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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

_18 古龙(现代)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明天晚上行不?”
  老掌柜拍着胸:“准定就是明天晚上。”
  自从认得叶开那一天开始,丁灵琳就从来没想到自己还会嫁给别人。
  可是明天晚上……
标题 <<旧雨楼·古龙《九月鹰飞》——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
古龙《九月鹰飞》
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
  红楼,红窗,红桌子,红罗帐,什么都是红的。
  上官小仙甜甜地矢着,看着叶开:“你说这样像不像洞房?”
  叶开道:“不像。”
  上官小仙嘟起了嘴,道:“什么地方不像?难道我不像新娘子?”
  她穿着红袄,红裙,红绣鞋,脸也是红红的。
  叶开的眼睛一直都在回避着她:“你像新娘子,我却不像新郎。”
  他也穿着一身新衣裳,脸也被烛光映红了。
  上官小仙看着他,嫣然道:“谁说你不像。”
  叶开道:“我说。”
  上官小仙道:“你为什么不去照照镜子。”
  叶开淡淡道:“用不着照镜子,我也看得见我自己,而且看得很清楚。”
  上官小仙道:“哦?”
  叶开道:“我这一辈于最大的长处,就是永远都能看清我自己。”
  他忽然站起来,推开窗子。窗外一片和平安静,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鲜红的春联,几个
穿着新衣、戴着新帽子的孩子正掩着耳朵,在门口放爆竹,这一切显然都是上官小仙特地为
他安排的,希望这种过年的气氛让他变得开心些、最近这两天他一直很闷。
  上官小仙又在问:“你喜不喜欢过年?”
  叶开道:“不知道。”
  上官小仙道:“怎么会不知道?”
  叶开凝视着远方,除夕夜的苍穹,也和别的晚上同样黑暗。
  “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过新年。”
  “为什么?”
  叶开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困惑和寂寞,过了很久,才慢慢道:“你应该知
道,这世上本就有种人是绝不过年的。”
  “哪种人?”
  “没有家的人。”
  流浪天涯的浪子们,他们几时享受过“过年”的吉祥和欢乐,别人在过年的时候,岂非
也正是他们最寂寞的时候。
  上官小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我一样也从来没有过过年。”
  “哦?”
  “你当然知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你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晚年过的什么样的日
子,别人在过年的时候,她总是抱着我,偷偷地躲在被窝里流泪。”
  叶开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他能想象到那种情况——无论谁都必须为自己的罪孽付出
代价。
  林仙儿也不能例外,可是上官小仙呢?难道她一生下来就有罪?
  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享受童年的幸福欢乐?她今天变成这么样一个人,是谁造
成的?是谁的错?
  叶开也不禁轻轻叹息。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上官小仙幽幽地叹息着:“其实你也该知道我
们本是同样的人,你对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
  叶开道:“那只因你已变了。”
  上官小仙走过来,靠近他:“你认为我现在已变成个什么样砌人?”
  叶开沉默,只有沉默,他从不愿当别人的面,去伤害别人。
  上官小仙突然冷笑道:“你若认为我已变得和…她一样,,你就锗了。”。
  叶开也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他的确认为上官小仙已变得和昔年的林仙儿一样,甚至远比林仙儿更可怕。
  上官小仙忽然转过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看着我,我有话问你。”
  叶开苦笑道:“你问。”
  上官小仙道:“我若告诉你,我这一辈子还没有男人碰过我,你信不信?”
  叶开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上官小仙道:“你若以为我对别的男人,也跟对你一样,你就更错了。”
  叶开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上官小仙咬着嘴唇,道:“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问?”
  她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幽怨,无论谁看到她这双眼睛都应该明白她的感情。
  难道她对叶开竟是真心的?
  难道叶开真的不信?
  并不是不信,而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叶开忽然笑了笑,说道:“今天是大年夜,我们为什么要说这种不开心的事。”
  上官小仙道:“因为不管我说不说,你都是一样不开心的。”她不让叶开分辩,抢青又
道:“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总是在想着丁灵琳。”
  叶开不能否认,只有苦笑道:“我跟她认得已不止一天了,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对我也是一直都很好,”上官小仙道:“我对你不好?”
  叶开道:“你们不同。”
  上官小仙道:“有什么不同?”
  叶开叹息着,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你有才能,也有野心,你还有很多事可以
做,可是……她却只有依靠我。”
  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第一次对上官小仙说出真心话。现在他已不能不说,他并不是
个完全不动心的木头人。
  上官小仙垂下头道:“你是不是认为不论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管你去了多久,她都会
等你?”
