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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

_27 古龙(现代)
  叶开听见的声音,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来的是刚才从另一方向逃走的老太婆。
  现在她身上穿的,当然已不是那套紧身的黑缎子小棉袄。
  她那张白生生的清水鸭蛋脸,现在当然已变了样子。
  变不了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小小的、弯弯的,笑起千时像钩子般的眼睛。
  杨天就在她面前,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在盯着叶开,好像一下子就想把叶开的魂勾走。
  叶开卷起死者的衣襟,站起来,过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他死了。”
  “我看得出。”
  “他是你的男人?”
  “他活着时是的。”
  “自己的男人死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点难受的。”叶开也在盯着她:“但我却
看不出你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我本就是寡妇。他并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看见过的死人,也不止他一个。”
  王寡妇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习惯了,也就不会难受了。”
  她显然在叹息,可是无论谁都听得出,她的叹息声中并没有什么悲伤之意。
  叶开无话可说。
  她说的至少是真话,真话总是令人无法反驳的。
  王寡妇忽然又问道:“是你杀了他?”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他早已受了伤。”
  王寡妇道:“可是他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忽然死了?”
  叶开道:“因为他受的伤并不重,中的毒却很重。]王寡妇道:“哦?”
  叶开道:“他虽然用药物勉强压制住毒性,可是一奔跑用力,毒势就发作了。]王寡妇
忽又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叶开当然知道。
  王寡妇道:“你知不知道‘飞狐’杨天不但轻功高,而且还有很多别的本事?”
  叶开道:“治伤疗毒,也是他的专长之一。”
  王寡妇道:“但是你现在却还要说他是被毒死的?”
  叶开道:“世上只要有一种他不能解的毒,他就可能破毒死。”
  王寡妇道:“真的不是你杀了他?”
  叶开道:“我从不杀朋友。”
  王寡妇道:“他真的是你的朋友?”
  叶开长长叹息,黯然道:“只要他做过我一天朋友,就永远是我的朋友。”
  王寡妇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笑,道:“我也听说过你是他的朋友。”
  叶开道:“哦?”
  王寡妇道:“我还听过一句话。”
  叶开道:“什么话?”
  王寡妇道:“朋友妻,不可戏,要戏朋友妻,要等朋友死后戏。”
  她笑时眼晴媚如新月:“这句话我好像也听你说过。”
  叶开苦笑。
  王寡妇道:“现在他已死了,我还活着,你……”
  她没有说下去。
  他知道她的意思,只要是男人,都应该明白的。
  叶开看着他,忽然道:“你见过韩贞没有?”
  王寡妇当然见过。
  她带着笑道:“那小子本来也在打我的主意,可惜我一看见他就想吐。”
  叶开道:“为什么?”
  王寡妇道:“因为他的鼻子。”
  叶开也笑了。
  王寡妇道:“他那鼻子看起来简直就嫁是烂茄子。”
  叶开微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他那鼻子怎么会变成那样子的?”
  王寡妇道:“是不是被人打的?”
  叶开道:“对了。”
  王寡妇道:“你知道是被谁打的?”
  叶开笑道:“我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比谁都清楚。]王寡妇也知道了,笑道:“一定
就是被你打的,对不对?”
