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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系列

_4 古龙(现代)
  别人也不怕他,因为大家都知道,汤师傅是南边最好的裁缝,就算架子大点,价钱高一
点,也是应该的。
  可是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汤师傅居然破例站起来了。
  这两个人,个是位身材魁伟、顶秃如鹰的大汉身上穿的件黑丝长袍质料虽然不错,却好
像久经日晒雨琳,已经很旧了。
  跟着他来的,是个女人年纪很轻长得很美,而且美得脱俗,身上的衣服却很怪异,也不
像讲究衣着的人。
  对于这一类的人,汤师傅问是不太理睬的可是今天却破例了。
  汤师傅看出这两个人的来头都不小,男的固然气势凌人女的更美得像是位从来不食人间
烟火的神仙很可能还是位公主。
  他们到这里来,当然是要做衣服。
  “要几套素色的衣服,连一点花边都不要,工价不较,可是要快。”
  “要多快呢?”
  “最慢也不能超过两天。”
  汤师傅开出个极可怕的价钱来,他们却连眉都没有皱。
  “但是要快,越快越好。”目光如鹰的大汉说:“我赶着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那个人一定是你的好朋友。”
  “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好朋友。”大汉目中闪动着笑意:“只是他的葬礼我是绝不能错
过,而且绝不该错过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我,那个葬札根本就不能成为葬礼。”
  汤师傅的好奇心被引起来了,忍不住问:“那究竟是谁的葬礼?”
  “我自己的。”
标题 <<旧雨楼·古龙《赌局系列》赌局系列之狼牙>>
古龙《赌局系列》
赌局系列之狼牙
                  前 言
  某些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赌局,不但接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的赌局,而且接受各种赌注。
  在传说中,主持这赌局的,是两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行踪诡秘,潜力雄厚,而且还
有一种顽童般好奇与冒险的特性。
  现在大家才知道,其中有一位老先生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老,不但能够时常做出一些
别人做不到的事,甚至还能够时常得到少女的欢心。
  这个人精力充沛,活动的力量更大的令人吃惊。至于他的武功深浅,知道的人倒不多,
因为他能够不出手的时候,是绝不会出手的。正如他能够坐下的时候,绝不站着;能够喝酒
的时候,绝不喝水。
  这个人就是卜鹰。
  一个人如果没有对手,活在世上也无趣得很,卜鹰活得很有趣,他有个很有趣的对手,
关西关二关玉门。“生裂虎豹关玉门”,生撕活人,如儿撕纸。
  这一次他们又赌上了,赌注是一颗充满了神秘传奇的狼牙。
                第一章 狼在火上
  荒山、夜星、晴、冷。
  一条秃顶如鹰的大汉,斜倚在山坡旁的一块青石上,穿一件柔软宽大的黑袍,赤足、麻
鞋,一双眼睛比夜星还亮,正盯着前面的一堆火。火焰闪动,火上架着铁枝;铁枝上穿了一
只也不知是牛是羊的牲口,已经快烤熟了,焦香四溢,山坡后都一定可以闻得到。
  山坡后果然有人闻到了。
  一条高大魁伟,却瘦骨支离,好象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一样的汉子,从山坡后转了出
来。
  “卜鹰。”
  他非但走不稳,连站好象都站不稳,可是卜鹰着两个字说出口,忽然间他就已从二三十
丈外到了火堆前。看见火上的肉,他的眼睛也发出了光。他眼中的光也比夜星还亮。
  “你烤的这不是羊。”
  “这本来就不是。”卜鹰懒洋洋靠在石头上,用一把刷子,从一个桶里蘸着也不知是用
什么东西调成的作料,一刷子一刷子,很仔细很仔细地往肉上刷。焦油滴在火焰里,必剥必
剥地响着。
  有风,火更大,肉更香。卜鹰说:“没有人说这是羊,这里不是吃羊的地方。”
  病汉皱起两条浓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这是狼。”
  “对了。”卜鹰眼中有笑意,“关二全身都是病,鼻子总算还没有病。”
  “狼肉太粗,不好吃。”关二说。
  “对。”
  “我只要一半,狼脸子和眼珠也得归我。”
  卜鹰笑了:“狼肉太粗,狼肉不好吃,你为什么还要吃一半?”
