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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系列剑神一笑

_3 古龙(现代)
要能让你高兴,要我脱什么都没关系。”
  他没有骗她。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裤子已经离开了他的腿。
  “现在你还想要我干什么?”
  老板娘的眼波又开始荡漾:“现在我只想要你抛下你的裤子,吹灭桌上的灯,用你的两
条小瘦腿走过来抱住我。”
  为了一件必须要做而且非做不可的事,总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
  为了一个真正是朋友的朋友,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陆小凤一向是有原则的人,这就是他的原则。
  所以灯灭了。
(七)
  一男一女,一间小屋,一张床。灯灭了之后是可以做出很多事来的。
  一男一妇,一间小屋,一张床。灯灭了之后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做。
  实在的情况如何?究竟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过,除了他们两个人自己之外,有谁知道?
  我们唯一能够确信的事,就是陆小凤当然问过老板娘:“你怎么知道是谁杀了柳乘风
了?”
  “因为在我们这个鸟不生蛋的小镇上,只有一个人能杀他。”
  这句话当然需要解释,老板娘的解释是黄石镇是一个非常荒凉偏避的小镇,自从它附近
藏金的传说被证实为只不过是一项谣言之后,连经过的行旅客商都绝迹了,因为这里根本就
不在通商大道上。
  这里的居民,都是这里生根落藉的,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穷但却安定的生活,也已经不
能再去适应外界那种繁华世界中的竞争与忙碌。
  老板娘说:“譬如说我们家那个死胖子,死守着这家小杂货铺,已经守了好几代了。就
是你现在要他出去,赚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他也没那个胆子了。”她说:“只要一走出这
个小镇一步,他的腿就会发软。”
  小镇上其他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个样子的,贫穷安定的生活,已经使他们完全没有丝毫斗
志,也已经完全没有虚荣心。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声色荣华诸般享受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都已经远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在这个小镇里落藉生根,每一户人家彼此之间的了
解,就好像一个人自己了解自己一样。“只有一个人是例外。”老板娘说:“我们这个镇
上,只有他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是谁?”
  “他姓沙,他的名字几乎已经被人忘记了,因为大家都称他为沙大户。”
  “沙大户?别人为什么要叫他沙大户?”陆小凤问老板娘。
  “黄石镇上的,连几个甜水井也都是他的,别人不叫他沙大户叫他什么?”
  “这个沙大户为什么要杀柳乘风?”
  “我可没有说他要杀柳乘风。”老板娘说:“我只不过说,如果黄石镇上有人能杀柳乘
风,这个人就一定是沙大户。”
  “为什么?”
  “因为我也知道柳大爷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我们这里的人却都是只要看见别人一动
刀,就会吓得尿湿一裤挡的龟孙子。”
  老板娘说:“除了沙大老板之外,黄石镇上谁也不敢动柳大爷一根寒毛。”她特别强
调:“除了沙大老板之外,谁也没这个本事。”
  “他有什么本事?”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鸟蛋的本事,他有的也只不过是一肚子大便而已。”
  老板娘刚才是带了一坛酒来的,跟陆小凤喝酒,无疑是天下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之一,所
以我们这位有一双白手一双长腿和一颗春心的老板娘,现在想要不醉都困难得很。
  所以她现在说话已经开始有一点胡说八道了。
  “只不过我们这位沙大老板,要比别的那些龟孙子要强一点。”老板娘说:“因为他除
了一肚子大便之外,还有一屋子金银珠宝。”
  “这跟柳乘风的死有什么关系?”陆小凤问。
  老板娘楼住了他脖子,像拍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脸。
  “小少爷,你懂不懂有很多人就好像苍蝇一样,一看见大便就会不要命的飞过来。”她
的眼已眯起:“金银珠宝就是他们的大便。”
  “那么苍蝇是些什么人呢?”
