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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眼

_3 蔡骏(现代)
  “师傅你在说什么?”雨儿不解地问。
  老刘又喘了口气才回答:“我当了几十年的高级电工了,在几百伏高压上的带电操作也是家常便饭,从来就没有触过电。没想到,今天平生第一遭触电,却是栽在这样的小阴沟里,真是见了鬼了。”
  在烛光下,雨儿发现老刘的表情沮丧到了极点,甚至还带着一些深藏着的恐惧。
  老刘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保险丝交给童年,说:“今天我是帮不了你了,现在我浑身都没力气了,这个保险丝,你明天早上自己换上吧,很简单的。”
  “谢谢,我会换。”童年回答。
  “这就好,我先走了。”
  “对不起,真过意不去。”童年和雨儿一路道歉,把老刘送到了铁门口。老刘摇摇头说:“你们别送了,快点回去吧,看,蜡烛快用光了。”
  童年低头一看,果然,蜡烛几乎都要烫到他的手了。雨儿点了点头:“师傅,那么我们就不送了,你路上要当心啊。”
  “我会当心的。不过,你们更要当心啊。”最后一句话,老刘说得很重。他几乎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离开了这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快回去吧。”童年小心地端着蜡烛又回到了房子里,他们快步上楼,进入卧室,正好在这根蜡烛用光之前,又重新点燃了一根新的蜡烛。
  烛火比刚才明亮一些,照亮了他们的脸。雨儿还心有余悸地说:“太奇怪了,人家不是几十年的老电工吗?怎么会被电了呢?”
  “说不定是他自吹的?也许他并不是熟练的电工,再加上烛光太暗了,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雨儿摇摇头:“我看他不像是自吹自擂的人。”
  “好了,别乱想了。今天晚上电是不会来了,还是早点睡觉吧。”
  “那先陪我去卫生间。”雨儿催促着他。
  “好吧。”童年端着蜡烛陪雨儿出了门,转过黑暗的走廊,进入卫生间。
  大概是由于卫生间比卧室小的缘故,烛光显得更明亮些,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卫生间里的镜子的反光使光线亮了一倍。雨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童年,还有那一点烛光,镜子里的反光显得异常柔和,就像是一片会发光的白色丝绸被撕碎了撒在空中,再散落到她的身上。而自己的脸,则被这柔和的烛光所覆盖,看着看着,她的目光里居然有了些顾影自怜。
  “你在看什么?”童年在她耳边轻声说。
  “在看镜子里的我们。”
  “知道吗?在恐怖片里,黑夜里的镜子,往往是最恐怖的因素。”童年的声音异常低沉。
  “你别吓我。”雨儿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童年继续说:“因为镜子里能够复制出你的影像。而有时候谁都分不清,究竟你是真实的,还是镜子里的你是真实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他用手抚摸着雨儿的下巴,烛光微微有些颤抖。说完,他把蜡烛放到水槽边,蜡烛的泪水缓缓地滴落下来。
  当蜡烛即将用光的时候,雨儿率先端着烛火走出了卫生间,而童年则留在黑暗中方便。
  片刻之后,他听到了雨儿的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立刻冲了出去,发现走廊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烛火不知在哪里熄灭了。他大声地叫了起来,这才听到了雨儿的回音。很快,他摸索到了雨儿,一把拉起了她,她浑身冰凉,而且在剧烈地颤抖着。
  童年紧紧拥抱着她,在她耳边问:“雨儿,出了什么事,快点告诉我。”
  “黑影,有个黑影。”
  “黑影?”童年向四周张望,不过他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
  雨儿惊魂未定地说:“就在刚才,在前面的楼梯口,一个模糊的黑影,是人的影子。”
  “不会是猫吗?”
  “哪有那么大的猫影子?”
  童年想了想,然后说:“如果猫与投影的目的地的距离够远是有可能的,比如有时候我们看到自己的墙上的影子非常巨大。”
  雨儿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确实见到了人影。”
  “也许是你的心理作用,一个人端着个蜡烛走在黑暗的走廊里很容易会产生幻觉的,都是我不好,没有时刻陪着你。来,我们回到卧室里。”他扶着雨儿摸索到了卧室,又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根蜡烛并很快点燃,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为什么这抽屉里放了这么多蜡烛。
  烛火再度照亮了雨儿惊恐的眼睛,她大口呼吸着说:“童年,也许我们的房子里有贼?”
  “贼?”童年忽然笑了笑,“什么样的窃贼胆子那么大,居然敢闯到黑房子里?”
  “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想我们可以去报警,或者找叶萧。”她郑重地说。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雨儿还想争辩:“因为我觉得生活在这里不安全。”
  “不,你很安全,非常安全,因为我在你身边。”说完,童年又轻轻抚摸着她,“快点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雨儿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放弃了,她看着烛光在眼前摇曳,催人入眠,然后她睡到了床上。当童年要把蜡烛吹灭的时候,雨儿拦住了他:“别,让蜡烛点一会儿吧。”
  “睡着点蜡烛?你想让这房子烧掉吗?”说完,童年吹灭了蜡烛。
  房子里恢复了黑暗,又是死一般寂静。雨儿一动不动地躺着,眼角缓缓地淌下了一些泪珠,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今夜噩梦不要来打扰她。
电工之死
  童年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睡在卧室的门口。房门大开着,他的头枕着黑暗的走廊,脚却还在房间里,清晨的天光照射到他的眼皮上,微微有些晃眼。
  “我怎么会在躺这儿?”他默默地问自己?当他刚要起来,却发现冰凉的木地板硌得
他腰疼,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才缓缓地爬起来。
  雨儿还在床上安睡着,她睡着的样子很美,有时候童年真的希望她永远都这样,想到这儿,他不禁又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永远都这样——这意味什么?于是,他想起了妈妈,许多年前,童年的妈妈也睡在这张床上,他忽然觉得妈妈并没有走,妈妈永远都这样睡在床上。
  “这真是个疯狂的念头。”
  童年掐灭了他所有的幻想,摇了摇头。他不想打扰雨儿,只是走到了窗前,打开窗户,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对面那栋房子了无生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对面有过人的迹象,每到黑夜便一片漆黑。童年离开了窗户,走出房间,径直来到了底楼。
  他找到了昨天那个老电工留给他的新的保险丝,然后来到了电表箱的跟前。这里是客厅的后面,隐藏在走道与房间的当中,那些密布的电线还有几乎被熏黑的天花板和墙壁都显示了这栋房子和整个电路的老化程度。
  “也许真该换新的了?”童年对自己发出了疑问,然后他打开了电表箱子,又是一股灰尘,借助着身后一扇小窗里透进来的光线,他找到了保险丝匣子的位置。他并不是对电一无所知,而且在他看来,像这样换保险丝的简单操作连白痴都会,他很难想象昨天晚上那个自称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事故的老电工怎么会触电了。难道这里的电流也有自己的灵魂吗?
