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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6-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_5 亚瑟·柯南道尔(英)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第十章 华生医生日记摘录
我一直都在引用以前寄给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报告。可是叙述到这里,我又不得不放弃这种方法,再度依靠我的回忆,借助于我当时的日记了。随便几段日记就能使我想起那些详尽无遗的、深印在我记忆之中的情景。好吧,我就从我们在沼地里徒劳无功地追捕了一阵逃犯和经历了那次奇遇的那个早晨谈起吧。
  十月十六日——今天是个阴晦多雾、细雨蒙蒙的日子。房子被滚滚而来的浓雾重重包围起来,可是浓雾也不时上升,露出荒漠起伏的沼地来,山坡上有纤细的如同缕缕银丝似的水流,远处突出的岩石的湿漉漉的表面,被天光照得闪闪烁烁,由表及里都沉浸在阴郁的气氛之中。昨夜的惊恐在准男爵的身上产生了恶劣的影响;我感到心情沉重,有一种危险迫在眉睫的感觉——而且是一种始终存在的危险,由于我形容不出来,所以也就显得特别可怕。东西
  难道我这种感觉是毫无来由的吗?只要考虑一下连续发生的这一长串意外的事件就会明白,这些都说明在我们的周围正进行着一件有计划的罪恶活动。这庄园的前一个主人的死,分毫不爽地应验了这家族中的传说的内容,还有农民们一再声称的在沼地里出现的怪兽。我曾两次亲耳听到了很象是一只猎狗在远处嗥叫的声音,这竟会是真正超乎自然的事?
  简直是既不可信也不可能。一只魔犬,可是又留下了爪印,又能嗥叫冲天,这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斯台普吞可能会信这套鬼话,摩梯末也可能;可是如果我还能算是稍具常识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如果我自己对此也信以为真的话,那就无异于甘心把自己降低到这些可怜的庄稼人的水平。他们把那狗说成妖魔鬼怪还不够,甚至还把它形容成口、眼都向外喷着地狱之火。福尔摩斯决不会听信这些异想天开的说法,而我则是他的代理人。我就两次在沼地里听到过这种叫声。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啊,假如真的有什么大猎狗跑到沼地上来的话,那就一切都好解释了。可是这样一只猎狗能藏到什么地方去呢?它到哪里去找吃的呢?它是从哪里来的呢?白天为什么没有人看到它呢?不可否认,不管是合乎自然法则的解释或是不合乎自然法则的解释,现在都同样地难于说得通。暂且先放下这只猎狗不提,那么在伦敦发现的那个“人”总是事实啊!马车里的那个人,还有警告亨利爵士不要到沼地来的那封信,这至少是真的吧。这可能是个要保护他的朋友干的事,但也同样可能是个敌人干的事。那个朋友或敌人现在究竟在哪里呢?他是仍旧在伦敦呢,还是已经跟踪我们到了这里呢?他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我所看到的在岩岗上站着的那个陌生人呢?
  确实是我只看到了他一眼,可是有几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他绝不是我在这里所见到过的人,而我现在和所有的邻居都见过面了。那身形远比斯台普吞高得多,也远比弗兰克兰为瘦。说不定可能是白瑞摩,可是我们已把他留在家里了,而且我可以肯定,他是不会跟踪我们的。这样说,一定还有一个人在尾随着我们,正如同有一个陌生人在伦敦尾随我们一样,我们一直也未能把他甩掉。如果我们能抓住那个人的话,那么,我们的一切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现在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我的第一种想法是打算把我的整个计划都告诉亨利爵士;第二种想法,我认为也是最聪明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干自己的,尽量不和任何人谈起。他显得沉默而茫然,那沼地的声音已使他的神经受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我不愿再以任何事情来加深他的焦虑,为了达到自己的既定目的,我就必须采取单独的行动了。
  今天早饭之后,我们又出了一件小事。白瑞摩要求和亨利爵士单独谈话,他俩在爵士的书房里关起门来待了一会。我坐在弹子房里不止一次听到谈话的声音变得高了起来,我很明了所谈的是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准男爵就打开房门叫我进去了。
  “白瑞摩认为他有一点不满之处,”他说道,“他认为在他自愿地把秘密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就去追捕他内弟的这种做法是不公平的。”
  管事的站在我们的面前,面色很苍白,可是很镇定。
  “也许我说话太过火了一些,爵爷,”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求您宽恕。但是,在今晨我听见你们两位回来并得知你们是去追捕塞尔丹的时候,确实感到非常吃惊。这个可怜的家伙,不用我再给他添什么麻烦就已经够他苦斗一阵的了。”
  “如果你真是自愿地告诉了我们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准男爵说道,“但实际情况却是当你,或者还不如说是当你太太被迫不得不说的时候才告诉我们的。”
  “我真没有想到您竟会利用了这一点,亨利爵士……我真没想到。”
  “这个人对社会说来是个危险。在沼地里到处都是孤立无援的人家,而他又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只要看他一眼,你就能明白这一点了。比如说,你就看斯台普吞先生的家吧,就只有他一个人保护家。除非塞尔丹重新被关进监狱,否则谁也不会感到安全。”
  “他绝不会闯进任何人家的,爵爷,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反正他在这里再不会骚扰任何人了,我向您保证,亨利爵士,过不了几天就可做好必要的安排,他就要去南美了。看在上帝的面上,爵爷,我恳求您不要让警察知道他还在沼地里。在那里他们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追捕了,他可以一直安静地藏到准备好船只的时候为止。您若告发了他,就一定要使我和我的妻子遭到麻烦。我恳求您,爵爷,什么也不要和警察说。”
  “你看怎么样,华生?”
