫荡的妻子。尤金,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一块洗个澡?跟
我们两个人……我的男朋友非常怪僻……”
当尤金。皮尔逊匆匆远去的脚步声逐渐模糊时,玛丽笑出声来,楼下的门“砰”
的一声关上了。
她那卧室兼客厅的门打开了,穆德。伯克站在那里,身上除了那条养殖珍珠项
链之外一丝不挂。
玛丽盯着她的眼睛,仍在咯咯直笑,然后轻轻地把前门关紧。
帕布罗。恩维加多正在奔跑,双脚用力地跑,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他的肩膀碰
撞着隧道里的泥土和岩石。鼻孔里全是潮湿陈腐的泥土味,肾上腺素一直增高。他
的错误在于“元帅之床”
牧场的生活太舒适:清新的空气,绝佳的景色,从山谷眺望圣大非的屋顶和教
堂的尖塔。以往在那里他可以思考问题,重建他对他们集团组织的控制权。在过去
的两年当中,由于他不停地到处奔波,这个控制权已经从他的手中溜掉了。
真正的错误当然是向哥伦比亚政府和行政部门宣战,判决前任的总统巴尔可死
刑。他并不晓得主权政府可以找你报仇。
而且他们拥有更多的士兵。
通常帮主每几天移居一次,即使这样,他有八次差一点就被抓到了。有好几次
他已经被捉到了。然后按照雷斯特雷波在纽约指示的方针,进行谨慎小心的谈判。
好几个装满了数百万美金的手提箱取代了犯人的羁押,而帕布罗。思维加多因此死
里逃生,继续掌控他那一部份的集团组织。
当他的双脚踩在逃生隧道的岩石和泥土的地面上的时候,恩维加多的耳边响起
了猛烈的爆炸声,隆隆的炮火声和蜂涌而来的休伊直升飞机的懈僻啪啪的怒吼,两
个哥伦比亚政府最优秀的反恐怖份子突击队和国民警察预备军的缉毒单位从四面八
方向他们攻击。
这是他们第一次动用直升机飞到真正的攻击点。通常是特种部队在距离目标一、
二里外的地方下了飞机,因此他们可以悄悄地步行、接近目标发动突击。
恩维加多的保安老大杰瑟斯。加西亚早就料到了这种突击。
但是,今天的突击是在清晨,使集团组织错综复杂的重装备防卫系统完全料想
不到,惊慌失措。两批懒洋洋的,带有威胁性质蜂涌而来的直升机似乎朝着山谷更
高的地方向前飞去,同时由于对抗反革命武装游击队的军事行动,在前几个星期内
一直在增强,所以这种情形并不稀奇。然而,这两批直升机突然一左一右来个急转
弯,朝着他们的工场和台地呼啸而来,好几个特种部队从天而降,非常准确地朝他
们射击。
恩维加多的私人深缥共有四十一个,他们个个凶悍残忍,接受过英国和以色列
佣兵的高级训练。在马上发生的交战中,一连串边跑边打的交火中,杰瑟斯。加西
亚和十二个最忠诚的保
镖,他们都是具有和缪里洛与博比。森森同样才干的人,镇静地、迅速地将帮
主和他的主要干部,包括那两个越南的伪造高手,以及他们一切的必要装备全部护
送到地窖里,进到M 个矿坑的竖坑,他们使用一台粗糙的,用绳索操作的升降机,
进人垂直六十尺深的山中,就在几个星期之前,那里才准备好了一条新的隧道,逃
亡者正沿着这条隧道向前奔跑,他们沉着冷静一言不发,养精蓄锐。
杰瑟斯。加西亚和博比。森森的兄弟弗朗哥走在帕布罗的前面,加西亚的巨大
的杂种狗,迪亚卜洛,跑在更前面。这只狗曾经咬断某个袭击它主人的那个人的喉
管,因而恶名远播。
弗朗哥扛着沉重的M -60轻机枪,加西亚手提一把可以连发十二次的战斗散弹
枪,每隔一发装着十颗钢珠,每另一发装着一百颗箭弹,都是钢针似的坚硬飞缥。
这些飞缥以每小时二百里的速度好比一群黄蜂向前滚动,将人刺得面目全非,无法
辨认。
而且,恩维加多发现他内心对这次想要逮捕他,甚至会因此丧命所引起的战斗,
觉得非常过病。毫无疑问的,突击队中有英国人的声音,英国腔的西班牙语在大声
喊叫,当第一波的突袭队,从直升机离地面的最后十二尺的空中降落后,开始发射
会使人暂时神智混乱和含有催泪瓦斯的手榴弹时,他们以非常实用又极其老练的方
法前进,好像他们在实体的大模型上面演练过这种突击似的。这正是特种航空队的
叛徒麦克蒂尔,传授给他们集团组织的士兵的那一套。
当帕布罗。思维加多优闲地迈着大步穿过散发着霉味的隧道时,禁不住地笑了
起来。他们知道英国特种航空队的成员驻守在安蒂奥基亚,主要目的是与哥伦比亚