  想着想着,他的手已经伸了进去,轻轻一拔,便轻松地取出了老的保险丝,然后把新的换上。接着,他打开旁边的电灯试了试,很好,电来了,仅此而已,这太简单了,童年摇了摇头。
  他回到了客厅里,发现雨儿已经穿戴整齐地下楼了。她问童年:“楼上电来了,是你换的保险丝吗?”
  童年点了点头。
  “没遇到什么问题吧?”雨儿显然还在担心昨天晚上老电工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没有,太简单了,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而已。”童年笑了笑回答,“雨儿,你现在就去上班吗?”
  “对,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我可不想再迟到。”雨儿指了指她的手表。
  “不吃早餐了吗?”
  雨儿摇摇头:“我还是在路上吃点吧。我先走了,再见。”
  当她匆忙地走到了门口,童年在身后问道:“雨儿,要不要带伞?”
  “今天天气还不错,不会下雨吧?”
  雨儿匆匆地出了门,童年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忽然有了些淡淡的失落感。坐了一会儿,实在没心思吃早餐,他也出了门。
  外面的空气与黑房子里面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他尽情地呼吸着,空气里带着一些湿润,他觉得这些天似乎都有些窒息了。童年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老电工,他想去看一看,毕竟人家是为了修理黑房子的电路才半夜里跑过来被电了。于是,他穿过了几条幽静的小巷
  ,两边都是一些低矮的楼房,没有多少人进出,很快,他来到了这里的物业管理处。
  物业管理处在一栋小楼里,门没有关,童年径直走了进去。管理处里似乎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大概还没有上班。他又走到了值班室,他想老电工应该在这里。他轻轻地推开了值班室的门,终于找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位老电工。
  电工老刘正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
  童年大吃一惊,立刻伏下身子来,仔细一看,老刘双眼紧闭,面色铁青,表情似乎痛苦万分,右手死死地搭在胸口上。童年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老刘一动不动,没有回音。童年伸出手在老刘的脸上摸了摸,瞬间之后,童年立刻吓得跳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因为电工老刘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他已经死了。
米若兰这个女人
  20层楼的窗外,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了起来,雨儿凝神看着这片巨大的水泥森林,视线里渐渐有些恍惚了。
  “雨儿,雨儿?”
  雨儿忽然回过神来,原来是许文明在叫她,她急忙站起来说:“对不起。”
  “你怎么了?我叫了半天。”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工作太累了吧。”雨儿小心地回答。
  许文明点了点头:“你做的画稿我看过了,我很满意,说实话,我喜欢这样的海报。你的设计很有创意和想像力,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平面广告设计师的。雨儿,我看得出,你今天精神不太好,也许,除了工作以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雨儿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好了,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你可以不说,我不是那种喜欢窥视他人隐私的人。现在公司的一个客户来了,她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她提出要当面对我们的平面设计人员谈一谈要求,我想让你去听听。”
  “好的,没问题。”雨儿跟着许文明走进了经理办公室,看到里面正襟危坐着一个女人。
  许文明先把雨儿作为公司的业务骨干介绍给了她。雨儿微笑了一下,然后仔细地观察着她,那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可以明显地看出她保养得相当好,无论是衣着还是化妆都恰到好处,非常有气质。
  “雨儿?很好听的名字。”女人笑了笑,然后把名片递给了雨儿。名片上写着——“若兰心理诊所:米若兰”。
  “米若兰?”雨儿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她觉得这个名字才真的是很特别。
  “雨儿,米医生可是我们公司的老客户了,你可必须要按照米医生的要求来做。”
  “没问题。”
  米若兰说话了:“雨儿,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求做几张平面广告,能表现出人的忧愁焦虑和绝望的心理,你喜欢毕加索的画吗?”
  “坦率地说,不是很喜欢。”雨儿如实地说。
  “嗯,我喜欢诚实的人,我不喜欢那些明明不喜欢,却为了迎合我的好恶而硬说对毕加索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米若兰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醒目的牙齿,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些图片摊开,向雨儿仔细地交代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许文明早就离开了这个房间,由她们说去。当米若兰收起了全部的资料,对雨儿的表现十分满意时,雨儿转过头看了看窗外,豆大的雨点不停地敲打在窗户上。
  “下雨了。”米若兰轻声地说,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被笼罩在烟雨中的城市。
  雨儿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米若兰继续说:“你不喜欢下雨吗?可你叫雨儿,雨天生的吧?”
  雨儿点了点头。
  米若兰看了看表,说:“时间早就过了,你应该下班了。我希望你能很好的完成我这笔业务。”
  “我会的。”雨儿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同事们大多已经下班了,她没有看到许文明,然后她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出了公司。
  当她走到写字楼下,发现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天地间已经成为一片雨国,行人们撑着雨伞,匆匆走过街道。一阵风夹杂着雨丝吹来,打湿了雨儿的脸,她忙后退了一步,看着这片雨,开始后悔早上没有听童年的话。这些天她每天都带着伞上班的,可是今天却没有,她本以为今天的天气会很好的,又一点雨花溅在她头发上,她退回到了大堂门口。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雨儿看着眼前的滂沱雨势,似乎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看着身边的人纷纷撑起伞走出去,她的心里有了些焦急。
  忽然,她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一阵颤抖,转过身来,几乎要尖叫起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童年?你怎么来了?”
  童年向她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伞,说:“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原来你是来给我送伞的。谢谢。”她忽然有些感动,特别是在雨中。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之间不要说‘谢谢’这个词。”
  “好的。”雨儿笑着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
  童年撑开了伞:“我们快点回去吧。”
  雨儿点了点头,刚一转身,就看到许文明和米若兰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他们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见到了雨儿和童年就立刻打了招呼。
  雨儿立刻向童年介绍他们:“童年,这位是许文明,是我们公司的经理,这位是米若兰,我的客户。”
  米若兰微微一笑:“今天我们刚认识。”
  “许经理,他是童年。”雨儿拉着童年说。
  “童年?又是一个富于诗意的名字。”许文明点了点头。
  雨儿忽然发现米若兰正在盯着童年看,而且目光非常奇特,让雨儿很不自在,她们的目光忽然对撞在一起,雨儿低下了头。米若兰说话了:“雨儿,你的童年好像最近心情不太好?”
  童年吃了一惊,摇了摇头说:“没,没有,我的心情很好。”
  米若兰笑了笑,盯着童年的眼睛说:“你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我从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
  “米医生,你说得很对。”雨儿附和着说,她顺势拉了拉童年的衣角。
  “雨儿,我建议你的童年到我的心理诊所来一次,我会尽力帮助他解决心理问题的。”
  “谢谢。”
  童年终于说话了:“对不起,已经很晚了,我们先走了。”
  许文明点点头:“不耽误你们了,快回去吧。”
  道别之后,童年撑着伞,带着雨儿离开了这里,很快,他们就投入了茫茫雨幕之中。雨点依旧很密,重重地打在伞上,沾湿了他们的衣服。一边走,童年一边轻声地说:“你们经理对你好吗?”