  我耸了耸肩。“如果他能安全地离开这个国家,那就能给纳税人减去一桩负担呢。”
  “可是他会不会在临走以前搞谁一家伙呢?”
  “他不会这样发疯的,爵爷,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我们都给他准备齐全了。他若再犯一次罪就会暴露他的藏身之所了。”
  “这倒是实话,”亨利爵士说道,“好吧,白瑞摩……”
  “上帝祝福您,爵爷,我从心眼里感激您!如果他再度被捕的话,我那可怜的妻子一定要活不成了。”
  “我想咱们这是在怂恿助成一件重大的罪行吧,华生?可是在听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我觉得好象已经不能再检举那人似的,算了吧!好吧,白瑞摩,你可以走了。”
  那人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些感谢的话,一边转过身去,可是他犹豫一下之后又回转身来。
  “您对我们太好了,爵爷,我愿尽我所能地来报答您。我知道一件事,亨利爵士,也许我早就该说出来了,可是这还是在验尸之后很久我才发现的。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是一件和查尔兹爵士的死有关的事。”
  准男爵和我两个人都站了起来。“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爵爷,这个我可不知道。”
  “那么,你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当时他为什么站在那门旁,那是为了要和一个女人会面。”
  “去和一个女人会面!他?!”
  “是的,爵爷。”
  “那个女人叫什么?”
  “她的姓名我没法告诉您,爵爷,可是,我可以告诉您那姓名的字头。她那姓名的字头是L.L.”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瑞摩?”
  “啊,亨利爵士,您伯父在那天早晨收到了一封信。他经常收到很多信件,因为他是个闻名的人物,而且还以心地善良著称,因此,无论是谁,在发生困难的时候,都喜欢求助于他。可是那天早晨,碰巧只有那一封信,所以引起了我特别的注意。那信是从库姆·特雷西地方寄来的,而且是女人的笔迹。”
  “嗯?”
  “啊,爵爷,要不是因为我太太的关系,我决不会想起这件事来的,也许我永远也想不起来了呢。刚刚几个礼拜以前,在她清理查尔兹爵士的书房的时候——从他死以后还一碰也没碰过呢——在炉格后面发现了一封烧过的信纸的灰烬。信已大部烧焦,碎成小片,只有信末的一小条还算完整,字迹在黑地上显得灰白,还可以看得出来。看来很象是信末的附笔,写的是:‘您是一位君子,请您千万将此信烧掉,并在十点钟的时候到栅门那里去。’下面就是用L.L.这两个字头签的名。”*
  “那张字条还在你那儿吗?”
  “没有了,爵爷,我们一动,它就粉碎了。”
  “查尔兹爵士还收到过同样笔迹的信件吗?”
  “噢,爵爷,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的信件。只是因为这封信是单独寄来的,所以我才注意到了它。”
  “你也弄不清L.L.是谁吗?”
  “弄不清,爵爷,我比您知道得并不多。可是我想,如果咱们能够找到那位女士的话,那么关于查尔兹爵士的死,咱们就会多知道些情况了。”
  “我真莫名其妙,白瑞摩,这样重要的情况你怎么竟会秘而不宣?”
  “噢,爵爷,那正是我们自己的烦恼刚刚到来之后。还有就是,爵爷,我们两人都很敬爱查尔兹爵士,我们不能不考虑到他对我们的厚意。我们认为把这件事兜出来对我们那位可怜的主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再加以这问题还牵连到一位女士,当然就更该小心从事了。即使是在我们当中最好的人……”
  “你以为这一点会有伤他的名誉吗?”
  “嗯,爵爷,我想这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可是您现在对我们这样好,使我觉得,如果我不把这件事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您,那我就太对不起您了。”
  “好极了,白瑞摩,你可以走了。”当管事的走了以后,亨利爵士转身向我说道,“喂,华生,您对这新发现怎么看法?”
  “好象又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弄得比以前更加使人莫名其妙了。”
  “我也是这样想呢,可是只要咱们能够查明L.L.这个人,可能就会把整个问题都搞清楚了。咱们能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么多了,咱们已经知道,有人了解事情的真相,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您认为咱们应当从何着手呢?”