  叶开道:“她一定会等。”
  上官小仙突又冷笑。
  叶开道:“你不信?”
  上官小仙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有些女人,是经不起考验的。”
  叶开道:“我相信她。”
  上官小仙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庄周的故事?”
  叶开听过。
  上官小仙道:“他们本来也是对恩爱夫妇,可是庄周一死,他的妻子立刻就改嫁给别
人。”
  叶开笑了笑,说道:“幸好我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庄周那么大的神通,更不会装死。’
他已不想再继续争辩这件事。丁灵琳对他的感情,本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本就不必要别
人了解。
  鞭炮声已寥落,夜更深,家家户户都已关起了门,窗子里的灯光却还亮着,孩子们已回
去,等着拿压岁钱。除夕夜本就不是狂欢之夜,而是为了让家人们围炉团聚,过一个平静幸
福的晚上,可是像叶开这种浪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享受这种幸福和平静?
  他竟忽然变得很萧索,正准备转过身去找杯酒喝。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轻
微而奇特的呼哨声。一只鸽子远远地飞来,落在对面屋檐上。羽毛竟是漆黑的,黑得发亮,
看来竟像是只黑鹰一样。
  叶开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不平凡的鸽子,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然后他才发
现上官小仙眼睛里似已发了光。忽然也从身上拿出了个铜哨,轻轻一吹,这黑鸽子立刻飞过
来,穿窗而入,落在她的手掌上,钢喙利爪,闪闪发光的眼睛,看来竟似比鹰更健壮雄猛。
  这是谁家养的鸽子?叶开心里已隐隐感觉到,这鸽子的主人,一定也是个很可怕的人。
鸽爪上系着个乌黑的铁管,上官小仙解下来,从面里取出了一个纸卷。
  绊红的纸笺上,写满了比蝇头还小的字,上官小仙已走到灯下,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又
看了一遍。她看得很专心,仿佛连叶开都已忘了。
  叶开却在看着她,灯光照着她的脸,她嫣红的脸已变得苍白,神情严肃而沉重,在这一
瞬间,她似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上官金虹。
  这封书信显然非常秘密,非常重要。叶开并不想刺探别人的秘密,但对这只鸽子却还是
觉得很好奇。
  他看着鸽子,鸽子居然也在狠狠地盯着他。他想去摸摸它发亮的羽毛,这鸽子却突然飞
起来,猛啄他的手。叶开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凶的鸽子倒真是天下少有。”
  上官小仙忽然抬起头来笑了笑,道:“这种鸽子本来就很少有,据我所知,天下一共也
只有三只。”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道:“要养这么样一只鸽子,真不是容易事,能养得起它的人,天
下也绝不超出三个。”
  叶开更奇怪:“为什么?”
  上官小仙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种鸽子平常吃的是什么?”
  叶开摇摇头。
  上官小仙道:“我就知道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叶开勉强笑了笑,道:“它吃的总不会是人肉吧?”
  上官小仙也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忽然拍了拍手唤道:“小翠。”
  一个笑得很甜、酒窝很深的小姑娘,应声走了进来。
  上官小仙道:“你的刀呢?”
  小翠立刻就从怀里拿出一把弯弯的、柄上镶着明珠的银刀。
  上官小仙道:“很好,现在你可以喂它了。”
  小翠立刻解开了衣服,从身上割下片血淋淋的肉来,脸上虽已痛出了冷汗,却还是在甜
甜地笑着。
  那鸽子已飞起,鹰般飞过去,叼起了这片肉,飞出窗外。
  它也像很多人一样,吃饭的时候,也不愿有别人在旁边看着。
  叶开耸然动容,道:“它吃的真是人肉。”
  上官小仙道:“非但人肉,而且一,定要从活人身上割下的肉,还一定要是年轻的女孩
子。”
  叶开只觉得胃在收缩,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
  上官小仙道:“你知不知道这只鸽子是从哪里飞来的?”
  叶开摇摇头。
  上官小仙道:‘它已飞了几千里路,而且还为我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就算是我自
己割块肉给它吃,我也愿意。”叶开忍不住问:“什么消息?”
  上官小仙道:“魔教的消息。”
  叶开又不禁动容,道:“这只鸽子的主人难道是魔教的教主?”