  叶开道:“对。”
  他慢慢地接着道:“所以你现在最好赶快走,带着你的男人走,好好的替他埋葬。”
  王寡妇很意外:“你要我走,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现在我的手很痒,你若再不走,我保证你的鼻子很快就会变得跟韩贞一
样。”
  王寡妇没有再说话,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她至少还算很识相。
  等她把杨天的尸体载上驴车,叶开才沿着原来的路走回去,他走得很慢。
  走出横巷,走上大街,前面围着一堆人,围着一辆破马车。
  宋老板已死庄马车上,身上只有一点针孔般大的伤口。
  伤口在他的眉心。
  叶开挤进人丛,看了看,又挤出来,脸上居然并没有吃惊的样子。
  这件事竟似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又走回延平门,那巨人也死了,也同样只有一点伤口。
  一点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伤口,却已将铁塔般的巨人置之于死地。
  围着他看的人更多。
  则开正想悄悄地溜走,忽然问,一个人揪住了他的衣襟,冷冷道:“你走不了的。”
  一个人无论有没有做亏心事,若是忽然被个官差一把揪住了衣襟,都难免要吓一跳。
  掀住叶开衣襟的这个人,正是个戴着红缨帽、提着短棍的捕快。
  旁边已有人在叫:“刚才跟宋老板打架的就是他。”
  “我知道是他。”
  这捕快又扣住了叶开的手腕,用的居然是小擒拿手。
  他冷笑着道:“你伤了两条人命,居然还敢露面,你的胆子倒不小。]叶开当然很容易
就能甩脱这只手,对”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他至少有一百四十四种破法。可是他井没有这
么样做。
  他并不是怕这个捕快,而是尊敬。
  不管这捕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同样尊敬。
  因为他尊敬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所代表的法律。
  他甚至连分辩都没有分辩。
  这种事本来就不是这种捕快能了解的,他根本没法子分辩。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捕快已押着他上了辆马车,厉声道:“人命关天,王法如炉,你就算有天大的胆子,
我也不怕你不招。”
  叶开就跟着他上了马车,等到车子开始走,才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捕快道:“不管怎么样,先关起来再说。”
  叶开道:“然后呢?”
  捕快道:“然后再用上好的人参炖一只鸡,做四五样精致的下酒菜,烫几壶陈年的竹叶
青,请你连酒菜一起吃下去。”
  “他”的眼睛忽然充满笑意,声音也变得春风般温柔。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想胀死我。”
标题 <<旧雨楼·古龙《九月鹰飞》——第三十三章 情深似海>>
古龙《九月鹰飞》
第三十三章 情深似海
  用人参炖的鸡,还在冒着热气。
  几样下酒菜是一小碟炒猪头肉,一碟蜜炙腿,一碟油爆鲜虾,一碟新切冬笋,一碟风鸡
拌鱼,一碟干爆鳍蜡。
  竹叶青也温得恰到好处。
  北方人喝酒也得有很多讲究,不但黄酒、花雕温热了喝,白干、竹叶青也一样。
  叶开已三杯下肚,深夜中的激战,伤口中的浓血,仿佛部已离他很远了。
  上官小仙正在看着他,抿着嘴笑道:“要胀死你,好像并不容易。”
  叶开没有开口,他的嘴没空。
  上官小仙道:“你的菜虽然吃得很快,酒却喝得太少。”
  叶开用眼睛膘了她一眼,道:“你究竟是想胀死我,还是想灌醉我?”
  上官小仙道:“我本来是想吓死你的。”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你明明知道那附近的人全都看见你跟宋老板交手,居然还敢在那里溜来
溜去,你的胆于也未免太大了些。”
  叶开道:“你怕我被人认出来,捉将官里去?”
  上官小仙道:“不管怎么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必去惹那种麻烦。”
  叶开道)“你伯什么?”
  上官小仙道:“怕遇见真捕快。”
  叶开叹了口气,道:“想不列世上居然也有能使上官帮主害怕的事。”
  上官小仙也叹了口气,道:“我害怕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叶开道:“你还怕什么?”
  上官小仙道:“还怕叶帮主。”
  叶开道:“叶帮主?”
  上官小仙嫣然道:“花生帮的叶帮主是谁,难道连你自己都忘了?”
  叶开大笑。
  他大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忽然问道:“以你看,是花生好,还是金钱好?”
  上官小仙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文钱就可以买一大堆花生。”
  叶开道:“可是花生至少有一点比金钱强。”
  上官小仙道:“哪一点?”
  叶开道:“花生可以吃。”
  他剥了颗花生,抛起来,用嘴接住,慢慢咀嚼,又喝了口酒,道:“你若能用你的金钱
来下酒,我才真的算你有本事。”
  上官小仙微笑着道:“你说的话好像总是很有道理。”
  叶开道:“当然。”
  上官小仙道:“可惜你忘了一点。”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没有钱,酒也没有了,花生也没有了。”
  叶开想了想,终于承认:“你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上官小仙笑道:“当然。”
  叶开道:“可惜你也忘了一点。只有钱还是不够的,金钱并不能真的使人快乐。”
  上官小仙道:“哦?”
