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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银钩赌坊

_8 古龙(现代)
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总是想尽了办法,要来欺负我,侮辱
我。”
  她流泪的时候,看来就仿佛变得更娇小,更软弱,那种凶狠冷淡的样子,连一点都
没有了,的确就像是个受尽了委曲的小女孩。
  她接着又:“我若被他们欺负了一次,以后就永远没法子做人了,因为别人非但不
会怪他们,反而说我招蜂引蝶,所以我只有作出那种冷冰冰的样子,可是每当夜深人静
的时候,我又……又……”
  她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
  夜深入静时,独守空房里,那种凄凄凉凉,孤孤单单的寂寞滋昧,她不说陆小凤也
明白。
  他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非但不可怕,而且很可怜。
  冷红儿悄悄的拭着泪,仿佛想勉强作出笑脸:“其实我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我本
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的。”
  陆小凤立刻:“没关系,我也有很多心事,有时候我也想找个陌生人说给他听
听。”
  冷红儿抬起头,仰视着他,嘎儒着问:“你能不能说给我听?”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站在他面前,她显得更妖小柔弱。
  陆小凤就算还想走,也走不成了。
  一流着泪的邀请,岂非总是比带着笑的邀请更令人难以拒绝?
  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皿肠火锅,温得恰到好处的竹叶目,
  “这酒还是我以前从外地带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喝。”
  冷红儿脸上的泪已干,正在摆桌子,布酒菜,看来就像是只忙碌的小麻雀。
  “每天晚上,我都要一个人喝一点酒,我的酒量并不好,可是我喝醉了才能睡得
着。”
  然后她又向陆小凤坦白承认:“有时候就算喝醉了也一样睡不着,那种时候我就会
跑出去,坐在冰河上,等着天亮,有一次我甚至看见一头熊,至少我以为它是一头熊,
身上长满了又粗又硬的黑毛。”
  她的酒量确实不好,两杯酒喝下去,脸上就泛起了红霞。
  陆小凤看着她、心里在叹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居然会一个人坐在冰河上看黑
熊,这实在是件很凄惨的事。
  恰巧就在他心里开始为她难受的时候,她的手恰巧正摆在他面前。
  于是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娇小柔弱,而且是火烫的。
  屋子里温暖如春,桌上的瓶子里还插着几枝腊梅,寒风在窗外呼啸,窗子紧紧关
着。
  她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陆小凤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已倒在他怀里,娇小柔弱的身子,就像
是一团火,嘴唇却是冰凉的,又凉,又香,又软。
  直到很久以后,陆小凤还是弄不清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人问他。
  “严格说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陆小凤又不能不承认:那倒也不是因为我很君
子,而是因为……”因为就在事情快要发生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了一阵掌声。
  “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为你们鼓掌。”后来听说这故事的人,总觉得很好笑:
“那一定是因为你们表现得很精彩。”
  陆小凤也不能否认,这阵掌声的确让他们都吓了一跳,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确都
跳了起来,把桌上的火锅都撞翻
  “鼓掌的人是谁?”“是个大混蛋,穿着红袍子,戴着绿帽子的大混蛋。”
  李神童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嘻嘻的笑:“两位千万不要停下来了这玄精彩前好
戏,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了,你们只要肯让我再多看一下子,我明天一定请你们吃
糖。”
  这些话里面并没有脏字,可是陆小凤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过这么令人恶心的
话。
  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狠狠的给这半真半假的疯子一巴掌。他没有冲过去,只因
为冷红儿已先冲了过去,这个娇小柔弱的女人忽然间又变成了一匹母狼,出手恶毒而凶
狠。
  陆小凤知道她会武功,却没有想到错,她的出手迅急狠辣,在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中,还带着分筋错骨的手法。李神童身上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被她一把抓伎,保证就立刻
可以听见两种声音一一骨头碎裂和杀猪般的惨叫。
  但是李神童却连衣角都没有让她碰到。
  他的画也许画的很差劲,衣服也穿得很滑稽,但是他的武功却一点也不滑稽。
  就连陆小凤都不能不承认,这人的武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去,都已可算是一流高
手。
  这么样‘个人,为什么会像是个白痴般躲在自己姐姐的裙子下面,被人牵佐到处跑?