  “一开始我觉得这个人有些怪,不过,现在我觉得他对我还可以。”
  “只要别太好就行了。”童年总是话里有话。
  “你怎么又来了。”雨儿轻轻地捏了他一把。
  童年笑笑说:“我是开玩笑而已,你没看出来,他和那个米医生的关系很特殊吗?”
  “这倒是。米医生建议你到她的心理诊所去一次,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
  “你是说我心理有问题?有精神病?”
  “自从我们住进了黑房子,我就觉得你有些变了,我想这应该是生活环境的巨大变化引起的吧。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理都有问题,只是自己并不清楚罢了。”雨儿很耐心地说。
  童年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渐渐走进了地铁车站,收了伞,进入了站台,然后童年说:“不过,我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为什么?”
  “今天早上,我去过物业管理处了。”
  “你去那儿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个昨晚在我们家被电着了的老电工。可是,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冰凉的死尸了。”
  “啊!”雨儿一阵颤栗,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
  童年弯下腰,捡起了雨儿的包,抓住了她颤抖的肩膀。地铁列车过来了,上下的人很多,他拥着雨儿挤进了车厢,站在一个角落里。
  当列车启动,穿越长长的地道以后,童年对着雨儿的耳边继续轻声说:“当我发现老电工的尸体以后,我也吓坏了,立刻就报了警。后来警察盘问了我半天,我都如实回答了。不过,据警方初步的调查显示,那个老电工是心脏病突发而死亡的。虽然他过去并没有心脏病史,但是,在生理上至少与被电没有多少关系。”
  “可是,他毕竟在死前不久在我们家被电过啊,也许,也许我们是最后与他说话的人。
  ”一边说,雨儿一边后怕,她又想起了那个在地铁站跳下站台的男人,她也是最后一个和死者说话的人。
  “别害怕,雨儿。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只是发现死者的证人,仅此而已。”
  “他会不会是因为在我们家被电了而惊吓过度,最后引发了心脏病发作呢?”
  童年点点头:“有可能。”
  “那也是和我们有关的啊。”雨儿的声音越说越响,引来了周围乘客的注意,他们立刻
  又缄口不语了。过了许久,他们始终没有再说话,直到走出地铁。
  马路上的雨势已经小了,雨儿有些惊恐地靠在童年的肩上,缓缓地走向他们的家——黑房子。
倩倩被害
  罗姿在出门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了她的奶奶,在过去的老房子里,奶奶依旧显得精神焕发,她在向她可爱的小孙女讲述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可是,罗姿却一个字都听不到,尽管她看到奶奶的嘴
唇在不断地嚅动着,奶奶仍旧以给小孙女讲述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为乐。罗姿看着奶奶说得起劲的样子,她的心里却很痛苦,她知道奶奶一定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每当这个时候,也总是会真的发生什么事情。
  最后,罗姿终于大声地叫了起来:“奶奶,你要告诉我什么?”
  她醒了过来。
  眼前没有奶奶,只有空白的墙壁。罗姿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奶奶了。奶奶已经去世七年了,可罗姿依然清楚地记得奶奶的样子,特别是奶奶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些事情,从奶奶嘴里述说的事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生命力,在罗姿的体内,生生不息,并且不断地生长出新的枝叶来。
  罗姿已经三年没有去给奶奶上过坟了,现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年的七月半一定去给奶奶上坟扫墓。
  她又看了看时间,刚刚只有凌晨五点钟,但她还是快速地起床,草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就走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以后,她来到了倩倩的家。
  眼前是黑暗的楼道,罗姿每次来这里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而倩倩总是耸起肩膀对她发出清脆的笑声,这些笑声就像是互相碰撞的罐头声,不断地回荡在楼道里,每次听到这种回音,都会让罗姿有些不寒而栗。她总是劝倩倩离开这里,搬到她那里去,住在这种地方迟早会让人变疯的,可倩倩总是对她笑笑说:“我喜欢这黑暗的楼道,这会让我想起自己出生的时刻。”
  现在,只有罗姿独自一人,她小心地避开地下那些堆积的杂物,终于穿过这层楼道了,她看了看楼梯口的窗户,外边的天色已经微明,风雨继续掠过天空,一些雨点打进了窗口,溅落在她的脸上。她来到了倩倩的家门口,按响了门铃,没有人开门。
  罗姿看着那紧闭着的房门,自言自语地说:“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五点半出发去松江采风的吗?她大概又忘记了。”
  她再按,还是没有人开门。她伸出手推了推门,房门居然被她推开了,“怎么连房门都没关好?她这个人就是丢三拉四。”但她还是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不过,罗姿还是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这味道让她的心跳猛然加快。忽然,她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几乎让她跌倒,她立刻跳到了窗口,一把拉开了窗帘。于是,清晨的光线如利剑般射进房间,照亮了横卧在地板上的倩倩。
  瞬间,罗姿吓得魂飞魄散。
  倩倩张大着嘴,两排洁白的牙齿在清晨的光线里发出反光。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一些血丝从眼角渗出。面孔已经扭曲,让罗姿差点认不出她,而刚才她踩到的那团软软的东西
  就是倩倩的大腿。
  更重要的是——罗姿发现倩倩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深深的黑色淤痕,如同一条紧紧缠绕着猎物的黑色毒蛇。
罗姿在警察局
  几个小时以后,叶萧从案发现场里走了出来,他悄悄地解开了胸口上的钮扣,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他看着眼前那条黑暗的楼道,想象着死者每天是如何独自一人走过这段黑暗的。也许
她的胆子很大,不过,她却依旧难逃一死。叶萧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对着墙壁挥出了拳头,重重地砸了上去,一记拳头与墙壁的沉闷碰撞声回响在楼道中。
  “你很愤怒吗?”同事又来到了叶萧的身后。
  叶萧低下了头说:“对不起,这些天我心里比较烦。”
  “是因为这案子?”