  上官小仙连想都没有想就已承认:“所以我一直都在找。”
  叶开这:“找什么?”
  上官小仙看着他,美丽的眼睛温柔如春水:“找一样真正能让我快乐的东西。”
  叶开冷冷道:“除了‘金钱’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快乐?”
  上官小仙道:“只有一样。”
  上官小仙道:“花生。”叶开笑了。
  他又剥了颗花生,笑道:“你又忘了一点。”
  上官小仙道:“哦?”
  叶开道:“金钱和花生并不是好搭档。”
  上官小仙道:“钉子与钉锤也不是好搭档。”
  叶开同意。
  上官小仙道:“可是它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快乐。”
  叶开道:“彼此部很快乐?”
  上官小仙点点头,道:“因为没有钉锤,钉子就完全没有用,没有钉子,钉锤也不能发
挥所长。”
  她微笑着道:“一个人若不能发挥所长,就等于是个废物,废物是绝不会快乐的。”
  叶开也同意。
  上官小仙道:“所以它们只有在一起,才能得到快乐。”
  她凝视着叶开,叶开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在逃避?
  上官小仙慢慢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明白,我说的话绝对有道理。”
  叶开不能否认。
  上官小仙道:“现在多尔甲、布达拉和班察巴那都已死了,四大无王已去其三,魔教纵
然还没有完全被毁灭,也已一蹶不振。”
  她春水般的眼波,又变得钉子般尖锐。
  但她却不是钉子,她是钉锤。
  “魔教一倒,放眼天下,还有哪一帮、哪一派能和我们争一日之短长?”
  “我们?”
  叶开没有笑。
  “我们。”上官小仙也没有笑:“现在金钱加上花生,所代表的意思已不止是快乐而
已。”
  叶开在咀嚼着花生。
  花生是被咀嚼的,钉子是被敲打的。
  可是,若没有人咀嚼,花生也一样会腐烂,若没有人敲打,钉子也一样会生锈。
  生命的价值是什么?
  花生岂非一定要经人咀嚼,钉子岂非一定要被人敲打,然后它们的生命才有价值。
  叶开似乎已被打动了。
  上官小仙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想要你做钉子。”
  叶开道:“你不是?”
  上官小仙道:“你应该看得出,我并不是个很可怕的钉锤。”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柔软如丝缎。
  叶开叹了口气,道:“你的确不是,只可惜……”
  上官小仙道:“只可惜花生和金钱之间,还有个铃当?”
  叶开苦笑。
  上官小仙道:“丁灵琳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若是男人,我也会喜欢她的。”
  叶开道:“你不是男人。”
  上官小仙道:“我至少并不讨厌她。”
  叶开道:“真的?”
  上官小仙道:“我若讨厌她,为什么要带你来跟她见面。”
  叶开盯着她,道:“为什么?”
  上官小仙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因为我现在已明白,像你这样的男人,绝不是一个女
人能完全占有的,我已没有这种奢望。”
  她凝视着叶开,眼睛更温柔:“金钱可以打造成铃当,铃当也可以铸成钱,我跟她为什
么不能变成一个人呢?”
  叶开又避开了她的目光。
  上官小仙道:“假如你也能把我跟她看成一个人,我们就一定都很快乐,否则……”
  叶开忍不住问道:“否则怎么样?”
  上官小仙叹道:“否则金钱、花生和铃当,说不定全都会痛苦终生。”
  叶开终于回过头,看着她。
  又是黄昏。
  夕阳正照在窗户上,艳丽如春霞,屋子里燃着火,也温暖如春天。
  她的眼睛却比夕阳更艳丽,更温暖。
  也许春天就是她带来的。
  一个能将春天带来的女人,岂非已是男人们的最大梦想?