  “我要吃的不是狼肉。”关二说,“我要吃的是乡思。”
  “乡思?”
  关二的目光在远方,在夜空中,在夜星上,他的心却在夜星下某一个地方。
  “昔年在关外,关二犹少年,一夜去杀贼,斩首四十六。”
  “杀得好,好痛快。”
  “那一夜,我把一柄百炼钢刀的刀锋都砍卷了,四更后,腹如雷鸣,饿得简直可以吃下
一匹马。”
  “那里没有马。”
  “所以我就抓住了一只狼,活生生撕成两半,就象你这样放在火上烤。”关二说,“不
到一个时辰,我就把那只狼吃得精光。”
  “吃得好,好痛快。”
  “直到如今,我想起那一夜的事,还是会觉得食指大动,也不知是想杀贼,还是想吃
狼。”
  卜鹰又笑了。
  “这里狼倒是有一只,而且是现烤好了的,只可惜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它吃不了你,
你也吃不了它。”
  “为什么?”
  “因为这只狼是我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从狼脸子到狼屁股都是我的。”
  “你能吃的下?”
  “吃不下。”
  “你不能分一半给我?”
  “不能。”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气的?”
  “现在。”
  “现在你为什么要变?”
  “因为现在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而且还有一点紧张。”卜鹰说。
  “紧张?”关二很诧异。“身经百战,也不知道出生入死过多少次的卜鹰也会紧张?”
  卜鹰叹了口气:“每当我知道有人来杀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紧张,我一紧张,就想
吃,所也我才会去弄来这一只狼。”
  关二也笑了。
  “我也一样,一紧张就想吃。”他说,“可是你现在已经可以不必紧张了。”
  “为什么?”
  “因为我,我关西关二,既然吃了你的狼,就不能看着别人来杀你。”
  “你吃了我的狼,就替我杀贼?”
  “是的。”
  关二大笑:“吃狼杀贼,一并举行,三十年前雄风又起,人生至此,不亦快哉。”
  卜鹰却又在叹息:“只可惜今夜来的人没有四十六。”
  来的只有四个人。
  四个人是从不同方向来的,年纪不同、衣着不同,相貌当然更不同。奇怪的是,这四个
不同的人却有一种很特别的相同之处。
  四个人看起来都很沉静,连一点火气都没有。在这种春寒料峭的晚上,在这种四野无人
的山区里,他们忽然出现,居然就好象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到郊外去散步、到人家家里去做客
一样。
  难道他们就是来杀人的人?
  关二已经撕下条狼腿,正在开怀大嚼,看见这四个人才喃喃地说:“三万五千两、三万
七千五百两、三万两千两、四万两。”他问卜鹰,“一共是多少?”
  “十四万四千五百两。”
  “不便宜,不便宜。”
  “什么不便宜?”
  “这四个都不便宜,很可能比那四十六个都贵一点。”
  “哦?”
  “屠杀狗三万五千两、金老二三万七千五百两、王断三万两千两、萧玉人四万,江湖中
身价最贵的杀手,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位。”关二叹了口气,“想不到居然有人肯花这么多金
子来杀你。”
  “是金子?还是银子?”
  黑暗中来的四个人,有一个突然冷笑:“如果是银子,这么一点只配杀狗。”
  关二把狼腿上的最后一点肉啃光,才叹息地摇头:“就算是金子,这么一点,也不配杀
我。”
  “杀你?”金老二道,“为什么要杀你?”
  “要杀小鹰,就得先杀我。”
  站在最远的萧玉人忽然开口:“不行,这个人杀不得。”
  “为什么?”