军队的突击队第九分队一起进行跟踪、训练和执行侦察任务。
当加查的儿子被指控的谋杀罪名撤消后(事后被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从监
狱里放出来时,他们一直尾随着他,这个笨小子经过三天的酗酒和嫖妓后,和他的
保缥开车直奔他父亲藏身的地方。又过了三天,他们在游泳池里被开枪打死,那一
次的突袭,除了没有直升机飞得这么近之外,与这一次的突袭没什么两样。
杰瑟斯。加西亚的调查显示出特种航空队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担任跟踪和秘密
观察的任务。军用保密的卫星通讯直接将情报送回他们设在英国赫里福德的基地,
然后再传送到哥伦比亚地面上的突击队第九行动队。
真高明,帕布罗先生暗忖道。
“嗨,杰瑟斯……”在他们奔跑的时候,他埋怨了一声。
“是,老大……”加西亚没有回头看他。
“英国人都很厉害。也许我们的集团组织也需要找几个英国人。我想,这样我
会觉得比较安全……”
当他们的双脚踩着潮湿的泥土和岩石的地面时,两人同时
哈哈大笑。
一只翅膀很长的苍鹭,懒洋洋地在拉斯。阿尼马斯海湾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展翅
飞翔,这是卡塔赫纳大海湾当中的一个小海湾,正对面是佩斯卡俱乐部。那是一家
港湾餐馆,它是圣塞巴斯蒂安。德帕斯帝略城堡的一部分。这座城堡是一五三三年
马德里的征服者唐。彼得罗。德埃雷迪亚建立这座城池时,建造的一系列大小要塞
之一。
哈里。福特喝着他的多斯埃基斯啤酒,把野马香烟轻敲着烟盒。他从不过度抽
烟,或许在桑德赫斯特皇家空军学院参加宴会时,他会抽几根,或者在障碍赛马中
表现得很出色之后会抽几根。他以前喜欢抽烟这个念头,这个派头。他偶尔从梅菲
亚和皮卡迪里附近时髦的烟草店买几盒稀罕的名牌香烟,比如土耳其的索布雷尼或
本森过滤嘴香烟。骆驼香烟的味道也很纯正。
塞勒姆香烟带有一股薄荷香味。他自己承认,通常他抽烟主要是为了那种浪头,
而不是烟草本身。
但是,最近这几天,他发现自己抽烟是为了……安慰自己。
他始终认为,众口相传最危险的地方,权衡之下,其实比任何大城市的某些恶
劣的左邻右舍更安全。在被人们认为危险的地区,只要自己安份守己,不轻举妄动,
就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不过哥伦比亚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当哈里带着卡洛斯。
纳尔逊。阿里基亚达的护照和凭空捏造的假经历,在里约热内卢一踏出阿维安
卡航空公司AV82班机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到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旅客们在找到等
候在黑暗的防弹玻璃窗外迎候自己的亲戚、朋友或商业同事之前,似乎不愿意离开
严密防卫和到处巡逻的机场候机处。这里有更多的士兵、警察和哥伦比亚秘密警察
的严密监视,他们大都配备着轻机枪或自动步枪,只有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几个人
带着手枪,插在皮带上或腋下手枪套中。
一旦你和外界斩断脐带,脱离最后的关系,踏出机场来到了这个地方,你似乎
再也回不去了,每个人的平均寿命将从年变为以小时来计算。
哈里在担任陆军少尉时,被第十四情报保安大队第一次暂时派到北爱尔兰担任
地下工作时就曾经历过非常类似的感觉。
当时,他极其谨慎地从伦敦到贝尔法斯特来回往返的火车上走下来,提着一个
破旧的帆布手提包,肩上挂着一个软式背包。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运动夹
克,上面贴着都柏林包办全部旅行用品商店的标签。他以为在到达停车场,找到在
那儿等候他的两位团本部的主官之前,很有可能就被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人给干