  上官小仙咬着嘴唇,道:“你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样看过我。”
  叶开道:“我……”
  上官小仙道:“你很少看我,所以你根本没有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就因为你根本
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所以才很少看我。”
  叶开承认。
  上官小仙的眼波中又露出幽怨,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有过
很多男人,其实……其实你以后就会知道……”
  叶开道:“知道什么?”
  上官小仙垂下头,轻轻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你不但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最后一
个。”
  这绝不是说谎。
  聪明的女人,绝不会说这种随时部可能被揭穿的谎话。
  她当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
  叶开的心似已溶化,情个自禁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用不着等到以后,我现在就已
相信。”
  上官小仙的眼睛亮了,忽然跳起来,道:“走,我们去找铃当去。”
  叶开道:“她……”
  上官小仙道:“她既然还知道躲到这里来,神智一定还没有完全丧失,只要我们好好照
顾她,她一定很快就会复原的。”
  叶开目中露出感激之色,看来他的确一直都没有认错她。
  上官小仙道:“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她已睡觉了,我就叫韩贞在那里看着她。”
  叶开道:“锥子?”
  上官小仙嫣然道:“只要你会用,锥子的用处很大。”
  叶开道:“你已能信任他?”
  上官小仙道:“他并不是个好人,可是我已经看出来,他绝不敢做背叛我的事。”
  他们喝酒的地方,当然就在冷香园。
  穿过角门,就是了灵琳的小院。
  暮色已深了。
  院子里和平而安静,门是虚掩的,屋里还没有燃灯。
  他们穿过寂静的小院,走到门口,上官小仙就放开叶开的手。
  她不但温柔,而且体贴。
  女人的体贴,总是能令男人感动的。
  “她一定还在睡。”
  “能睡得着总是福气。”
  上官小仙微笑着,轻轻推开了门,叶开跟在她身后,还没有走进门,忽然发觉她整个人
都已僵硬。
  屋子里也是和平而安静的,夕阳的温暖还留在屋角,可是人已不见了。
  丁灵琳不见了,韩贞也不见了。
  上官小仙吃惊地看着空床,眼泪都已急得流了下来。
  叶开反而比较镇静,先燃起了灯,才问道:“你是叫韩贞守在这里的?”
  上官小仙点点头。
  叶开道:“他会不会离开?”
  上官小仙道:“绝不会,我吩咐过他,没有我的命令,他绝不能离开半步。”
  叶开道:“你有把握?”
  上官小仙道:“他绝不敢不听我的话,他还不想死。”
  叶开道:“可是现在他人并不在这里。”
  上官小仙脸色苍白,道:“我想这一定有原因,一定有……”
  叶开道:“你想他是为了什么走的?”
  上官小仙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
  叶开道:“他不但自己走了,还把丁灵琳也带走了,他……”
  上官小仙打断了他的话,道:“丁灵琳绝不是他带走的!”
  叶开道:“你能确定?”
  上官小仙点点头,她并不是轻易下判断的人,她的判断通常都很准确:“她受的惊骇太
大,所以一直都很紧张,绝不能再受到一点刺激。”
  叶开道:“你认为这里又有什么事,让她受了惊,所以她忽然逃了出去?”
  上官小仙道:“一定是的。”
  叶开道:“她逃走了,韩贞当然要追。”
  上官小仙道:“所以他们两个人都不在。”
  叶开道:“他去追的时候,为什么不留下点标记,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去向?”
  上官小仙道:“她的逃走一定很突然,仓猝之间,他来不及。”
  叶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向不是那种一着急就会六神无主的人,他一向很沉得住气受到的压力越大,他反而
越能沉得住气。
  上官小仙咬着嘴唇,道:“他既然已去追了,不管追不追得上,都一定会有消息回来
的。”
  叶开道:“嗯。”
  上官小仙道:“现在我就算要去找,也没法子找。”
  叶开道:“嗯。”
  上官小仙看着他,忍不住又道:“你好像并不着急。”
  叶开道:“着急有没有用?”