为什么不自己去闯闯天下?
  难道他姐姐的武功比他更厉害?
  陆小凤抬起头,恰巧看见李神童的手从冷红儿的胸膛上移开土
  然后冷红儿就冲了出去,冲到门外后,门外就响起了她的哭声。
  陆小凤只觉得一阵怒气上涌,双拳又紧紧握起,他决心要给这人一个好好的教训。
  李神童居然还在笑,摇着手笑:“你可不能过来,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知道你
是什么人。”
  陆小凤沉着脸:“你知道?”
  李神童笑:“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就算你再把胡子留多些也没用,我还是
知道你就是那有四条眉毛的陆小风。”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怔住。
  他到这里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只见了五个人,这五个人居然全都让他大吃一惊,这
地方的人好像全不简单,他若想将罗刹牌带回去,看来还不容易。
  李神童笑得更愉快,又:“可是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揭穿这秘密的,因为我们本
就是一条路上的人,我等你来已等了很久。”
  陆小凤更奇怪:“你知道我会来?”
  李神童:“蓝胡子说过他一定会把你找来的,他说的话我一直很相信。”
  陆小凤总算明白了,他也想起了蓝胡子说的话:“……就算你找不到,也有人带你
去找……你一到那里,就有人会跟你联络的。”
  李神童笑:“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出卖我姐姐,替蓝胡子做奸细。”
  陆小凤冷冷:“但是我也并不太奇怪,像你这种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aU
  李神童居然叹了口气:“等你见到我那宝贝姐姐,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了。”
  陆小凤:“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李神童:“只有一个法子。”
  陆小凤:“什么法子?”
  李神童:“赶快把你带来的那些箱子送去?”
  陆小凤:“你也不知道她躲在哪里?”
  李神童:“我也不知道。”
  他叹息着,苦笑:“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她简直六亲不认。”
  陆小凤盯着他,足足盯了有一盏茶时分,忽然问:“你想不想挨揍?”
  李神童当然不想。
  陆小凤:“那么你就赶快把地上这些东西全都吃下去,只要被我发现你还剩下一块
没有吃,我就要你后悔一辈子。
  火锅撞翻了,酸菜、白肉、血肠,倒得满地都是,很快就结成了一层白油。
  李神童苫着脸弯下腰时,陆小凤就慢慢的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就听见了他呕吐声。
  夜已很深了,辉煌的灯火已寥落,辉煌的市镇也已被寒冷、黑暗笼罩。
  冷风从冰河上吹过来,远方仿佛有狼群在呼号,凄凉惨厉的呼声,听得人心都冷
透。
  冷风儿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坐在冰河上,等着看黑熊走过?
  在她心目中,这只黑熊象征着什么?是不是象征着人类那种原始的欲望?
  陆小凤觉得很难受,不仅是在为她难受,也在为自己难受。
  为什么人类总是要被自己的欲望折磨?
  天长酒楼里的灯还亮着,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还带着—阵阵热呼呼的香气。
  陆小凤却皱起了眉,他知道在里面等着他的,又是酸菜白肉血肠火锅,又是一个古
怪的女孩子。
  在这—瞬间,他恨不得也跑到冰河去等着看那只黑熊。
  也就在这6瞬间他忽然看见一条人影从天长酒楼屋子后面掠出,身形一闪就消失在
黑暗中。
  这种轻功身法,甚至已不在陆小凤之下,这种地方谁有这么高明的轻功?
