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名剑风流

_55 古龙(现代)
  若是没有这希望,只怕谁也走不动半步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朱泪儿突听前面『咚』的一声,接着,走在她前面的海东青就踉跄向
前冲出了几步。
  朱泪儿刚吃了一惊,自己的脚也??着了样东西,『咚』的一声,就如击鼓,铁花娘失声
道:“这是什麽?”
  这句话说出了很久,竟无一人回答。
  铁花娘心里突然一寒,颤声道:“你们为什麽不说话?”
  其实这时人人都已想到??着的是什麽东西了,只是谁也没有勇气说出来,过了很久,才
听得俞佩玉叹息了一声,道:“是箱子。”
  铁花娘骇然道:“箱子?难道……难道就是我们……我们方才留下的那叁口箱子?”
  她用尽气方才说出这句话,两条腿已软了。又过了很久,只听俞佩玉缓缓道:“不错,
就是那叁口箱子。”
  铁花娘惊呼一声,跌到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
  他们似已走了六七个时辰,谁知走来走去,竟又走回原处。
  朱泪儿也觉得两条腿忽然变得比铅还重,身子也倒了下去,靠在石壁上,最後的希望既
已断绝,世上再也没有力量能令她向前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俞佩玉道:“郭翩仙和姬灵风身上说下定带着火摺子的。”
  朱泪儿立刻跳了起来,道:“不错,我们刚才为什麽没有想到……”
  她一面说话,一面已摸索着找到口箱子。
  铁花娘刚想过去,突又听到一声惊呼,这声惊呼,竟是朱泪儿和俞佩玉同时发出来的。
  俞佩玉居然也惊呼出声,这岂真非同小可。
  铁花娘只觉掌心发冷,道:“什……什麽事?”
  朱泪儿道:“箱子是……是空的。”
  铁花娘刚起来,又跌下去,吃吃道:“空的?……他们难道已醒了过来?自己走了。”
  朱泪儿道:“不是,箱子上的锁是被人自外面扭断的。”
  铁花娘道:“会不会是一个人先醒来後,扭断了另两只箱子上的锁。”
  朱泪儿道:“叁口箱子上的锁,都是被人自外面扭断的,何况,凭郭翩仙他们手上的功
力,根本就扭不断这锁。”
  她虽然在努力控制,但声音还是不免已在发抖。
  大家虽然早已猜出地道中有人,但本来却还希望自己猜得不对,现在却连这点希望都断
绝了。
  地道中有人,已是绝无疑问的事,而且这人还一直在暗中窥伺着他们,却一直不肯现
身。
  朱泪儿叹:“我真不懂他是什麽意思?为什麽躲着不敢见人?”
  海东青道:“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朱泪儿道:“不明白。”
  海东青道:“只因他想活活的困死我们,根本不必现身相见。”
  铁花娘嗄声道:“他是什麽人?和我们又有什麽仇恨?”
  海东青道:“他不必和我们有仇,我们侵犯了他的秘密,他就非杀我们不可。”
  这句话说完,大家可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突听暗中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在叹息,似乎在哭泣,又似乎是在冷
笑。
  此时此地,骤然听到这种声音,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铁花娘苦笑道:“我们已经够受罪的了,你何必还要来吓人?”
  海东青道:“有些人彷佛连片刻都安静不下来的。”
  朱泪儿道:“你这是在说谁?”
  海东青笑了笑道:“我只奇怪那种声音你是怎麽发得出来的。”
  朱泪儿冷笑道:“有些人自己放了屁不好意思承认,就想厚着脸皮赖别人。”
  海东青道:“所以你就想赖我。”
  朱泪儿怒道:“那声音明明是男人发出来的,不是你是谁?”
  海东青忽然沉默不来,过了半晌,才沉声道:“那声音真不是你发出来的?”
  朱泪儿大声道:“当然不是,谁说谎谁就不是人。”
  海东青道:“也不是我。”
  铁花娘嗄声道:“若是你们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来,那麽是……是谁呢?”
  朱泪儿道:“不是你麽?”
