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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红颜

_13 古龙(现代)
李公鸡道:“在下也没有杀那好夫,只是痛骂了他一顿。”
老霍道:“这可便宜了他。”
李公鸡摇摇头:“不,这已是委屈了他,因为在下后来查出,那婆娘的好夫并不是
他,而是另有其人,那是个六根未净的和尚。”
老霍冷冷一笑:“出家人,也未必见得就很可靠。”
李公鸡道:“那臭和尚,已给乡中父老活活打死!”
老霍道:“打得好!”
李公鸡叹道:“但我却不怎么好了,那人本是我很尊敬的人,可是,我却骂他是奸
夫,后来想负荆请罪,但他却又远离而去,不知所踪。”
老霍也叹了口气,道:“难怪李兄郁郁寡欢,未知那人姓甚名谁?”
李公鸡道:“他姓贵,叫贺六。”
“什么?贺……贺六?”
“嗯,”李公鸡目光一闪:“你认识他?”
老霍双眉一聚,道:“只怕,那是同名同姓而已。”
李公鸡说道:“在下是江南浣溪县人氏……”
“浣溪县?”老霍吃了一惊。
李公鸡道:“你认识的那个贺六,莫非也是浣溪县人氏?”
老霍点点头。
李公鸡面露兴奋之色:“他左颊上,是不是有颗珠砂志?”
老霍呆了一呆,又点点头。
李公鸡大喜:“那么一定是他儿子,为了这桩事,小弟一直于心不安,这次无论怎
样,你非要带小弟去见他不可。”
老霍却是面有难色的道:“这个……恐怕……”
李公鸡道:“贺六脾气有点古怪,在下是知道的,但在下这次负荆请罪,无论他怎
样对我,我都不会……”
“不是这个问题,”老霍摇摇头,道:“要见贺先生,并不容易。”
李公鸡一怔:“如何不容易?”
老霍道:“他近年来结下了不少仇家,行踪极之隐秘,就算是俺,也不容易找得着
他。”
李公鸡想了想,忽然把那张万两银票掏了出来,塞在老霍手里。
老霍吃了一惊:“这怎么使得?”他面露吃惊之色,实则心中窃喜。
李公鸡道:“这点小钱,谁都别放在心上,小弟只求一见贺六而已。”
老霍犹豫了半天,才毅然点点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李兄是个义气深重
的人物,这桩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李公鸡大喜,翻身便拜。
老霍忙扶起他:“别太客气,来,俺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公鸡说道:“我们现在就去见贺六吗?”
老霍道:“不,要见贺先生,必须先找到‘地裂’。”
“‘地裂’是谁?”
“俺的师弟。”
“他在哪里?”
“刚才俺已说过,他就在颐香院?”
“咱们现在就去颐香院?”
“当然,你害怕?”
“怕什么?走!咱们现在马上去!”
第四节
颐香院是美人窝。
李公鸡进入颐香院,就像个第一次到城市里的老乡下。他似乎什么都不懂。
老霍带着他,一直来到了颐香院里最幽静,也最华丽的银铃阁。
银铃阁有俏语声,声若银铃。有一个满脸金钱麻子的大汉,左拥右抱,燕瘦环肥,
好不风流快活。他就是崔命来,“地裂”崔命来。
老霍是横冲直撞般闯进来的。
若是换上别人,一定立刻就给崔命来三拳两脚轰了出去,但老霍是他的师兄。
“怎么啦,又输干了?”
老霍盯着他、“正经点好不好?”
崔命来哈哈一笑:“这里不是夫子庙,干吗要正正经经的?”
老霍道:“有人来了。”
李公鸡来了。
崔命来脸色一变:“他是什么人?”
老霍道:“李公鸡。”
崔命来冷冷一笑:“管他是公鸡还是母鸭,踢他出去。”
老霍道:“你若要踢他出去,倒不如踢我。”
崔命来一证。“他莫非是个宝贝?”
老崔道:“他不是宝贝,却是个财神爷。”
崔命来皱了皱眉,一手推开身旁的女人:“你在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老霍把银票一幌。
崔命来这时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是真的?”
