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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

_29 古龙(现代)
了。
  有这么多的烦恼,再加上为情所苦,就算李员外也恐怕笑不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道,正想再拾级而下。
  展凤就发现一个儒衫人挺拔俊逸的站在路中央,瞬也不瞬的满头大汗直视着自己。
  有些心慌,却又不得不继续往下走。
  走着,走着,她已来到那人的面前,奇怪的是那个人却连一点让路的意思也没有。
  忍不住心头之火展凤狠狠瞪了一眼道:“对不起,请让路。”
  “你好,展姑娘。”那人暗哑道。
  多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展凤手中一篮菊花再也拿不住。
  一朵朵黄色野菊洒满一地,而,那只花篮就这么一路滚了下去。
  “是……是你?!”
  “是的,是我。”
  展凤如珠的眼泪晶莹。
  而那人似乎也有一种抑止不住的激动。
  蓦然醒觉——
  展凤别过头举袖拭泪冷漠说:“请让开——”
  “你……你何忍?!”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求你高抬玉手救救我的朋友……”
  “那是你的朋友,于我何干?”展凤仍然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难道……难道你还为当年酒后戏言耿耿于怀?”
  展凤不语。
  “难道……难道如今你还不能消气?”那人又道。
  展凤心头一跳。
  又叹了一口气,那人几近哀求的道:“如果我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展姑娘我想……
我想你对我的报复也够了吧……”
  “你……你知道……”展凤不觉失声。
  点了点头那人说:“我不怪你,真的,我一点怪你的意思也没有,一切只能怪我出言无
状,再说没有你事情照样会发生。”
  展凤当然知道像他这样一身傲骨的人肯说出这种几近哀求的话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不是别人,他是江湖尊称燕二少的燕翎啊!
  冬雪已溶,纵然这春天来得稍迟。
  矜持不再,因为她早已知道爱恨只是一线之隔。
  何况,何况那人在明白自己所作所为后,居然能捐弃成见,这岂又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
的。
  “你……你为什么……”展凤呐呐说。
  燕二少定定的望着她,他的眼里有着谅解,有着激情,更有着一股可以把人溶化掉的光
芒。
  展凤已让这种眼光看得低下了头,红了脸。
  “我不再有颗年少的心,我亦明白了伤人即是伤己的道理。”燕二少鼓起最大的勇气,
舔舔发干的嘴唇道:“最……最主要的我发现……我发现……”
  展凤的心里像小鹿般乱撞,她已抬起了头,一双清彻翦水双眸连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她在等着,等着连作楚也想听到的话。
  她在期等着,期待着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听到的话。
  燕二少终于说了出来。
  “我……我发现我已爱上了你。”
  展凤的眼泪已滑过脸颊,这次她没再拭擦,就这么让它们淌着。
  燕二少心已慌,意已乱。
  他突然发现他又说错了话。
  “你……你能拿掉你脸上的东西吗?你……你能再说一遍吗?”
  燕二少听到这两句话时,他已软玉温香抱满怀。
  同时他也感到怀中人的眼泪是那么滚烫。
  一切的折磨苦难似已过去。
  感情成熟的时候不正像那句“水到渠成”的话吗?
  问题在能不能摒除心里的障碍,问题在能不能放弃一些狗屁不通的自傲和自尊。
  否则这“渠”非但成不了,搞不好还会弄成水灾。
  你年少?你怀春吗?