  铁花娘着急道:“自然不是我,我自己吓得要命了,那有心情吓别人。”
  他们谁也没有问俞佩玉,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俞佩玉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一时之间,大
家似乎全都被吓住了,黑暗中显然还有第五个人。
  谁也看不见这第五个人,谁也不知道他躲在那里。
  朱泪儿忽然大声道:“我已看见你了,你还躲到那里去?”
  铁花娘一惊,但立刻就想到朱泪儿这必定只不过是在唱空城计,当下也大声道:“不
错,你既已来了,还想跑麽。”
  两人大叫了半天,黑暗中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只觉掌心直冒汗,没有吓着别人,
却吓到了自己。
  俞佩玉缓缓道:“你们都听错了,方才根本没有声音。”
  朱泪儿道:“我……我明明听到的。”
  俞佩玉道:“我为何没有听见?”
  朱泪儿还想再说话,突觉俞佩玉拉住了她的手,耳语道:“大家拉住手,一齐兜过
去。”
  朱泪儿的右手立刻拉住了铁花娘的左手,铁花娘就拉起海东青的,四人皆贴着石壁,缓
缓向前走,想将那人围住。
  谁知他们走了七八步,却连什麽都没有碰到。
  朱泪儿忽然一惊,失声道:“这地方怎地忽然宽敞起来了?”
  这地道宽不及七尺,但他们现在走了七八丈,竟还没有碰上对面的石壁,大家又不禁吃
了一惊。
  过了半晌,只听铁花娘道:“你……你不要捏我的手好不好?”
  朱泪儿道:“我连动都没有动,你见鬼了麽?”
  海东青道:“也不是我,我在这边。”
  铁花娘颤声道:“不错你在我右边,但我的左手……”
  她话未说完,已发觉自己拉着的并不是朱泪儿的手,朱泪儿也觉得自己拉住的这只手又
冷又硬,绝不会是铁花娘的。
  两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齐松了手,向後面退开,嗄声道:“你是谁?”
  只听黑暗中忽然有人咯咯一笑。
  笑声发出时还在两人中间,但一瞬间便已到了数丈外,竟似忽然走入了地道两旁的石壁
中。
  朱泪儿想到自己方才拉着的竟不知是谁的手,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这人既能拉住她们
的手,要杀她们岂非也易如反掌?朱泪儿胆子虽大,此刻也不禁觉得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
不住了。
  铁花娘更连动都不敢再动。
  只听俞佩玉道:“这里绝不是我们方才走过的地道。”
  朱泪儿道:“但这叁口箱子……”
  俞佩玉道:“就因为这叁口箱子已被人搬到这里来,所以我们才会认为这就是我们走过
的地方。”
  朱泪儿道:“那……那麽我们究竟走到什麽地方来了呢?”
  在绝对的黑暗中,任何地方都变得完全一样了,因为无论这地方是大是小是宽是窄,人
们已完全感觉不到。
  俞佩玉沉吟着,还未说话,突听一人吃吃笑道:“这是我的家,地方并不差,桌上摆着
酒,盒里冻着鸡爪,各位既来了,就请来喝一杯吧。”
  口口口
  这声音又尖又细,听来就彷佛是个小孩子在唱童谣。
  若是换了平日,朱泪儿一定会觉得很有趣,但此时此刻,她只觉这声音简直真像是鬼
叫。
  这时突有一点烛光亮起来。
  他们这才发觉自己竟已到了一个极宽阔的石厅中,一只蜡烛的光在这大厅中虽然显得很
渺小,但他们的眼睛久经黑暗,正好能适应这微弱的烛光,灯火若太亮,他们也许反而张不
开眼睛。
  只见这大厅中竟高高低低的坐着十几个人,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观画,有
的在抚琴。
  这些人神情似乎都很悠闲,做的事也都很风雅,但身上穿的都是粗布短衫,而且都赤着
足,最多也只不过穿了双草鞋,一看来就像一群做完工的粗人,和他们那种悠闲风雅的行为
极不相衬。
  大厅的中央,还摆着桌酒,有几人容貌粗鲁的汉子正坐在那里喝酒,看他们的打扮,本
该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朋友,但一个个却偏偏都很斯文的坐在那里,一杯酒拿在手里很
久,还没有喝下去,只是在品着酒味,虽然明知有人来了,但他们谁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
  朱泪儿再也想不到会突然看到这麽多人,又不免吃了一惊,这些人虽然绝不像是武林高
手的模样,但在这种神秘的地方出现,就令人莫测高深了,朱泪儿怎敢对他们稍有轻视之。
  只见方才那吃吃的笑声又已响起,那人道:“主人既不小气,客人又何必扭捏?请请
请,过来喝一杯。”
  笑声正是自饭桌上传过来的。
  说话的人身材不高,虽然坐在这种阴森的屋子里,但头上却戴着顶遮阳的竹笠,盖住了
脸。
  俞佩玉沉吟着,缓缓道:“既是如此,在下等就叨扰主人一杯吧”他们缓缓走过大厅,
下棋的仍在下棋,看书的仍在看书,谁也没有理他们,似乎全未将他们看在眼里。
  这些人的架子倒真不小。
  朱泪儿心里虽有气,但到了这种地方,却不敢发作了。
  一张圆桌上只坐着六七个人,刚好还有四五个空位。
  俞佩玉当先走过去坐不来,微笑道:“主人尊姓?”