  陆小凤又皱起了眉,门已开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在门缝里看着他,吃吃的笑:“你
‘总算还记得回来,我还以为你已死在那个女人的小肚子上了。”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到恰到好处的竹叶青,楚楚笑得很甜:“这酒还是我特地带来
的………
  陆小凤几乎又忍不住要逃出去,同样的酒菜和女人,已经让他受不了,何况连她们
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下面她在说什么,他已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一乏味的谈话,乏味的人……
  他忽然跳起来:“快叫人送去,快。”
  楚楚怔了怔:“快把什么东西送去?送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快把箱子送到银钩赌坊去。”
  七八丈宽长的屋子,已用木板隔成七八间。
  最大的一间房里,摆着最大的一张床,铺着最厚的一床被。
  陆小凤就躺在这张床上,盖着这张被,却还是冷得要命。
  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也是人,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总是会把所
有的事都弄得一团糟,只恨不得先打自己三干八百个耳光,罚跪三百八十天,再买块豆
腐来一头撞死。
  外面有人在搬箱子,一面还打着呵欠,打着喷嚏。
  三更半夜,把人从热被窝里叫出来搬箱子,这种人生好像也没多大意思,这些人为
什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要去死?
  人活着,不但是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谁都没有权毁灭别人,也同样无权毁灭自
己。
  陆小凤翻了个身,只想早点睡着,可惜睡眼就像是女人一样,你越急着她☆陕点
来,她来得越迟——人生中岂非有很多事情是这样子的?
  忽然间,外面“哗啦啦”一阵响,接着又是一连串惊呼。
  陆小凤跳起来,套上件外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窜出去,几个抬箱子的
大汉正站在外面,看着一口箱子发呆。
  箱子已跌在地上,跌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翻了出来,竟不是黄金,也不是银
子,竟是一块块砖头。
  陆小凤怔住。
  今天晚上这已是他第六次怔住,这一次他不但吃惊,而且愤怒,因为他也同样有种
被欺骗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当然很不好受。
  楚楚却完全面不改色,淡淡:“你们站在那里发什么呆?砖头又摔不疼的,快装好
送去。”
  陆小凤冷冷道:“送去?送到哪里去?”
  楚楚:“当然是送到银钩赌坊去。”
  陆小凤冷笑:“你想用砖头去换人家的罗刹牌?你以为人家都是呆子?”
  楚楚:“就因为那位陈姑娘一点都不呆,所以我才能把箱子就这么样送去,她若是
识货的,看了这些箱子一定没话说oo
  陆小凤:“别的箱子里装的也都是砖头?”
  楚楚:“完全一样的砖头,只不过……”
  陆小凤:“不过怎么样?”
  楚楚笑了笑:“箱子里装的虽然是砖头,箱子却是用黄金打成的,我们带着这么多
黄金走这么远的路,总不能不特别小心些。”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他忽然发现这里唯一的呆子好像就是他自己。
  剩下的几口箱子很快就被搬走,陆小凤还赤着脚站在那里发怔。
  楚楚看着他,嫣然:“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知:“
  她知道陆小凤袍子下面是空的,她走过去,解开他的袍子,把自己的脸贴在他赤裸
的胸膛上,用双手搂住他的腰,耳语般轻轻说:“可是今天晚上,我绝不会再让你生气
了,绝不会。
  陆小凤垂下头,看着她头顶的发鬃,看了很久,忽然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
意?”
  楚楚柔声:“我一向只做我高兴做的事,以前我不高兴陪你,现在……”
  陆小凤:“现在你高兴了?”