  “不全是,还有些别的原因。”叶萧转过头,看着黑暗里的同事,他缓缓地说:“不管怎么样,这已经是两周内的第三起扼杀案了。”
  “从现在掌握的全部证据来看,这三起案件应该是同一个案犯所为,这是一起连环凶杀案。谁都不知道,案犯下一个目标是谁?他不劫财,也不劫色,也不像报复杀人,三个受害人都是年轻的单身女性,她们互相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是三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但都被同一个人所杀。”
  “那家伙是个疯子。”
  “也许,他很疯狂。也许,他很聪明。”
  叶萧不回答,他又是一拳,重重地击在墙壁上。
  同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说:“叶萧你怎么了?你一向是一个冷静的人,保持你的理智吧。”他发现叶萧的拳头上已经渗出了一些血丝,然后对叶萧说:“快点回局里去,把拳头包扎一下。还有,那个目击证人也在局里,趁着她没走,你还可以去询问她。”
  听完同事的话,叶萧一言不发,立刻向楼道的尽头跑去,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发出沉闷的回声。
  半个小时以后,叶萧回到了局里,在一个大房间里,他看到了目击证人罗姿。有人正在盘问着她,叶萧没有作声,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她。他忽然发现眼前的罗姿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表情似乎还沉浸在惊恐中。她穿着一身远足的装束,好像是要去旅行的样子。
  叶萧悄悄地看了看刚才的笔录——姓名:罗姿。年龄:25岁。职业:记者。工作单位:《海上花画报》杂志社。
  “《海上花画报》?”叶萧轻轻地念了出来,一年前,那桩曾经让他寝食难安的成天赋自杀案就是发生在《海上花画报》社。
  瞬间,他记起来眼前这个叫罗姿的女人了,在一年前《海上花画报》杂志社的案发现场,他盘问过这个女人,正是她确认了成天赋的摄像机,并向他描述了死者成天赋的基本情况。他又想起了罗姿当时听说成天赋的死讯后的惊慌失措与深深的恐惧。
  当对罗姿的询问结束以后,有人陪同罗姿办理了一些必要的手续。然后,罗姿可以离开了,叶萧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当她即将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叶萧叫住了她。
  “我已经全部回答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吗?”罗姿说话显得非常疲倦。
  叶萧盯着她的眼睛,然后说:“看着我的眼睛。”
  罗姿的眼神有些飘忽,她似乎不敢看,她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很累。今天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你应该能理解我。”
  “当然,我能理解。你还记得我吗?”
  罗姿奇怪地看着叶萧,许久之后,她才记了起来:“原来你就是一年前在杂志社里询问我的那个警察。”
  “是的。”叶萧点点头,然后冷冷地说:“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你是说倩倩?我不是都说清楚了嘛,我和倩倩是好朋友,她最近在我们杂志社做兼职的摄影记者,我们本来说好了今天早上出发去松江采风。”
  “采风?”
  “你不是知道我是《海上花画报》的记者吗?不过,说是去采风,其实就是出去玩玩,看看郊外的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看风景?下雨还看风景?”
  罗姿摇了摇头说:“你为什么总是用不信任的口气问我呢?我这个人就喜欢看雨中的风景,你难道不知道雨景有多美吗?可惜,倩倩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上的雨景了。我真不明白,那个神经病为什么要杀死倩倩,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
  “你凭什么说是神经病杀死了倩倩?”
  “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凶手杀死倩倩的动机,我猜那个该杀千刀的一定是疯了。你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蛋,让倩倩的灵魂安息。”
  叶萧淡淡地说:“我只希望你能说出全部的实情。”
  “我已经说了啊。”
  叶萧拿出了名片交给她,说:“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还有,你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
  “晚上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闲逛,遇到有陌生人敲门,千万不要开门。这是警方给你的忠告,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脖子上也出现一道扼痕。”
  “呸呸呸,你说话也太晦气了,简直是在触我霉头。”但转眼间,口没遮拦的罗姿又恢复了表情,“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照办的。告诉我,倩倩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吧,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同样地遇害了?”
  “这个,我不能说。”
  “你这个人真死板,我现在能走了吗?”
  叶萧停顿了片刻后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一年前,你把你所知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我了吗?”
  “你什么意思?”罗姿的目光在躲避。
  叶萧注视着她,似乎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什么,忽然,他大声地问:“你听说过黑房子吗?”
  “黑房子?”罗姿一下子失声了,她怔怔地看着叶萧,什么话都不说。
  叶萧已经明白了,他轻声地说:“回去吧,也许我还会来找你的。”
  罗姿仍旧呆呆地站在那儿。
  叶萧回过头来,冷冷地说:“怎么还不走,你想在公安局的食堂吃午饭吗?”
  罗姿摇摇头,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童年——,黑暗中的召唤
  窗外的雨,忽然停了。
  童年听得很清楚,那些雨水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来,直到寂静一片。他不知道今夜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如此地灵敏,一丁点儿的细微声音全都能够听到,特别是窗外那些雨水赐
予的天籁之音。
  现在,雨停了。雨儿睡得更加安静了,她的呼吸非常平稳,就像一只深入水底的鱼,躲在黑暗的水草丛中休憩。童年不敢打搅她的安眠,他只希望自己也早一点进入梦境,不要再被来自某个角落里的声音所惊扰了。可是,他的耳朵似乎已经不再属于他了,耳朵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以捕捉到的音波。
  “童——年——童——年——童——年——”
  有人在叫他。童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确实听到了这些声音,房间里只有他和雨儿两个人,雨儿正在熟睡着,那声音是谁发出的呢?一阵可怕的剧烈的心跳,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耳朵里听到的声音——“童年——童年——童年——”
  是谁在呼唤他?他都快疯了,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却无比清晰,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盲人,什么都看不见,但却什么都听得到。
  童年终于坐了起来,他伏下身子触摸着雨儿,他不敢惊醒她,悄悄地下了床。然后,他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来到了走廊里。
  “童——年——童——年——童——年——”
  那个声音继续在召唤他,他顺着这声音向前走去,来到了楼梯口,然后,缓缓地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的醒了,也许,那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并没有经过耳朵,只是自己的大脑生造出来的。然而,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现在脑子里所想的是否真实了,也许,自己活着就是一个虚幻。
  童年终于来到了三楼,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他就像一个盲人,抚摸着墙壁向前走去,那些墙壁仿佛是有生命的,向他诉说着一些古老的事情。忽然,他摸到了一个门把手,他在冰凉的木门板上肆意地抚摸着,就像隔着衣服抚摸雨儿的身体。终于,他摸到了一个光滑的小孔,那是猫眼。
  童年很清楚,黑房子里的猫眼全都向门里反装的。于是,他把眼睛贴到了猫眼跟前。
  透过猫眼,在他的瞳孔里,映出了房间里一点幽暗的烛光。
  他看见了什么?
心神不定的一天
  这一夜,雨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了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雨儿,她拿着一把木梳子,轻轻地梳着一头乌黑长发。透过镜子里的反射,雨儿只看见她拖下来的长发,掩住了半张脸,只有她那双绝美的眼睛从头发丝的缝隙间露出来静静地注视着镜子里的雨儿。雨儿站了起来,向那个女人走去,忽然,女人转过脸来,雨儿发现——那是她自己的
脸。
  梦醒了以后,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透,雨儿的后背心渗出了一些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童年,却发现旁边是空着的。她坐起来,看着昏暗的房间,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了她苍白的脸。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打开窗户,看着渐渐明亮的天空,心里有些恍惚。
  童年去哪儿了?雨儿打开了门,在走廊里喊了几声:“童年?童年?”