  那头戴竹笠的人笑道:“各位既是不速之客,又何必问主人的名姓?”
  那点燃着的巨烛,恰巧在他身上,再加上他还戴着顶大竹笠,俞佩玉坐在他对面,却也
看不出他面目。
  再看他旁边坐的几个人戴的帽子也很低,像是已打定主意不招呼他们,甚至连眼色都没
有瞟他们一眼。
  这几人面色彷佛都很阴沉冷酷,身上穿的虽是破旧的粗布衣服,但头上戴着的帽子却很
新,而且质料也很好,有的帽子上甚至还嵌着粒明珠,和身上穿的衣服更不相衬,就像是买
了顶帽子後就没钱买衣服了。
  朱泪儿眼珠一转,冷笑道:“各位虽舍不得穿衣着鞋,但买帽子却很舍得,这倒是天下
奇闻。”
  她故意想气气这些人,谁知这些人就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麽,动也不动,连眼皮都未
抬。
  只有那戴着竹笠的人笑道:“人为万物之灵,就因为有个比别的野兽都大些的脑袋,自
然应该加意保重,分外爱护才是。”
  这人头上戴的是顶旧竹笠,身上穿的却是件质料很好的衣服,恰巧和别人大异其趣。
  朱泪儿眼珠子又一转,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舍不得买帽子呢?难道你的脑袋没
有别人的值钱。”
  这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利的嘴,只不过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说话的。”
  朱泪儿道:“那倒也不见得。”
  这人笑道:“不吃饭就要死,不说话难道也会死麽?”
  朱泪儿道:“叫我不说话,简直比死还难受。”
  朱泪儿说的倒真是老实话,铁衣娘忍不住要笑出来,只不过此刻实在笑不出来。
  那戴着竹笠的人大笑道:“小姑娘说的好,话不可不说,饭也不可不吃的,我这些菜里
可没有毒,各位请放心吃吧。”
  朱泪儿冷笑道:“你这菜里若是有毒,我难道就不敢吃了麽?”
  桌子上有条红烧鱼,朱泪儿的筷子就直奔这条鱼而去,谁知她挟了又挟,这条鱼还是纹
风下动。
  她用力一挟,这条鱼竟碎了。
  这桌子上的菜竟全是用蜡制出来的模型,看得吃不得。
  朱泪儿又好气,又好笑,刚想骂两声出气,忽然发现俞佩玉的脸色已变了,望着身旁一
个戴帽子的人道:“阁下尊姓?”
  这人一双手青筋暴露,又粗又大。手里拿着个非常小巧的酒杯,放在嘴边已有很久,一
直也没有喝下去,似乎对这酒的味道欣赏已极,所以舍不得喝,俞佩玉问他的话,他也完全
不理。
  朱泪儿本来就火气很大了,忍不住道:“喂,你这人是聋子麽?”
