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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小早川同学

_14 田中罗密欧 (日)
在挎着写有“小早川千寻”几个字的肩带的千寻身后,直幸举着贴有大尺寸海报的三合板亦步亦趋。
早晨站在正门口附近,午休则在各个教室间巡回。
每一个教室的学生,对他们那仅有两人的选举活动,都投以了怀疑的目光。而煞费苦心的演说,也看不出能有几个人仔细聆听。
“这次的演说真棒!多亏了饭屿君的演说辞!”
她本人看来倒是信心百倍。
班级巡回以及上放学时面向学生的演说,使用的是直幸誊写的演说辞。
以千寻的草稿为基础,由直幸进行整理以后,整篇文章的印象相比当初要软化了许多。也就是说,文章内的恶毒措辞被阉割到了一般演说的水平上。
千寻似乎对这每一行都经过直幸关照的文章非常满意。
“那个,推荐演说会的演说辞,想请你帮忙准备一下,行不行呢?”
连当初极力主张由自己负责的工作,现在都开始想交给直幸去办,真是可爱。
这一天,是推荐演说&投票日。
总数近千人的全体学生在体育馆内集合。
活动相比晨会要轻松一些,因为允许坐着进行一些闲谈。
对学生会成员选举,教师们基本上不进行干涉。有数名教员作为监督者站在后排,但一般不会大吼或提醒学生注意之类。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
小早川千寻与饭屿直幸站在舞台侧面等待演讲的顺序。
直幸正在旁听书记候选人的应援演说。
千寻从刚才开始就在一个劲儿地整理衣装之类忙个不停。
“饭屿君……怎么办啊。”
“上厕所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哦。”
“纸、丢了……”
“那倒是有点麻烦呢。这种非常时刻,不如就赌一赌干脆不擦……”
“怎么办啦纸弄丢了!”
急迫的声音让直幸转回头,发现千寻正脸色苍白地瑟瑟发抖。
“哎?难道是我准备的演说辞小抄,你把它弄丢了?”
“好像是耶。明明记得放进口袋的,现在没了。”
“仔细地翻……过了吧应该,莫非就因为这个刚才你才忙个不停?”
原来那并不是在整理衣冠,而是拼命在掏全身上下的口袋。
这样还找不到,那八成是真丢了。
“上衣,借我看看!”
千寻连忙试着脱掉上衣。
“脱、脱不掉!为什么?”
“肩~恩~带~哎~”
用外国人似的腔调喊了起来。现在他的心情和由于接触到异文化而感到混乱的外国人如出一辙吧。
“啊、说的也是……给你上衣!”
直幸把校服上衣给翻了个遍。虽然遇到了由于千寻的体温衣服还残留着一些余热以及腋下部分还略带潮气等对某些不太正常欲求的刺激,但眼下可该是惊慌不已的时候所以没空去搭理。
“……没有呢。衬衫或者裙子口袋找过了吗?”
“也能帮我看看裙子吗?请等一下!”
伸手就要脱裙子。
“快给我住手!”
“怎、怎么办啊?”
两眼泪汪汪地向直幸求助。
胸口一热。让人不禁想竭尽全力帮她解决难题。
如果是以前孤军奋战时的她,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
然而由于一直以来仰赖饭屿文书,现在反而让千寻陷入了强烈的焦躁之中。她已经对只靠自己的话语无得到大众认同这点有所自觉了。
“算了,总之你先把上衣穿好。还有肩带也别忘了。”
“也许是丢在附近了。只要我们两人一起去找……”
选举管理委员探出头来,“一年B班差不多请准备一下~”如此宣告道。
“没时间找了。只能现场出对策。小早川,小抄上面的内容你记得多少?”
“全部都背好了。”
“什么嘛,那不是没问题吗?”