  “苍蝇也就是一些既不是东西也不是人的人。”老板娘说:“强盗、逃犯、凶手、恶
棍、彩花贼和一些出卖厂朋友的畜牲,他们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变成苍蝇,就会
嗡嗡嗡的飞到一堆大便上去,这些大便当然是越远越好。”
  她把坛子里最后一口酒也喝了下去:“黄石镇上的这一堆大便当然是最远的。”
  陆小凤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快要变成一只女醉猫了,因为他知道那一坛酒是多么烈的酒,
所以他一定还要趁她没有醉之前问她一些话。
  “你说的这一些苍蝇之中,是不是有一些一流的高手?”
  “大概是吧。”
  “难道你认为这些来投靠沙大户的强盗凶手之中,有人能杀柳乘风?
  “我也不知道。”老板娘的眼睛已经合了起来:“如果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看?”
  说完了这句话,老板娘的眼睛就再也张不开了。
  对一个已经喝醉,而且已经睡着的女人,连陆小凤都没有法子。
  除了直接去找沙大户之外,他实在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剑神一笑》第一部——第四章 大户人家里的杀手>>
古龙《陆小凤系列·剑神一笑》
第四章 大户人家里的杀手
(一)
  沙大户的名字当然不叫大户,只不过他确实姓沙,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玄祖都姓
沙,而且都叫沙大户。
  对他们家的人说来,除了“大户”这两个字之外,几乎已经没有更适当的称呼了。
  沙曼阁,字观云,好学道,十三岁入库,十七岁中举,十八岁即高中,点翰林、人情
流,少年清贵,想不风流也不可得了。
  可是风流也要付出代价的。
  风流轻狂,风流环薄,风流清贫,风流早死。
  为什么一个才情绝代的词人要能够忍心把他的浮名把他不是浮名的浮名换作浅酌低唱。
  那只不过是风流而巴。
  风流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得以如何?失义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一芥子即—世
界,—刹那即一永恒。沙曼阎的风流,换来的结果,就是要他们沙家的人一辈子发配到边疆
去做流民。
  可是他们沙家的流民,在黄石镇上,过的却是非常贵族化的生活。
  因为沙曼阁是个读书人,到了黄石镇之后还不到一年,就在附近一个山坑里挖掘到黄
金。
  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金子更实在、更宝贵的。
  贩夫走卒、妇孺幼童、蛮汉村夫,他们也许不知道珍珠玛蹈萌翠碧玉书帖名画汉玉古碑
细瓷,可是黄金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黄金的价值,那才真是怪事了。
  自从沙家暴富后,黄石镇附近就开始有了一阵寻金的热潮,想发财的人从四面八方拥集
而来,黄石镇一夜之间忽然繁荣了起来。
  只可惜这阵繁荣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除了沙大户之外,能找到黄金的人实在少得可
怜。
  大多数人都失望的走了,只有沙大户依旧是沙大户,黄石镇也依旧萧条如故。
(二)
  陆小大户,就在他到达黄石镇的第二天以后。
  那时候沙大户正在喝他这一天的第一杯酒,中午这一餐,他喝的通常都是比较软一点的
酒,这天他喝的是特地远从绍兴捎来的善酿。
  这种酒极易入口,后劲却极大,陪他喝酒的是他身边最接近的一位清客孙先生,据说是
从知县任上至仕的,看起来文质彬彬,儒雅温和。
  进来禀报有客来访的是,这天在门房里当值的护院杨五。
  沙大户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拿着筷子,眼睛看看一碟风鸡里的—个鸡脚,冷冷的问
杨五:“你知不知道我在吃饭的时候,是从来不见外客的?”
  “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叫外面那个人滚蛋?”
  “我本来不但想要他滚蛋,还想拎伎他的脖子把他扔出去:“杨五说。
  “你为啥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个人我扔不出去。”杨五说:“他没有把我扔出去,我已经很高兴了。”
  沙大户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他。
  “我本来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很有种的人,怎么会变褐那么孬了?”
