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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枪

_2 古龙(现代)
  丁喜道:“你说过,无论我要怎么打,你都答应,你若不想败,马上跟我一样打。”
  这个“打”字出口,张金鼎肋骨上又挨了一拳。
  丁喜的拳头实在不轻,他的肋骨却居然没有被打断。
  无论谁想隔着一尺多厚的肥肉,打断一个人的肋骨,都绝不是一件易事。
  只不过肋骨虽然没有断,裤管却已湿了,就算张金鼎真的是只铁鼎,也经不过这种打
法。
  西门胜是败不得的。
  他脸上毫无表情,拳头已无影无踪地伸出来,击中了张金鼎的腰。
  张舍鼎立刻倒了卜去,倒得真快。
  这个人看来虽然比牛还蠢,其实却比狐狸还精十倍。
  西门胜看着他,道:“你还爬不爬得起来?”
  张金鼎立刻摇头。
  西门胜抬起头,向丁喜冷笑,道:“他已爬不起来,你就算输了。”
  这简直就象是两个人在唱双簧一样.一吹一唱,一格一挡。
  象丁喜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上了这种当?
  小马的脸色已因愤怒而涨红,谁知丁喜却反而大笑了起来。
  西门胜道:“你还不认输?”
  丁喜道:“我认输.我本来就准备认输的。”
  西门胜道:“输了为什么还要笑?”
  丁喜笑道:“因为我白打了这乌龟三拳,气已出了一半。”
  他明明本来已准备认输的,还是白打了张金鼎三拳。
  原来上当的不是他.是张金鼎。
  这次张老板总算做了次亏本生意。
  邓定侯在旁边看着,嘴角已不禁露出了微笑。
  小马却跳起来,道:“你真的本来就准备认输?”
  丁喜道:“嗯。”
  小马道:“为什么?”
  丁喜笑了笑,道:“西门胜战无不胜,邓定侯神拳无敌,就凭我们兄弟.能击败人家的
机会实在不多。”
  小马道:“只要有一分机会,我们也得——”
  丁喜打断了他的话,道:“何况,就算我们能击败他们,我们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就算还没有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一定已精疲力竭,哪里还能对付外面的那些人?”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所以到头来我们还是非输不可,既然非输不可,为什么不输得
漂亮些?”
  小马咬了咬牙,道:“你认输,我可不认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拳头已闪电般向西门胜打了过去。
  他打的是西门胜的脸。
  他讨厌西门胜那张冷冰冰的脸。
  可是他一拳刚击出,西门胜面前就忽然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脸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起来一点也不讨厌。
  一拳击出,要收回来并不容易,小马居然将这一拳收住,大喝道:“闪开,我找的不是
你。邓定侯道:“现在已轮到我,你不找我也不行。”他一拳击出去道:“我用的也是拳
头.我们正好拳头对拳头。”
标题 <<旧雨楼·古龙《七种武器系列·霸王枪》——饿虎岗>>
古龙《七种武器系列·霸王枪》
饿虎岗
(一)
  小马虽然是丁喜的好兄弟、好朋友,脾气却不象丁喜。
  他一向不肯多动脑筋去想,多用眼睛去看,多用耳朵去听。
  他一向只喜欢动拳头,更喜欢跟别人拳头对拳头,硬碰硬。
  拳头比他硬的人并不多,只可惜他今天遇着的人是邓定侯。
  邓定侯虽然被人称为神拳小诸葛,“神拳”两个字显然还在小诸葛之上,可见他拳头上
的功夫 定很不错。
  事实卜,他本来就是少林俗家子弟中,武功拳法最好的一个。
  少林神拳本就以威猛雄浑见长,若讲究招式的变化,反而落了下乘。
  所以他只要一拳击出,通常都是实招,花拳绣腿的招式,少林子弟从也不肯用出来的。
小马也正好一样。
  他的拳快而猛,只求能打着人家,打到人家后,自己会怎样,他根本连想也不去想。
  两个人—交上手,满屋的桌子椅子,满桌的大碗小碗,就全都遭了殃,只听“咯咯、哗
啦、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椅子脚、桌子腿,破碟碎碗,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飞得一屋子都
是。
  比桌子椅子更遭殃的,还是张金鼎。
  别人都可以躲,他却已被打得转动都动不了,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别人在打架,他挨着的比打架的人还多,椅子脚、桌子腿,破碗碎碟,没头没脑的朝他
打了下来,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丁喜笑了,西门胜正皱眉。
  以邓定候的身份与武功,本不该跟别人这么样打的,西门胜也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打
过。
  这实在不象是武林高手相争.简直象两个小流氓在黑巷子里为了争一个老婊子拼命。
  突听“砰”的一响,一声大喝,两条人影骤合又分,一个撞在墙上,——个凌空翻身,
再轻飘飘地落下来。
  撞在墙上的居然是邓定侯。
  从墙上滑下来,他就靠着墙,站在那里,不停地喘息。
  小马却站得很稳,正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这愤怒的年青人,难道真击败了成名多年的神拳小诸葛?