  何不趁早说予她(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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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菊花的刺》——第三十一章 相见欢>>
古龙《菊花的刺》
第三十一章 相见欢
  仍然是修篁数丛。
  依旧是菊花满园。
  小呆买棹逆江而上,回到峨嵋山区已整整七天了。
  七天来他独坐江边,守着黄土一坯,朝迎晨曦,暮送残阳。
  渴了,掬一江秋水,饿了,搞几株野菜。除外,他就像一座化石般陷入了冥想。
  他知道他这么做是没多大的意义,所以他给自己一个期限——七天。
  他要以七天的时间一刻也不离的陪着绮红。
  陪着她看山、看水、望日出、听虫鸣。
  因为传说中一个人在死后的七天内,他的魂魄尚能凝聚,也能感应,他不愿她孤独、凄
凉的渡过这七天,所以他陪着她。
  血已凝,伤亦合。
  这还得感谢展凤上回留下来的药,要不然小呆必因伤口溃痒,终至不治。
  也亏得他根底颇佳,历经数次劫难,重创元数尚能支撑至今,否则换成任何人恐早已死
了三遍亦不止。
  风在呜咽,雨丝已落。
  秋风秋雨最是断肠。
  小呆站了起来,因为七天已满,现在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刻。
  他不得不走,只为李员外还在等他,活着等他?还是死着等他?他不知道。
  无论李员外是活着或死了,他都会等。
  因为小呆临走时已告诉了他,自己一定会再回来。
  虽然没有亲口所说,但当他和他眼神交会的那一刹那,他确信李员外已经明白。
  这就是默契。
  一种经过长久时间培养的默契。
  船桅己现,还是那艘载自己来此的船。
  小呆沉默的在石砌小码头边等着它缓缓驶近。
  他似乎已经可以听到船夫们豪迈的笑谑,然而他原本僵凝的脸上却逐渐的升起一种肃杀
之意。
  因为经验告诉他,这条船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人在里面。
  这种感觉很难言传,或许是种本能。
  江湖待久了,很多人都能事先嗅出危险的气息。
  船愈近,小呆内心那种有事发生的感觉愈强烈,甚至他已有些不自觉的轻颤。
  有谁在船里?又有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来人是友?是敌?
  这个时候“快手小呆”就算是铁打的罗汉吧?他也绝经不起任何激烈的拚杀。
  毕竟经过连番战役之后,新创和旧伤已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连平日的三成也不到。
  万一来人非友是敌,他怎能抵挡再一次的搏杀?
  小呆冷汗已现,他也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
  再狠、再强的敌人他都不怕,然而现在他只能躲了起来,躲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里。
  因为他必须先观望来人是谁?
  因为他必须留着有用之身去做复仇之举。
  船停,人现。
  小呆证实了自己的直觉,从枝叶的隙缝中,他已看到坐丐帮第二把椅子的郝少峰,及
“八大天王”九人踩着极小心的步伐,躲躲闪闪的散了开来。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小呆背脊发凉,他也终于相信丐帮的确是惹不起的,谁要开罪了丐帮,不幸和他们结了
仇,就如同冤的鬼缠身一样,除了把他们暂尽杀绝外,恐怕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当然搜遍了屋里屋外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困为小呆在他们向屋内包抄的时候,他已滑上了树干。
  火苗窜升,浓烟蔽天。
  郝少峰失去了敌踪,忿怒难当的居然下令火焚了房子,这点小呆连想也想不到。
  那精致的小屋,美丽的盆栽,还有那消磨了绮红一生的书库,就在一把无情之火下付诸
灰烬。
  火烧着,映红了小呆的双眼。
  他知道这火必将延续,它将一直烧边丐帮每一分舵。
  然而他现在只能呆呆的看着它们烧,烧掉了他唯一能够回忆的地方。
  泪已流,唇已破。
  小呆心里暗自发誓他必将重建这里,可是他也知道他已无法把一切恢复原状。
  毕竟也只有原来的屋子才装满了温馨,和充满了对绮红的憧憬。
  江水冰凉,小呆的心却在燃烧。
  要不是江水冰凉,小呆真会被满腔怒火焚毁。
  他整个人泅在水中,身上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而绳子的那一颗却连在那条船上。
  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既没再战的能力,也没有体力花上三个月的时候去翻山越岭。
  所以他只有这个唯一能出去而又最省力的办法。
  从落水到现在已整整二个时辰。
  而这二个时辰里,他所靠的就是复仇的意念。
  否则深秋的季节,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一直泡在冰冷的江水里。
  星灿,夜深。
  眨着眼的星星像极了情人的眼睛。
  不自觉的小呆又想起了那张虽不算美,却给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脸。
  为什么人往往在失去对方的时候,怀念才一波波涌现。
  又为什么一切当要开始的时候,希望已然幻灭?
  小呆永远也想不通这些看似复杂却极其简单,极其简单却又复杂难解的问题。
  是不是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痛苦的不愿去想,然而不想又怎么能渡过这漫漫长夜?
  他不能闭上眼,更不能让自己睡着。
  因为江水汹涌,随时都可以掩没一个脑筋不再活动的人。
  所以他又只能想,想船什么时候靠岸,想船靠岸后怎么去打听某些人的生死。
  李员外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也这一辈子没睡过这么高贵、豪华、舒适的床。
  当他的双眼一睁开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全身都痛,痛得像似每一根骨头都碎了
般。
  然后就感觉温馨畅快,每一个毛孔都熨贴极啦!