  没有人回答,她的声音在走廊里缓缓地回荡起来,让她忽然有些害怕。雨儿快步走下了楼梯,在底楼呼唤着童年,可是依然没有找到他。
  雨儿又在二楼和底楼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但是,在楼梯上,她忽然见到了那只白猫,白猫紧紧地盯着她看,目光里带着一丝威胁。那猫的目光让她有一种不祥之兆,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有上去,只是在楼梯口向三楼大声地叫了几声童年的名字,可是,直到那只白猫突然消失,也没有得到童年的回音。
  雨儿只能放弃了,她匆匆地洗漱完毕,没有心思吃早餐,在沙发上蜷缩了一会儿。最后,她猜想童年一定是在半夜里出去了,可他会去哪儿呢?雨儿不敢多想了,她在桌子上写了一张纸条,告诉童年她上班去了,她很想他。
  雨儿匆匆跑出了门,来到马路上,她不敢再回
  头望一眼黑房子,只是加快了脚步离开这里。
  在地铁站台,她错过了一班地铁。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坐的正是她第一次上班那天坐过的位子。瞬间,雨儿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看到她的项链以后就惊慌失措地跳下站台的男人。她慌忙地站了起来,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位子,向站台的另一端走去,直到列车飞驰而来,她挤进了车厢,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隔着胸衣,轻轻抚摸贴着心口的猫眼坠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公司里的,不过还好没有迟到,她缓缓坐在自己的桌前,半晌都没有打开电脑。许文明踱到了她的身后,咳嗽了一声,雨儿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来:“许经理,有什么吩咐?”
  “你今天有什么心事吧?”
  “不,我没什么事。”雨儿摇摇头。
  “但愿你不要因为私事而影响工作。还有,关于米小姐的诊所的广告,现在就可以做起来了,她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千万不要让客户失望。”说完,许文明离开了。
  雨儿再也不敢懈怠了,她摊开了米若兰交给她的那些资料,回想起了那天米若兰说过的要求。
  米若兰说她的心理诊所是为人的心灵而开的,医院里的医生医治的是人的肉体,而作为心理医生的她医治的则是人的灵魂。心理诊所的广告应该尽力表达巨大的社会生存压力对人类个体心灵上的煎熬,对于心理痛苦的表达应该是既具象又抽象的。
  米若兰还说过:所谓具象是因为有心理问题者在我们这个社会随处可见,从广义而言,其实每一个表面上心智健全的人都隐藏着某种心理上的问题,不过雨儿没有读过弗洛伊德,对此她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所谓抽象则更加复杂了,那天米若兰甚至给她谈到了《圣经》和人的关系,雨儿暂时还无法理解。雨儿惟一感兴趣的是绘画,那是必须要完成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事情,就留给许文明和米若兰来评价吧。
  可是,雨儿迟迟都没有完成构思,她的脑子里时而想起米若兰的话,时而又浮现起黑房子,接着又是童年的脸不断地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最后,却是叶萧。在心烦意乱中,雨儿度过了半天,到了中午时分,她猜想童年大概已经回来了,于是,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很久,雨儿有些烦躁,当她想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忽然,那头接起了电话。
  “喂,童年。”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不过,话筒的音质很好,她可以听到一些轻微的喘息声。
  雨儿有些着急:“喂,童年,是你吗?我是雨儿啊。”
  电话里依然沉默。
  “童年,你为什么不说话?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话啊。”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嘟——嘟——嘟——”的声音持续了很久,雨儿呆呆地拿着电话有些不知所措,同事们都觉得她今天非常奇怪,都以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她,雨儿这才放下了电话。
  随即,她又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接电话了。整个下午,雨儿每隔20分钟就打一个电话回去,但从来没有人接过。到了
  下班时间,她第一个冲出了公司。
小小的线索
  叶萧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刚刚开完有关连环扼杀案的会,依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甚至连指纹的采集也遇到了困难,局里正在讨论是否通过新闻媒体委婉地向大众暗示:晚上独自在家的时候要提高
警惕,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特别是那些独居的年轻女人。
  可是,又有人担心这会扩散恐慌心理,就像几年前这座城市里发生过的“敲头案”那样引起各种各样的谣言,以至于人心惶惶。还好,那起“敲头案”最后及时地告破了,经查明是一起连环抢劫杀人案,并非是人们猜测的变态杀人狂。不过,现在的这一起案子,似乎要比那一起复杂多了。
  办公室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幅的S市地图,在地图上用记号笔标出了凶手作案的时间和地点。有人用笔把三起扼杀案的作案地点在地图上连接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钝角三角形,于是有人认为凶手会不会是先在地图上策划,然后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去作案的?对于这种富有想像力的看法,叶萧只能是报以无奈的苦笑。
  现在,同事们都已经下班,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叶萧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地图,努力要从这里面捕捉出某些信息。有时候,刑警破案就像诗人在创作一部诗篇,同样需要灵感,现在叶萧需要的就是这个,可是,他对灵感情有独钟,灵感对他却冷酷无情。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段时间,他不得不承认,噩梦又回来了。
  窗外天色日渐昏暗,雨点又一次落了下来,纷纷打在窗玻璃上。叶萧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雨,眼前浮现出了雨儿的影子。
  瞬间,他想起了什么,立刻打开电脑,查询了局里内部的资料库,调出了不久前在地铁站台上所发生的离奇自杀案,而那一起案件最重要的目击证人就是雨儿。
  资料库显示:跳入地铁站台而丧身的死者名字叫金文容,现年40岁,自己开有一家小店,事发当天他坐地铁去商谈有关租赁店铺的事项。经过警方的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良好,家庭生活也很正常,完全没有可能自杀的迹象,所有认识金文容的人都对他的死大为惊讶,死者的妻子绝不相信他会自杀,认定这是一个意外,是他失足掉下了站台。
  叶萧又调出了死者金文容过去的简历,他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小时候住在简陋的棚户区,1970年曾经搬过一次家。忽然,叶萧发现电脑里的资料显示:金文容在1970年的那次搬家迁入的地址正是黑房子。
  瞬间,叶萧有些呆住了,他仔细地看着电脑屏幕,确认了那个地址,绝对没错,那就是黑房子的门牌号码,雨儿和童年现在的家。叶萧抑制着胸口剧烈的心跳,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看下去:金文容在那里住了五年,直到1975年,他才搬出了黑房子。但是,叶萧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1970年搬进了黑房子呢?那里不是童家的私房吗?