  在自己的老板面前,杨五说话也不太客气。
  “我一点都不孬。”他说:“我只不过不想去惹那个人而已。
  孙先生插口了:“那位仁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杨五故意很冷淡的说:“他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个长了四条眉毛的陆小
凤。”
  沙大户的架子一向是非常大的,大得不得了,可是听到陆小凤这三个宇,他立刻就好像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三个字的本身仿佛有一种很特别的腕力。
  陆小凤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虽然站在门房外面等了半天,可是他相信沙大户只要
听见了他名字,一定会亲自出来迎接他,用最好的酒菜招待他,旁边甚至还有最好看的亥
人。
  对于这一点他有信心。
  有一次在微醺之后,他曾经问过他的一个好朋友,他问老实和尚:“你知不知道我是一
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等老实和尚开口,就自己回答:“我是个骗吃骗喝的专家,就凭我的名字就可以吃
遍天下。”
  老实和尚大笑:“这一次你说的实在是老实话。”
  好酒好菜都已经摆在桌子上了,架子极大的沙大老板果然是亲自把陆小凤迎接进来的,
宴客的花厅里已经挤满了一屋子人。
  能够看到陆小凤这样的人,这种机会有谁错过。
  沙大户很抱歉的向陆小凤举杯。
  “陆兄,你看这个地方,像不像个菜市场?”
  “真有点像。”
  沙大户大笑:“其实这个地方本来是蛮清静的,我们文也并不是这么没有规矩的人家,
可是大家一听说那个能用灼根手指捏伎刀锋,而且还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来了,谁都想来看
看这个陆小凤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挡也挡不住,赶也赶不去。
  陆小凤故意叹了口气。
  “这种事本来就是没法子的,谁叫我是这么有名的人?”他简直连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
有:“一个名人总是会常常碰到这种事的qU
  大家都笑了,只有一个穿着一身蓝布秀才衫,好像是清客一类的瘦小中年人,脸上虽然
也陪着笑,眼中却全无笑意,甚至连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很勉强。
  幸好陆小凤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带着笑对沙大户说:“我的穷、我的懒,都是很有名
的,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
  “我听说过。”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我,像我这么样一个人怎么会像一只骡子一样,笨笨的赶了几千里
路,连滚带爬的跑到这里来?”
  沙大户感慨叹息。
  “这地方实在越来越穷了,到这里来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他说:“像陆小凤这样的大
人物居然会来,我们实在连作梦都想不到。”
  他本来很有威严的一张“国”宇脸上居然露出了像陆小凤一样调皮的笑容“幸好我不作
梦的时候还可以想得到。”
  陆小凤四条眉毛扬了起来:“你真的知道?”
  “真的。”
  “你知道些什么呢?”
  “知道你是为了一个朋友来的,你那位朋友很不幸的死在这个地方。”“你知道的事情
好像还真不少。”“这个地方虽然穷,我可不穷。”沙大户说:“像我这么样一个有钱人,
总是有很多人会偷偷的跑来告诉我很多事的。”
  他笑得非常愉快:“有钱的人就好像有名的人一样,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方便一
点”
  这一点谁都不能不承认。
  陆小凤听列有道理的话总是会露出很佩服的样子。
  “看起来你这个人实在真的是很有一点学问。”沙大户大笑:“我的学问怕还不止—点
而已。”他说话也同样—点都不谦虚。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陆小凤问这个好像有很多种性格面目的人。
  “你是不是还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一把刀?”“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沙大户故
意用冷淡的两气说:“这个小镇上怎么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陆小凤盯着他,也故意用—种很冷淡的口气问:“那么你—定也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了?”
  “两个人?”沙大广,皱起了眉:两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知道我问的是哪两个人?”“我怎么会知道。”沙大户说:“这地方虽然小,人
却不少,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谁?”