  楚楚:“嗯。”
  陆小凤笑了,忽然把她抱起来,抱回她自己的屋里,用力抛在她自己的床上,钮头
就走。
  楚楚又从床上跳起来,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头也不回,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告诉你,这种事是要两
个人都高兴的,现在你虽然高兴了,我却不高兴。”
  这天晚上陆小凤虽然还是一个睡的,却睡得很熟,他总算出了一口气,第二天醒来
时,他只觉得胃口好极了,简直可以吞下一整条大鲸鱼。
  虽然已快到正午,楚楚却还躲在屋里,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生气。
  银钩赌坊那边居然也一直没有消息。
  陆小凤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他的早点兼午饭,这顿饭使得他更容光焕发,精御阳队所
以他又特地到厨房去,着实对那厨子夸奖一番。
  他心情愉快时,总是希望别人也能同样愉快。
  临走时他还拍着那厨子的肩,笑:“你若到内地去开饭馆,我保证你一定发财,那
些吃惯了煎小鱼的土蛋们,若是吃到你的大块烧羊肉,简直会高兴得爬上墙。”
  厨子看着他走出去,目中充满感激,心里只希望他今天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好运
气。
  陆小凤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银钩赌坊》——第七章 魔女动淫心>>
古龙《陆小凤系列·银钩赌坊》
第七章 魔女动淫心
  灯笼虽然没有点着,银钩却还是不停的在风中摇晃。
  陆小凤大步走人了银钩赌坊,只觉得手里满把握着的都是好运气,几乎忍不住要停
下来掷几手银子。
  他没有停下来,他不愿把这种好运气浪费在银子上。
  李神童远远的看见他走进来,就赶紧溜了,这个人今天看来好像显得有点面黄肌
瘦,萎靡不振,昨天晚上说不定整夜都在泻肚子。
  陆小凤微笑着走过去,走到那间门口写着“帐房重地,闲人免进”的秘室外立刻有
两条大汉迎上来挡住他的路。
  一个人指着门上的木脾,沉着脸:“你认不认得宇?”
  陆小凤微笑:“字我倒也认得几个但我却不是闲人,我很甜,甜得要命aH
  这人怔了怔,还没有会过意来,陆小凤已从他面前走过去,还想伸手,忽然觉得腰
眼上一麻,整个人都软了,连手指都拾不起
  陈静静果然在房里,李神童也在,看见陆小凤,两个人都勉强作出笑脸。陆小凤也
笑了笑:“早。”
  陈静静嫣然:“现在已不早了。”
  陆小凤:“你既然知道不早了,为什么还不给我消息?”
  陈静静轻轻咳嗽了两声:“我们正想去请贾大爷今天晚上过来吃便饭。”
  陆小凤:“我一向不吃便饭,我只吃整桌的酒席。”
  陈静静勉强笑:“当然是整桌的酒席,到时候李大姐也一定会来的。”陆小凤:
“我现资既然已经来了,现在就要吃。”
  陈静静:“那怎么办呢?”
  陆小凤:“办法很简单,你只要去告诉你那李大姐,说我已来了,假如她还不出来
见我,我就先割掉她弟弟两只耳朵,一只鼻子。”
  李神童脸色又变了,陈静静笑得更勉强:“只可惜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叫我们
怎么告诉她?”
  陆小凤:“你们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倒知道一点。”
  陈静静:“哦?”
  陆小凤:“这里本来有两个大水缸的,现在外面却已只剩下一个,还有一个到哪里
去了?”
  陈静静脸色好像也有点改变。陆小凤:“水缸在哪里,李霞就在哪里。”
  陈静静:“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陆小凤:“你应该懂的,除了疯子外,谁也不会卖了房子来做这么样两个大水缸,
只为了要接雨水喝。”
  陈静静同意这一点,她不能不同意。
  陆小凤:“丁老大并不是疯子,他这么样做当然另有目的。”
  陈静静:“你说他有什么目的?”
  陆小凤:“‘他跟李霞本是私奔到这里来的,生怕别人追来,就做了两个这么样的
水缸,准备必要时好藏在水缸里。”
  陈静静:“水缸里能藏得佳人?”
  陆小凤:“平时当然藏不住,可是你假如把水缸冻在冰河里,就是再好也没有的藏
身之处了,谁也想不到冰河下面还会有人的。
  陈静静还想笑,却已笑不出,李神童却忍不佳问:“你知道那水缸在哪里?”