  因为他的鼻孔嗅着的是一种似兰似麝的体香,这种体香只有一个处子的身上才有。
  而他裸露的肩窝正有一张滑腻、柔和、却极美丽冷艳的娇靥枕在上面。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又痛、又舒服,再加上一点点痒麻。
  贪婪的深呼吸几下,因为她的发髻丝钻入他的鼻子,终于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也惊
醒了熟睡中的许佳蓉。
  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李员外口不择言的说:“哎……对不起,对不起,你再睡,再
睡,这次就是憋死我也不再打喷嚏……”
  许佳蓉倏地抬起头,惊喜、愕了一会道:“你醒啦?!”
  贼笑一声李员外说:“早知道……嘿嘿……我宁原不要醒……”
  白了他一眼,许佳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你这人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有心情说
笑?你知不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昏睡了多久?”
  兀自回味着什么,李员外摇了摇头。
  双手拢发,替他把被子拉好,她说:“你五脏移了位,右手肘脱臼,整整昏睡了三天三
夜,好在燕二少及时赶至,再加上展姑娘妙手回春,否则……哼,你这条小命早就到阎罗王
那应卯喽……”
  “燕二少?!展姑娘?!怎……怎回事?”
  接着许佳蓉便把李员外失去“空白”的地方,颇为详尽的说一遍,直把他听得冷汗直
冒。
  等到他一切弄明白后,蓦然想起一个烦人的问题,于是一张脸快成了个苦瓜。
  许佳蓉一直瞧着他脸上的变化,也一直研究他心里所想,接着她笑了,笑得有些捉狭。
  “你……你笑什么?”李员外像做小偷被人捉到似的惶恐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你这个人好像经常闹三角………”
  “什……什么三角?”李员外差点晕了。
  “三角恋爱啊!”许佳蓉歪着头强忍着笑说。
  “什……什么意思?”
  “好啦,你也别装了我的大员外,展凤姑娘早已经把她和你的一段‘假凤虚凰’说给我
们听了,你也别害臊,其实那时候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二少他……”李员外差点咬到舌头。
  “你想说什么?”许佳蓉笑了出来。
  “我……我能说什么?我只想睡觉。”说完他真的闭上了眼,并把被子蒙上了头。
  老听人说起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句话。
  李员外虽不是女人,可是他已能体会出这个“公婆”还真是难见。
  自从昨天夜里醒来后,他就一直没再闭眼。
  许佳蓉守在他旁边一个晚上,毫无隐瞒的述说着自己的感情,述说着燕二少和展风一段
曲折,甚至也告诉了他她明白李员外绝不是欧阳无双口中的淫徒。
  她无疑是个敢爱、敢恨、敢说的女人。
  碰上了一个这么美,又这样么率真的女人,李员外除了投降外他还能做什么?
  毕竟人家为了他差些失身,毕竟人家为了他险些丧命在欧阳无双的剑下,毕竟人家须臾
不离的守在他的身旁三日三夜。
  现在他在等着,等着燕二少和展凤这封“公婆”。
  痛苦的笑一声,李员外对着许佳蓉道:“蓉姐姐。”
  (喝,还真快,连蓉姐姐都喊了出来。)
  “蓉姐姐,待会……待会他们来了,我……我该说些什么好?”
  “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不会说你仍然还爱着展姑娘吧?”
  看样子李员外碰上了厉害的角色,许佳蓉挖苦人的功夫可不比他差。
  “唉,你……你就饶了我行不?娘的,这……这真是从何说起嘛……”
  “你说什么?!”许佳蓉杏眼圆睁。
  “说……我说什么呀!”李员外急忙否认。
  “我明明听见你在骂人。”
  骂人?
  李员外傻了。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喜欢自己的幽默、诙谐。
  怎么现在自己顺口一句粗话,她就瞪起了眼睛?
  “姑……姑奶奶,我那……那只是口头蝉,我怎么敢骂你,又怎么舍得骂你……”
  李员外苦着脸暗道:“娘的,看样子以后可有我受了,还不如早点打根绳子上吊
去……”
  四个人。一张床。
  当然躺在床上的人只有李员外一个。
  虽然事情谈开,误会冰释,但李员外面对着燕二少和展凤仍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易容已除的燕二少,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叹了口气道:“怎么,大员外莫非你还在想着那
只兔子?”