  “马上将全部经过告诉福尔摩斯,这样就能把他一直在寻找的线索供给他了。如果这样还不能把他吸引到这里来,那才真是怪事呢。”
  我马上回到自己的屋里去,给福尔摩斯写了关于今早那次谈话的报告。我很清楚,他最近很忙,因为从贝克街寄来的信很少。写得也短,对于我所供给他的消息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而且更难得提到关于我的任务。无疑的是他的精神已全部贯注在那封匿名恐吓信的案件上面了。可是,事情的这种新的进展,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并能恢复他对这个案子的兴趣的。他现在若是在这里有多好啊。
  十月十七日——今天大雨终日,浇得常春藤唰唰作响,房檐水滴沥沥。我想起了那个身处荒凉、寒冷而又无遮无盖的沼地里的逃犯。可怜的人啊!不管他犯的是什么罪,他现在所吃的苦头,也总算赎了他的罪了。我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马车里的那个面孔,月亮前面的那个人影,那个隐蔽的监视者和不可解的人——难道他也暴身于倾盆大雨之中吗?傍晚时分,我穿上了雨衣雨鞋,在湿软的沼地里走出去很远,心里充满着可怕的想象,雨打在我的脸上,风在我的耳旁呼哨。
  但求上帝援助那些流落在大泥潭里的人吧,因为连坚硬的高地都变成了泥淖了。我终于找到了那黑色的岩岗,就是在这岩岗上,我看到过那个孤独的监视人,我从它那嵯峨的绝顶,一眼望到远近一无树木的阴惨的高地。暴风夹杂着大雨,刷过赤褐色的地面,浓重的青石板似的云层,低低地悬浮在大地之上,又有绺绺的灰色残云,拖在奇形怪状的山边。在左侧远处的山沟里,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两座细长的塔楼,隔着雾气,半隐半现地矗立在树林高处。除了那些密布在山坡上的史前期的小房之外,这要算是我所能见到的唯一的人类生活的迹象了。哪里也看不到两晚之前我在同一地点所见到过的那个孤独的人的踪影。
  当我走回去的时候,摩梯末医生赶了上来,他驾着他那辆双轮马车,走在一条通向边远的弗欧麦尔农舍的坎坷不平的沼地小路上。他一向非常关心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他不到庄园来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他一定要我上他的马车,所以我就搭他的车回家了。我知道他近来由于那只小长耳獚犬的失踪而非常烦恼;那小狗自从有一次乱跑跑到沼地里去以后,一直没有回来。我尽可能地安慰了他,可是我一想起了格林盆泥潭里的小马,也就不再幻想他会再见到他的小狗了。
  “我说,摩梯末,”当我们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摇晃着的时候我说,“我想在这里凡是乘马车能到达的住家,您很少有不认识的人吧。”
  “我想,简直没有。”
  “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哪些女人的姓名的字头是L.L.呢?”
  他想了几分钟。
  “不能,”他说道,“有几个吉卜赛人和作苦工的我就不知道,而在农民或是乡绅之中没有一个人的姓名的字头是这样的。哦,等一等,”他停了一下之后又说,“有一个劳拉·莱昂丝——她那姓名的字头是L.L.——可是她住在库姆·特雷西。”
  “她是谁啊?”我问道。
  “她是弗兰克兰的女儿。”
  “什么!就是那个老神经弗兰克兰吗?”
  “正是,她和一个到沼地来画素描的姓莱昂丝的画家结了婚。可是,他竟是个下流的坏蛋,他遗弃了她。根据我所听到的情况判断,过错可能并不完全在于一方。任何有关她的事,她父亲决定一律不管,因为她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就结了婚,也许还有其他原因。由于这放荡的老家伙和女儿之间的不和,弄得这女子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那她怎么生活呢?”
  “我想老弗兰克兰会给她一些资助的,可是不可能多,因为他自己的那些乱事已经把他拖累得相当够受了。不管她是如何的罪有应得,总不能让她不可救药地趋于堕落啊。她的事传出去以后,此地有些人就设法帮助她,使她能过正当的生活。斯台普吞和查尔兹都帮了忙,我也给过一点钱,为的是让她作起打字的营业来。”
  他想知道我问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可是我没法满足他的好奇心,并没有告诉他许多,因为我没有理由对随便任何人都给以信任。明早我要到库姆·特雷西去。如果我能见到那位名声暧昧的劳拉·莱昂丝太太的话,就会把为弄清这一连串神秘莫测的事情所做的调查工作大大地向前推进一步了。我一定发展到象蛇一样地聪明了,因为当摩梯末追问到很不便回答的时候,我就随便地问了问他弗兰克兰的颅骨属于哪一种类型。这样一来,一直到抵达目的地为止,除了头骨学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我总算没有白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相处了这么多年。
  在这狂风暴雨的阴惨的天气里,只有一件值得记载的事。
  那就是我刚才和白瑞摩的谈话,他又给了我一张能在适当的时候亮出来用的有力的好牌。
  摩梯末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后他和准男爵两人玩起牌来。
  管事的到书房来给我送咖啡,我乘机问了他几个问题。
  “啊,”我说道,“你那好亲戚已经走了呢?还是仍然隐藏在那里?”
  “我不知道,先生。但愿他已经走了,因为他在这里只能给人添麻烦。从我最后一次给他送了食物之后,再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情况,那已是三天以前的事了。”
  “那一次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先生,可是当我再到那里去的时候,食物已经不见了。”
  “那么说,他一定还在那里呢?”
  “先生,除非是被另外那个人拿去,否则您一定会认为他还在那儿呢。”
  我坐在那里,咖啡还没有送到嘴边就又盯住他问道:“那么说,你是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罗?”
  “是的,先生,在沼地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先生。”
  “那你怎么知道的呢?”