  邓定侯喘着气,忽然大笑,道:“好,好痛快,三十年来,我都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打
过架了,今天才算打了个痛快。”
  小马又瞪了他半天,才一字字道:“好,老小子,算你有种。”
  邓定侯道:“你服了?”
  小马咬着牙,愿说话,刚张开口,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但他却还是稳稳地站着,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绝不肯倒下。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挨了我两拳.肋骨已断了三根,居然还能站着,我倒也
服了他。”
  小马咬紧了牙,深深吸口气,道:“你用不着佩服我,我打不过你。”
  邓定侯道:“好,打不过别人虽然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能承认却不容易。”
  小马道:“可是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打得躺下爬不起来。”
  邓定侯道:“我等着”
  小马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邓定侯道:“我要你跟我走。”
  小马道:“走就走。”
  要走就走。
  要砍脑袋也不皱一皱眉头.何况走?
  丁喜拍了拍小马的肩,微笑道:“好兄弟,我们一起跟他走。”
  邓定侯道:“你也不问我要带你们到哪里去?”
  丁喜笑了笑,道:“我们既然已答应跟你走,汤里火里一样跟你去.问个什么?”
(二)
  这地方是家客栈,这家客栈果然已被五犬旗下的镖客们包围。
  一辆黑漆大车停在大门外,赶车的一直在那里扬鞭待命。
  他们早就算准丁喜和小马这次是跑不了的。
  丁喜和小马也一点儿都没有要跑的意思,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车,就象是邓定侯特地来请
去赴宴的客人”
  西门胜一直沉着脸,邓定侯却一直盯着丁喜,直到大家都坐了来,车已前行,才轻轻叹
了口气,道:“好,有种。”
  丁喜道:“你是在说我?”
  邓定侯点点头.道:“我本来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种。”
  丁喜笑了笑,道:“其实我也许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有种。”
  邓定侯道:“至少你勇于认输。
  丁喜道:“我认输,只因为我已发现自己犯了个该死的错误。”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我本该想到你一定会找到张金鼎这条线。”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你知道我一定急着要将这批货脱手,能吃下这批货的人.只有张金鼎。
  小马冷笑道:“那姓张的王八蛋又是个为了五两银子就肯出卖自己亲娘的杂种。”
  邓定侯居然同意:“他的确是个杂种。”
  小马瞪着他:“你呢?”
  邓定侯微笑道:“至少我还敢跟你用拳头拼拳头。”
  小马也只有同意:“这一点你的确比别的杂种强得多。”
  邓定侯道:“在你眼睛里,保镖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是杂种。”
  小马道:“尤其是你们五个。”
  邓定侯道“那么你很快就要见到另一个了。”
  小马道:“谁?”