  “杀了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人付。”
  关二大笑。
  “萧婆婆果然名不虚传,没有钱赚的生意,绝对不做。”
  他的笑骤然停住,慢吞吞地站起来,整个人就好象被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样子,一双眼睛
却亮如刀锋,刀锋般划在萧玉人的脸上。
  “只可惜这一次你们不杀我,我也要杀你。”
  萧玉人淡淡的笑了:“你以为杀人是这么容易的事?”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三个人出手了。
  前面的三个人。
  刀、扎刀、匕首。
  三个人用的都是很普通的兵器,却都是杀人的利器。
  三个人的态度本来都很沉静,可是一出手,就好象变成了三条毒蛇。
  三个人攻击的目标,仍然不是关二,而是卜鹰。
  卜鹰没有动,动的是关二。
  关二动,单刀折、匕首落,一把三尺九寸长的扎刀,在一刹那间竟然被拗成了十三截;
两条瘦而健韧的手臂,已经被活生生撕了下来。
  就好象大姑娘喜欢撕绸缎,小孩儿喜欢撕彩纸一样。关二喜欢撕人。
  他撕的不是前面三个人,而是站的最远的,那个值四万两的萧玉人。
  血光飞溅,在夜色中看来并不鲜艳,却使得那条被撕下来凌空飞起的手臂,看起来更诡
异可怕。
  前面三个人兵器已失、锐气已折、杀气已灭,人已僵住。
  “啪、啪、啪。”
  卜鹰在鼓掌。掌声三响,他的人已忽然从原地滑开尺。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有一把雪亮的剑自地下穿出。
  卜鹰若不动,这把剑此刻就已经从他的股间刺入,穿透他的肾和肝脏。
  这一着才是真正的杀手,本来已经算准了一击必中,必死无救。
  关二大喝:“好,这一剑二十万!”
  喝声中,他那蜡黄枯瘦的大手已经抓入地下,把一个人活生生地提了出来。
  火光闪动,就在这一瞬间,这个病骨支离一吹就散的大汉,竟象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来自
太古穷荒的凶神恶鬼。
                第二章 传说
  代号:人蛇。
  姓名:不详。
  擅长:掩护、穿地、易容、缩骨、脱身、治毒、暗器、暗杀。
  身价:黄金二十万两。
  纪录:行刺三十一次,成功二十七次,无功而退四次。
  失手:无。
  “这样的纪录,赌局里一定也有一份。”
  “好象有。”
  “近三年来,听说他已经被列为十大杀手之一。”
  “好象是的。”卜鹰说。
  “那你为什么不问清楚是谁派他来杀你的?为什么要放他走?”
  卜鹰笑了笑:“我纵横江湖二十年,杀人无数,别人要来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
又何必太计较呢?”
  “好,凭你这句话,当浮三大白。”
  “我不跟你喝酒。”
  “为什么?”
  “你吃的太多,影响我的酒兴。”卜鹰道,“你好象永远都吃不饱,你是不是有病?”
  关二大笑。
  一只狼居然已经快被他吃光了,只剩下一颗狼头还完整。
  关二以一把解腕尖刀挑起狼头,卜鹰忽然出手如电,从狼口中拔出一样东西来,在曙色
中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关二问。
  “是牙,是狼牙。”卜鹰说,“狼脸子和眼睛都是你的,这颗狼牙当归我。”
  “羊日夜嚼草,狼日夜嚎叫,所以狼脸子也和羊脸子一样,经久耐咬,都是下酒的好东
西;狼眼子也和羊眼子一样,别有异味。”关二问,“狼牙呢?狼牙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把
狼牙装上去咬人?”
  卜鹰不答,只把那颗狼牙给关二看了看。
  这颗从狼嘴里拔出来的牙居然好象是象牙,四面镶金,做得极精致,金边上刻着一个极
小的字:“萧”。
  关二耸然动容。
  江湖传言,都知道昔年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和狼之间有一种奇特而深厚的感情。
  萧十一郎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在荒山旷野间,生活得也象一只狼一样,饥饿、孤独、寒
冷、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温暖,所以他能深切了解狼的痛苦。
  狼和羊一样,也有生命,也有求生的欲望,也要活下去,也要吃,可是狼牙如果折断
了,往往就会活活的饿死。
  所以萧十一郎经常到荒山中去寻找这样的饿狼,用一种学自波斯医术的技巧为狼群修补
残缺的牙齿。
  这一类的故事,一向只不过是有关萧十一郎许多神奇的传说之一而已。
  可是现在关二已经知道这不仅是传说了。
  “狼牙应该是你的。”关二问卜鹰,“可是这一颗狼牙你能不能割爱?”