“绝对不假。”
崔命来看的连副脸孔也和气多了。
“李公子!请进!请进!”
李公鸡忙道:“不必客气,我在外面站着就行了。”
崔命来呵呵一笑,道:“这是男人的世外桃源,你喜欢怎样的娘儿,只要说一句,
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李公鸡干咳两声:“这个……”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这个好极了!”崔命来眉飞色舞他说道:“这里最楚楚动
人的是金粉红,最冶艳大胆的是尤天姬,但最善解人意的却还得数于梦梦……”
“不!”李公鸡摇头不迭:“在下想见的不是女人,是贺六!”
“贺先生?”崔命来的眼色变了:“你想见贺先生?”
“嗯,他是我的同乡好友……”
崔命来脸色一沉,道:“这恐怕有点困难。”
李公鸡道:“有何难处?”
崔命来道:“他很忙碌,而且绝不会接见陌生人。”
李公鸡道:“只要提起李公鸡,他是绝不会忘记的。”
崔命来道:“你真的想见贺先生?”
李公鸡点点头道:“是的。”
崔命来想了想,忽然露出了一种诡谲笑意:“我带你去见贺先生,对我有什么好
处?”
李公鸡一怔:“在下刚才已付了一万两。”
崇命来道:“这一万两,只是付给师兄,我却连一两也没有。”
李公鸡道:“你真的可以带我去见贺先生?”
崔命来道:“只要我也有一万两,这桩事一定办妥!”
“一言为定?”
“当然!”
李公鸡沉吟半晌,居然真的又再掏出了另一张崭新的银票道:“这里也是一万两!”
崔命来接过银票,看了好一会,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公子,你果然是个豪爽的人!”老霍笑着说。
李公鸡叹了口气:“在下也只是但求心安理得而已。”
老霍点点头,瞧了他半天,忽然说:“凤凰和公鸡,究竟有什么分别?”
第五节
李公鸡怔住了。
老霍这句说话的意思,他并非不懂,而是实在太懂了。
他当然并不是什么李公鸡,而是铁凤师。
老霍盯着他,淡淡一笑道:“你无疑是个聪明人,可惜这一着却绝不高明。”
铁凤师耸耸肩,苦笑道:“原来你早已知道我并不姓李。”
老霍冷冷一笑:“本来你姓什么都没问题,但你不该在我的面前,编造那段捉奸的
故事。”
铁凤师道:“这故事有什么漏洞?”
老霍道:“你不该说,自己误会了贺六先生,而且还曾经把他痛骂一顿。”
铁凤师了两撇胡子:“这有什么不对?”
老霍悠然他说:“因力你根本就没有痛骂过贺六先生?”
铁凤师摸了摸楞:“你怎知道我没有骂过贺六?”
老霍淡淡道:“你若还不算太笨,该猜得出来。”
铁凤师吸了一口气:“难道……你就是贺六先生?”
老霍点点头,微笑道:“你总算猜对了。”
铁凤师摇摇头,道:“不,贺六的脸颊上,有颗朱砂痣,而你没有!”
老霍陡然大笑起来:“在高明的易容术掩饰之下,别说是颗朱砂痣,就算是一条深
刻刀疤,也可以变得皮细肉滑,毫无破绽!”
他一面说,一面在左颊上,涂上一种粉末。
然后,他用一块白布,轻轻一擦。粉脱落,他脸上的肤色也同时变了。
他的皮肤变得苍白许多,而且左颊上还出现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朱砂痣。
“公鸡,你现在大概可以相信,你有点‘发鸡盲’罢?”
铁凤师笑了——这是苦笑。
他早已知道,上官宝楼不会亲自进袭坐龙山馆。
养气帮若真的要向坐龙山馆下手,那么,必须是由南总舵主贺六先生主持。
铁凤师并不认识贺六,但却有不少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所以他决定要对付这人,但
贺六先生神出鬼没,行踪诡秘,要找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铁凤师花了一番功夫,终于查出“天崩”、“地裂”这两个人,是最接近贺六的。
这两人一个嗜财,一个贪色,而且同样贪财。这是他们的弱点。对付敌人的办法,
最好就是从他的弱点处下手。
铁凤师是老江湖了,自然深明此理。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最少,自己一定比猪还聪明一点。
因为猪是不会想到这种笨法子的。
老霍!