掉了。
但是他那一天和第二天都死里逃生,安然无恙。哈里很快地就习惯了贝尔法斯
特、德里、费马纳和南阿尔马的生活。爱尔兰事实上是个爱好和平的地方,住在贫
民区外面大部分的居民,除了在电视上,从未见过任何意外事件。乡间的美景和人
民的文雅幽默、他们一切的宗教和政治信仰,很快地又赢得了一位钦佩者。而且他
和伊丽莎白曾经开着出租游艇在景色迷人的费马纳湖上度假,每天晚上停泊在一个
不同的村庄,在当地的酒吧里与乡民们共同把酒言欢,谈天说笑。
在哥伦比亚住了三个星期,他已经知道虽然这里的景色完全不同,不过这里的
人民却和爱尔兰人有很多相同的特色。他马上就从他们的举止中,不用明说,发现
到他们对暴力深恶痛绝,对那些将暴力加清到他们身上的人,除了藐视之外全无任
何好感。
然而,就像北爱尔兰的六个郡里面,有爱尔兰共和军激进
派,以及新教徒的乌尔斯特行动团,乌尔斯特自由战士和乌尔斯特志愿军等这
些杀人成痛的变态浪漫主义者一样,那些宽容好客、本质温和的哥伦比亚人却长期
遭受着各种不同性质的集团组织(一再地分裂为更多的竞争派系),包括亲共的革
命武装力量游击队、古巴支持的民族解放军、信仰毛泽东主义的人民解放军和一大
群的乡村土匪和都市犯罪帮派都有管道可以分享经由古柯硷和大麻获取的金钱的这
些人马的蹂躏。除了这些五花八门的非官方右翼敢死队之外,还有神经过敏的,以
开枪为乐的,被征召入伍的青少年士兵们在各个街头巷尾上,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私
人保镖,以及许多秘密警察和特工的队伍,再加上许多公民私下也带着手枪以便防
身,问题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福特暗忖道。
然而……他眺望港湾的那边,仍然注视着那只温和优雅的苍鹭。由于天气非常
潮湿,他觉得汗水顺着脊梁直往下流,一边听着类似曼波的新拉丁音乐,它的低音
基调均匀而又懒洋洋地敲打者。这个哥伦比亚,倒还不错。
波哥大一直让人觉得非常危险,好像没有伤痕叠叠的贝鲁特。不过卡塔赫纳这
个乡镇,是那么的……宁静。没错,在许多街角处都有武装警察,没错,他也曾经
在几个车辆检查站被赶下他的雷诺9 型汽车,但是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乡镇啊!这
个古老的乡镇是建筑在各种不同的要塞之上,和许多碉堡之中。他所住的旅社很舒
适。加勒比族的当地人谦恭有利,相当幽默。
女孩子们嘛……哥伦比亚的女孩子们,毫无疑问是整个南美洲当中最妩媚迷人
的。她们卖弄风情,而且似乎都相信性爱是一种乐趣这样一个相当荒唐的说法,讨
厌过份拘谨的欧洲人和美国优。
他点了根香烟,松弛一下,又看了看了表。他在波哥大收到的那通使用相当得
体的密码的电报,意思是:带上你二、三天之内可能需要的用品离开此地,塔飞机
去卡塔赫纳。到卡比拉。德玛尔旅馆登记住宿。第二天,如果你绝对有把握没被人
跟踪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就在午餐时去佩斯卡俱乐部点一杯多斯埃克斯啤酒。
买一包野马香烟,再要两份菜单。有一位阿曼多。
托里斯。特加达先生会来跟你共同用餐。他是一个在秘鲁的朋友安德里斯。奎
萨达的妻子的兄弟。她的名字叫莉迪亚。你上次在利马的奎萨达家的圣诞节舞会上,
曾和她见过面。
当他抽着野马香烟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休闲地走进露天餐馆,在桌子中间
穿梭前进。他穿了一条亚麻裤子,一件条纹棉衬衫垂在裤子外面,脖子上围着一条
领巾,打了一个有点像海盗装扮的领结。
不出哈里。福特所料,阿曼多。托里斯不是别人,正是他在秘密情报局的指挥
官戴维。贾丁。
贾丁的西班牙语与哈里的一样无懈可击,两个人的角色扮演得——无论对哪个
感兴趣的窃听者来说——轻松自如。他们先点了一份乌贼炒洋葱,然后又各点了一
份塞巴斯蒂安。德巴塞帝略海鲜。这些都是现捞的各种生猛海鲜,佩斯卡俱乐部也
因此而扬名在外。
他们谈论着阿曼多的妹妹莉迪亚和秘鲁的社交话题,贾丁漫不经心地在米黄色