  陆小凤叹气,摇头:原来这地方毕竟还是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这句话说得简直有点混帐了。
  他只说他要找两个人,既没有说出这两个人的姓名来历,也没有说出他们的身材容貌。
有谁能知道他说的是谁,那才是怪事。
  可是他偏偏要这么说,这种话大概也只有陆小凤先生能说得出来。
  他知道沙大户一定会生气的,陆先生说的话常常会能把别人活活气死。连老实和尚那种
有涵养的人差点被他气死在阴沟里,何况沙大户这种大爷。
  “你到底要找两个什么样的人?”沙大户忍佐气问陆小凤。“是一男一女。”
  “你要找的是一男—女?好极了,实在好极了。”
  沙大户气得直笑:“这个世界上正好有一半是男人☆—半是女人,你要找的正好就是一
男一女,你说巧不巧?”
  他生气,陆小凤不气,陆先生一向只会气人,不会气自
  看到他这种很高兴的样子,本来很生气的沙大户忽然也笑了起来。
  “原来我上了你的当了。”
  “你上了我什么当?”“你是故意在气我,我居然就真的生了气:“沙大户说:“我简
直好像是个傻瓜。”
  其实他一点都不傻,陆小凤无缘无故的气他。
  这两个人从一见开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好像两个武林高手在过招
一样,都想把对方压倒。“我看得出你也跟我一样,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沙大户说:
“我一向最喜欢这种人。”
  “只可惜你长了胡子。”陆小凤又故意叹了口气:“你大概也知道陆先生一向只喜欢美
女。”
  这一次沙大老板不再生气了,时常生气决不是件好事,尤其有碍健康。
  大老板们通常很会保重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只问陆小凤:“你要找的那一男一女,有什
么特别跟别人不同的地方?”
  “那个男的很会用刀。”
  沙大老板笑了:“我家的厨子也很会用刀,他用刀片起肉来,片得比纸还薄。”
  他也故意问陆小凤:“你要找的是不是我的厨子?”
  陆小凤当然更不会生气,反问道。”你的厨子会不会杀人?”
  “我只知道他只会切肉。”
  “切什么肉?”
  “猪肉牛肉羊肉狗肉骡肉马肉鱼肉鹤肉鹅肉兔子肉潭子肉,什么肉他都切,甚至老虎肉
他都切过。”沙大户说:“只有一样肉他不切。”
  “人肉?”
  “你又说对了。”沙大户还在笑:“人肉是酸的,比马肉还酸,我决不会让我的厨子去
切人肉。”
  陆小凤又在叹气:“没有吃过人肉的人,怎么会知道人肉是酸的?真奇怪。”
  沙大老板不理他,否则就又要生气了。
  别人要气你,你不气,才是高竿,能够做一个大老板,没有一两下高竿怎么能罩得伎?
  “男的会用刀,女的呢?”他问。
  “女的一个就更奇怪了。”陆小凤说:“她满头白发苍苍,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
婆,可是她的一双腿,却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像那么样一双腿,如果有人能在看到过之后很快就忘记,那个人一定不是个男人。
  没有看见这双腿,沙大老板无疑也觉得很遗憾。
  他虽然已经开始有一点老了,毕竟还是男人,越老的男人,越喜欢看女人的腿。
  就算只不过看一看,也是好的。
  沙大老板叹了口气,先把自己这一生中所看到过的美腿一双双在心里温习了一遍,等到
自己觉得自己又变得年轻了一点时,才问:“你有没有看到她的脸?”
  “没有。”
  当时陆小凤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的脸,何况看到了也没有用。
  头发可以染的,脸也可以改扮,天色又已黑了,生死已在呼吸间。
  这种情况沙大老板当然也不会不明白,却偏偏还是要问:“你为什么不看她的脸?”
  “因为我是个男人。”陆小凤淡淡的说:“一个男人在看到那么样一双腿的时候,谁还
有空去看她的脸?”
  问得不通,回答也绝,大户大笑。
  “现在我才明白你的麻烦在那里了:“他大笑道。”这个女人你根本就找不到,除非你
能把这个地主每个女人的裙子都脱下来瞧一瞧。”
  陆小凤没有票土反而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说:“老实告诉你,我正想这么做。”
  “这种事谁不想做?”沙大户也故意压低声音:“如果你真的去做了,千万要告诉我,
好让我也跟着你去瞧瞧。”
  两个人说了半天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斗嘴,还是在斗智?