  但很快叶萧就想明白了,那是一个特殊的“史无前例”的年代,有关“文化大革命”时候抢房子的故事他并不陌生,那个年代,在这座城市里有许多像黑房子那样的房产。这种大房子的主人绝大部分都被认为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资产阶级,属于被专政的对象,他们那宽敞舒适的住房大多被普通工人阶层的居民所瓜分了。但到了1978年以后,随着政策落实,大部分房子的主人又都恢复了原来的房产。不过直到今天,在一些当年的豪宅大院里依然住满了十几户平民人家,因为原有的房主早已经离开人世或者没有了继承人。
  可是,金文容一家为什么又在1975年搬了出去呢?那时候还处于“文革”之中,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搬出去。叶萧又调出了关于金文容父母的资料,结果令人震惊:在1975年11月25日夜的黑房子里,金文容的母亲用菜刀砍死了自己的丈夫,然后又砍伤了自己的儿子,最后,上吊自杀,她的杀人动机则不详。
  叶萧紧紧地盯着电脑的屏幕,电脑里显示的内容就这些,如果要看详细情况得去档案室调出当年的卷宗。
  现在很明显了,死者金文容在“文革”时期曾在黑房子里住过,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在1975年,他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先杀死了他的父亲,又砍伤了他,最后自杀,金文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自然搬出了黑房子。
  而在金文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他见到了雨儿不慎显露出来的猫眼项链,然后,就跳下了地铁站台结束了生命。此前,叶萧对于死者自杀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现在他发觉,黑房子就是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也许,这就是解开谜底的钥匙,叶萧能解开这些谜吗?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叶萧长出了一口气,拉开了他的抽屉,从抽屉里,他拿出了那本从黑房子里带出来的书。他看着这本古老版本的旧书,封面上那串猫眼项链的图案分外显眼。这本书的名字他已经很熟悉了——《猫眼》。
  他又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经悄然而至,他轻轻地翻开了《猫眼》的扉页。
  这本书的纸张显得很脆,已经泛黄了,他能看出这是早已绝迹了的繁体字本,在第二页上,叶萧发现了一行黑色墨水的手写字迹——
  “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
童年失踪了
  窗外,夜雨迷离,围墙外的绿树摇曳,阴影撒在雨儿的脸上,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钟了,童年还没有回家。
  她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底楼的沙发上等着童年回来,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桌子上放着的
晚餐早已经凉了,她站起来,又把这些菜放到微波炉里重新热了热。雨儿却没有多少食欲,因为她早就饿过了头,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一个人吃起了晚餐。饭只吃了一半就倒掉了,收拾完毕,她依旧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还要继续等多久。
  雨儿第一次认识童年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她还是美术学院的学生,经常背着画夹到一个废弃的东正教堂门前写生。在那儿,她见到了背着照相机的童年,当她第一次发现童年的时候,觉得他的目光非常奇怪,就像是看一件摄影作品一样凝视着她。童年的那种目光让她很难为情,她总是在躲避那个陌生的年轻摄影师的目光,可那目光的焦点偏偏总是落在她的身上。
  以后,雨儿每次来写生,都会看到端着照相机的童年,她不想看到他,只能死死地盯着东正教堂上那天蓝色的拜占廷式圆顶。而童年的镜头最初也是对准了教堂的圆顶,但最后,他把镜头对准了雨儿。于是,雨儿有些愤怒了,她终于开口向童年说话了:“你为什么拿镜头对着我?”
  童年回答:“因为你比那拜占廷式的圆顶更加迷人。”
  雨儿那时候还只有20出头,童年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把照相机镜头对准她的男子的声音似乎更加有吸引力。从此以后,雨儿就接受了童年,发现了童年的许多优点,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对别人体贴入微,这些微小的幸福累计起来就足够让她陶醉了。
  只是,雨儿始终都无法理解童年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的那种眼神,那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一张被封存了许多年的底片,再一次被洗印了出来。
  正在雨儿回忆往事的时候,门铃声忽然响起了,她立刻冲出了房子,顾不得天井里的雨水,急匆匆地打开了铁门。
  “童年,你去哪儿了?”门刚打开,雨儿就喊了一声,但随即,她发现自己错了,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她的童年,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找谁?”雨儿的脸色很难看,用冷冷的口气问道。
  那个陌生的女子举着雨伞,向门里望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轻启红唇:“请问童年在吗?
  ”
  “他不在。”雨儿很奇怪,她怎么会认识童年?
  “对不起,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雨儿看了看外面的雨,让人家进屋来避避雨也是人之常情,她勉强笑了笑说:“快请进吧。”
  她们走进了黑房子,陌生的女子放下了伞,掸了掸那身粉红色衣裙上的雨水,她的头发上还滚动着一些晶莹的雨珠,整个人看上去有股出水芙蓉的味道。雨儿仔细地看着她,忽然想了起来,在搬进黑房子的第一天,她和童年在街口小餐馆里吃饭,隔着餐馆的玻璃,发现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在紧紧地盯着童年看。现在,这个女子就站在雨儿的面前。
  “我见过你,是不是?”雨儿首先问她了。
  “也许是吧,我叫罗姿,谢谢你让我进来躲雨,认识你很高兴。”罗姿笑了笑,很坦然地回答。
  “你好,我是雨儿。快请坐啊。”
  罗姿十分大方地坐下了,她一边打量着这宽敞的客厅,一边说:“这里的布置和我小时候大不相同了啊。”
  “你小时候?”
  “对,我小时候,就住在马路的对过,我经常会到这里来玩的。我还记得那时候的童年,他是一个忧郁的男孩,胆子非常小,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几次出门都要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每次都是我保护着他,要不然他非得倒霉不可。”罗姿显得十分自豪地说,然后她又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童年一遇到雷雨天就会哭。”
  忽然,窗外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雷声,雨儿被吓了一跳,心中一阵忐忑不安。
  “别害怕,天气预报说过今晚会有雷阵雨的。”
  雨儿看了看窗外,狭窄的天空中依然一片黑暗,夜雨下得更大了。她忽然问罗姿:“罗姿,那么说你和童年是青梅竹马了?”
  “不能这么说,因为那时候童年胆子太小了,他不是那种特别能吸引人的男孩子。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都是小孩子。刚才,我正好路过这里,我听说童年已经搬回黑房子了,再加上下雨,就进来看看,没有打扰你吧?”罗姿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雨儿的脸上,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与童年第一次见到雨儿的那种目光非常相似。
  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不,你能来我很高兴。罗姿,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尽管说吧。”
  雨儿终于大着胆子说出了一个困惑着她的问题:“你们为什么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罗姿怔了怔,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关于这个问题嘛,你迟早会知道的。”
  雨儿没有说话,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是罗姿首先说话了:“雨儿,童年去哪儿了?要知道,我和他已经十几年没说过话了,我真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胆小。”
  “童年?嗯——他出去拍照片了。”雨儿不想让别人知道童年的出门,于是就编了个谎话。
  “拍照片?他喜欢摄影?”
  “事实上,他是一个摄影师。不过,在这里他还没有找到工作。大概是因为下大雨的关系,他在什么地方躲雨吧。”
  “原来如此。”罗姿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名片交给雨儿:“雨儿,请把这张名片交给童年,让他给我打电话好吗?”
  雨儿收起名片答道:“好的,我会告诉他的。罗姿,你能告诉我过去这栋房子是怎么样的吗?”