  陆小凤点点头,用脚踩了踩地上铺着的木板:“就在这里。”
  陈静静看着李神童,李神童看看陈静静,两个人还没有开口,木板下却已有人开口
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子声音冷冷:“你既然已知道我在下面,为什么还不下来?”
  两丈多高的水缸,居然还格成了两层,下面一层铺满了柔软的皮毛,正是个极舒服
的床铺,从一个小小的梯子走到上面一层,就是饮食起居的地方了,里面居然有桌有
椅,四面都挂着厚厚的乱毡,还有个极精致的黄铜火炉。
  陆小凤叹了口气,心里在幻想着,假如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到这里来住几
天,那种日子一定过得像是在做梦。
  一个长得还不算太难看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对面盯着他。
  这女人头发梳得很亮,很整齐,一张四四方方的脸,颧骨很高,嘴唇很厚,毛孔很
粗,表情很严肃,实在连一点好看的地方都没有。
  别人会觉得她并不难看,也许只因为她的眼睛,她在盯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
直一层淡淡的雨雾,你若没有看见过她,绝对想不到这么样一双眼睛,会长在这么样一
个脸
  “你就是李霞。”她盯着陆小凤:“你当然就是贾乐山。”
  陆小凤点点头。
  李霞:“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你是条老狐狸?”
  陆小凤:“我本来就是的。”
  李霞:“可是你看来并不老。”
  陆小凤笑了笑:“因为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便男人佣持年轻。”
  李霞:“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女人。”
  李霞眼睛里仿佛也有了笑意:“这法子听来好像很不错。”
  陆小凤也在盯着她,微笑:“你看来也不老。”
  李霞:“哦?”
  陆小凤:“你是用什么法子保持年轻的?”
  李霞沉下脸,冷笑:“你以为我用的是男人?”
  陆小凤淡淡:“只要你不用我,随便你用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李霞又开始盯着她,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大声吩咐:“来人,摆酒。”
  陆小凤:“我不是来喝酒的。”
  李霞:“但是你非喝不可。”
  陆小凤:“为什么?”
  李霞:“因为我要你喝,你要的东西,也正巧在我手里。”
  陆小凤心里在叹息,鼻子已嗅到一阵很熟悉的香气。
  又是酸菜白肉皿肠火锅的香气。
  他几乎晕了过去。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得险到好处的竹叶青。
  李霞还没有开口,陆小凤已抢着:“这酒当然是你从外地带来的,而且一直都舍不
得喝:“他以为李霞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他怎么能说出她心里的话。
  谁知李霞却摇摇头:“你错了,这酒是你女人送来的,我还没有喝,只因为我怕酒
里有毒。”
  陆小凤只有苦笑,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他苦笑着道:“所以你要我先试试?”
  李霞并不否认,陆小凤已举杯一饮而尽。
  他天生就有种奇怪的本能,他的感觉远比大多数人都敏锐,酒里若是有毒,只要酒
一沾唇就能感觉到,否则他只怕早就被毒死了几百次。
  李霞忽然问:“听说你那女人长得很不错,她叫什么名字?”
  陆小凤:“楚楚。”
  李霞冷冷:“你有了那么好看的女人,还在外面东勾西搭,连别人的老婆都不肯放
过?”
  陆小凤笑了笑:“红儿和小唐好像已不是别人的老婆,我喜欢女人。”
  李霞忽然也笑了笑:“现在我也不再是别人的老婆,我也是女人。”o
  陆小凤淡淡:“只可惜在我眼中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要跟我做买卖的生意人而
已。”
  李霞:“现在我们的买卖岂非已做完了aH
  陆小凤:“好像还没有,我虽然已付了钱,你却还没有交货。”
  李霞:“你放心,你要东西,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你。”
  陆小凤:“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早上?”