  “不能。”
  “我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没有。”
  “我有没有什么法子令你改变主意?”
  “没有。”
  关二叹气。就在这时候,山坡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喊镖的声音。
  喊镖的趟子手中气充足,声音嘹亮。
  “四平八稳,天下太平。”
  天已经亮了,四月的春阳已有暖意。
  一行镖队自前面的道路上,行经山坡。十六个趟子手,衣履鲜明;四位镖师,鲜衣怒
马;十二辆镖车,油漆崭新,走过时,路上留下很深的车辙轮印,显得车子里载的镖分量十
分重。
  十二辆镖车,二十四面镖旗,杏黄缎子面,鲜红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这是多大的口气。
  保镖的人,如果真能走遍天下都太平无事,那就不是保镖,而是奇迹了。
  在看走在最后面的总镖头,更会觉得这四个字很荒唐无稽。
  这总镖头三四十岁,一百三四十斤,不骑马,不跨车辕,连轿子都不坐,却坐在一张特
大号的太师椅上,使八跳精壮的大汉抬着,身上穿一件鲜红的缎子长袍,前后胸分别绣着四
个杏黄的大字。
  前面是:“诸葛太平”。
  后面是:“天下太平”。
  “这个人就是太平镖局的大老板和总镖头诸葛太平?”
  “是的。”
  “这十五年来,他保的镖,真的没有出过一次毛病?”
  “半次也没有。”
  关二又在叹气。
  “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有时候我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条猪还是人。”
  “他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卜鹰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
过他的老子碰巧是镖局中最受人尊敬的诸葛英节,他的岳父又碰巧是黑道中最有才能的杜
断;而这两个人又碰巧都为了他们的朋友而死。”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所以大家就把这一笔恩情,记在这个活宝贝帐上。”
  “事情好象就是这个样子的。”
  关二剥出一只狼眼睛,放在嘴里含着,就好象小孩子含糖一样,过了很久才悠悠的说:
“只不过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哦?”
  “连当年的陆小凤和楚香帅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诸葛太平。”
  他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卜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有预感,他这一趟镖一定保不
到地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这次叹气的是卜鹰。
  “你一直在后面盯着我,原来就是想要跟我赌一赌。”
  “当然。”关二说,“天下的输家一般黑,有哪个不想翻本?”
  “有理。”
  “你赌不赌?”
  “赌局的人,怎么会不赌?你几时见过不接客的婊子?”
  关二大笑。
  卜鹰问他:“你赌什么?”
  “你有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
  卜鹰笑了笑:“不管赌什么,这颗狼牙当然是要包括在其中的。”
  “那是一定的了。”
  卜鹰霍然站了起来,也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关二,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听着,要注意的听,要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你放心,我的耳朵没有毛病。”
  “你说你要跟我赌,赌诸葛太平这一趟镖一定送不到地头,对不对?”
  “对。”
  “这样子我不跟你赌。”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这样的预感。”卜鹰说,“所以我也要跟你赌,诸葛太平这趟镖绝对送不
到地头,这样子你赌不赌?”
  关二毫不考虑的回答:“我赌。”
  “不管赌什么你都跟我赌?”
  “对。”
  “反正这一次你是要跟我赌定了。”
  “一点也不错。”
  小屋、大床、茶几、零食、小菜、干果、糕饼、点心、蜜饯、茶、酒。
  关二、张五、张八。老样子的张五和张八,看起来还是象两个木瓜。
  “我不懂。”张八说,“这一次卜鹰为什么要反过来赌?”
  “因为他看我太有把握了。”关二道,“而且要劫诸葛太平的镖,看起来总必要保他的
镖容易的多。”
  “卜鹰自己会动手劫镖么?”
  “他当然不会,赌局的人一向不干扰打赌的胜负,卜鹰决不会违规破例。”
  “我想他也不会。”
  “只不过这一类的事,一定会有别人替他做的,而且一定是专家。”
  “时候已不多,他能在附近找到哪个劫镖的专家?”