  邓定侯道:“福星高照归东景。”
(三)
  归东景的年纪并不象别人想象中那样老,最多不过三十五六。
  第一眼看过去,你一定会先看见他的嘴。
  他的嘴长得并不特别,可是表情却很多,有时歪着,有时呶着,有时抿着,有时还会做
出很多让你想不到的样子。
  那些样子虽然并不十分可爱,也不讨厌.我可以保证,你绝未见过任何男人的嘴,会有
他那么多表情。
  这是他第一点奇怪之处。
  他的脸看来几乎是方的,胡子又粗又密,却总是刮得很干净。
  江湖中留胡子的人远比刮胡子的多几百倍,所以这也可以算是他第二点奇怪之处。
  他这人看来也是方的,方方扁扁的身子,方方扁扁的手脚,全身除了肚脐之外,很可能
没有一个地方是圆的。
  这是他第三点奇怪之处。
  他不但是中原镖局的大豪,也是两河织布业的巨子,家财万贯,可算是他们那些兄弟中
的第一位豪富,但是他看来却一点也不象,反而象是从来不用大脑的小工。
  其实他的脑筋动得绝不比任何人慢,能工巧匠有够让别人去做的事,他绝不肯自己去
做,能哆答应别人的事,他绝不会拒绝。
  若遇见了不能答应的事,他说“不行”这两个字,说得纟谁都快。
  他说得比谁都坚决,绝不给别人一点转借变的余地,就算来求他的人是他的兄弟,也绝
没有例外。
  虽然他有这么可怪的地方,可是无论谁看见他,都会认为他是个庆恳的人,而且很够义
气。
  这种人岂非正是一个成功者的典型。
  所以他也象其他那些成功者一样,也有他的弱点一一女人。
  这里没有女人。振威法局里里外外,绝没有一个女人。这一点是归东景一向坚持的。女
人是他的弱点,是他的嗜好,是他的娱乐,绝不是他的事业。男人做事时,绝不能牵涉到女
人一一这就是他一向坚守的原则。丁喜第一眼看至他,就知道这个人远比想象中的任何人更
难对付。也许归东景对这年青人的看法也一样,所以他一直在盯着丁喜。丁喜笑了笑,道:
“你好。”归东景也笑了笑,道:“你就是那计人喜欢的丁喜,对吗?”丁喜道:“我就
是。”旭东景道:“看来你果然很讨人喜欢。”小马忽然道:“你就是老归?”归东景道:
“我姓归。”小马道:“你明明是个老乌龟,为什么偏偏要反自己当做狗?”归东景没有生
气,反而笑了,大笑道:“说得好,有赏。”邓定侯微笑道:“你准备赏他什么?”归东景
道:“酒。”
  是好酒,也是烈酒。
  好酒岂非通常都是烈酒。
  归东景是好酒量,西门胜的酒量也不差,邓定侯当然更强。
  三个人居然都陪着丁喜和小马喝酒,居然真的象是请他们来赴宴的。
  喝完了第六杯,丁喜忽然放下了杯子,道:“你们当然知道三次劫镖都是我。”
  邓定侯微微笑道:“我们都知道讨人喜欢的丁喜,又叫做聪明的丁喜。”
  丁喜道:“你们当然也知道我们要专门对付开花五犬旗。”
  邓定侯道:“嗯。”
  丁喜看了看他们三个人,道:“你们有毛病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丁喜道:“有没有疯?”
  邓定侯道:“也没有。”
  丁喜道:“你们既没有毛病,又没有疯,我劫了你们三次镖,你们为什么反而请我饮
酒?”
  归东景还在盯着他,忽然道:“你有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无论谁都难免要上别人当的,我也是人。”
  归东景道:“你是在什么时候上的当?”
  丁喜道:“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归东景道:“你今年贵庚?”
  丁喜道:“二十—。”
  归东景道:“这十年来你都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没有。”
  归东景盯着他,不说话了。
  丁喜笑道:“我上了别人一次当已经觉得足够。”
  归东景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最好也不必想要你上当
了。”
  丁喜道:“最好不必。”
  归东景道:“所以我们最好还是说老实话。”
  丁喜道:“不错。”
  归东景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们请你喝酒,只因为我们想灌醉你。”
  丁喜道:“为
什么?”
  归东景道:“因为我们想你说出一件事。。
  丁喜道:“什么事?”