  上官小仙道:“没有。”
  叶开道:“既然没有用,我为什么要着急?”
  他说得虽从容,脸色还是很难看,慢慢地坐下来,坐在床上。
  ——既然有地方坐,为什么不躺下去?
  他索性躺了下去。
  上官小仙却急得连坐都坐不住了,皱着眉道:“这地方太冷,我们不如……”
  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看来也像是被人砍了一刀。
  上官小仙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如此惊骇过,忍不住间道:“什么事?”
  叶开没有开口。他竟似连喉头的肌肉都已僵硬,连声音都已发不出。
  上官小仙走过去,走到床头,一张美丽的脸,忽然也变了颜色。
  她忽然嗅到一种很奇特的气味,一种今人作呕、又令人战栗的气味。
  血的气味。他们并没有流血,血腥气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床下来的。
  床下面怎么会有血腥气,难道床下会有个死人?死的是什么人?
  床并不重,一伸手就可以掀起来,这些问题立刻就可以得到答案。
  可是叶开没有伸手。他的手已僵硬,连手指都已僵硬,他实在没有勇气掀起这张床。
  ——假如真有人死在床下,死的不是丁灵琳是谁?
  上官小仙却已伸出了手,床下果然是个死人,刚死了不久,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透。
  死的却不是丁灵琳。是韩贞。
标题 <<旧雨楼·古龙《九月鹰飞》——第三十四章 双重身份>>
古龙《九月鹰飞》
第三十四章 双重身份
  叶开怔住,上官小仙更吃惊。死的怎么会是韩贞?叶开想不到,上官小仙更觉得意外。
韩贞既然已死在这里,丁灵琳呢?
  上官小仙轻轻地放下床,慢慢地转过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一片黑暗,夜色无情,忽然又已来临。
  她面对着这无情的夜色,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原来她先杀了韩贞才走
的。”
  叶开道:“你认为是她杀了韩贞?”
  上官小仙道:“你认为不是?”
  叶开道:“绝不是。”
  上官小仙道:“你能确定?”
  叶开道:“武功也有很多种,最可怕、最有效的却只有一种。”
  上官小仙道:“哪一种?”
  叶开道:“只有杀人的武功,才是真正有效的武功。”
  上官小仙同意。她也知道有很多人的武功虽高,却不能杀人,也不敢杀人。
  叶开道:“杀人的武功,丁灵琳绝对比不上韩贞。”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断定韩贞绝不是死在她手里的?”
  叶开道:“绝不是。”
  上官小仙道:“可是现在丁灵琳已走了,韩贞却已死在这里。”
  这是事实,事实是谁都不能反驳的。
  上官小仙道:“若不是丁灵琳杀了他?是谁杀了他?”
  能杀韩贞的人也不多,何况,这屋子里除了他和丁灵琳外,并没有第三人。
  上官小仙道:“他若不死,绝不会让丁灵琳走,难道有人先杀了他,再绑走了丁灵
琳?”
  这些问题有谁能回答?叶开也走过来,推开了另一扇窗子。窗子虽不同,窗外的夜色却
是相同的,同样寒冷,同样无情。他痴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他的眼晴就如同窗外的夜
色般深沉黑暗。
  上官小仙垂着头,终于轻轻道:“我刚才不该问那些话。”
  叶开沉默,上官小仙道:“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赶紧想法子去找丁灵琳,她……”
  叶开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不必找了。”
  上官小仙很意外,她从未想到叶开会说出这种话,忍不住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道:
“你是说,不必去找了?”
  叶开道:“嗯。”
  上官小仙道:“为什么?”
  叶开道:“既然已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又何必再去找?”
  上官小仙道:“谁知道她的下落?”
  叶开道:“你。”
  上官小仙更吃惊,道:“你是说我知道她的下落?”
  叶开淡淡道:“我已说得很清楚,你也听得很清楚。”
  上官小仙看着他,没有动,没有开口,像是已完全怔住。
  叶开道:“魔教中的四大天王,的确已死了三个,可是孤峰并没有死。”
  上官小仙道:“杨天还没有死?”