  她嘴里说着话,手里的筷子忽然向这人肘间穴道上一点,存心要将他拿着的这杯酒打
翻,出他个洋相。
  谁知这双筷子竟笔直插入这人的肉里,这人还像是全无感觉,朱泪儿又一惊,才发现这
人竟也是蜡制的。
  桌上的竟全都是蜡人。
  口口口
  朱泪儿这才怔住了,怔了半晌,冷笑道:“这里至少总有个活人吧。”
  她话未说完,就发现那唯一的活人竟已不知去向,只有那又大又破的竹笠还留在桌子
上。
  朱泪儿倒抽了口凉气,冷笑道:“难怪这些人穿着破衣服,却戴着新帽子。”
  她现在已明白这都是那人在捣鬼,故意在这些蜡人头上戴顶帽子,好教他们一时看不出
这些人的真假。
  她一赌气将这几人头上的帽子全掀了不来,只见一个个蜡人都是须眉宛然,活灵活现,
简直就和真人差不多。
  朱泪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无论如何,这人的手艺倒真不错。”
  海东青道:“就连京城专做蜡人的『蜡人张』只怕也比下上他。”
  俞佩玉沉着脸道:“他的轻功也不差,我们这些人竟都未看见他走到那里去了。”
  铁花娘道:“难道……难道这世人全都是蜡人麽?”
  只见屋子几十人都栩栩如生,但却都坐在那里,动也下动。
  俞佩玉道:“你看那人在干什麽?”
  铁花娘道:“在……在抚琴。”
  俞佩玉道:“你可曾听到琴声?”
  四下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铁花娘道:“那人摆这麽多蜡人在这里干什麽?”
  朱泪儿冷冷道:“他只怕觉得一个人太寂寞,所以叫这些蜡人来陪他。”
  她忽又一笑,道:“但无论如何,蜡人总比真人好得多。”
  铁花娘道:“为……为什麽?”
  朱泪儿道:“至少蜡人总不会向我们出手吧。”
  铁花娘虽然觉得这地方忽然变得鬼气森森,但也不禁放心了些,因为她觉得朱泪儿说的
话的确不错。
  和蜡人在一起至少绝不会有危险。
  只有俞佩玉神情却更凝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心事,沉声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
们还是快些离去。”
  朱泪儿笑道:“为什麽?活人既已逃了,我们难道还怕这些蜡人麽?”
  她笑着奔出去,又道:“你看,我打他们的耳光,他们也不敢还手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打了个蜡人一巴掌。
  这蜡人本来斜坐在椅上『看书』,挨了这一巴掌後,就倒了不来,『噗』的跌在地上,
跌碎了。
  朱泪儿笑道:“抱歉抱歉,你可跌疼了麽?让我扶你起来吧。”
  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出世以来从小没有玩过泥娃娃,骤然看到这麽多『大泥娃娃』,
自然觉得很有趣。
  只见她就好像小孩子扮『家家酒』似的,将地上的蜡人扶了起来,轻轻的在蜡人身上跌
碎的地方揉着,笑道:“乖宝宝,你跌疼了,妈妈替你揉……”
  铁花娘正看得有趣,突听朱泪儿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人,那蜡人这下子自高处跌
落,就跌得粉碎。
  俞佩玉立刻掠了过去道:“什麽事?”
  朱泪儿倒在他身上,指着地上已跌碎了的蜡人道:“这……这蜡人身上有骨头。”
  口口口
  铁花娘吃惊道:“骨头?蜡人怎会有骨头?”
  她话未说完,已发现跌碎的蜡人中竟赫然真的有一堆森森白骨,而且绝不是蜡制的骨
头。
  这竟是真的死人骨头。
  俞佩玉将跌碎的蜡人拾起了几片,很仔细的看了看,他脸色立刻变了,似乎觉得立刻要
呕吐。
  朱泪儿道:“你……你怎麽样了?”
  俞佩玉长长吐出口气,一字字道:“这些并不是蜡做的人,而是真人的??体,这地道就
是他们开辟出来的。”
  朱泪儿失声道:“你说什麽?”
  俞佩玉叹道:“那人唯恐他们??露这地道的秘密,等地道完成後,就将他们全部杀了灭
口,再将蜡浇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做成蜡人。”
  朱泪儿不觉身上每根寒毛都竖立了起来,道:“这就难怪,这些蜡人看来都好像活的一
样了。”
  海东青叹道:“我一进来就觉得奇怪,这些粗人怎会变得如此风雅?那时我们若是仔细
瞧瞧,也许早就看破了他的秘密。”
  朱泪儿咬着牙道:“但我们那时又怎会想到世上竟有这种残忍的疯子。”
  突听一人咯咯笑道:“小姑娘,你说错了,我非但既不残忍也不疯,而且是个良心最
好、最仁慈、最讲道理的人。”
  大家虽然都听到了他的笑声,但谁也看不到他的人。
  朱泪儿道:“你有良心?你就算有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
  那人大笑道:“我就因为他们挖得太辛苦,所以才请他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叫他们以後
永远也不必再流汗了,若不是我,他们那里享得到这种清福?我对他们这麽好,你居然还说
我不是好人?”