  “去你的,下回……下回我就算饿死了也不抓兔子了,免得兔子抓不着差点成了二少你
的情敌,可怜我打又打不过,长得更没你帅,所以,所以只好拱手把这天仙似的美女让给
你……”
  李员外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腿被人狠狠的扭了一把,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要死啦……”许佳蓉横了他一眼娇笑道。
  “我……我这是走的什么运嘛,看样子以后连说话的自由也没啦……”李员外苦着脸摸
着大腿。
  展凤格格笑道:“大员外,你现在走的可是桃花运哩,蓉姑娘可得好好管管他呀,他那
双眼睛听说可达倒过不少姑娘家呢。”
  李员外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他又看到了许佳蓉的手伸了过来。
  以前总是李员外吃女人的豆腐,他没想到女人吃起男人的豆腐来更为可怕。
  “好哇,二少,你……你有了新人马上就把咱这生死老友撇在一旁,妈的!李员外真是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哇!”斗不过女人,李员外只好找男人开火。
  “老友记,这可是黑天的冤枉,我一直衷心的感谢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哩!”燕二少
赶忙解释。
  哼了一声,李员外没有好气道:“嗯,这句话还听的,要不然咱这身伤可就不知找谁去
诉苦了,其实比起小呆来……”
  想起了小呆,李员外已失去了说笑的心情,整张脸立时垮了下来。
  上回望江楼一战,小果奄奄一息落江那时好在被展凤救了起来,然而这——
  每个人都知道李员外和“快手小呆”的感情。
  每个人当然也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于是欢笑不再。
  空气像僵凝了下来,而,每个人的脸上也升起一种阴霾。
  许久后,展凤脑际灵光一闪。
  “我想……我想我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她环视大家一眼后说:“既然绮红为他而
死,那么他抱着她离开后一定会回到‘峨嵋山’里,因为他知道绮红生在那里,长在那里,
那么很有可能小呆也一定会把她埋在那里。”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同意了她的看法。
  然而这只是猜想,没有证实谁也不敢保证。
  “展抱山庄”里的人、丫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兴奋。
  因为展凤已下令除了那一道横亘着前院和后院的围墙。
  本来嘛,有兄妹闹别扭会闹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兄妹总归是兄妹,岂有一辈子不相往
来的道理。
  可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大少爷展龙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大家忙碌的拆着围的时候,庄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只剩下一口气的人被抬着进来
的客人。
  当燕二少见到“鬼捕”铁成功的时候,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展凤虽然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高明医术,但看到了“鬼捕”也只能歉然的对燕二少摇了
摇头。
  这意思很明显,她救不了他。
  展凤都救不了的人,恐怕神仙也一定救不了。
  燕二少抱着“鬼捕”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双手颤抖,语音哽噻的在他耳边说:“老铁,
老铁,你醒醒,你醒醒啊……”
  “鬼捕”勉力的睁开眼睛,他看清了燕二少,露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铁,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逃了出来?展龙呢?展龙没和你一起吗?”
  “二……少,看……看到你我……我好高兴,我已……已经证实的……的确是你那因妒
生恨的哥……哥哥陷害你的……”
  “老铁,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只要告诉我燕荻把你们关在哪里?展龙是不是和
你关在一起?”
  “展龙本……本来是和我关……关在一起的……,后……后来被移到一个我……我也不
知道的……地方,你……你告诉我,燕荻的……儿子,到……到底是……是怎么死
的?……”
  这世上有种人,他们宁死也要追求真象,尤其是办案拿人的,他们绝不甘心怀有一丝疑
问。
  “鬼捕”正是这种人,他要证实,他要亲耳听燕二少说,因为这件案子已是他最后,也
是永远无法结案的案子,因此他怎能不弄明白而甘心瞑目,纵然他有一百、一千个理由相信
二少绝不是如燕获所说,可是对一个小孩子的暴毙在情理与时间上也未免有着太多的巧合。
  被一个人所怀疑,又是被一个老朋友所怀疑一定是件十分令人心痛的事。
  然而燕二少当然明白“鬼捕”是一个耿介正直的衙门捕头,对于他的执着,他不但不生
气反而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老铁,燕翎以项上人头作证。”
  有种如释重袱的表情,“鬼捕’惨然笑道:“既……既如此,铁……铁某可安……安心
的去了,最……最怕欠……欠人……”
  “鬼捕”死了,他可说是为了燕二少而死。
  因为他欠过他,欠过他的救命之恩。
  他也欠过展龙,欠过展龙活命之恩。
  他已对燕二少报答过了,用他的生命。
  然而对展龙呢?他又用了什么来报答?