的菜单背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好几页,包括要塞堡垒的简要历史和当地的旅游资讯。
这是戴维。贾了用他简明的草书在传达给哈里。福特一份综合任务讲解,教他如何
担任“科里达行动”的主角去进行工作,去引起帕布罗。思维加多的注意。这个简
报,虽然像所有良好的简报一样的简明扼要,还是使两人花了比一顿饭还要长的时
间才传达完毕。
一位上了年纪的高大侍者,给他们端来了咖啡和两杯啤酒,
告退之后——这就使两个人在这顿饭各喝了三杯啤酒——哈里。福特陷入深思,
抽出了一根香烟,然后想起了该有的礼貌,赶紧再拿一根递给他的上司。贾丁接过
烟,拿出一个上面刻着秘鲁足球队商标的齐波打火机。
哈里把烟吐出,贾丁看了他一眼。他原先以为这个年轻人对刚才命令他做的事
情会大吃一惊。不过他曾经对龙尼。萨波多说过什么话?他不是慈光会里怜悯敌人
的小修女。
“我要绝对确定我有权……”那位特种航空队的人回答说。
“是啊,我也认为应该这样,我的朋友。”贾了朝四周看了一眼,举起一只手,
向传者做了个他需要一个烟灰缸的手势。
哈里。福特轻轻点了一下菜单上龙飞凤舞中的一部分说:“这应该是相当确定
吧!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我听说,当然是秘密消息,我们共同的朋友也在打听这件事情。这是他现在
稍微需要摆出的一个……姿态。如果你能捷足先登的话那就太好了。”
“你想他会知道?我的动机和他一样?如果我干了这件事情?他为什么会这么
有兴趣?想摸清我的底细吗?”
“我亲爱的卡洛斯……我一点都不怀疑。”当传者将两个干净的烟灰缸放在桌
子上的时候,他笑着说了声“谢谢”。传者走开了。贾丁和哈里。福特四目相视。
哈里。福特有点迫不急待,这不但可以了解,而且是个好兆头。一个不会激励的特
工,无论对他自己或对他的上司来说,都是个缺点。“我们对付这种事情又不是外
行。像我们这位朋友这样的人,值得庆幸的是,是可以料得到的。相信我的话,只
要你先发制人,济慈先生(济慈是他们在这一次的行动中为帕布罗。恩维加多所取
的代号)会想要跟你交朋友的。这个人,你要知道,他可是相当与众不同的人物。
还确有幽默感。“
哈里皱了皱眉头,还真是第一次领略到那种恐惧……那种随时都伴随着一位孤
军作战的特工的害怕。关于这一次的行动还有些别的事情没有让他知道。“你认识
他……?你认识他,对不对?”
“不太熟。不过我们碰过几次面。有一次是在足球赛场,另外还有一次是在他
妻子的妹妹那里……”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他们听着类似曼波的新拉丁音乐慢吞吞的节拍,和港湾餐
馆边缘的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三对夫妻的朗朗笑声。
后来这位年轻人摇摇头说:“是啊!你经常都让我大吃一惊贾丁淡淡一笑,觉
得自己渐渐开始敬重哈里。福特了。这位行伍出身的人,有些自己的风格,智力过
人,还有点冷漠的幽默感。他相信他的选择是对的,而且有正确的理由。他不准备
考虑那些也许是错误的理由。
“你需要任何东西,”他说道,“我希望你去找这个人。”
接着,他交给福特一张商业名片,上面用西班牙文写的名字是哈维尔。雷蒙,
公共关系和商业顾问,还有在波哥大的电话号码。
“他是我们在当地的后援和可以信赖的朋友。”贾丁用“朋友”这个字眼是职
业术语,意思是完全由英国情报局支薪和清白的情报员。“他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
的任何东西。但是,不必让他知道你在干什么。”
“当然。没问题……”
贾丁的内心,突然对这位羽毛渐渐丰满的特工,产生一股真正的同情。因为经
过几个月的训练和几个星期安排好他的虚伪经历之后,欢乐的时光已经结束了。坐
在世界尽头的卡塔赫纳
的一张桌子旁,是一位区域总监和一位地下特工,两个人都汗流浃背,正要把
他送到6 个到处都是古柯硷的大财主和秘密连络员的特殊文化地区,让他自生自灭,
经常都会受到虐待和突然暴毙。
“还有什么问题吗,朋友?”