  上官小仙道:“不是教主,是一位公主,很美的公主。”
  叶开道:“她怎么会跟你通消息?”
  上官小仙道:“因为她也是人,只要是人,我就有法子收买。”
  叶开道:“她知道些什么?”
  上官小仙道:“她只知道魔教的大天王中,已有三个人到了长安,却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用的是什么身份。”
  叶开道:“她也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名字?”
  上官小仙叹道:“就算知道也没有用,无论谁入了魔教后,都得将自己过去的一切完全
放弃,连本来的名字也不能再用。”
  叶开道:“所以她只知道这三个人魔教中用的名字。”
  上官小仙点点头,道:“魔教中的四大天王,名字都很绝,一个叫”碟儿布”,一个叫
‘多尔甲’,一个叫‘布达拉’,一个叫‘班察巴那’。这都是古老的藏文,‘碟儿布’的
意思象征着智慧。‘多尔甲”的意思,象征着权法。’布达拉’是孤峰。‘班察巴那’是爱
欲之神。”
  上官小仙道:“现在除了多尔甲天王还留守在魔山之外,其余的三大天王,都已到了长
安。”
  叶开道:“这消息可靠。”
  上官小仙道:“绝对可靠。”
  叶开道:“你也猜不出他们是谁?”
  上官小仙道:“我只想到了一个人,‘班察巴那’天王,很可能就是玉萧道人。”
  玉箫道人这一生中,的确充满了爱欲。
  叶开道:“你能不能从玉箫道人口中,问出那两个人来?”
  上官小仙道:“不能。”
  叶开道:“你也不能?”
  上官小仙道:“我就算有法子能让各种人说实话,也有一种人是例外。”
  叶开道:“死人?”
  上官小仙点点头。
  叶开道:“怎么死的?”
  上官小仙道:“有人杀了他。”
  叶开道:“是谁杀了东海玉箫?”
  上官小仙淡淡道:“在这长安城里,能杀他的人并不止一个。”
  叶开沉思着,忽然长长叹息,道:“我在这里才不过十来天,长安城里却似已有很多变
化,发生了很多事。”
  上官小仙凝视着他,轻轻道:“你是不是已想走?”
  叶开勉强笑了笑,道:“我的伤已好了。”
  上官小仙目中又露出幽怨之色,道:“伤一好就要走?”
  叶开避开了她的眼睛,道:“我迟早总是要走的。”
  上官小仙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叶开道:“明天……”他勉强笑着说:“我若是明天走,还可以到长安城去拜拜年。”
  上官小仙咬着嘴唇,居然也笑了笑,道:“除了拜年外,你还可以赶上一顿喜酒。”
  叶开道:“谁的喜酒?”
  上官小仙淡淡道:“当然是你的朋友,一个跟你很要好的朋友。”
标题 <<旧雨楼·古龙《九月鹰飞》——第二十一章 鸿宾客栈>>
古龙《九月鹰飞》
第二十一章 鸿宾客栈
  叶开真的走了。
  上官小仙居然没有留他,只不过挽住他的手,一直送他到街头。
  无论谁看到他们,都一定会认为他们是珠联壁合,很理想的一对。但他们究竟是情人?
是朋友?还是冤家对头?这只怕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
  上官小仙很沉默,显得心事重重。叶开这一走,是不是还可能回到她身边来?他们还有
没有相聚的时候?
  未来的事,又有谁能知道?谁敢预测?
  叶开忽然道:“我想了很久,却还是想不出碟儿布和布达拉天王是什么人。”
  上官小仙幽幽地一笑,道:“既然想不出,又何必去想?”
  叶开道:“我不能不想。”
  上官小仙轻轻叹道:“人们为什么总是要去想一些他本不该想的事。”
  叶开不敢回答这句话,也不回答。
  他只有沉默,沉默了很久,却又忍不住道:“我想,‘碟儿布’天王一定是个很有智谋
的人,‘布达拉’天王一定很孤高骄做。”
  上官小仙点点头:“魔教中取的名字,当然绝不会是没有道理的。”
  叶开道:“以你看,现在长安城里最有智慧的人是谁?”
  上官小仙道:“是你!”
  上官小仙接道:“只有智者,才有慧剑。”
  ——只有你的慧剑,才能斩断我要缠住你的情丝。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未,叶开当然能了解。
  他在苦笑:“大智若愚,真正的聪明人,看起来也许像个呆子。”
  上官小仙也笑了笑,道:“长安城里,看来像呆子的人阎不少,真正的呆子也不少。”
  叶开道:“你认为最骄做的人是谁?”