  “鬼捕”铁成功的死对燕二少来说无疑是一种沉种的打击,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因为在知道一切始作确者是自己的哥哥后,他已打消了复仇之念,甚至已准备今生不再
回“回燕山庄”。
  燕荻可以不仁,他绝对不能不义。
  然而现在“鬼捕”死在他的怀中,已让他不知所从。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兄弟,又不能不对亡友交待。
  所以他已陷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中。
  他紧扯着自己的头发,因为他已头痛得难以忍受。
  展凤当然明白他现在内心的痛苦,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燕二少已愤怒的想要杀人,杀掉燕荻。
  他的眼睛已让胸中的怒火烧红,红得怕人。
  他已站在檐下好久,好久……
  从展凤口中得知“鬼捕”的死因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瞪视着深秋灰蝉的长空动也不
动。
  经展凤检机,“鬼捕”最少三个月未曾进食粒米,所以他才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另
外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肌肉萎缩痉挛的可怕的毒药。
  无论是谁有如此残暴狠毒的心性都必须受到报应。
  因此燕二少已有了决定,一种痛苦得让他不得不去做的决定。
  展凤一直默默的陪在一旁,她想劝他不要去,却无从劝起。
  因为她知道像这种男人一旦有了决定,就绝不是自己这种女人可以留得住的,哪怕她有
绝对的信心可以留住天下任何的男人。
  于是她只能轻蹑的走到他的身旁,用一种像似鼓励却又无奈的声调说:“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已包含了所有。
  包括了对他的感情,包括了对他的信心,也包括了对他的祝福。
  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三个字更贴切?在这个时候。
  风在林梢打着呼哨。
  一声声听在人的耳朵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凄厉、发麻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悬崖,也是一座山的山顶。
  它孤零零的耸立在群山怀抱中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燕翎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和燕荻两人一块从“回燕山庄”的后门,沿着山道
爬上这里来打鸟蛋。
  现在他也孤零零的站在山顶,承袭着山风,回想着童年。
  自记事开始,燕翎就觉得燕获有着双重性格,在人前他是个好哥哥,在人后他总是欺食
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完整而属于自己的玩具,因为每当他得到一件新玩具的时候,做哥哥
的燕获总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抢了去,甚至毁得不成模样才还给自己。
  到了启蒙的年龄这种情形更为明显,每每当自己受到父母或先生夸赞一句,事后就会受
到他最严厉的指责踢打,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可是他已学会了永远不敢在他面前
有所表现的个性。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七岁的那年,自己离开了家拜人师门为止。
  如今他已站在此处有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他望着那条山道等着,等着燕获上来。
  他也知道当然燕获从管家钱老爹那得知自己曾回家留言后一定会赶来。
  因为他们之间必须有个解决,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解决。
  奇怪的是愈到后来,他忽然发现自己胸中的怒火愈平淡,平谈得甚至就想立刻下山。
  如果说人和人必须用武力相争当然是一种惨剧。
  就在燕翎几乎放弃一切仇恨的时候,他已看到山下如飞而至的燕荻。
  于是他的心立刻抑止不住的狂跳,脸上的肌肉亦不觉的随着心跳起了一种痉挛。
  是的,他已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没有看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同样是山风冷冽。
  同样是儿时游地。
  同样的二个人却不再年少。
  燕获看起来十分冷静,冷静得怕人。
  燕翎眼中痛苦之色浓郁,浓郁得似欲死掉。
  他们彼此默默的盯视对方,谁也不说话。
  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然而不说话成吗?
  “大哥,燕翎……”
  “住口,你不姓燕,你也不配性燕,拔你的剑——”
  燕翎刚一开口就被燕获冷峻的打断。
  痛苦的长叹一声,燕翎摇了摇头道:“我不能。”
  “不能?!”
  “是的,我……我不能,虽然我曾经痛苦的希望我能,然而……然而,我们总是兄弟
呀!”