  归东景道:“这次我们走镖的日程路线、接镖的地方都是秘密.甚至连我们保的这趟
镖,也是秘密。”
  丁喜道:“我明白的。” 归东景道:“这秘密你本来绝不该知道的,但你却知道
了。”
  丁喜微笑,
  归东景道:“是谁把这秘密告诉你的?”
  丁喜道:“你们要我说出的,就是这件事?”
  归东景道:“也只有这件事。”
  丁喜道:“你们以为我被酒醉了之后,就会说出来?”
  归东景道:‘酒后吐真言,喝醉的人,总比较难守秘密。”
  丁喜道:“可是这次你们错了。”
  归东景道.“哦?”
  丁喜道:“我喝醉了之后,只会做一件事。”
  归东景道:“什么事?”
  丁喜道:“睡觉。”
  归东景又笑了,道:“这毛病倒跟我差不多。”
  丁喜道:“只有一点不同。”
  归东景道,“那一点?”
  丁喜道:“你要找女人睡觉,我却是一个人睡,而且一睡就象死猪,敲锣打鼓都吵不
醒。”
  归东景道:“所以你一醉之后,非但不会说真话,连假话都不会说了。”
  丁喜道:“一点儿也不错。”
  归东景道:“我们有没有法子要你说真话?”
  丁喜道:“有。”
  归东景道:“什么法子?”
  丁喜道:“这法子已经用出来了。”
  归东景道:‘哦?”
  丁喜道:“别人跟我说实话,我也一定对他说老实话。”
  他微微笑着,拍了拍归东景的肩,道:‘你刚才已经愿我说了老实话,你一定早就明
白,要别人对你诚实,只有先以诚待人。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你的运气为什么总是那么
好.总是福星高照,现在我才知道,你的运气是怎么来的。”
  运气当然绝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归东景大笑,道:“我是个粗人,我不懂你这些道理,可是我总算懂了一件事。”
  丁喜道:“你知道我已准备说实话。”
  归东景点点头,道:“所以我已在准备听。”
  丁喜道:“将秘密泄露给我.是个——”
  归东景道:“死人。”
  振威镖局的大厅里,忽然变得没有声音了,归东景,邓定侯、西门胜.三个人全都板着
脸。
  他们瞪着眼,盯着丁喜。
  只有丁喜一个人还在笑,笑得还是那样讨人喜欢。
  他忽然发现归东景不笑的时候,样子变得很可怕,很难看,就象忽然变了一个人。
  归东景道:“我说的是老实话。”
  归东景冷笑。
  丁喜道:“那个人本来当然没有死,但现在却的的确确已是个死人。”
  邓定侯抢着问道:“是谁杀了他?”
  丁喜道:“我。”
  邓定侯道:“他把我们的秘密泄露给你,你反而杀他?”
  丁喜道:“我非杀了他不可。”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这也是我们以前谈好的条件之一。”
  邓定侯道:“什么条件?’
  丁喜道:“三个月前,有人送了封信来,说他可以将你们的秘密泄露给我.条件是我劫
镖之后,要分给他三成,我若肯接受他的条件,就得先将送信来的这个人杀了灭口。”
  邓定侯道:“你接受了他的条件?”
  丁喜点点头,道:“所以过了不久,就又有人送了第二封信来。”
  邓定侯道:“信上是不是告诉你.我们从开封运到京城那趟镖的秘密?”
  丁喜道:
“不错。”
  邓定侯道:“所以你就设计去劫下了那趟镖?”
  丁喜道:“我当然还得先把送信来的那个人杀了灭口。”
  邓定侯道:“你劫下的那批货,是不是分了三成给那个写信来的人?”
  丁喜道:“我虽然有点不甘愿,可是为了第二次生意,只好照办。”
  邓定侯道:“你是怎么送给他的?”
  丁喜道:“我劫下了那趟镖之后.他又叫人送了封信来,要将他应得的那一份.送到他
指定的地方去,送走之后,立刻就得走,假如我敢在那里窥伺跟踪,就没有第二次生意
了。”
  邓定侯道:“所以你不得不听他的话。”
  丁喜道:“嗯。”
  邓定侯道:“所以你直到现在为止,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丁喜道:“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归东景道:“到现在为止,他是不是已送了六封信给你?”