  上官小仙道:“你!”
  上官小仙淡淡道:“只有最骄做的人,才会拒绝别人的真情好意。”
  她说的“别人”当然就是她自己。
  ——难道她对叶开真的有一番真情?
  叶开转过头,遥视着远方的一朵白云,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白云般悠闲自在,无拘无
束?
  每个人心里岂非都有把锁链?
  上官小仙忽然又问道:“除了你之外,也许还有一两个人。”
  叶开道:“谁?”
  上官小仙道:“吕迪、郭定。”
  叶开道:“他们当然都绝不是魔教中的人。”
  上官小仙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好,家世好,所以就不会入魔教?”
  叶开道:“我只不过觉得他们都没有魔教门下的那种邪气。”
  上官小仙道:“不管怎么样,‘碟儿市’和‘布拉达’都已在长安城,也许就是你最想
不到的两、人,因为他们的行踪一向都是别人永远想不到的,这才真正是魔教最邪的地
方。”
  叶开叹了口气,也不禁露出优虑之色。
  魔教门下,不到绝对必要时,是永远也不会露出形迹来的,往往要等到已死在他们手里
时,才能看出他们的真面目。
  他们这次到长安来,真正要找的对象是谁?
  是上官小仙?还是叶开?
  叶开勉强笑道:“只要他们的确已到了长安城,我迟早总会找到他们的。”
  上官小仙道:“因为,今天你一定要先到鸿宾客栈去喝酒。”她美丽的眼睛里,带着种
针尖般的笑意:“因为你若不去,有很多人都会伤心的!”
  但叶开却没有到鸿宾客栈去,直到黄昏前,他还没有在鸿宾客栈出现过。
  大年初一,午后。
  今天上午时,天气居然很晴朗,蓝夭白云,阳光照耀,大地已有了春色。
  郭定的气色看来也好得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句已说了几千几百年的话,多多
少少总是有些道理的。
  丁灵琳正捧着碗参汤,在一口一口地喂他。
  他们一直很少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更不知是甜?
  是酸?是苦?
  人生岂非本就是这样子的。
  命运的安排,既然没有人能反抗,那么他们又何必?
  丁灵琳也扫“起了精神,露出了笑脸,看来就像是这冬天的阳光一样。郭定想多看她几
眼,又不敢,只有垂着头看着她一双白生生的手,忽然道:“这人参是不是很贵?”
  丁灵琳点点头。
  郭定道:“我们能买得起?”
  了灵琳道:“买不起。”
  郭定道:“那么你是……”
  丁灵琳突然一笑,道:“这是我赊来的,因为我想今天一定有很多人会送礼来,长安城
里,一定有很多人要来看看我们,喝两杯我们的喜酒,这些人一定都不会是很小气的人。”
  郭定迟疑着,道:“我们的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
  丁灵琳点点头,道:“所以我已叫掌柜的替我们准备了十二桌喜酒。”
  郭定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她,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其实你本不必这么做的,
我……”
  丁灵琳没有让他说下去,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只要打起精神来,赶快把伤养
好,千万不要让我做寡妇。”
  郭定也笑了,笑得虽辛酸,却也带有几分甜蜜。
  不管怎么样,他都已下了决心,要好好照顾这个可爱的女人,照顾她一辈子。
  就凭这点决心,他已不会死。
  一个人自己心生的斗志,往往比任何药都有效。
  老掌枢的忽然在门外呼唤:“丁姑娘,你已该出来打扮打扮了,我也找人来替郭公子洗
洗澡换衣裳。”
  丁灵琳拍了拍郭定的手,推门走出去,看着这善良的老人,忍不住轻轻叹道:“你真是
个好人。”原来这世界上还是到处都有好人的。
  老掌柜微笑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只盼望今年大家都过得顺遂,大家都开心。”
  他是个好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愿望,可是他的愿望是不是能实现?
  丁灵琳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酸软,泪珠已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来。她振作精神,勉强笑了
笑,忽然问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人送了礼来?”
  老掌柜笑道:“送礼的人可真不少,我已把送来的礼都记了帐,丁姑娘是不是想去看
看?”
  丁灵琳很想去看看。
  她已想到一定会有很多奇怪的人,送一些奇怪的礼物来。
  丁灵琳想到了很多事,却还是没有想到,第一个送礼的人,竟是“飞狐”杨天!