  “是塞尔丹告诉我的,先生,在一星期以前或是更早一些的时候。他也在藏着呢,可是据我估计他并不是逃犯。这些事我真伤脑筋,华生医生——我和您坦白地说吧,先生,这些事真让我伤脑筋。”他突然带着真挚热切的情感说道。
  “现在,你听我说,白瑞摩!我只是为了你的主人,否则对于这样的事我是毫无兴趣的。我到这里来除了帮助他之外,没有其他目的。坦白地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使你这样伤脑筋呢?”
  白瑞摩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后悔不该冲口说出或是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
  “就是这些不断发生的事,先生,”他终于对着被雨水冲刷着的向沼地而开的窗户挥舞着手喊了起来,“我敢肯定那里在进行着暗杀的勾当,正在酝酿着一个可怕的阴谋!先生,我真希望亨利爵士能回到伦敦去呢。”
  “可是,使你这样惊恐不安的有什么事实根据呢?”
  “您看查尔兹爵士的死!就拿验尸官所说的那些话来说,就已经够糟糕的了。您再看夜间沼地里的怪声,日落之后,就是您给多少钱也没有人肯从沼地里走过去。还有藏在那里的那个人,他在那里窥伺等待着!他等待什么呢?用意又是什么呢?所有这些,对巴斯克维尔家的任何人说来,都绝不是什么好兆。到亨利爵士的新仆人们来接管庄园的那一天,我是会很乐于离开这一切的。”
  “可是关于沼地里的这个陌生人,”我说道,“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吗?塞尔丹说过什么?他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或是发现了他正在干什么吗?”
  “塞尔丹看到过他一两次,可是他是个很阴险的家伙,什么情况也不肯暴露。起初他想那人是个警察,可是不久他发现了那人自己另有计划。据他看来,那人象是个上流人物,可是他弄不清楚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他说过那人住在什么地方吗?”
  “在山坡上古老的房子里——就是那古代人住过的小石头房子。”
  “可是他吃饭怎么办呢?”
  “塞尔丹发现有一个为他服务的小孩,给他送他所需要的东西。我敢说,那小孩是到库姆·特雷西去弄他需要的东西的。”
  “好极了,白瑞摩。这个问题咱们改日再深谈吧。”管事的走了以后,我透过模糊的窗玻璃,望着外面奔驰的云朵,和那被大风横扫的树顶联成的高低不一的轮廓线。这样的夜晚在室内就已够险恶的了,在沼地的一栋石屋里是什么味道就更不用说了。多么强烈的恨才能使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潜藏在那样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深远和急不可待的目的才使得他如此不辞辛劳!看来使我困扰万分的问题的中心就在沼地的那所房子里。我发誓要在明天尽一切可能探明那神秘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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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第十一章 岩岗上的人
用摘录我日记的方法写成的上一章,已经叙述到十月十八日了。那时正是这些怪事开始迅速发展,快要接近可怕的结局的时候。随后几天所发生的事情都已难忘地铭刻在我的记忆之中,不用参考当时所作的记录我就能说得出来。我就从明确了两个极为重要的事实的次日说起吧。所说的两个事实之一,就是库姆·特雷西的劳拉·莱昂丝太太曾经给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写过信,并约定在他死去的那个地点和时间相见;另一个就是潜藏在沼地里的那个人,可以在山边的石头房子里面找到。掌握了这两个情况之后,我觉得如果我还不能使疑案稍露端倪,那我一定不是低能就是缺乏勇气了。
  昨天傍晚,未能得到机会把我当时所了解到的关于莱昂丝太太的事告诉准男爵,因为摩梯末医生和他玩牌一直玩到很晚。今天早饭时,我才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并问他是否愿意陪我到库姆·特雷西去。起初他很急于要去,可是经过重新考虑之后,我们两人都觉得,如果我单独去,结果会更好一些。因为访问的形式愈是郑重其事,我们所能得知的情况就会愈少。于是我就把亨利爵士留在家里了,心中难免稍感不安地驾车出发去进行新的探索了。
  在到了库姆·特雷西以后,我叫波金斯把马匹安置好,然后就去探听我此来所要探访的那位女士了。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的住所,位置适中,陈设也好。一个女仆很随便地把我领了进去,在我走进客厅的时候,一位坐在一架雷明吞牌打字机前的女士迅速地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对我表示了欢迎;可是当她看出我是个陌生人的时候,她的面容又恢复了原状,重新坐了下来,并问我来访的目的。
  莱昂丝太太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极端的美丽。她的两眼和头发都发深棕色,双颊上虽有不少雀斑,然而有着对棕色皮肤的人说来恰到好处的红润,如同在微黄的玫瑰花心里隐现着悦目的粉红色似的。我再重复一遍,首先产生的印象就是赞叹。可是随后就发现了缺点,那面孔上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头的地方,有些粗犷的表情,也许眼神有些生硬,嘴唇有些松弛,这些都破坏了那一无瑕疵的美貌。当然了,这些都是事后的想法,当时我只知道我是站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的面前,听着她问我来访的目的。直到那时我才真的认识到我的任务是多么的棘手。
  “我有幸地,”我说道,“认识您的父亲。”
  这样的自我介绍作得很笨,我由那女人的反应上感觉得出来。
  “我父亲和我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她说道,“我什么也不亏欠他,他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和一些别的好心肠的人的话,我也许早就饿死了,我父亲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是因为有关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事才到这里来找您的。”
  惊吓之下,女士的面孔变得苍白起来,雀斑因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关于他的事我能告诉您什么呢?”她问道。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玩弄着她那打字机上的标点符号字键。
  “您认识他,是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非常感激他对于我的厚意。如果说我还能自立生活的话,那主要是由于他对我的可悲的处境的关心了。”
  “您和他通过信吗?”