  “过去?”罗姿似乎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回答了:“过去这里非常昏暗,全都是些老旧的家具,走在地板上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总之,那时候这房子里的气氛很奇怪,没有多少人来这里做客,除了我,因为童年的妈妈很喜欢我。”
  “童年的妈妈?能说说她吗?”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不过已经那么多年了,那时候我年纪也小,具体模样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非常爱童年,经常吻他,有时候,她给童年的吻会使我嫉妒,于是,她也会给我一个吻。那时候能得到她的吻,是我最大的幸福。”罗姿说话的样子似乎还在向往着往日岁月。
  “是的,是很幸福。”雨儿点了点头。
  “还有,童年的妈妈还有一串美丽的项链,镶嵌着一块猫眼宝石,戴在她的脖子上,整个人被衬托得更加迷人了。可惜她最后失踪了,谁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串项链还在不在。”
  “是这串项链吗?”雨儿忘记了叶萧对她的叮嘱,把自己胸前的项链托了出来。
  “天哪!”罗姿忘情地叹息了一声,“对,就是这块猫眼宝石,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她仔细地盯着那块宝石坠子看了一会儿,目光里充满着赞叹。
  雨儿又小心地把项链坠子放回到了衣服里面。
  “你是怎么得到它的?是童年送给你的吗?”
  雨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罗姿羡慕地说:“你真幸福。”
  雨儿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忽然,罗姿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雨儿说:“雨儿,有件事我想问,当你戴上这串项链以后,有没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对,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忽然,雨儿有了些警觉,欲言又止了。现在,她想转移话题,向罗姿问道:“你对童年的爸爸还有印象吗?”
  罗姿摇摇头:“我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很淡,差不多已经忘了,对不起。”
  “罗姿,你小时候,这栋房子的楼上是什么样子?”
  “楼上?我从没有去过楼上,因为我一踏上楼梯,楼梯就会发出那些刺耳的声音,那时候我很害怕楼梯会突然塌下来,于是就从来都不敢上楼去。”
  “一次都没上去过?”
  “是的,一次都没上去过。”罗姿又像是记起来什么了,“我还记得,那时候童年的家里养着一只猫,白色的猫,尾巴尖上有几点红色,那只猫很漂亮,美到了极点。我非常喜欢它,曾向童年的妈妈要过这只猫,可是她不肯送给我,她说她也非常喜欢它,舍不得让这只猫离开她。”
  雨儿立刻想到了现在在楼上的那只自生自灭的白猫,她连忙问:“那只猫真那么可爱?”
  “当然,它非常温顺,我每次来这里,它都会趴在我的肩膀上,伸出那只小舌头在我脸上舔着,正因为喜欢它,所以我才经常来这里,要不然,谁家的孩子敢进黑房子啊。”
  “你说什么?”罗姿的最后一句话让雨儿有些害怕。
  “没,没什么。”她笑了笑,然后站起来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小了一些,她回头对雨儿说:“现在已经不早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打扰你这么久,实在很抱歉。”
  “可你连口茶都没喝呢!”
  “不必了,雨儿,我先走了,代我向童年问好。”说完,罗姿拿起伞来到门前,在出门前,她又回头向黑房子的楼上望了望,忽然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
  雨儿立刻就看了出来,她赶紧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罗姿摇了摇头,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恢复了笑容,“雨儿,我走了。”
  雨儿帮她打开了铁门。
  罗姿摆了摆手,微笑着说:“别送了。雨儿,童年能够和你生活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幸福。好了,我走了,你早点睡吧。”
  “再见。”
  罗姿打开伞,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烟雨中。
  雨儿回到房间里,脑子里一再浮现起罗姿看她的那种眼神,她的脑子很乱,越是想这件事,心里就越是有些害怕。遥远的天空中依稀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也许还会有闪电,但她不敢向窗外的夜空眺望。
  客厅很大,空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个人,在宽敞的空间里最容易使人产生恐惧感,雨儿现在就是这样。她蜷缩着身体,依偎在沙发的怀中。外面的雨声越来越让人麻木,雨儿觉得自己越来越困,几乎就要睡着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明天还要上班的,她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走上了楼梯。
  匆匆地洗漱完毕,雨儿独自在床上睡下了。
  雨点不断敲打着窗玻璃,产生一种富于节奏的声音,似乎有些催眠的作用。然而,在黑暗的房间里,雨儿心中却被一些特别的东西所笼罩着,她想象着童年会在半夜里什么时候悄悄地回到她的身边,第二天早上,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又会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看到躺在她身边的童年的笑脸。可是,他真的会回来吗?忽然,雨儿想到了童年的妈妈,童年说他妈妈当年也是神秘地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雨儿的心头一阵乱跳,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胸前的猫眼项链坠子越来越冰冷,渐渐地把她带入记忆的宫殿。自从与童年在一起生活以后,雨儿就再也没有一个人独自睡过了。她侧卧着,面对着以前童年睡的那个方向,她的手指轻轻地划着枕头,指尖有些痒痒的感觉。
  她想起了过去,在姐姐雪儿活着的时候,只要姐姐在家里,她们就要睡在一张床上。雪儿总是笑雨儿长不大,还像个小女孩,雨儿回答说自己一个人睡觉会害怕。那个时候,她觉得和姐姐睡在一起很幸福,甚至于姐姐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她也感觉带着一股初开兰花般的清香。只要有雪儿睡在身边,她就不会再做恶梦,也不会再想起小时候一些让她难过的经历,那些事情总是困扰着她,也许会陪伴她一生。
  后来,雪儿出事了,再也不会来陪伴雨儿睡觉了。那些日子,雨儿哭得很伤心,特别是晚上,她一个人整夜都睡不着觉,想念着姐姐,而且心里充满了恐惧。直到她认识了童年,这种感觉才渐渐地消逝。
  现在,只有窗外的雷雨声陪伴着她,渐渐地,她终于艰难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儿的意识又从池塘的底部缓缓升起,浮出了水面。在迷乱的意识中,她忽然感到有一个特殊的点正在召唤着她,不,是两个点,两个带着凌厉幽光的点——那是一双眼睛。
  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雨儿可以肯定。她必须看一看,她必须。
  于是,她张开了眼睛,雨夜里的幽暗青光透过窗玻璃倾泻在她的瞳孔中。雨儿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她忽然发现,紧贴着窗玻璃,一双猫眼正紧盯着她。
  是的,那只白色的猫正趴在窗外,睁大着眼睛看着雨儿。
  雨儿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想不通它怎么会跑到窗户外面去了呢?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雨儿看不清它的全部细节,但她能想像出它放大了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就像两只黄棕色的核桃。
  那双眼睛富于某种魔力,雨儿无法抗拒,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把脸贴在了窗玻璃上。那只猫居然没动,依然以刚才的姿势和眼神凝视着她。雨儿现在看清它了,隔着玻璃,也许和它的眼睛只有10厘米的距离。它的眼睛不仅像是两只漂亮的黄棕色核桃,不,更像是宝石,挂在雨儿胸前的猫眼宝石。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沉闷的雷声依旧从遥远的天际响起,又从苍穹坠落而下,掉到雨儿的耳边。她发现那只猫忽然蜷缩了起来,白色的美丽皮毛已经被雨点打湿了。