  帐簿上第一个名字就是他!
  “杨天:礼品四色。珠花一对,碧玉镯一双,赤金头面全套;纯金古钱四十枚,共重四
百两。”
  纯金古钱,这意思显然是说,他的礼是代表金钱帮送的,也就是代表上官小仙送的。
  丁灵琳握紧双拳,心里不禁在冷笑。她希望上官小仙晚上不喝喜酒。
  吕迪居然也送了礼来,是和八方镖局的杜同一起送来的,除了礼品四包外,还有“极品
伤药一瓶”。
  丁灵琳又不禁冷笑。
  她已决心不用这瓶药,不管吕迪是不是真的好意,她都不能冒这种险。
  还有些人的名字,丁灵琳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太清了,这些人好像都是丁家的世家旧
友。
  丁家本就是武林的世家,故旧满天下,其中当然也有很多人到了长安。
  可是丁家的人呢?这个也曾在武林中显赫一时的家族,如今已变成什么样子?
  丁灵琳连想都不敢想。
  她继续看下去,又看到一个意外的名字。
  崔玉贞。
  她居然还没有死。
  这些日子来,她为什么一下都没有出现过?她是不是也已知道叶开的死讯?
  老掌柜在旁边微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丁姑娘在长安城里竟有这么多朋友,今天晚上,
想必一定热闹得很。”
  他们的喜事看来确实已轰动了长安。
  丁灵琳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名人一那是不是因为叶开?
  她又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无论如何,她今天绝不能去想叶开,至少今天……今天绝不
想。
  她看到最后一个名字,心忽然沉了下去。
  “南官浪,字画一卷。”
  她知道这名字,也知道这个人。
  每个世家大族中,都必定会有一两个特别凶狠恶毒的人。
  南宫浪就是“南官世家”中最可怕的人。
  他是个声名狼藉的大盗,是南官世家的不肖子弟,但他却也是南官远的嫡亲叔叔。
  南官远已伤在郭定剑下,南宫浪忽然在这里出现,是为了什么?
  丁灵琳忍不住问:“你看过这人送来的字画没有?”
  老掌柜摇摇头,道:“丁姑娘若是想看看,我现在就可以去拿出来。”
  丁灵琳当然也很想看看。
  画卷已展开,上面只画着两个人。
  一个人手握长剑,站在一对红烛前,剑上还在滴着血。
  他身上的衣着剑饰,都画得很生动,但一张脸却是空白的。
  这个人竟没有脸。
  另一个人已倒在他剑下,身上穿的,赫然竞是郭定的打扮。
  丁灵琳脸色已变了。
  南宫浪的意思已很明显,他是来替南宫远复仇的,他今天晚上就要郭定死在他的剑下,
死在喜堂里的那对龙凤花烛前。
  郭定已受了重伤,已没有反抗之力。
  老掌柜的也已看出她的恐惧,急着要将这卷画收起来,忽听外面有人间:“这里是不是
鸿宾客栈?”
  问话的是个黄袍黑发的中年人,身上的长袍盖膝,黄得发亮,黄得像是金子,一张脸却
是阴惨惨的,全无表情。
  就这么样一个人,看来已经很奇秘诡异,更奇怪的是,他身后还有三个人,装束神情居
然也跟他完全一模一样。
  老掌柜心里虽然有点发毛,却不能不打起笑脸:“小号正是鸿宾。”
  黄衣人道:“郭定郭公子和了灵琳丁姑娘的喜事,是不是就在这里?”
  “正是在这里。”
  老掌柜偷偷看了丁灵琳一眼,丁灵琳脸上也带着很惊奇的表情。
  显然也不认得这四个人。
  她既然没有反应,老掌柜只有搭汕着间道,“客官是来找郭公子的?”
  黄衣人道:“不是。”
  “是来送礼的?”
  “也不是。”
  老掌柜勉强赔笑,道:“不送礼也一样可以喝喜酒,四位就请后面坐,先请用茶。”
  黄衣道:“我们不喝茶,也不是来喝喜酒的。”
  丁灵琳忽然笑了笑,道:“那么你们莫非想来看新娘子?”
  黄衣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新娘子?”
  丁灵琳点点头,道:“所以你们假如要看,现在就可看了。”
  黄衣人翻了翻白眼,道:“我们要来看的并不是新娘‘氏”丁灵琳道:“你们来看什
么?”
  黄衣人道:“来看看今天晚上有没有敢到这里来惹是生非的人。”
  丁灵琳眨了眨眼,道:“假如有呢?”