  长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已经看透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太稀奇。
  挤在大厅里的人已经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一个个都往外溜。
  那个穿蓝布衫的秀才本来就笑不出,现在当然更待不住。
  陆小凤忽然大声说:“金老七,别人都能走,你不能走。”
  谁是金老七?谁也不知道他在叫谁。所以不管谁都会吓一跳。
  忽然被人吓了一跳的时候,脚步一定会停下来,每个人郝在东张西望,想找出这位大名
鼎鼎的陆小凤叫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叫伎他?
  秀才也不例外。
  只可惜现在每个人都看出陆小凤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陆小凤的眼睛已经像钉子—样盯住他。连他自己都已感觉到,所以忍中住要问:“陆大
侠,你在叫谁?”
  “我不是大侠,就好像你不是秀才一样。”陆小凤说:“我征叫的当然就是江湖中唯一
能‘夜走千家、日盗百户’的金七两。”
  “我不认得这个人。”“你不认得我认得。”陆小凤说:“你就是金七两,金七两就是
你。”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剑神一笑》第一部——第五章 棉花七两 面具一张>>
古龙《陆小凤系列·剑神一笑》
第五章 棉花七两 面具一张
(一)
  金七两这个名字并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名字,而最他的绰号。
  江湖人通常有个绰号,名字可以狗屁不通,绰号却一定有点道理。
  陆小凤即不小也不是凤,连凤和凤的老婆“凰”长得是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西门吹雪
当然也不会真的去吹雪。
  李寻欢能寻找的通常只有烦恼,李坏并不坏,胡铁花和一朵铁花之间,用八竿子也打不
出一点关系来。
  可是沙大户就是沙大户,小叫化就是小叫化,王八旦就决不是臭鱼。
  那么金七两是怎么会被别人叫做金七两的呢?
  金七两本来的名字叫金满堂,能够把黄金堆满一大堂,那有多高兴。
  只可惜他家的金子连一个夜壶都堆不满。
  所以他从小就去学武,最喜欢的一种武功是轻功提纵术。
  轻功练好了,高来高去,来去无阻,取别人的财帛于女如探囊取物,那岂非又比满堂黄
金更让人高兴。
  就因为他从小就有这种“伟大的抱负”所以他的确把轻功练得很好,江湖中甚至有人
说,只要金满堂施展出轻功来,落地无声,轻如飞絮就好像七两棉花一样,所以别人就叫它
金七两。
  金七两长得虽然并不高大威武,可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从小就很讨人喜欢,否则恐
怕也不会有那么多大盗飞贼把轻功秘技教给他了。
  这面黄肌瘦的秀才老者会是金七两?陆小凤是不是看错人了?“我不会看错人的。”陆
小凤说:“你脸上戴着的这张人皮面具,虽然是很不错的一种,最少也要花掉你几百两银
子,可是还休想能瞒得过我。”
  他走过去,秀才盯着他,忽然老者叹气。
  “陆小凤,我真奇怪,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死呢?难道你真的永远都死不了。”金七两
绝对是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在知道自己骗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决不会再骗下去。
  他甚至把脸上的面具都脱了下来。
  “陆小凤,你有本事把我认出来,我没话说。”金七两道:“可是你说这张人皮面具只
值几百两银子,就未免太过份了。”
  “哦?
  金七两轻抚着手里薄如蝉翼般的面具,就好像老人抚摸少女那么温柔。
  “这是‘红阁’的真品,是我用一张吴道子的画和一株四尺高的珊瑚换来的。”他说:
“那至少要值好几十个几百两。”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都垂下来了,甚至好像有一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如果你这张面具真是用那两样东西换回来的,你最好赶快去上吊。”
  “为什么?”金七两急着问:“难道这是假的?”“如果这不是假的,我就去上吊。”
陆小凤说:“如果你晚上真的戴着一张红阁面具,恐怕连神仙都很难把你认出来。”
  “红阎”就是朱停的别号,朱停是个很绝很绝的人,也是陆小凤的老朋友。
  我特别强调这件事,只因为它是这个故事里非常重些的关键之—。
  (二)
  现在金七两的样子好像也快要哭出来,被骗的滋昧有时候就好像吃大便—样,即然已经
吃尸去厂,怎么还吐得出来?