  朱泪儿大骂道:“你非但不是好人,简直不是人,只是个又疯狂、又黑心的恶魔。”
  她想将那人骂出来,谁知骂了半天,那人非但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连一个字都不说
了。
  朱泪儿恨恨道:“这地方反正不会太大,我们去将他找出来。”
  铁花娘叹了口气,道:“他不来找我们,已经很运气了,你还想去找他?”
  俞佩玉忽然向海东青一笑道:“到了这时,你还不肯将谜底揭开麽?”
  海东青怔了怔道:“谜底?什麽谜底?”
  俞佩玉道:“我实在想不出阁下兄弟两人为何要将我们诱到这里来?”
  海东青道:“你……你在说什麽?我为何要将你们诱到这里来?我根本没有来过这地
方,更不认得这疯子。”
  俞佩玉道:“海兄也许真的未到过此处,但这位老先生,海兄却自然是认得的。”
  海东青着急道:“我怎会认得他?我……我为何要骗你?”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海兄为何要骗我,海兄方才在地道中说的那故
事……那『东郭先生』的故事,我本来句句都信以为真,但现在却不能不有些怀疑了。”
  海东青道:“为什麽?”
  俞佩玉道:“他为了这条地道,不惜将这麽多人都杀死灭口,这地道的秘密关系自然十
分重大,是麽?”
  海东青道:“不错。”
  俞佩玉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在地道的入口外盖栋空屋子?荒山之中若是有栋空屋
子,岂非分外引人注目。”
  海东青又怔了怔,道:“也许……也许那屋子并不是空的。”
  俞佩玉道:“不错,那屋子绝不是空的,但里面的人呢?”
  海东青道:“也许已经被杨子江杀了。”
  俞佩玉笑了笑,道:“杨兄难道会因为要抢一栋屋子,而无故杀死许多无辜的人家?”
  海东青道:“这……”
  俞佩玉道:“何况,他既令那些人在屋子里看守,必定和他们有连络,杨兄杀了他们,
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又怎会让杨兄在那里住下去?”
  海东青道:“俞兄你的意思是……”
  俞佩玉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杨兄和这位老先生必定早有连络,他叫我们走入这
地道来,也是早就有安排的。”
  海东青变色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没有告诉我?”
  俞佩玉瞪着他,道:“海兄真的不知道?”
  海东青道:“我毫不知情。”
  俞佩玉道:“那麽,海兄为何要将姬灵风姑娘送到这里来?”
  海东青道:“你……你这话又是什麽意思?”
  俞佩玉道:“我本来就在奇怪,海兄拿住姬灵风是为了什麽?我知道两位准备将郭翩仙
和锺静交给百花门,来讨好海棠夫人,但却始终想不出两位准备将姬灵风送给谁?直到现在
才总算明白了。”
  海东青道:“明白了?明白了什麽?”
  俞佩玉道:“海兄拿住姬灵风,为的就是要送给这位老先生的。”
  海东青道:“我为何要送给他?他要姬灵风干什麽?”
  俞佩玉笑了笑,道:“也许是为了要做蜡人,也许还有别的缘故,我想海兄总该比我清
楚得多。”
  海东青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有什麽想法,但却知道你一定想错了,我和这
件事根本全无关系,俞兄你若不相信,我只有……”
  突听一声惊呼,呼声竟是朱泪儿和铁花娘发出来的。
  俞佩玉大惊回顾,就发现她们赫然已被两个蜡人『抱在』怀里。
  第七部完,请续看第八部『水落石出』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三十六章 地狱恶魔>>
古龙《名剑风流》
第三十六章 地狱恶魔
  朱泪儿的脸色吓黄了,嘶声道:“这些蜡人不是死,是活的。”
  铁花娘嘴唇发抖,几乎已骇晕了过去。
  只听那蜡人道:“你们若还想要她们活着,就站在那里,一动都不要动。”
  他嘴里说着话,脸上就有层薄薄的蜡一片片剥落下来。
  俞佩玉就站着下动,连话都不说。
  海东青却忍不住道:“你们想怎样?”