  黄衣人冷冷道:“不能有,也不会有。”
  了灵琳道:“为什么?”
  黄衣人道:“因为我们已奉命保护这里的安全,保护新人平平安安地迸洞房。”
  丁灵琳道:“有你们在这里,就不会再有人来惹是生非?”
  黄衣人道“若是有一个人敢来,长安城里今夜就要多一个死人。”
  丁灵琳道:“若有一百个人敢来,长安城里就要多一百个死人?”
  黄衣人道:“多一百零四个。”
  这句话已说得很明白,他们四人显然不是一百个人的放手,可是来的人也休想活着回
去。
  丁灵琳轻轻吐出口气,道:“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而来的?”
  黄衣人一句话也不再说,板着脸,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了摆喜酒的大厅。
  然后四个人就分成四个方向,动也不动地站在四个角落里。
  老掌柜的也不禁吐出口气,还没有开口,突然外面已有人在问:“这里是不是鸿宾客
栈?”
  这次来的,竟是个鹑衣百结、披头散发的乞丐,还背着只破破烂烂的大麻袋。
  他当然不会是来送礼的,世上只有要钱要食的乞丐,从来也没有送礼的乞丐。
  老掌柜皱了皱眉,道:“你来得大早了,现在还没有到发赏的时候。”
  这乞丐却冷笑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讨赏的?”
  老掌柜怔了怔道:“你不是?”
  乞丐冷冷道:“你就算把这客栈送给我,我也未必会要,”乞丐的口气倒不小。
  老掌柜苦笑道:“难道你也是米喝喜酒的?”
  “不是。”
  “你来干什么?”
  “来送礼。”
  像送礼的不送,不像送礼来的,反而送来了。
  老掌柜叹了口气道:“礼物在哪里?”
  “就在这里。”
  乞丐将背上的破麻袋往柜台上一,掷,十几颗晶莹圆润的珍珠,的溜溜从麻袋里滚了出
来。
  老掌柜怔住。
  丁灵琳也吃了一惊。
  就只这十几颗珍珠,已价值不菲,她虽然生长在豪富之家,却也很少见到过。
  谁知麻袋里的东西还不止这些,一打开麻袋,满屋都是珠光宝气,珍珠、玛瑙、猫儿
眼、祖母绿,奇珍异宝,数也数不清,也不知有多少。
  老掌柜已张大了眼睛,连嘴都合不拢来,他连做梦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珠宝。
  乞丐道:“这些都是送给丁姑娘添妆的,你好生收下。”
  老掌柜倒抽了口凉气,赔笑道:“大爷高姓?”
  乞丐冷冷道:“我不是大爷,我是个穷要饭的。”
  他身子一转,人已到了门外,身手之快,江湖中也不多见。
  丁灵琳想拦住他,已来不及了,再赶出去,街上人来人往,却已看不见乞丐的影子。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送如此重的礼?
  老掌柜忽然道:“这里还有张拜帖。”
  鲜红的拜帖,上面写着:郭公子、丁姑娘大喜!碟儿布、多布甲、布达拉、班索巴那同
贺。
  丁灵琳又怔住。
  老掌柜道:“丁姑娘也不认得他们四位?”
  丁灵琳苦笑道:“非但不认得,连这四个名字都没听过。”
  像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听过的人确实不多。
  老掌柜皱眉道:“姑娘着连他们的名字都未听过,他们怎么会送如此重的礼?”丁灵琳
也想不通。
  老掌柜只好笑了笑,道:“不管怎样,人家送礼来,总是好意。”
  了灵琳叹了口气,还没有开口,外面居然又有人在间:“这里是不是鸿宾客栈?”
  完全同样的一句话,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
  前两次来的人,已经是怪人,这次来的人却更奇怪。
  如此严寒天气,这个人身上居然只穿着件蓝衫,头上却戴顶形式奇古的高帽,蜡黄的
脸,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看来仿佛大病初愈,却又偏偏一点都不怕冷。
  他左手拿着把雨伞,右手提着口箱子,雨伞很破旧,箱子却很好看,看来非革非木,虽
不知用什么做的,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这是口很值钱、也很特别的箱予,手把上甚至镶着
碧玉。
  他身上穿的虽单薄,气派却很大,两眼上翻,冷冷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郭的在办喜
事?”
  老掌柜点点头,看着他手里的箱子,试探着问:“客官是来送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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