  哭也不能哭,吐也不能吐,金七两只觉得嘴里又干又臭。
  陆小凤很同情的看着他,用一只很温暖的手去拍他的肩。
  “你不必生气,也不必难过,只要你肯说老实话,我一定送你—张真的红阁。”
  “如果你真要间我那个女人是谁,你就问错人了:“金七两说:“我根本从来不看女人
的腿。”
  “我知道你不看!”陆小凤说:“你一向只喜欢看男人。”
  他口气中并没有什么讥嘲之意,在历史上某些时期中,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
都是很平常的事。
  尤其是在太平盛世,在士大夫那一级的阶层里,这种事更普遍。
  金七两的态度忽然变了。
  红阁真品并没有让他心动,陆小凤对这种事的看法却感动了他。使得他消除了自卑,也
使得他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知己之感。
  这种感觉是很难掩饰的,陆小凤当然立刻就看了出来,所以立刻就问:“我想你一定知
道柳乘风这个人?”
  “我知道。”金七两说:“去年他就来了,而且已经死在这里。”
  “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在暗巷中刺杀于刀下。”
  金七两神情忽然变得惨淡:“那就好像我把田八太爷的孙子刺死在暗巷中—佯,都是没
有来由的事。”
  “就因为你杀了小小田,所以才会逃到这里来?”陆小凤问。
  “杀了不该杀也不能杀的人,只有亡命。”金七两黯然道。”亡命之徒的日子并不好
过,总有一天会被追到的。”
  “为什么?”
  “杀人之后,心慌意乱,总难免会留下一些线索。”金七两说:“不管你的轻功多高,
不管你逃得多快,只要有一点线索,别人就能追到你。”
  “杀死柳乘风的那个人,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留下了一把刀。”金七两说:“—把很特别的刀。”
  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刀就是刀,就正如人就是人一样,人都可以杀,刀都可杀人。
  人用刀,刀杀人,人被杀,就好像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那么自然,也就像是一是
一,二是二,三是三那么简单。
  江湖人所讲的道理,就是这样子的。
  如果他们说有一把刀是很特别的刀,那么这把刀一定非常特别。
  金七两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他即然这么说,陆小凤当然要问:“那把刀有什么特
别?”
  金七两的回答非常奇怪,他的回答甚至不像—个活湖人会说出来的。
  “那把刀根本就不是一把刀。”他说。
  陆小凤的耳朵不聋,神智也很清醒,这天到现在为止他连一滴酒都没有喝。
  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那把刀根本就不是—把刀。”
  金七两就是这样说的。
  金七两并没有说慌,这把刀的确不能算足‘把刀,只不过是—把匕首而已。不但制作得
非常精巧,价值无疑也非常贵重。
  它的柄是用一根整支象牙雕成的裸女,曲线玲班,栩栩如生,如果你一直盯着她看,她
的眉目仿佛在向仍;传情,甚至好像要投入你的怀抱里。
  象牙的色泽也像是少女的皮肤一样温暖柔软而光滑。
  可是你只要轻轻一按她的胸,刀柄中立刻就会有一把匕首弹出来,锋刃上闪动的光芒竟
是暗赤色的,鲜血已将干结时,就是这种颜色。这柄匕首的每一个部份无疑都是名匠的杰
作,而且年代也很古老了。
  沙大户从他的书房里一个书架后的秘密隔间小柜中拿出了这柄匕首。轻按机簧,匕首弹
出,锋芒闪动,宛如血光。
  “这就是刺杀柳大侠的凶器。”沙大户说:“像这佯的利刃,我当然要亲自保存才能放
心,我这里至少总比棺材店安全得多。”
  他又说:“我实在不愿它落入别人的手里,因为我一直想把它亲手交给你。”
  这也不是假话,现在已经做到了。
  陆小凤握起了它的象牙刀柄,忽然叹了口气:“看起来你这个人实在是个好人,至少比
我好得多。他对沙大户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决不会把这样一件利器平白交给别人的。”
  他又笑了笑:“如果你知道它的价值和来历,说不定也不会交给我了。”
  “哦?”