  李霞也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下去,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缓缓:“我们
都是大人了,用不着再像两个孩子一样玩把戏。”
  陆小凤:“我也不想玩把戏。”
  李霞盯着他:“这里的男人,都是又臭又脏的土驴,几个月也不洗一次澡,我看见
就呕心,可是你……你……”
  陆小凤:“我怎么样?”
  李霞:“你不但长得比我想像中年轻得多,你的身体看来还这么结实,这么棒。”
  她眼睛里的雨雾更浓,呼吸也忽然变得急促:“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明
白。”陆小凤:“我一点也不明白。”
  李霞咬了咬嘴:“我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少不了男人的,可是我……我却已有好
几个月没有男人了,我……”
  她的呼吸急促,忽然倒过来,用手握住了陆小凤的手。
  她握得实在太用力,连指甲都已刺入陆小凤肉里。
  她的脸上已有了汗珠,鼻翼扩张,不停的喘息,瞳孔也渐渐扩散,散发出一种水汪
汪的温暖……
  陆小凤没有动。
  他看见过这种表情,那只有在某种特别兴奋的时候,一个女人脸上才会露出这种表
情,但现在她却只握住了他的手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跟丁老大私奔,为什么会嫁给蓝胡子。
  她无疑是个性欲极旺盛的女人,又正在女人性欲最旺盛的年纪。
  她长得虽不美,可是这种女人却通常都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尤其是那厚而多肉的嘴
唇,总能让男人联想起某种原始的罪恶。
  陆小凤没有动。
  但是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他的心又开始在动了。
  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嘴忽然发干,他想走,李霞却已倒在他身上,压在他身上,
像章鱼般紧紧缠住了他。
  就连陆小凤都没有遇见过需要得这么强烈的女人,他几乎已透不过气来,她的手忽
然已伸入,用力握住了他的……忽然间:“砰”的一声响,上面的木板被掀开,一个人
在嘶声呼喊:“让我进去,我要进去,谁敢拦住我,我就杀了谁。”
  陆小凤一惊,李霞坐起,还在不停的喘息,一个女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圆圆的脸已
因愤怒而扭曲,陆小凤几乎已认不出她就是那站在“太白遗风”的木板招牌下,想勾引
男人上她砧板宰割的唐可卿。
  “是你……”李霞跳了起来,怒:“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滚出去。…。
  唐可卿狠狠地瞪着她,冷笑:“我偏不滚,这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不许我碰男
人,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偷汉子”
  李霞更愤怒,厉声:“你管不着,无论我干什么你都管不着。”
  唐可卿也叫起来:“谁说我管不着,你是我的,我也不许男人碰你。
  李霞忽然冲过去一掌重重的捆在她脸上,她脸上立刻多出几条紫痕,忽然她也扑上
来,缠住了李霞,就像李霞刚才缠住陆小凤一样。
  “我要你,你打死我,我也要你。”李霞的拳头雨点般打在她身上,她却还是死缠
住不放:“我也跟男人一样好,你知道的,你为什么……”
  陆小凤不想听不下去,更不想再看下去,这件事让他觉得又可悲,又可笑,又恶
心。
  他已悄悄溜走,他心里已经明白,唐可卿为什么要憎恨男人,折磨男人了。
  想到他自己居然还曾经拉过她的手,他简直忍不住要吐。
  夜色忽然降临。
  陆小凤甚至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开始黑的,也没有回到天长酒楼去,只是在街上的
酒店里,买了一大坛酒,一个人坐在这里来喝。
  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沮丧,情绪甚至比昨夜更低落,因为他虽然知道人生中本就有
黑暗丑陋的一面,但是他一向不愿看到。
  这里是个没有人住的小木屋,是在江岸旁,木屋里的人,想必已迁到那冰河上的市
镇去了,木屋的门都几乎已被冰雪堵死。
  冷风从窗缝中吹进来,从门缝中吹进来,从木板的空隙中吹进来,冷如刀锋。
  可是他不在乎。
  他只希望李霞真的能遵守诺言,明天一早就把罗刹牌交给他,他拿了就走。
  刚来的时候,他也曾觉得这地方是辉煌而美丽的,到处都充满了新奇的刺激。
  现在他却只想赶快走,赶快回去,越快越好。
  破旧的木板桌上,还摆着盏油灯,灯中仿佛还剩着点油。
  可是他并不想点灯,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天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消沉,他
甚至又想找孤松去拼一拼酒。
  奇怪的是,6到了这里岁寒三友就好像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了。
  远远望过去,冰上的市镇仍然灯火辉煌,这里的天黑得早,现在时候想必还不太
晚,距离明天早上,时候还很长。
  这漫漫的长夜要如何打发?