  他这句话其实问得很多馀,很可笑,任何人到了情急的时候,都常常会说出很无聊的话
来。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两个正在下棋的“蜡人”也忽然动了,身子一闪,就向地们飞扑过
来。
  抱住朱泪儿的那“蜡人”道:“你们两人无论谁动一动,这两个女人就没命。”
  朱泪儿嘶声道:“不要管我,他们不敢杀我的。”
  俞佩玉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叹出来,他的人已被两条很有力的手臂抱着,接着
就被人点了六七处穴道。
  朱泪儿又惊呼了一声,嗄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了我……”
  话未说完,她眼泪已落了下来。
  只听一人咯咯笑道:“小姑娘你现在总该知道蜡人并不比真人好了吧,其实他们有时候
比真人还危险得多。”
  刺耳的笑声,方才那穿黑袍子的老人又走了出来,只不过头上戴的已不是竹笠,而是顶
形状很奇怪的高帽子。
  他的人本就很矮,这顶帽子又特别高,骤眼望去,只觉帽子似乎比人还高,那模样实在
又滑稽,又可笑。
  但此时此刻,又有谁还能笑得出来。
  朱泪儿大骂道:“你这老妖怪,你……”
  她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这老头子却像是听得很有趣,等她骂完了,才笑着道:
“小姑娘,你很会哭,也很会骂人,我老人家最喜欢你这种小姑娘了,等下一定将你做成一
个最漂亮的蜡人,漂亮得就好像无锡泥娃娃一样。”
  朱泪儿嗄声道:“你……你……”
  她还想骂几句,怎奈心里发毛,嘴唇发乾,那里还骂得出。
  那老人头上的高帽子直摇,摇摇摆摆的走到俞佩玉面前,道:“小伙子,你就叫俞佩
玉?”
  俞佩玉道:“是。”
  老人咯咯一笑,道:“我虽未见过你,但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俞佩玉忽也一笑道:“我虽未见过你,但也认得你。”
  老人怔了怔,大笑道:“你若真认得我,你的本事可真不小。”
  俞佩玉道:“你并不是人。”
  老人狞笑道:“你也和那小姑娘一样会骂人?我不是人难道是妖怪。”
  俞佩玉道:“你也不是妖怪,只不过是个死,因为你早已死了。”
  老人大笑道:“你说我是死?”
  俞佩玉道:“不错,你虽未见过我,但我却早已见过了你。”
  老人道:“你见过我?在那里?”
  俞佩玉道:“在一个坟墓里。”
  朱泪儿的眼睛发直,连她都觉得俞佩玉说的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几乎要认为俞佩玉
忽然有了毛病。
  一个很正常的人绝不会说活人是死,更不会说自己到过坟墓里去,这简直不像是俞佩玉
说的话。
  谁知老人听了这些话,脸色却忽然变了,瞪了俞佩玉半晌,道:“你去过那坟墓?”
  俞佩玉道:“不错,我还在里面耽了很久。”
  老人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俞佩玉笑了笑,道:“从你屁股下面走出来的。”
  听到这里,非但朱泪儿认为他有毛病,铁花娘和海东青简直已认为他发了疯,因为他说
的完全不是人话。
  但那老人的脸色却变得更可怕,忽然大声道:“乖孙女,你出来。”
  她的孙女一出来,除了俞佩玉外,大家又骇了一跳,谁也想不到这老人的孙女竟是姬灵
风。
  俞佩玉却早已看出这老人就是诈死而逃的姬苦情了,他做“蜡人”的本事不错。只听姬
苦情道:“这小子说的话可是真的么?”
  姬灵风道:“我不知道。”
  她看来很憔悴,很虚弱,但回答得却很乾脆。
  姬苦情道:“但他去过杀人庄,是吗?”