  丁喜笑道:“你果然会算帐。”
  归东景道:“六个送信给你的人,全部已被你杀了灭口。”
  丁喜道:“我虽然没有自己去杀他们,但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
  归东景看了小马,小马冷笑道:“你用不着看着我,那些人还不值得我出手。”
  邓定侯目光闪动,道:“看来写信给你们的那个人,非但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对我
们的行踪,也知道得很清楚。”
  丁喜道:“我们一向东游西荡,居无定处,可是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他的信都从来也没
有送错过地方。”
  邓定侯皱起了眉,他实在猜不出这个神秘的人物是谁?
  归东景和西门胜当然也猜不出。
  丁喜笑道:“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所以你们请我喝这么多的酒.实在是浪
费...”
  邓定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至少还知道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丁喜道:“哦。”
  邓定侯道:“你当然一定知道,那六个死人现在在哪里?”
  丁喜承认。
  邓定侯道:“还有那六封信。”
  丁喜道:“信也就与死人在一起。”
  邓定侯道:“在哪里?”
  丁喜道:“难道你还想去看看他们?”
  邓定侯笑了笑,道:“老江湖都知道死人有时也会泄露出一些活人不知道的秘密。”
  丁喜道:“你想要我带你去?”
  邓定侯目光炯炯.逼视着他,道:“难道你不肯?”
  丁喜笑了,道:“谁说我不肯,只不过…”
  邓定侯道:“不过想怎样?”
  丁喜微笑道:“我只怕我纵然肯带你们到那里去,你们也未必有胆子去。”
  邓定侯也在微笑,道:“那地方,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
  丁喜淡淡笑道:“虽不是龙漂却是虎穴。”
  邓定侯微笑道:“那里真的有虎?”
  丁喜笑道:“不但有虎,而且是饿虎。”
  邓定侯失声笑道:“饿虎岗?”
  丁喜大笑道:“不错,就是饿虎岗。”
  屋子里忽然又静了下来,因为每个人都知道,那饿虎岗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地方。
  据说大江以北、黄河两岸,黑道上所有可怕的人物,几乎已全部囊集在饿虎岗。
  因为他们也正在计划组织一个联盟,以对付开花五犬旗。
  开花五犬旗下的人,若是到了那里,岂非正像是肥猪拱门,飞蛾扑火。
  西门胜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瞳孔已在收缩。
  归东景已站起来,背负着双手.不断地绕着桌子走来定去。
  邓定侯拿起杯酒,准备干杯,才发现杯子是空的。
  丁喜看着他们,悠然道:“只要三位真的敢去,我随时都可以带路。”
  归东景忽然笑了笑.道:“我们并不是不敢去.只是不必去。”
  丁喜道:“不必去?”
  归东景道:“对死人我一向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无论是男死人、女死人都是一样。”
  西门胜道:“我——”
  归东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非但不必,也不能去。”
  西门胜道:“为什么?”
  归东景道:“因为我们这里刚接一下批重镖,明天就得启程。”
  他紧拍着西门胜的肩,笑道:“我这镖局全靠你,你走了,我怎么办?”
  邓定侯霍然长身而起:“我可以走,我去。”
  江湖豪杰们在押解犯人时,从来不用会脚镣和手拷。
  因为他们有种更好的工具——点穴。
  点穴的手法有轻重、部位有轻重.重的可以致人于死,轻的也可以叫人失去行动自由。
  无论是轻是重,一个人若是被人点中了穴道,那滋味总是很不好受的。
  小马现在的滋味就很不好受。
  他想骂人,却张不了口,他想挥拳,却动不了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
绑得紧紧的,连血脉都被绑住。他整个人都将爆炸。
  邓定侯看着他微笑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人点住穴道?”
  小马咬着牙,只恨不得咬他一口。
  ——这乌龟明明知道我说不出话,问个什么鸟?