  陆小凤捧起酒坛,又放下,他忽然听见外面的冰雪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忽然间,窗子被撞开,一个人跳进来门已被封死,陆小凤也是从窗子里跳进来的。
  雪光反映,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身上披着件又长又大的风鳖,手里还捧着一大包
东西:“砰”的放在桌上,用冷得直抖的手,从包袱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
灯。
  然后她才回过头,面对着陆小凤,微笑:“‘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她的脸冻得发白,鼻子冻得红红的,笑容却如春花般温柔美丽,竟是陈静静。
  陆小凤并没有吃惊,却忍不住要问:“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陈静静源然:“我看见你捧着一大坛酒往这里走,附近又只有这么样可以避风的地
方,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笨。”
  陆小凤:“你是特地来找我的?”“陈静静:“嗯。”
  陆小凤:“找我干什么?”
  陈静静指着桌上的包袱:“替你送下酒的菜来。”
  她微笑着打开包袱,又:“你总是我们的客人,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了。”陆小
凤冷冷的看着她,忽然冷笑:“你不该来的。”
  陈静静:“为什么不该来?”
  陆小凤:“因为我是色鬼,你难道不怕我……”
  陈静静没有让他说下去,微笑:“假如我怕,我为什么要来?”
  这句话如果是丁香姨说出来的,一定会充满挑逗,如果是楚楚说出来的,就会变得
像是在挑战。
  但是她的态度却很平静,因为她只不过是在叙说一件事实而已。
  我知道你是个君子,所以我来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像个君子般对我的。
  这件事岂非本来就应该像是“二加二等于四”那么简单明显。
  在正常的情况下,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来对付男人,的确可以算是聪明的法子,只
可惜陆小凤现在情况并不正常。
  现在他不但情绪沮丧到极点,而且气得要命,不但气楚楚,气李霞,气唐可卿,更
气自己,只觉得自己这两天做的每件事都该打三百大板,事实上,这几天他全身上下都
好像不对劲。
  陈静静又:“我特地替你带了风鸡和腊肉来,你总该吃一点”
  陆小凤盯着她,缓缓:“我只想一样东西。”
  陈静静:“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吃你。
  没有反抗,没有逃避,甚至连推拒都没有,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发展,她好像都早就
已准备接受了。
  她的反应虽不太热情,却很正常一个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接近了她的男人,事情
好像本就应该是这么样简单而自然的。
  现在他们的激动已平息,她慢慢的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忽又回过头来向陆小凤笑
了笑,柔声:“现在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也笑了:“现在我什么都想吃,就算你带了一整条牛来,我也可以吞下
去。”
  两个微笑着互相凝视,一件本来应该令人悔恨憎恶的事,忽然变得充满了欢愉。
  陆小凤看着她,除了这种和平安详的欢愉外,心里充满感激。
  所有不对劲的事,雪般溶化消失了,他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很对劲—一个女人在男
人身上造成的变化,往往就像是奇迹。
  陈静静眼睛里闪动着的那种光芒,也是快乐而奇妙的:“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件
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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