  女士迅速地抬起头来,棕色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
  “您问这些问题用意何在呢?”她厉声问道。
  “目的在于避免丑闻的传播。我在这里问总比让事情传出去弄得无法收拾要好一些吧。”
  她沉默不语,她的面孔依然很苍白。最后她带着不顾一切和挑战的神色抬起头来。
  “好吧,我回答吧,”她说道,“您的问题是什么?”
  “您和查尔兹爵士通过信吗?”
  “我确实给他写过一两次信,感谢他的体贴和慷慨。”
  “发信的日期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您和他会过面吗?”
  “会过面,在他到库姆·特雷西来的时候会过一两次面。
  他是个很不爱出头露面的人,他宁愿暗地里做好事。”
  “可是,如果您很少看到他而又很少给他写信的话,关于您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得那样多,以致象您所说的那样来帮助您呢?”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我认为是难于回答的问题。
  “有几个绅士知道我的可悲的经历,他们共同帮助了我。
  一个是斯台普吞先生,他是查尔兹爵士的近邻和密友,他心肠好极了,查尔兹爵士是通过他才知道我的事的。”
  我知道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曾有几次邀请斯台普吞负责为他分发救济金,因此女士的话听来倒似乎真实。
  “您曾经写过信给查尔兹爵士请他和您见面吗?”我继续问道。
  莱昂丝太太又气得脸红起来。
  “先生,这真是岂有此理的问题。”
  “我很抱歉,太太,可是我不得不重复它。”
  “那么我就回答吧,肯定没有过。”
  “就是在查尔兹爵士死的那天也没有过吗?”
  脸上的红色马上褪了下去,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副死灰的面孔。她那焦枯的嘴唇已说不出那“没有”来了。与其说我听到了,不如说我是看出来了。
  “一定是您的记忆愚弄了您,”我说道,“我甚至能够背出您那封信中的一段来,是这样的:‘您是一位君子,请您千万将此信烧掉,并在十点钟的时候到栅门那里去。’”
  当时,我以为她已经晕过去了,可是她竟尽了最大的努力使自己恢复了镇静。
  “难道天下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君子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您冤枉查尔兹爵士了。他确已把信烧掉了,可是有时虽是一封烧了的信还是可以认得出来的。您现在承认您曾写过这封信了吗!”
  “是的,我写过,”她喊道,同时把满腹的心事都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是我写的。我干什么要否认这事呢?我没有理由要因此而感到可耻,我希望他能帮助我,我相信如果我能亲自和他见面的话,就可能得到他的协助,因此我才请求他和我见面的。”
  “可是为什么约在这样一个时间呢?”
  “因为那时我刚知道他第二天就要到伦敦去,而且一去也许就是几个月。由于其他原因我又不能早一点到那里去。”
  “可是为什么要在花园里会面而不到房子里面去拜访呢?”
  “您想,一个女人能在那个时候单独到一个单身汉的家里去吗?”
  “噢,您到那里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我并没有去。”
  “莱昂丝太太!”
  “没有去,我拿一切我认为是最神圣的东西向您发誓。我没有去。有一件事使我不能去了。”
  “那是件什么事呢?”
  “那是一件私事,我不能说。”
  “那么,您承认您曾和查尔兹爵士约定在那正是他死去的时间和地点相会,可是您又否认您曾守约前往。”
  “这是实情。”
  我一再地盘问了她,可是往下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莱昂丝太太,”最后我结束了这次既长而又毫无结果的拜访,站起来说道,“由于您不肯全部彻底地说出您所知道的事,使您负起了严重的责任,并已把您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地位。如果我不得不叫来警察协助的话,您就会知道您受着多么大的嫌疑了。如果您是清白无罪的话,那为什么最初要否认在那一天您曾写信给查尔兹爵士呢?”
  “因为我恐怕从那问题上得出什么不正确的结论来,那样我就可能被牵连到一件丑闻中去了。”
  “那么您为什么那样迫切地要求查尔兹爵士把您的信毁掉呢?”
  “如果您已经读过那封信的话,您就应该知道了。”
  “我并没有说我读过信的全部啊。”
  “您却引用了其中的一部分。”
  “我只引用了附笔,我说过,那封信已被烧掉了,而且并非全信都能辨认。我还要问您,为什么您那样迫切地要求查尔兹爵士把他临死那天所收到的这封信毁掉呢?”
  “因为这是一件纯属私人之间的事。”
  “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您要避免公开的追究调查吧。”
  “那么我就告诉您吧,如果您曾听过任何关于我的悲惨的经历的话,您就会知道我曾经草率地结过婚,事后当然又因此而懊悔。”
  “我听到过很多了。”
  “我过着不断遭受我已厌恶透顶的丈夫迫害的生活。法律袒护着他,每天我都面临着被迫和他同居的可能。在我给查尔兹爵士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听说如果我能支付一笔钱的话,我就可能重获自由了。这就是我所想望的一切——心地宁静、幸福、自尊——这就是一切。我知道查尔兹爵士是慷慨的,而且我想,如果他听我亲口讲出这事的话,他就一定会帮助我。”
  “那么您为什么又没有去呢?”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又从别处得到帮助了。”
  “那么,为什么您没有写信给查尔兹爵士解释这件事呢?”