  “兄弟?!哈……哈……你有没有弄错,谁是你兄弟?兄弟会谋害自己的亲侄子?快拨
你的剑,今天我倒要会会江湖中人人称最的燕二少到底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侄儿之死实在是天意,大哥你误会了……”
  “误会?哈……哈……多大的误会,有谁会相信你所说的误会?”燕荻狂笑着对着天际
又遭:“儿啊,你看看,你张大眼睛看着,爹为你报仇,爹为你报仇啊……”
  燕翎不觉后退二步惶声道:“大哥,大哥,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燕荻暴烈的吼。
  “这……这件事的真象你……你可以去嫂子家问姨妹,姨妹亲眼看……看到侄儿暴
毙……”
  燕获蓦然止住狂笑,他冷酷又残毒的看着燕翎,然后说出了让燕翎差些昏厥的话来。
  “问你嫂子?!难道你会不知道‘洞庭君山’全家一十八口无一幸兔的葬身火窟?”
  机伶一颤,燕翎整个人连站也站不住,“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
  他的声音细弱得像游丝:“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当然知道燕荻之所以百般陷害自己,只不过因护生恨而已,他恨的对象也只有自己一
人,燕荻也绝不会残暴到镣死别人来掩饰他对自己的一切所为。
  他既然没理由,也没可能这么做,那么,那么“洞庭君山”一十八口惨案又怎么会发
生?
  燕翎坠入了万丈深渊,他只能喃喃念道:“怎么可能?”这四个字。
  这是一个人心神最恍惚的时候。
  更是最脆弱,最无法的防备攻击的时刻。
  于是一把剑,一把燕获手中的剑突然毫无预兆,像来自虚无般的出现在燕翎胸前心口的
位。
  这是要命的一击。
  因为出剑的时间、位置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燕翎不是神仙,神仙也很难躲过这一剑。
  燕荻的武功绝对不是燕翎的对手。
  这一点不用别人说他自己也很明白。
  所以他苦练这一剑整整花了二年的时间。
  一个人肯花二年时间去练只有一式的剑招,那么无疑的那一剑一定是别人躲也躲不过的
一剑。
  因此剑一出,血也溅。
  燕翎的鲜血溅出,他已倒退到悬崖的边上坐倒地上。
  虽然他没有躲开这一剑,却在千钓一发的刹那避开了心脏要害。
  他看着一步步逼上前来的燕荻,心里已明白死神也正一步步的接近自己。
  刚才的一剑已经伤及燕翎的内腑,鲜血亦染红了他的一件长衫,当长剑再举之时,他竟
然发现自己虚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获,一时之间难以提气运功阻挡。
  于是剑再至,直指咽喉。
  含着对天地间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奈,燕翎惨然一笑的闭上了眼,甚至挺起了胸。
  他已准备死,死在自己兄弟的剑下。
  他既不能无愧于朋友(鬼捕),当然只有死才是最好的一种偿还。
  他既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当然也只有死才能无愧于世人。
  剑再至,血必溅。
  剑已击身,刺入了飞身而至老管家钱老爹的胸腹。
  血再溅,那是一腔热血,为主而孝的忠义之血。
  燕荻,燕翎同时惊愕。
  “不……不要抽剑,大少爷,老仆有……有话说……”
  剑抽人必亡。
  燕荻惊退数步,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的看着这头发已花白的燕家三代忠仆,同时悲凄
道:“老—…·老爹,天啊……”
  ——钱老爹六岁人燕家,至今已六十七岁,六十一年当中他为燕家付出的当然已不只是
“主”于“仆”的感情,而燕荻、燕翎对他的尊敬也早已超越了表面的关系。
  “大……大少爷,你……你绝不能杀二少爷……”
  钱老爹冷汗涔然,一张满布风霜的脸上已因巨痛而扭曲。
  “老……老爹,为什么?为什么?您……您知不知道他杀了行儿?您知不知道这个野种
为夺我燕家产业已杀了行儿?!”
  燕荻痛苦的无以复加,他惊慌失措的望着他,并且已想起钱老爹自小对自己的疼爱。
  是的,钱老爹一向较为疼爱燕获,小的时候凡是好吃的,好玩的往往燕翎要不到,只要
燕荻开口钱老爹从来没说个“不”字。
  凄然一笑,钱老爹痛心的说:“大……大少爷你误会了……谁……谁告诉你二少爷非燕
家血……血脉?”
  “误会?!有什么误会?老爹,那是我亲耳听见的……”燕荻脸色已变。
  “你……你听见了什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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