“嗯。”哈里瞧了他一眼,突然变得非常难为情。“伊丽莎白好吗月他看着贾
丁,而贾丁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条徐徐离去的双桅纵帆式帆船,盯着它的引擎,
还有挂在船尾吊柱上的两个牢靠的充气救生圈,和用网状绳索固定在甲板上的小型
自转旋翼机。
几秒钟之后,戴维。贾丁看到福特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她很好。她要我告诉你她爱你,以及诸如此类的一些……”然后他像个老朋
友似的严肃地点点头,对自己就在最近才和这位信赖他的新秀那新婚一年的妻子那
次欲死欲仙的性交所给他带来的快活,和心满意足,完全不露痕迹。
他是多么的混蛋。实际上他很可能应该辞职。这是无法逃避的惩罚。不过现在
不行。在一项行动进行得像瑞士手表一样分秒不能贻误的时候,是绝对不行的。
哈里。福特咧嘴一笑。“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的朋友,帮我照顾她。你肯
答应吗?我相信一切都是非常好的。但是有你照顾她,我,嗯,会觉得更放心。”
成功的情报员是不能纠缠在儿女私情之中的。没有人比戴维。贾丁这位最低级
的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更清楚这一点。
对某一个情报员的过分关心,就会对某项任务的全部动机产生疑问和内疚。贾
丁告诫着自己,背后的汗都变冷了,这是不能宽恕的。人类的情报行动要求无比的
残忍。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像一只臭虫躲进地板的安全暗缝一样,跑去向耶稣忏悔的
原因。
他以严肃负责的目光紧紧盯着福特说:“是的,卡洛斯,我答应你。”
贾丁又转头看向那条纵帆船驶出卡塔赫纳港湾。一只巨大的苍鹭迈着优雅的步
伐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行走。这条船,实际上是美国毒品管制局用来监视从加勒比
海岸对外运输古柯硷的,年轻的哈里并不需要知道这件事情。
“这顿午餐你请客,还是我请客,阿曼多?”
“我想至少我还能请你吃顿午饭。”贾丁淡淡地说道,然后他向站在厨房走道
旁边的一群传者招手示意他要买单。
“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我想应该没有了。”
发了。“
贾丁坐着没动,尽管他内心突然一阵冲动,想站起来抓住那位初出茅庐的情报
员的肩膀,握住他的手祝福他万事如意。不过,他只是朝他点点头,举起一只软弱
无力的手。
“上帝与你同在……”他用西班牙语说道。
“回头见……”福特也用西班牙语回了一句,意思类似“后会有期”。
二十个小时之后,戴维。贾丁搭英国航空公司的BA216 班机从迈阿密抵达伦敦
的希思罗机场四号候机处,这是他一年的第十四次在这里下飞机了。他在飞机上睡
得很好,跟往常一样坐的是头等舱。他坐地下铁到维多利亚站,然后沿着维多利亚
街步行二里,越过西敏寺桥,又从西敏寺桥大道走向圣乔治广场。上午八点二十分,
他在内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冲了个澡,然
后换上干净的内衣和他喜爱的威尔士亲王式的双排扣西装。
这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他立刻从私室走出来,发现是布朗洛夫人端着一壶茶
和一盘热腾腾涂上奶油的烤面包片站在那里。另外还有一叠有关当前行动的最新资
料。
“塞西莉,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那就自己烤该死的面包片,”他的私人助理以无可辨驳的逻辑回答道。“戴
维,你乡下的住宅收到一封很古怪的信。”
她所说的“古怪”是什么意思?里面有一颗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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