  “如果第二天早晨我没有在报上看到他的噩耗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那女人的叙述前后相符,我提尽了所有的问题也找不出破绽来。我只能调查一下,是否恰在悲剧发生的时候或是接近悲剧发生的时候,她确曾通过法律程序向她丈夫提出过离婚诉讼。
  看来,如果她真的去过巴斯克维尔庄园的话,恐怕她不见得敢说她没有去过。因为她总得坐马车才能到那里去,这样的话,要到第二天清晨她才能回到库姆·特雷西,这样一次远行是无法保守秘密的。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说的是实话,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是实情。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这是再度的碰壁,这堵墙好象是修在每一条我想通过它而抵达目的地的路上似的。可是我愈想象那女士的面孔和她的神情,我就愈觉得她还有些东西是瞒着我的。为什么她的脸要变得那样苍白呢?为什么她每次都要竭力否认而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承认呢?在悲剧发生的时候,为什么她那样保持沉默呢?当然罗,对这些问题的解释并非象她解释给我听的那样简单。目前,沿此方向我已无法再前进一步,只好转到沼地里的石屋去搜寻其他线索了。
  可是这也是个希望极为渺茫的方向,在我回去的路上我感到了这一点。我看到一座山接着一座山,上面都有古时人们生活的遗迹。白瑞摩只不过说那个人住在这些废弃不用的小房之中的一幢里,这种小房子成百成千地散布在整个的沼地里。幸而我曾看见过那人站在黑岩岗的绝顶上,我不妨就先以此作为线索,把我看到过他的那个地方作为进行搜寻的中心。我应当从那里开始查看沼地里的每一幢小房,直至找到我要找的那幢为止。如果那人呆在房内的话,我要让他亲口说明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长时期地跟踪我们,必要时甚至不惜用我的手枪逼着他说。在摄政街的人群里他也许能从我们的手中溜跑,可是在这样荒漠的沼地里,恐怕他就会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是如果我找到了那小房而那人不在房里的话,不管需要熬多久的夜,我也要在那里等着,直到他回来为止。在伦敦,福尔摩斯让他溜跑了,在我的师傅失败之后,如果我能将他查出的话,对我说来确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我们在对这个案件进行调查的工作中,运气一再地不佳,可是现在我竟时来运转了,而送来好运道的使者不是别人,恰是弗兰克兰先生。他胡须花白,面色红润,正站在他那花园的门口,那园门端正地开向我要走过的大道。
  “好啊,华生医生,”他兴致勃勃地喊道,“您真得让您的马休息一下了,进来喝一杯酒祝贺我吧。”
  在听到他如何对待他的女儿以后,我对他实在说不上还有什么好感,可是我正急于想把波斯金和马车遣回家去,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下了车,给亨利爵士写了个便条,说明我要在晚饭时分散步回去。然后我就跟着弗兰克兰先生走进了他的饭厅。*
  “对我说来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一天啊,先生,是我一生里的一个大喜的日子,”他不停地格格地笑着,一面喊道,“我已了结两件案子了。我一定要教训一下这里的人们,让他们知道,法律就是法律。这儿竟还有个不怕打官司的人呢。我已证实了有一条公路整整穿过老米多吞的花园的中心,先生,离他的前门不到一百码。您对这点觉得如何?咱们真得教训教训这帮大人物了,让他们知道知道,不能任意蹂躏平民的权利,这些个混蛋!我还封闭了一片弗恩沃西家的人常去野餐的树林。这些无法无天的人们似乎认为产权根本不存在,他们可以到处乱钻,随处乱丢烂纸空瓶。华生医生,这两件案子我都胜诉了。从约翰·摩兰爵士因为在自己的鸟兽畜养场里放枪而被我告发以来,我还没有过象这样得意的一天呢。”
  “您究竟是怎样控告他的呢?”
  “看看记录吧,先生。值得看一看的——弗兰克兰对摩兰。
  高等法院。这场官司破费了我二百镑,可是我胜诉了。”
  “您得到什么好处了呢?”
  “什么也没有,先生,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我感到骄傲的就是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丝毫也没有考虑到个人的利益。
  我的行为完全是由对社会的责任感所推动的。我确信,譬如说吧,弗恩沃西家的人今晚就可能把我扎成草人烧掉,上回他们那样做的时候,我就报告了警察,告诉他们应该制止这些可耻的行为。县里的警察局真丢人,先生,他们并没有给我应有的保护。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诉讼案,不久就会引起社会上的注意了。我告诉过他们,他们那样对待我总有一天要后悔的,我的话现在果然应验了。”
  “怎么就能这样呢?”我问道。
  老头摆出了一副很自鸣得意的表情来。
  “因为我本来能告诉他们一件他们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我是不肯帮那些坏蛋的忙的。”
  我本来一直在想找个脱身的借口,不再听他那些闲扯,可是,现在我又希望多听一些了。我很清楚这个老荒唐鬼的异乎常情的怪脾气,只要你一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来,就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而停止不说了。
  “肯定是件偷猎的案子吧?”我带着漠不关心的神气说道。
  “啊哈,老兄,是一件比这重要得多的事啊!在沼地里的那个犯人怎么样了?”