  邓定侯又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的,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很难受,而且很生气,等你以后
习惯了,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小马简直恨不得一日把他的鼻子咬下来。
  无论什么事都不妨养成习惯.这种事一次就已嫌太多了。
  邓定侯道:“点住你们穴道的人是西门胜,你们也总该知道,他的点穴和打穴手法,可
算是中原第一,别人根本解不开。”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幸好我不是别人,恰巧是少林门下。”
  佛门子弟本应以慈悲为怀,讲究普渡众生,救苦救难。
  所以少林门下点穴的手法虽不高明,可是对各门各派的解穴手法却都很熟悉。
  少林本就是天下武术之宗。
  邓定侯又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会替你们解开穴道,因为我实在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对
手.你们的手脚一松,很可能我就要遭殃了。”
  小马的确不信,一千一万个不信。
  可是就在他又想咬这乌龟一口时,邓定侯居然真的把他们的穴道解开了。
  丁喜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马也没有动,别人刚为他解好穴道,他显然总不能立刻就动拳头。
  但他却忍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邓定侯淡淡道:“我也没有干什么,只不过一个人闲着无聊.想找你们聊聊而已。”
  小马瞪着眼道:“你不是想我们把你的骨头拍散?”
  邓定侯笑着道:“你们是这种人?”
  小马说不出话了。
  他们的确不是这种人。
  邓定侯道:“你们是强盗,也许会杀人.也许会抢劫,但我却知道你们不会做这种食言
违信、忘恩负义的事。”
  他微笑着,看着丁喜,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找那死人和六封
信,你就一定会带我找到。”
  小马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老小子对人的确有两套。”
  丁喜微笑道:“看来好象不止两套。”
  邓定侯大笑。
  现在他们是在归东景自备的马车上。
  归东景吃得不讲究.穿得不讲究,除了女人外,最讲究的就是马车。
  他用的马车,永远是最舒服、最豪华、设备最齐全的。
  邓定侯大笑着,打开了车座下的暗门,拿出了一坛酒。
  这坛酒当然是好酒。
  邓定侯拍开了泥封.就有一股强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马立刻道:“这是泸洲的大曲。”
  他虽然不喜欢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鼻子却很灵,尤其是对于酒。
  邓定侯道:“旅程寂寞,酒可忘忧,我们饮两杯如何?”
  小马道:“好。”
  丁喜道:“不好。”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我喝酒不但要人对、酒对,还得要地方对。”
  邓定侯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对你的口味?”
  丁喜道:“杏花村。”
(四)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曼声低吟。
  所以每个地方也几乎都有杏花村。
  这地方的杏花村是在远山前的近山脚下,是在还未被秋色染红的枫林内,是在附近全无
人家的小桥流水边。
  没有杏花,甚至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可是这酒家的确就叫做杏花村。
  杏花村是个小小的酒家,外面有小小的栏杆、小小的庭院,里面是小小的门户、小小的
厅堂,当炉卖酒的.是个眼睛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的女人。
  只可惜这女人年纪并不小,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最少已有六十岁。
  六十岁的女人你到处都可以看得见。
  可是六十岁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红花裙,脸上还抹着红胭脂,指甲上还涂着红红的凤仙花
汁,你就很少有机会能看得见了。
  丁喜刚穿过庭院,她就从里面奔出来,象一只依人“老”小鸟一样,投入了丁喜的怀
抱。
  邓定侯看得呆住了,直到丁喜替他介绍:“这就是这里的老板娘红杏花。”
  邓定侯才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他忽然发现这“聪明的丁喜”在选择女人这方面,实在一点也不聪明。
  丁喜道:“你听说过红杏花这名字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他不是不会说谎,也不是不会在女人面前说谎,他不肯说谎,只不过因为这女人实在太
老。
  丁喜笑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名字,也许只有两个原因。”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若不是因为你太老实.就是因为你太年青。”
  邓定侯道:“我…我并不太
老实。”
  他又说了实话。
  因为在这女人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还很年青。近二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
种感觉。
  丁喜道:“你若早生几年,你就会知道保定城附近八百里之内锋头最健的女人是谁
了。”
  邓定侯只有苦笑。
  他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老太婆,以前也曾经是个颠倒众生的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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