铁凤师一直都以为这老粗在自己股掌之上。谁知道这老粗原来是个老狐狸。
他一直在装疯卖傻。
他就是贺六先生,他眯着眼睛,悠然地盯着铁凤师:“为了掩饰身份,我涂掉颊上
的朱砂滤,而阁下,却把风凰神剑收藏起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铁凤师吐了口气:“李公鸡若带着凤凰神剑,那是很不相称的。”
贺六先生眨着眼,笑道:“你找我,是不是想杀了我这位南总舵主?”
铁凤师并不否认:“不错,我的确很想杀了你。”
贺六先生没有生气,只是悠然地笑道:“想杀我的人,也不只是你一个,只是,从
来没有任何人成功。”
铁凤师道:“这个自然,倘若已经有人成功了,在下此刻也不会有这样丢人现眼的
处境。”
贺六先生道:“但你能找到我,这已经很不容易。”
这句说话,并不是恭维,而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铁凤师当然听得出来,但听得出来又怎么样?铁凤师甚至认为,那是应该的,自己
一上来就太大意,小觑了那个老霍!
只听得贺六先生又接着说道:“你已找到想杀的人,为什么还不下手?”
铁凤师没有作声。贺六先生瞳孔收缩:“你在等什么?”
已很久没开口的崔命来,忽然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在等这一把剑?”
他忽然掀开脚下的一块地毯。
毯下有一把剑,这赫然竟是铁凤师的凤凰神剑!
李公鸡当然不能带着凤凰神剑出现。
所以铁凤师只好把它收藏起来,而知道它收藏在哪里的人,只有两个。
那是他自己和不疯道士。
凤凰神剑己落在贺六先生手中。
不疯道士又如何?
崔命来抓起凤凰神剑,欣赏了好一会,才淡淡的笑道:“好一口利器,好嘴硬的臭
道士!”
铁凤师的手在沁冷汗,他知道,不疯道士虽然行事荒诞不经,但却绝不会随便出卖
朋友,泄露别人秘密的。但风凰神剑,现在已落在崔命来的手中。他们曾经怎样对付不
疯道士?
贺六先生盯着铁凤师:“你想不想去见那道士?”
铁凤师道:“想。”
贺六先生道:“你敢不敢跟我来?”
铁凤师道:“只要能找得到他,你上天我绝不会人地。”
贺六先生淡淡道:“你果然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
铁凤师忽然沉着脸:“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崔命来摇摇头,道:“他没有死,死人又怎会把凤凰神剑的下落说出来?”
铁凤师道:“你们把他怎样了?”
贺六先生悠然一笑,道:“你和他在赌坊分手,只是一段很短很短的时间,我们绝
不会把他弄成怎样的。”
铁凤师道:“他现在在哪里?”
贺六先生微微一笑,忽然向下一指:“他就在你的脚下?”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铁凤师站立着的地方,忽然就裂开了一个大洞。
这个洞又深又大,而且好像还黑漆漆见不着底。
铁凤师虽然身手卓越,但忽然遇上这么要命的一个洞,也只好像块石头般掉了下去。
贺六先生大笑。
他对崔命来说:“我们总算抓到了一只又肥又大的公鸡了。”
第六节
黎明。
元宝赌坊已打烊,赌客也已散尽。
自从这赌坊开设以来,钱百魁是在打烊后才离开赌坊的。
钱百魁本是青城派弟子,他精于剑法。
但他却用青城派的剑法,把青城派的道士杀得片甲不留。
青城派原为武林名门正派,百余年前,甚至一度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声威大振。
然而,青城派内,却又分为剑、气、拳三派系。
剑派以剑法为主,自视极高。
气派一味钻研内功心法,一直以来,与剑派不相容。
拳派又自成一家,与剑。气两派貌合神离。
是以一派之中,分裂为三,数代掌门,虽曾尽最大努力希望三派合一,不再发生磨
擦,但到头来却仍然徒劳无功。
常言道:“外患可御,内乱难平。”
青城一派,先生内乱,继而仇家趁势乘虚而入,终于爆发了连场剧战,损折的高手
无数,元气大伤。
钱百魁就在青城派实力最虚弱的时候,乘机作乱。
但这位剑派高手,并非拥剑派而对抗气、拳两派,而是三派俱反。
他是完全背叛了青城派,连自己的师叔伯都杀个片甲不留。
青城派自然是恨之入骨,先后派出高手数十人,誓杀此叛徒!