  叶开道:“杨天不是孤峰,吕迪也不是。”
  上官小仙道:“杨天没有受伤?”
  叶开道:“他受了伤,伤得很重,可是受伤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孤峰。”
  ——球是圆的,圆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球。
  上官小仙道:“他若不是孤峰,为什么不敢让人知道他受了伤?为什么要瞒着你?”
  叶开道:“因为他以为我是你的奴才,以为我也入了金钱帮。”
  上官小仙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话,我连一句也不懂。”
  叶开道:“你应该懂的,也只有你才懂。”
  上官小仙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出手伤他的人就是你。”
  上官小仙在苦笑,道:“我若不是很了解你,一定以为你已醉了。”
  叶开道:“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上官小仙道:“杨天本是我的好帮手,我为什么要出手伤他?”
  叶开道:“因为他先要杀你。”
  上官小仙笑了。她的笑,就跟叶开在无可奈何时那种笑完全一样。
  叶开却没有笑。事实上,他脸上的表情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严肃过。他沉着脸道:
“他久已想杀了你,却一直没有机会,只有冒险行刺。”
  上官小仙道:“行刺?”
  叶开点点头,道:“也许他低估了你的武功,也许他在无意间发现你已受了伤,所以决
定乘此机会,冒险试一试。”
  上官小仙在听着,她不再辩驳,好像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辩驳。
  叶开道:“他决定动手的时候,想必就在初一的晚上。”
  上官小仙居然笑了笑,道:“假如要暗中去刺杀一个人,大年初一的晚上的确是好时
候。”
  叶开道:“他去行刺时,当然是蒙着脸的。”
  上官小仙道:“当然。”
  无论谁要做刺客时,都绝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叶开道:“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击必定十拿九稳,谁知你的武功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
多,所以他非但没有得手,反而伤在你手下。”
  上官小仙又笑了笑,道:“要杀我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叶开道:“可是你也低估了他。”
  上官小仙道:“哦?”
  叶开道:“他的轻功极高,虽然没有得手,却还是逃走了。”
  上官小仙道:“想要捉住一条会飞的狐狸,当然也不是件容易事。”
  叶开道:“你以为他既然中了你的毒针,就算能逃走,也逃不远的,但是他还有种专解
百毒的灵药,居然能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上官小仙道:“可是我只要查出是谁受了伤,就知道刺客是谁了。”
  叶开道:“所以他才会瞒着我,不敢让我看见他的伤口。”
  上官小仙道:“他一定以为是我派你去调查刺客的。”
  叶开叹了口气,道:“他当然想不到你早已知道刺客就是他了。”
  上官小仙道:“我怎么会知道。”
  叶开道:“他以为王寡妇已死心塌地跟着他,以为王寡妇会替他保守秘密,想不
到……”
  上官小仙道:“想不到王寡妇却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叶开叹道:“无论多精明的男人,都难免会被女人出卖的。”
  上官小仙又叹了口气,道:“这也许只因为男人总认为女人都是弱者,都是傻瓜。”
  叶开同意这句话。
  上官小仙道:“我既然已知道他就是刺客,为什么不杀了他?”
  叶开道:“因为你杀人时总喜欢借别人的刀。”
  上官小仙道:“能借别人的刀,去杀自己想杀的人,倒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叶开
道:“你愉快,我就不愉快了。”
  上官小仙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这次你想借的,是我的刀。”
  上官小仙道:“哦?”
  叶开道:“孤峰受了伤,我在找孤峰,杨天又恰巧受了伤,而且不敢把受伤的事说出
来,这件事就好像一加一,再加一,必定是三。…上官小仙道:“所以我认为你只要找到杨
天,就一定会以为他就是孤峰。”
  叶开苦笑道:“我本来几乎以为他是的。”
  上官小仙道:“你的解释听来好像很合理,只可惜你又忘了一点。”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杀人都有动机,要杀我,更一定要有很好的理由,因为无论谁都应该知
道那绝不是件容易事。”
  叶开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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