“可是,因为找不到纸的打击好像把内容全给忘了……”
四目相对沉默不语的两人被打了聚光灯。
……错觉。直幸摇摇头。
“算了,你好好听我说。就算不背诵也无所谓。只要把要点和陈述顺序给把握好就行。细部就靠临时发挥一下也不要紧。首先小早川你的演说分为五个大的部分,最初是寒暄与自我介绍,接着是——”
直幸竭尽全力进行说明。
“基本上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嗯。看来也没有完全忘光。边回忆边讲的话也许能应付过去。”
“停顿或者漏掉一些内容都没关系。记住重要的是为拖延时间慢慢地说。过会我的推荐演说也仔细听一下。我会按照和你的演说辞同样的结构来讲的。这样虽然两人会讲出类似的内容,起码不会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唔、嗯,明白了……我试试看。”
终于麦克风的声音宣告了学生会长候补一年B班小早川千寻的出场。
两人步上讲台。
瞬间,全校学生哄堂大笑。
千寻的脚步停下了。
糟糕。直幸为自己的疏失羞愧不已。本来是必须最先预测到的事态。擅长察言观色的直幸绝对应该提前提醒千寻注意这个问题才对。
候选人的推荐人只有一名?这玩的是哪出啊?这类状况。该不会是全无人望吧笑死人了。以及这类状况。完全被当成小丑的状况。
所以才会在登场的瞬间受到哄笑。那些不至于带有恶意,却无疑是挂满嘲笑的面孔,正在演讲台的彼方蠢动。
本该事先让她做好觉悟,这头等大事自己竟然遗忘了。
“……”
果然,千寻呆立原地,看起来已经陷入茫然自失的状态。
“镇静点。首先是我的演讲。”
低声耳语几句,没有反应。
推荐人、应援演说、一年B班、饭屿直幸——
由于没有支持人群可以帮着拉横幅,因此直幸将能够自行立起的看板放在一旁,站到了演讲台前。听到自己的声音经由麦克风被放大令他略感畏缩,但凭着天生的冷静性格,总算是完成了一次没有什么磕碰的演说。
推荐者仅有一人。
接下来就该轮到候选人了。
似乎连这都显得很滑稽,整个会场又传来了不少失笑声。
静静地,千寻站上了演讲台。
接着,
“一——”
高音没能被全部吸收,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噪音。
会场瞬间沸腾。已经完全处于坐看好戏的气氛中。
“冷静点。”
以不会被麦克风拾取的音量,直幸送出了声援。也不知千寻是否有听到。
“一、一年B班,小、小早川、千寻。”
惨不忍睹的三分钟开始了。
最终还是无可挽回。
千寻已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支离破碎、前后矛盾。外加还把直幸的指导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将“绝对正义”、“真正的道德”、“启蒙”、“人民大众在精神上都是污秽的”等等她本身具有的过激思想给搬到了台前。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但到了某个时间点,千寻的演说戛然而止。
漫长的停顿。体育馆内议论四起。
千寻捂住了嘴。
从医学角度讲该叫暂停了,直幸下了判断。他冲向千寻,抱着她的肩将她扶下台。
千寻没有抵抗。
直幸望了会场一眼,略微感到踌躇。
自己是否应该在真正的意义上前去进行一场对千寻的应援演说?
关于她那真正为学生会所需要的出类拔萃的事务能力。关于她那不向自甘堕落的大多数人屈服的坚强意志。还有她那其实并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般死板的形象。
关于她简直有千言万语可以述说。
然而——
“……唔。”
演讲台的彼方,无数不至于带有恶意,却无疑挂满嘲笑的面孔在蠢动。
将面对的是“可以加以嘲笑”这个全体一致的意见。
最后,他还是以“即使自己上台暴走,也无法让千寻的评价好转”这一既似事实又似借口的想法克制了自己。
对手的候选人,在MAX 20名推荐人的拥趸下站上了舞台。
一年A班,佐佐木修人。
没有和他打过照面,不过记得他是一名可称为A班中心的男生。
代表着全体推荐人的三名学生,各自顺利地进行了为时三分钟的演讲。每个人的内容没有多少差异。他是个风趣幽默交友甚广时髦流行总能够令班级气氛高涨的领导者,是个最棒的幸运男。
之后,是佐佐木本人的演讲。
好球~!各位好,本人是没参加足球社团但超喜欢足球的万众期待的新人、佐佐木修人——(注:“修人”的日语发音近似于英语的Shoot 即射门)
一下子就吊起了大家的兴趣。
演讲内容其实只是常见的男子高中生水平。笑话的效果也不佳。但在给予观众好感这点上,的确可以说他属于非常优秀的那类。没有使用小抄,眼睛一直盯着观众也是得分点。
直幸“啊~”地叹了口气,瞬间预测了结果,陷入灰暗的情绪中。