可是,这数十高手,全都有去无回。
十年了,钱百魁还是活得很好。
青城派中人,莫不欲杀之而后快,但等到青城第一高手玉冠道长也死在元宝赌坊门
外之后,他们再也提不起勇气去对付他了。
因为他们知道,钱百魁固然不可轻侮,其背后的靠山更不寻常。
钱百魁并不高大,但却威武、彪悍。
他浑身是劲,虽然每天晚上都没睡觉,但在黎明时分,他看来比每一个己睡了整晚
的人还更精力弃沛,头脑清醒。
像他这么样的一个人,背后当然少不了一两个跟班。
他的跟班,一个叫阿同,另一个叫孙福岛。
阿同是华山派俗家弟子,拳脚功夫极为了得。
但钱百魁最欣赏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背叛华山派的气概。
那就像是钱百魁自己的缩影。
而孙福岛,本是一个市井流氓,他年轻力壮,好勇斗狠,钱百魁看上了他,就把他
收录为记名弟子。
有阿同和孙福岛两个小伙子陪伴,许多事情都不必钱百魁亲自动手,他们俩人就已
经会办得很妥当。
每天黎明时分,他们都会到清风楼,这里的岩茶和饱点,都是第一流的,甚至不会
比京师里的金华轩稍差。
但这一天,当钱百魁来到清风楼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
大门紧关闭,伙计。掌柜也都不知去向。
阿同怒叫起来。
他用力敲门。
“嗨!怎么没有人?喂!是不是都已死。……”
“住口广!”钱百魁沉着脸,推开了阿同,忽然一脚踢向大门。
这一脚,也不见得怎么用力,坚实的木门,立刻就被撞开。
店堂内无人。
钱百魁冷冷道:“福岛,你到厨房里瞧瞧。”
孙福岛不等钱百魁说完,人已像箭矢般标了出去。
但他很快就回来。他去的时候很快,回来更快。他是给一股巨力撞回来的。
蓬!他重重的碰在墙壁上,立刻昏死过去。
现在太该是喝茶吃早点的时候。
但孙福岛今天倒霉万分,他吃的不是饱点,而是重重的一掌!
钱百魁脸色一变,他没有立刻冲入厨房。他只是走到孙福岛的身边,一探气息,不
由心中猛然一凉。
孙福岛不是昏死过去,而是已经死掉了。
那是一块掌印,掌印是火红色的。而且,这掌印只有两根手指!
钱百魁沉声喝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厨房里?”
厨房里立刻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叫化,这叫化大概四十岁年纪,手里提着一根打狗棒。
“丐帮中人?”钱百魁脸色一寒。
叫化嘻嘻一笑:“不错。”
“韩化生?”
“也不错,”叫化悠悠笑道:“你还认得我,记性真不坏。”
钱百魁冷笑道:“八年前,你只是两袋弟子。”
韩化生哈哈一笑:“这一下你记错了,不是两袋,而是只有一袋。”
钱百魁道:“现在呢?”
韩化生笑道:“连一袋也没有了。”
钱百魁道:“白衣弟子?”
韩化生点点头:“是的。”
钱百魁道:“怎会越弄越不像样?”
韩化生笑道:“闯祸大多,建树全无,所以如此。”
钱百魁道:“丐帮多愚顽份子,岂是你这种人物长留之地?”
韩化生道:“总比无处栖身好点。”
钱百魁道:“何不加盟本帮?”
韩化生道:“义气帮?”
钱百魁道:“不错,钱某保证你在三年之内,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韩化生摇摇头,道:“不必了!”
钱百魁道:“为什么不必了?”