  雨儿有了些怜悯之心,她不忍心看到眼前这美丽的世间尤物在凄风苦雨中颤抖,她想,也许它会在雨中着凉的,它会生病,它那娇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抗拒疾病,也就是说,它可能会死的。不,雨儿不愿看到那一幕,于是,她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拯救它的冲动。
  她终于打开了窗,一些雨点立刻扫进了房间里,打湿了她的额头。她没有顾及那些雨点,而是把手伸出了窗外,正当雨儿的手要触到那只猫的头颅时,它猛地眨了眨眼睛,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刺向她。雨儿有些害怕,但她无法抗拒自己,也无法抗拒它那双猫眼的诱惑力。她抱住了猫的身体,被雨水打湿了的皮毛沾在她的手上,让她更加怜悯这只美丽的动物。雨儿把猫抱进了房间,然后,重新关好了窗户。
  现在,这只猫就在她的手心里,忽然变得如此温顺,她感到它在微微地颤抖,一定是在雨水中着凉了。雨儿不愿把灯打开,她觉得只有像现在这样的黑暗才能够让这只猫安静下来。
  在床边,她摸到了一条干毛巾,用毛巾把猫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然后她把猫捧在自己的怀中,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只有对它的怜爱。
  雨儿紧紧地抱着猫,躺到了床上,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到自己不再孤独了,有一个美丽的生命正在陪伴着她。她宁愿让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只猫,在黑暗里,她能感到那双猫眼在看着她,发出幽暗的光芒。
  “你是来陪伴我的吗?”雨儿有些痴迷地在猫的耳边说,自然,那只美丽的动物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回答,雨儿继续说:“是的,你是来陪伴我的,谢谢你。”
  猫的眼睛眨了一下,忽然伸出它小巧的口中那只诱人的舌头,在雨儿的脸上轻轻地舔了舔。
  雨儿微微笑了笑,闭上眼睛,很快沉入了睡眠中。
天花板渗出鲜血
  雨停了。
  清晨,雨后柔和的光线射进了房间里,照亮了熟睡中的雨儿。
  当雨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鼻上有些湿润的感觉,黏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睁开眼睛,身边空空的,那只猫已经不见了,不过她至少能确信昨晚那只猫肯定来过,因为她的枕边还残留着那只动物的诱人气味。她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整张床,却摸不到其他人或者猫,只有她自己的身体依旧微微发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又一滴液体滴落到了她的鼻子上,似乎还带着一股腥味。
  雨儿伸出手,在鼻子上摸了摸。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指上沾满了一种红色的液体,这种液体带着血腥味,让人作呕。她的心跳忽然加快,随着身上一阵剧烈的颤抖,她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她看到正对着自己头顶的天花板的缝隙间,正有一些红色的液体缓缓渗出。
  又是一滴,从天花板的缝隙间坠落,正好溅到了她的额头上。
  终于,雨儿几乎尖叫了起来,因为她发现,那些滴落在她脸上的其实是——血。
  她立刻就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她随手拿起了一块毛巾之类的东西,在脸上用力地擦了起来。雨儿不敢看梳妆台的镜子,但她能想象得出自己满脸是血的样子。天花板上滴下来的血继续落到床上,点点滴滴,融化在床单上,就像是绽开的梅花。雨儿抬起头,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的缝隙间渗出的那些血水,然后,她打开卧室的门,冲进了黑暗的走廊。
  这回雨儿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她不假思索地跑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随着楼板发出的一阵阵呻吟,她终于跑到了三楼。忽然,她感到有一束光线正照射在额头上,她抬起头,看到在三楼的走廊上方,开着一个小小的天窗,清晨的光线正从这天窗里面射进来。
  借着天窗射下来的光线,雨儿看清了走廊。在走廊里,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很快就找到了正好位于自己卧室上方的那个房间。然而,她没有立刻就开门,而是把眼睛放到了房门上那反装的猫眼上面,透过猫眼,她看到清晨的光线射进了房间,在房间的地板上,背朝上躺着一个人。
  雨儿的双手还在颤抖着,但她勇敢地推开了房门,走进了房间。这房间的结构和楼下她的卧室差不多,也有一张床和桌子,还有一些旧家具,只是这房间的气氛更加让人窒息。雨儿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身边,小心地伏下身子,用她剧烈颤抖着的手,吃力地抬起了那个人的脸。
  他是童年。
  没错,他居然是童年。雨儿看着这张脸,不禁失声哭了起来,童年的脸上写着深深的恐惧,眼睛紧闭着,脸上还沾着一些血迹。不过,童年还有呼吸,身体还是热的,雨儿把他的头紧紧抱在自己怀里,顾不得他脸上的鲜血,亲吻着他的嘴唇。
  雨儿呼唤着童年的名字,可是童年却毫无反应,她的泪水滑落到了童年的脸上,微热的泪水渐渐融化了他脸上的血迹。她把手伸到童年的腋下,扶起了他沉重的身体,然后,她几乎拖着童年,走出了房间。雨儿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把童年从房间里拉到了楼梯口,然后她吃力地扛着童年走下了楼梯,所有的楼板都发出了呻吟,似乎要被这两个人的重量压断了。
  当童年的全部重量都压在雨儿身上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她那苗条的身躯似乎天生都与力量无缘。可是现在,她感到自己能够搬动童年沉重的身体,她的身体里有一股动力正在推动着她。
  终于,她走到了二楼,她的泪水又滑落了下来,她没有擦拭泪水,而是继续扛着童年下楼。
  此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弱女子正在扛着一个昏迷中的男人下楼梯。她来到了底楼,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量了,她只能拖着童年出了房门。然后,她又把童年扶起,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在完成这些几乎不可思议的动作。
  雨儿终于把童年带到了铁门外,她把童年靠在门上,然后拖着已经绵软的双腿跑到了马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很不错的人,帮着雨儿把童年抬到了车上,然后向医院的方向疾驶而去。
第三章 童年失忆
  在所有的医院里,总是散发着一股特别的味道,雨儿一直不喜欢这种味道,现在也一样。她静静地靠在童年的身边,直到童年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童年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股虚无缥缈的东西,视线的焦点始终对准了遥远的地方,很久才对准了雨儿的眼睛,却很漠然。
  “童年,你怎么了?”雨儿抚摸着他的额头。
  童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雨儿听不懂,过了很久,他才吐出了一口长气,然后轻声地问:“你是谁?”
  雨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童年居然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她摇了摇童年的头说:“童年,看着我,你看着我,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童年的眼睛依旧茫然一片。
  “童年,我是雨儿啊。”
  “雨儿?哪个雨儿?”
  雨儿的泪珠几乎要掉下来了,她难过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说话?”
  童年问:“我是谁?是叫童年吗?”
  雨儿点了点头:“你当然叫童年。”
  “你叫雨儿?是不是?”
  “我是雨儿,我永远都是你的雨儿。”
  童年终于点了点头,缓缓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雨儿想也许现在童年已经恢复意识了,而刚才只不过是因为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脑子里可能是一片空白。她回答说:“童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童年摇了摇头,“不,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不知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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