  “这柄匕首是件古物!它的年纪也许比我祖父的祖父还要老得多。”
  “这一点我也看得出。”“人有来历,刀也有。”陆小凤问:“你看不看得出它的出身
来历?”“我看不出。”
  “这柄匕首是从柄里弹出来的,中土的名匠很少肯做这—类格局的利器,不是名匠又无
法炼得如此锋利。”陆小凤说:“所以我可以断定它是从波斯来的。”
  “波斯?”沙大户问:“波斯人用的刀岂非都是弯刀?”
  陆小凤又笑了:“这是刀?”
  这不是刀,只不过是一把匕首而已,沙大户只有苦笑。
  这只该死的小鸟为什么喜欢要别人自己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我曾经在海上呆过一段时候,认得了一批朋友,只要有海水的地方,他们全都走过。
最远的地方甚至已经到了天涯海角。”陆小凤道。”我相信他们的话,这些家伙虽然都不是
好人,虽然又凶又狠,蛮不讲事,但是对朋友却决不会说慌言。”
  这些家伙并非就是海盗。
  陆小凤的朋友中有些是海盗,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如果他的朋友都是君子,那才
是怪事。
  “这些人里面有一位老船长,老得连自己贵姓大名有多大年纪都忘得干干净净。”陆小
凤说:“这个老小子就有一柄这样的匕首。”
  这位老船长当然不会是渔船的船长,在波斯海上,经常都可以看到一些接着皇族旗帜的
船只,这些船只也难免会遇到海盗。
  这位老船长的匕首是从哪里来的?大概也就不难想见了。
  连他自己也不否认:“这种匕首通常只在宫廷中才看得到。”
(三)
  宫廷中皇子争权,摈纪争宠,弄臣进谗,是千古以来每一个皇室都难免会有的情况,而
且不分地域、不分国家皆如此。
  为了争权争宠,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的,暗杀行动、下毒,都是很平常的事。
  如果有某一位皇子忽然暴毙,某一位摈把忽然失踪,立刻就会有一些弄臣近侍禁卫大家
一起想法子把这件事压下去,绝对不能宣扬外泄,更不能让皇帝知道内情,皇室中是决不能
有丑闻的。
  如果有人要去追究,那么他不但犯了禁忌,而且犯了众怒。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在必要时先下手去对付别人,大多数当权的皇子和当宠的摈纪身
边,都会蓄养着一些谋臣死士刺客。
  “可是在宫廷中当然不能公然带着武器出入,所以这种外表看像玩物一样的匕首就成了
这些刺客的宠物:“老船长说。
  这一类的利器当然不是容易得到的。
  者船长又说:“在波斯皇朝情况最不稳定的时候,这种巴首的价值曾经高达过黄金五千
五百两。”
  他又告诉陆小凤:“在当时的奴隶市场上。—个身价最高的绝色金发女奴,最多也只不
过值七、八两而已,如果不是处女,价值还要减半。”
  五千两黄金,一把匕首,这种价值连城的波斯古物,怎么会在这种穷乡僻壤出现?
  它是谁的?在这个小镇上,谁有这种资格?谁有这种能
  在波斯皇朝的宫廷中,又有那些人才够这种资格?
  只有一种人够这种资格,也只有一种人才配用这种利器。
  这种人是哪种人?
  当然是能够把它运用得最有效的人,能够把握最好时机,出手一击,从不失手。
  这种人通常都有几种别人无法模仿也学不会的气质和特色,和普通一般以快刀杀人于闹
市中的刺。
  因为他们通常都行走有宫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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