  姬灵风道:“他若未曾去过杀人庄,我怎么会认得他,但去过杀人庄的人很多,又不止
他一个。”
  姬苦情笑了,拍着她的脸蛋儿,笑道:“乖孙女,对爷爷说话怎么可以这样没礼貌。”
  姬灵风嘟着嘴道:“人家头昏,就想睡觉。”
  她话未说完,扭头就走,居然始终也没有看俞佩玉一眼。
  姬苦情摇着头,喃喃道:“这孩子已被她娘宠坏了……”
  他忽又瞪着俞佩玉道:“我听说俞放鹤的儿子也叫做俞佩玉,是么?”
  俞佩玉道:“好像是的。”
  姬苦情道:“听说他已死在杀人庄。”
  俞佩玉道:“好像不错。”
  姬苦情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缓缓道:“也许他并没有死,也许他到坟墓里去走了一
趟,又活回来了,而且还遇着个人替他将容貌改变了。”
  他忽然一把揪住俞佩玉的衣襟,大声道:“也许他就是你,你就是俞放鹤的儿子。”
  口口口
  俞佩玉本来想不通姬灵风为何要说谎,现在才明白了,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掌心里不
觉沁出了冷汗。
  姬苦情说不定也是和那“俞放鹤”一路的,将俞佩玉诱来,也许为的就是要查明两个俞
佩玉是否同一人。
  俞佩玉易容的秘密,只有姬灵风知道,但她并没有说出来,俞佩玉虽不知道她为了什么
要替自己隐瞒,却实在感激得很。
  姬苦情还瞪着他,厉声道:“你究竟是否俞放鹤的儿子?”
  俞佩玉笑了笑,道:“我是谁的儿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姬苦情道:“你就算承认是俞放鹤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笑道:“你为何不承认是他的儿子?”
  姬苦情脸色一沉,忽又大笑道:“好,小伙子,算你嘴硬,你既然不喜欢说老实话,我
就索性叫你永远说不了话吧。”
  口口口
  这石窟比外面那洞窟明亮得多,也温暖得多,因为大铁炉里已生起了火,火上有只大铁
锅里的蜡已开始融化。
  姬苦情用一只长柄的铁杓在锅里缓缓搅动着,当火焰渐渐转变为青色的时候,锅子里就
有一阵阵热气散发出来,在氤氲的热气和闪动的火光中,他的脸看来就像是一个用青铜铸成
的魔鬼面具。
  他眼睛里也闪动着一种疯狂的、狂热的光芒,缓缓说:“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做成一个
蜡人,并不是件容易事,第一,要注意融蜡的时候,既要将蜡完全融化,又不可将蜡煮得太
沸,一定要在蜡刚刚开始起泡的那一瞬间,就将蜡倒在人身上。”
  他咯咯一笑,接着道:“那就好像广东人做油淋鸡一样,手要稳,心要细,要将蜡慢慢
的浇,而且还要浇得很匀,等第一层蜡,已完全凝固了之後,再开始浇第二层,只要手稍微
一抖,就完全前功尽弃了。”
  他悠然自得的说着,真像是一位名厨,一面在做油淋鸡,一面在食客面前夸耀着自己的
手艺。
  只可惜听他说话的并非食客,而是“鸡”——鸡若也有感觉,到了厨房後会是什么心情
呢?
  朱泪儿此刻的心情就正和鸡差不多,又愤怒,又害怕,只恨不得一嘴将这残酷的疯子啄
死。
  铁花娘似已怕得控制不住自己了,嘶声道:“你快杀了我吧,你为何还不动手?”
  姬苦情悠然笑道:“我要做一个完好的蜡人,还有件特别注意的事,那就是切切不可先
将人杀死,这样做出来的蜡人,才能有生动鲜活的神气,若先将人杀死,再浇蜡,做出来的
蜡人看来就会死气沉沉了。”
  铁花娘道:“你,你……”
  她嘴唇发抖,喉咙像是已被堵塞住。
  姬苦情忽然向她一笑,道:“但杨夫人你却大可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的,因为我想杨
子江绝不会喜欢跟一个蜡人睡觉。”
  海东青变色道:“杨子江难道真的和你串通了?”
  姬苦情大笑道:“不错,他比你聪明,比你会选择朋友,他选择的朋友是拿刀的厨子,
你选择的朋友都是鸡。”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