韩化生道:“因为你是个泥菩萨,与你渡江,何异自掘坟墓。”
钱百魁冷冷一笑:“好一个臭叫化,量你也没那种掌力,可杀孙福岛,在厨房中鬼
鬼崇崇暗筋伤人的,又是什么人?”
韩化生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人混帐得这么可以,清风楼已易主,在厨房里
的,正是这里的新主人,他在自己的厨房里,那是光明正大之极,怎能算是鬼鬼崇崇?”
钱百魁神色一变,韩化生又已缓缓接道:“倒是尔等三人,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这算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钱百魁给他抢白一顿,不由脸上阵红阵白。
阿同已大吼一声:“待我把这叫化宰了!”
钱百魁没有阻拦,他也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在丐帮地位低微的白衣弟子。
阿同声势汹汹,在腰际抽出一双熟铜短棍,一个错步闪身,疾向韩化生展开了狂风
骤雨般的攻击。
韩化生谈淡一笑,从容不迫,悠悠闲地使了几招招式,居然就把阿同凌励的攻势,
一一化解开去。阿同一凛,知道遇上了劲敌。
但他存心要在钱百魁的面前显威风,岂肯就此罢休,招路一改,挺而走险,双棍直
上直下,猛地从中路直逼过去。
韩化生不再悠闲了。
他手中的打狗棒也招式大变,守中有攻,不再让阿同完全采取主动。
两人都动上了全力,阿同越战越狂,韩化生的招式也越来越紧密、凶险。
蓦地,钱百魁亮剑。
他是青城派剑法高手,一剑刺出,已把韩化生的退路封死。
韩化生没有退。他仍然咬紧牙关,以一对二,昔战下去。
阿同松了一口气。却在此时,厨房里一条人影飞射而出,“蓬”然一声,钱百魁忽
然像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了开去。
孙福岛是撞向墙壁,然后倒下来。
想不到钱百魁居然也是一样。
他手中的长剑已坠地。
他的心冰冷,眼睛里充满着绝望的恐惧。
他用力扯开胸前衣襟。
他胸膛上有掌印,这掌印和孙福岛身上的一样,只有两只指印!
钱百魁渗白的脸庞上已全无血色。
阿同是跟班。
连主子都已倒了下来,他还能有什么斗志。
他与韩化生,本来只是平分秋色之局,钱百魁一倒,阿同再无斗志,形势立刻就改
变过来。
韩化生终于觑准了一个机会,一棒戳在他的咽喉上!
阿同想逃,但这一下,他再也逃不掉了。
钱百魁喘着气,盯着一个人。
这人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他的头很大,一双手更粗大。
但他的右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余三指,断了。那是他自己削掉下来的。
“布大手!”钱百魁忽然想起这是什么人了,他嘶哑着声音,说:“你……一定就
是布大手……你没有在开封府
这大汉冷冷的盯着他:“不错,俺就是布大手,你们以为俺一定会在开封府,俺偏
偏就来到了这里。”
钱百魁惨笑一声:“南总舵主果然没有说错,好汉堂最可怕的人,不是岳无泪,而
是你……”
布大手冷笑:“你错了,好汉堂最可怕的并不是任何一人,而是一股正气!”
“正气?”
“不错,正气和义气,都是大同小异的辞,但我们的正气是真的,而你们的义气却
只是海市蜃楼,风中烟幕!”
钱百魁无言。
他已明白了好汉堂至今仍然没有倒下去的真理。
好汉堂不倒,他自己却已倒了下去。
钱百魁不再看他。他纵然不死,此后也必已成为废人。。
韩化生却忽然走到钱百魁身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现在已不是丐帮中人。”
钱百魁没有说话。他现在只能听,再也没有气力说话。
韩化生笑了笑,接道:“丐帮不是不好,而是我这个叫化实在太不像话,总是把丐
帮的长老气得死去活来,所以,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我就加入了好汉堂第十分
堂里!”