  “至少他能找到一个。”
  张家兄弟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好象都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们只好问:“我们能不能找到人对付他?”
  “我们至少也能找到一个。”
  “谁?”
  关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淡淡地说:“总有人的,到时候总会看的到的。”
  张家兄弟当然不敢再追问,却又忍不住要问:“如果还有别的人来动这趟镖,敢来动这
趟镖的,当然不会是简单人物。若是被别人把镖劫走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输了。”
  “那些人当然也有人对付。”
  “谁?”
  “你以为我是谁,我关西关二难道是个死人?”
  “轻如飞燕胡金袖,生裂虎豹关玉门。”
  关玉门当然不是死人。
  胡金袖也不是。
                第三章 绝色丽人
  宽大的袖子,飘逸、柔软、华美,袖口绣着金边,是名家用金线绣出的牡丹。
  袖口里伸出一双玉手,修长、圆润、十指纤纤宛如白玉雕成。
  手在抚琴。
  形式高雅的古琴,音弦清悦。
  琴在几上,几在亭中,梁栋栏杆精美的六角亭,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
  山坡上百花盛开,宛如图画。
  亭中的人也象图画中的人,图画中的神仙中人,叫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现在却有个人正在看着她,盯着看她,就好象钉子已经钉入石头里,动也动不了,拔也
拔不出。
  卜鹰在看着她,她却在看着另外两个人。
  琴声清悦,两个正循着琴声从山坡下走上来,衣着都很华贵,风度也很好,看见在亭中
抚琴的金袖丽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他们走入山亭,和他低低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很安静地退了下去。
  然后又来了两个人,情况也和他们差不多。
  前后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一共来了四拨人,循着琴声而来,说完话就静静退了下去。说
话的内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谁也听不见。
  他们的态度虽然温和沉静,看起来总显得有一点神秘的样子。
  这些人是些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那金袖丽人又是何许人也?他们之间是否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交易?
  卜鹰这一次居然好象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在一边作壁上观。
  等到四拨人都走了,琴音立刻断绝,山坡后立刻转出一顶软轿,一个爱笑的绿衫姑娘随
轿而来,服侍丽人上轿,好象根本没有看见有卜鹰这么样一个人。
  轿子又转入后山,卜鹰居然也跟着去了。
  后山的花雾深处有红墙绿瓦数楹,青翠的石子路,通过一扇月门,穿入花丛,接上花
径。
  花径尽头,有小楼一角。
  轿子入月门穿花径,停在小楼前,卜鹰居然一直都跟在后面。
  抬轿的人、随轿的人、轿中的人,居然好象全都没有看见他。
  这个世界上好象根本就没有他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轿中人下轿,扶着爱笑姑娘的肩,走入小楼,走上小楼。
  卜鹰居然还是在后面跟着。
  小楼上布置精雅,无疑是女子的闺房,当然也是男人的禁地。
  卜鹰居然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她们走进房,爱笑的姑娘打水、倒茶、拿点心,金袖丽人拢头洗脸、喝茶、脱鞋、除
袜,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闺房隐私,都是绝对不能跟男人看到的。
  卜鹰偏偏就在旁边看着。
  她们偏偏就好象没有看见卜鹰。
  这是怎么回事?
  卜鹰难道忽然变成了隐身人?
  这个隐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忽然问这位穿金袖衫的绝代丽人:“你能不能帮我一个
忙?”
  如果他说的话别人也听不见,那怎么办?
  谢天谢地,这个隐形的人说的话,别人总算还能听得见,所以金袖丽人立刻反问他:
“你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你能不能找一位名师来,把琴练一练?”
  卜鹰说:“你弹起琴来简直好象……”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练琴?我把琴弹得那么好听干什么?弹给你这个秃子听?”