  我听了大吃一惊。“难道说您知道他在哪里吗?”我说道。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确实是在哪里,可是我肯定地知道,我能帮助警察把他抓住。难道您从没有想到过抓这个人的办法就是先找出他从哪里弄到食物,然后再根据这条线索去找到他吗?”
  他的话确已愈加使人不安地接近了事实。“当然罗,”我说道,“可是您怎么知道他确实是在沼地里呢?”
  “我知道,因为我亲眼看到过那个给他送饭的人。”
  我为白瑞摩担起心来。被这样一个专好惹是生非、爱管闲事的老头抓住了小辫,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是他底下那句话又使我感到如释重负了。
  “当您听到他的食物是一个小孩给他送去的时候,您一定会感吃惊吧。我每天都从屋顶上的那架望远镜里看到他,他每天都在同一时间走过同一条道路;除了到那罪犯那里去之外,他还会到谁那里去呢?”
  这可真是运气!我抑制住自己对这件事感觉兴趣的一切表现。一个小孩!白瑞摩曾经说过,我们弄不清楚的那个人是由一个小孩给他送东西的。弗兰克兰所发现的是他的线索,而不是那逃犯的线索。如果我能从那里了解到他所知道的事,就可以省得我作长久而疲惫的追踪了。可是,显然我还必须对此表示怀疑和淡漠。
  “我想很可能是个沼地牧人的儿子在给他父亲送饭吧。”
  稍有不同意的表示,就能把这老专刺激得冒起火来。他两眼恶意地望着我,灰白胡子象发怒的猫似地竖了起来。
  “真的,先生!”他说道,同时向外面广袤的沼地指着,“您看到了那边的那个黑色的岩岗了吗?啊,您看到了远处那长满荆棘的矮山吗?那是整个沼地里岩石最多的部分了。难道那里会是牧人驻脚的地方吗?先生!您的想法真是荒谬透顶了。”
  我顺从着他回答说,我是因为不了解全部事实才这样说的。我的服输使他大为高兴,也就使他更愿意多说一些了。
  “您可以相信,先生,在我提出一个肯定的意见的时候,我是有了很充分的根据的。我一再地看到过那孩子拿着他那卷东西,每天一次,有时每天两次,我都能……等一等,华生医生。是我的眼花呢,还是在那山坡上现在有什么东西在动着?”
  约有几里远的样子,可是在暗绿的和灰色的背景衬托之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小黑点。
  “来呀,先生,来呀!”弗兰克兰边喊边向楼上冲去,“您可以先亲眼看看,然后再自己去判断吧。”
  那望远镜是一个装在一只三角架上的庞大的仪器,就放在平坦的铅板屋顶上。弗兰克兰把眼凑了上去,发出了满意的呼声。
  “快呀,华生医生,快来,不要等他过了山呀!”
  真的,他就在那里呢,一个肩上扛着一小卷东西的孩子,正在费力地慢慢向山上走着。当他走到最高点的时候,在暗蓝色的天空的衬托下,一瞬间我看到了那衣衫不整的陌生人。
  他鬼鬼祟祟地向四周望着,好象是怕被人跟踪似的。后来就在山那边不见了。
  “哈,我说得对不对?”
  “当然了,那个小孩好象负有什么秘密使命似的。”
  “至于是什么样的使命,就连一个县里的警察都能猜得出来,可是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他们,我要求您也保守秘密,华生医生。一个字也不要泄露,您明白吗!”
  “遵命就是了。”
  “他们对待我太不象话——太不象话了。等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讼案的内情公布之后,我敢说,全国都会因而大为愤怒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肯帮警察的忙的。他们要管的是我本人,而不是象征我的、被这群流氓捆在柱子上烧掉的草人。您不要走哇!您得帮助我喝干这瓶来庆祝这个伟大的胜利!”