钱百魁连听也好像没听见了。
他已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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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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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红颜
第八章 凤凰和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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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颐香院的吴婆子是个著名的悍妇。
她是什么来历?知道的人,都会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在三十年前,她已经是山东
马贼的女匪首,她的老公,就是有“伸刀取头,伸手夺命”之称的刀贼大王洗霸北。
洗霸北威震绿林,拳脚功夫,刀法造诣,被誉为马贼第一人。
这位吴婆子,当年的外号,是“飞马盗后”,擅使一双吴越剑,使起脾性来,连洗
霸北也为之眉头大皱。十五年前,洗霸北病逝山东,这位“飞马盗后”,也销声匿迹,
不知所踪。
却原来,她已在这颐香院里歇下了脚。而一般人,只知道她是“悍妇”而已。绝大
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悍妇”若发起雌威,就算是凶名甚著的钱百魁,也绝不是她的敌
手。
时候还很早,吴婆子就已在颐香院里剪花。
熟悉吴婆子的人,都可以从她剪花的手势,知道她今天的心情如何。她若情绪很好,
那么,她剪花的时候,一定会哼着江北小曲,而且每剪都小心翼翼,把花叶修剪得整整
齐齐。
但现在,她哪里像是剪花?只见她两腮鼓起,面露杀机,栏杆前一列二十八盆花朵,
都被剪得支离破碎。花不见了一半,叶也不见了一半。最后,这位吴婆子居然连花盆都
剪烂了。
第二节
落英满园。一个陌生人,一个叫化子,来到园中。
吴婆子终于放下了剪,但她的目光却比剪刀更锋利。
她冷冷的盯着这个人。
这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他的手很大,但左右两手加起来,才总共只有七根手指。
“布堂主,你终于来了。”吴婆子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好像在哭。以前,她要杀人的时候,说话也是这副样子的。
布大手没有瞧着吴婆子。
他瞧着的是花。一朵很好看的兰花,原本种在精致的瓷盆上。
但瓷盆被“剪烂”了。花也跌落在地上。
布大手叹了口气,忽然俯身拾起那朵花。
吴婆子冷笑一声,说:“这朵花还未修好。”
手一扬,本已搁在栏杆上的利剪,忽然像是弩箭般向前激射过去。
好快!好准!利剪直飞射向布大手的咽喉。
布大手叹口气:“的确未曾修好。”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他的右手已把利剪抄下来。
吴婆子脸色一变,不期然向后倒退一步。
布大手接过利剪,却不是修剪花朵,而是修剪指甲。
他的指甲很长。
他剪下了一块,轻轻一弹。
吴婆子突然惨呼一声,右眼居然给指甲刺瞎了。
这是什么劲力?
吴婆子又惊又怒:“恶贼,老婆子跟你拼了!”
布大手却说:“这把剪太钝,不中用,还给你好了。”
他把剪刀递给吴婆子。
连指甲都能刺瞎她的右眼,这把利剪,吴婆子如何敢接?
一直以来,她是人见人怕的江湖女煞星、女魔头。
想不到布大手一出现,她就变得像个又老又迟钝的老妇人。
吴婆子是骑虎难下,她已势必要拚。
剪刀,她是万万不敢接的了。
但不接又如何?
进吗?不敢胡来。
退吗?倘若布大手乘势追击,后果也是堪虞。
在这刹那间,吴婆子可说是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以吴婆子这等高手,居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倏地,一只手仿佛从天而降,很轻松的就把那利剪接下
吴婆子不由吐一口气。她再也不敢托大了,匆匆退后。
她瞧着了一个人的背影,心中暗自庆幸。
这人若来迟半步,她现在也许已成为剪下亡魂!
第三节
来的是老霍。“天崩”老霍,也就是义气帮南总舵主“白骨学究”贺六先生。
布大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块岩石。
贺六先生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岳无泪怎会把你赶出好汉堂的?”
布大手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也没有回答。
贺六先生却没有停止,缓缓接着说下去:“自古唯大英雄好色,你是个大豪杰,真
好汉,你既然看上了岳倩倩,岳老头儿应该连欢喜也来不及,但他却没有把你当作兄弟,
居然把你赶出了好汉堂!”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刀!他一刀一刀的割下去!总有一刀,会割疼布大手!
布大手的心也许已伤了。但他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变化。他只是看着那朵花,那朵花
忽然像飞镖一样,向贺六先生的眉心疾飞过去。
吴婆子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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