  卜鹰笑了,她也笑了,原来他们两个人本来就认识的。
  不但认识,而且很认识,她已经觉得不管自己干什么让卜鹰看见都没有关系。
  除了卜鹰外,别的男人就不同了。
  别的男人如果随便看了她几眼,眼珠子很可能随时都会不见。
  胡大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可是她刚才在那山亭里抚琴,为的是什么呢?她跟那些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一些神秘
的交易呢?
                第四章 大小姐的密谋
  胡大小姐真能喝,喝得越多,眼睛越亮,看来越清醒,让人永远都看不出她的年纪。
  卜鹰只记得他们认识已经有十二年了。
  “今天我跟那四票人,又做成了六件交易,其中有四件都跟一个人有关。”大小姐问卜
鹰,“你猜这个人是谁?”
  卜鹰连想都不想:“诸葛太平。”
  “对了,有赏。”
  大小姐亲自倒了一杯酒,看着卜鹰喝下去,还喂了他一撕风鸡。
  “说起来也真奇怪,这个诸葛太平倒真是个怪人,一举一动好象都特别受人注目,连他
放个屁,都有人赌他那个屁臭不臭。”
  大小姐自己也喝了一杯酒,然后又喝了一杯,然后再一杯,然后才接着说:“今天那四
票人,来赌的都是诸葛太平,赌他住在哪里,赌他晚上找不找女人,赌他一顿吃多少肉,赌
他洗不洗澡。”
  卜鹰忽然问:“有没有人赌他能不能把那一趟镖平安送达目的?”
  “没有。”
  大小姐说:“这也是怪事,大家好象都认为,只要是他保的镖,就一定能平安无事。”
  卜鹰冷笑:“这一次恐怕未必。”
  “未必?”大小姐显得很惊讶,“难道你已经知道‘手到擒来丁一抓’和‘探囊取物公
孙易’这两个劫镖从未失手的大盗,这一次要来动他的镖?”
  “我不知道。”卜鹰淡淡地说,“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诸葛太平的镖他们还动不了。”
  “那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另外有一个人这一次要动他的镖。”
  “这个人比丁一抓还凶?”
  “凶得多。”
  “这个人比公孙易还鬼?”
  “鬼十倍。”
  大小姐的眼睛更亮也更漂亮,她的好奇心显然已经被引动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
  “是你。”
  “我?”大小姐好象吓了一跳,“你说的这个又凶又鬼的人就是我?”
  “是的。”
  “我要动诸葛的镖?”
  “是的。”
  大小姐喝了杯酒,又喝了一杯,再喝一杯,又再喝一杯,忽然银铃般笑了,风中的银铃
般笑个不停。
  “想想看,这件事一定有趣得很。”
  “当然有趣。”卜鹰的眼中也有笑容,“简直有趣极了。”
  没有趣的事,卜鹰是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去做的,大小姐也绝对不会去做。
  有趣的事,你不让她去做都不行。
                第五章 吃遍天下混战八方
  每个人都有权做他自己认为有趣的事,吃,无疑是诸葛太平认为最有趣的事之一。
  他正在吃。
  桌子是用六张方桌拼起来的,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用杏黄色的缎子缝成的桌布。
  桌子上摆了大概有四五十种各式各样的汤和菜,有的菜大家都认得,也看得出使用什么
做的,其中鸡鸭鱼肉野味海鲜当然都少不了。
  另外还有一些菜,别人非但不认得,简直连看都没有看过。
  诸葛太平高高坐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最少比普通的椅子要高出两尺。
  这样他才可以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看得清楚,吃得才高兴。
  现在他吃得好象有点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么多菜,难道还不够让他开怀大嚼?
  门外是个很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震屋瓦的大笑。
  “一人独饮,没有对手,固然无趣,一个人独吃,没有对手,也一样无趣得很。”关二
的声音大笑着道,“诸葛先生,你说对不对?”
  对,当然对。
  诸葛太平精神一振,喜动颜色,大声道:“外面是什么人?快请进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关二已经进来了,来得真快。
  诸葛太平眯着眼,上上下下把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打量了一遍。
  “你能吃?你能跟我对吃?”
  “放眼天下能够和你对吃的人,说起来大概也只不过两三个人而已。”关二说,“蜀中
唐门的那位唐大官人,大概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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