  我谢绝了他的一切恳求,而且成功地打消了他的要陪我散步回家的想法。在他望得见我的时候,我一直是顺着大路走,然后我突然离开了大道,穿过沼地,向那孩子消失不见的那座山上走去。对我说来事事都很顺利,我敢发誓,我绝不会因为缺乏精神和毅力而错过命运之神给我送到眼前来的机会。
  在我抵达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就要落下去了,脚下的山坡向阳的一面变成了金绿色,而另一面则完全被灰暗的阴影笼罩了。在极远的天际线上,呈现出一抹苍茫的暮色,在暮色中突出来的就是奇形怪状的贝利弗和维克森岩岗。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一无动静。一只灰雁,也许是一只海鸥或麻鹬翱翔在高高的蓝色天空之中。在广大无边的苍穹和下面荒芜的大地之间,它和我好象就是这里仅有的生物了。荒漠的景色,孤独的感觉和我的神秘而急迫的使命使我不禁打起寒战来。哪里也看不到那个孩子,可是在我下面的一个山沟里有一些环绕成圈的古老石屋,中间有一栋还有着能够使人免于日晒雨淋的屋顶。我一看到它,心房就不禁为之一跳,这一定就是那个人藏匿的地方了。我的脚终于踏上了他那藏身之所的门槛了——他的秘密可被我抓住了。
  当我慢慢接近小屋的时候,我走得小心而又谨慎,就象是斯台普吞高举着捕蝶网慢慢走近落稳了的蝴蝶似的。我深为满意的是这地方确曾被用作居住之所。乱石之间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通向破烂得要塌的当作门用的开口。那个不知来由的人可能正藏在那里,或者正在沼地里荡来荡去。冒险的感觉使我的神经大为兴奋,我把烟头抛在一旁,手摸着我那支左轮的枪柄,迅速地走到门口,我向屋里望了一望,里面空空的。
  可是有很多迹象可以说明,我并没有找错地方。这里一定是那个人住的地方。一块防雨布包着几条毛毯,放在新石器时代的人曾经睡过觉的那块石板上,在一个粗陋的石框里还有一堆烧过的灰烬,旁边放着一些厨房用具还有半桶水。一堆乱七八糟的空罐头盒说明,那人在这屋里已经住了些时候了。当我的眼睛习惯了这种透过树叶照下来的纷乱的点点阳光之后,我又在屋角里看到了一只金属小杯和半瓶酒。在小屋的中央有一块平平的石头被当桌子用了,上面有个小布包——无疑的就是我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小孩肩上的那卷。里面有一块面包、一听牛舌和两听桃罐头。当我察看完毕重新放下的时候,心里一跳,因为我看到下面还有一张写着字的纸。
  我拿了起来,上面有用铅笔潦潦草草写成的:“华生医生曾到库姆·特雷西去过。”
  我手里拿着那张纸,在那里站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思考这张短信的寓意何在。那么说这个秘密的人所跟踪的并不是亨利爵士而是我了。他并没有亲自对我跟踪,而是派了一个人——也许就是那个孩子——跟着我,这就是他所写的报告。
  可能从我到了沼地以来,没有一步行动是未被他看到并报告了上去的。我总感觉到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象一张密密的网似的,无比巧妙地围住了我们,把我们拢得这样松,是为了到极端紧要的关头时,才让我们知道自己真的已被纠缠在网眼里了。
  既然有了一份报告,就可能还有,于是我就在屋里到处搜寻起来。可是毫无踪影,也没有发现任何足以说明住在这个奇怪地方的人的特点和意图的迹象。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他一定有着斯巴达人式的习惯,对生活中的舒适不大介意。
  我看了看这开着大口的屋顶,再想一想那天的倾盆大雨,就更深切地了解到他那要想达到目的的意志是多么地坚定不移,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意志,他才能住在这种不舒适的地方。
  他真是我们的狠毒的敌人呢,还是正巧是保护我们的天使呢?
  我下了决心,不弄清一切,决不离开这小屋。
  外面,太阳已经落得很低了,西面放射着火红和金色的余辉,天光照着散布在远处格林盆大泥潭中的水洼,反射出片片的红光。在那边可以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两座塔楼,远处有一带朦胧的烟气,说明那里就是格林盆村,在这两处的中间,那小山背后就是斯台普吞家的房子。在傍晚金黄色的余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醉人而又恬静。可是在我看到这景色的时候,内心里不仅丝毫不能感受大自然的宁静,反而还因愈益迫近的会面所引起的茫然和恐惧的心理而发抖。我的神经在悸动,但是决心坚定,我在小屋里坐在黑暗的深处,耐心地等待屋主人的来临。
  后来,我终于听到他走来了,远处传来了皮鞋走在石头上所发出来的得得声,一步又一步地愈走愈近了。我退回到最黑的屋角去,手在口袋里把左轮的枪机扳好,我决定在能看清这人以前不使自己露面。那声音停住了很久,说明他站住了;后来脚步声又向前走来,一条黑影由石屋的开口处投射进来。
  “真是个可爱的黄昏,亲爱的华生,”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我真觉得你到外边来要比呆在里面舒服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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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第十二章 沼地的惨剧
我屏息在那里坐了一两分钟,简直不能相信我的耳朵。后来,我的神志清醒了,也能够说话了,同时那极为沉重的责任好象马上从我心上卸了下来。因为那种冰冷、尖锐和嘲讽的声音只可能属于那个人。
  “福尔摩斯!”我喊了起来,“福尔摩斯!”
  “出来吧!”他说道,“请当心你那支左轮手枪。”
  我在粗糙的门框下面弓着身,看到他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当他看到我那吃惊的表情的时候,他那灰色的眼睛高兴得转动起来。他显得又瘦又黑,可是清醒而机警,他那机灵的面孔被太阳晒成了棕色,被风砂吹得粗糙了。他身穿苏格兰呢的衣服,头戴布帽,看起来和任何在沼地上旅行的人完全一样,他竟还能象猫那样地爱护着个人的清洁,这是他的一个特点,他的下巴还是刮得光光的,衣服也还象是住在贝克街时一样的清洁。
  “在我的一生里,还从没有因为看见任何人比这更快活过。”我一边摇撼着他的手一边说着。
  “或者说比这更吃惊吧,啊?”
  “噢,我只得承认吧。”
  “其实并不只是单方面感到吃惊呢。我跟你说,我真没有想到你已经找到我的临时藏身之所了,更想不到你已经藏在屋里了,直到我离这门口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方才发现。”
  “我想是由于我的脚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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