我想我们这所学校里的笑容不够。我认为只有当人人有了笑脸,才能算得上是健全的高中生活。最近,学生会主导了一系列加强管制的措施,我并不觉得那是正确的行为。那是将规则强加于人,是对各位权利的侵害。那种行为会导致笑容的消失。或许风纪方面因此能够得到保证,但却丧失了某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校规本来应该仅仅作为努力的目标,而不是法律。就算对制服加以改造有什么不可以?携带手机有什么不对?像个年轻人一样化妆打扮又有什么不好?难道会因此带给他人什么困扰吗?如果在上课时玩手机,只会让自己的成绩下降。大家都不会那么愚蠢。我信任今高的各位。在这所学校里的各位,即使不用一一禁止,也能够自行把握分寸。因此,我作为学生会长候选人,打出的标语正是“信赖”——
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
我信任各位。说着这种话并践行放任主义的学生会长,作为一名高中生根本不可能不去支持他。
当天开票的结果,佐佐木修人大获全胜。
千寻落选了。
票差是压倒性的。
根据统计,有百分之九十四的学生投了佐佐木一票。
剩下的百分之六相当于多少人呢,直幸试着计算了一下。结果甚至让他感叹没想到千寻的理解者还挺不少。就凭那毁灭式的演讲。仔细想想,连身为智囊的他都有这种认识,那当选根本没有希望。但就算把这句话拿去和她本人说,也没法起到任何安慰的效果吧。
佐佐木阵营的人们互相拥抱着,欢呼雀跃。
千寻脸色铁青。
当一个人受到真正重大的打击的时候,就会有她那样的脸色。
当然方才的呕吐造成的贫血也是原因之一。
找不到足以用来安慰她的话语。毕竟现在不论说什么,恐怕都会是落井下石吧。
“在舞台上被嘲笑的时候,我忽然害怕起来了。”
投票日的放学后,在备品仓库里进行善后整理时,之前一直一言不发埋头工作的千寻坦白了这件事。
“……不论是谁都会害怕的,在那种情况下。”
“对不起,害你白费了那么多力气。”
“哪里。”
“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
“一直都在忍耐么。”
“对。我说服自己,赌上一口气也要坚持到底……可当时,不知为什么,这些事全都从我的脑子里飞走了。”
“那只是个意外。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样的。”
千寻沉默。是带有否定意味的沉默。
“本来还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坚强了呢。”
“小早川你的确很坚强啊。”
“明明已经目睹过废墟了呢。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选举的事确实是无可奈何啊。”
不管怎样,最终都需要得到大众的理解与支持。
如今,只要像佐佐木修人那样采取自由放任政策的人还有市场,严厉的领导者就不会有抬头的机会。
这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
因此大家全都见风使舵地过着日子。
而对正义感强烈的千寻而言,无法接受这种妥协。
在今高,学生会庶务成员由会长指名委任。
在佐佐木的领导下,千寻恐怕不会有工作的机会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此外班级代表会议也是下属学生会的组织,如此一来她的立场肯定将变得更加艰难。
接下来该是直幸出场的时候了。
人的性格会发生剧变,直幸第一次目睹了这一事实。
开始的几天,还以为千寻只是没什么精神。
考虑到这点,于是决定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但不久,他开始感觉反常。
与其说是没有精神,不如说她对外界事物的反应变得比以前淡薄了。
她不再去训诫他人。不论是谁。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班里某人在教室里拿橡胶气球玩起了排球。那是大人的橡胶气球。应该被标识为橡胶气球(R-18)的东西。也就是近藤君(注:“近藤”的日文发音近似于英语的condom即安全套)。近藤君最近已经完全成为了班级的一员。本来是一名男生为了博取人气而带来吸引眼球用的玩意,现在成了班里最流行的玩具。以高中生而言确实是稍显幼稚的游戏,但精神年龄方面是有着个人差异的。
近藤君最近经常膨胀起来。而膨胀之后的近藤君,就成了前端带有突起的气球。既可以向里面注水,也可以把它套在香蕉之类的上面,总之在博大家一笑时是个相当便利的道具。但若要几个人一起玩,还是气球最适宜。就这样,在班级后方,男女混合参加的R-18排球大赛便召开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自习时间,想不让同学们找点乐子的确比较困难。
R-18排球的基本规则是不准从座位上站起。
坐在位子上相互击球是此项运动的精粹。地道的东京人风格。
而反过来不解风流的做法就是真心厌恶地避开飞来的球。参与这个活动就是意义,而对不参与的人应该提出异议。
每当有谁接传了飞来的近藤君,教室里就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大半的同学都笑嘻嘻地关注着近藤君的动向。仅有少数对它不起劲的人会事不关己地刻意挪开视线。这类人当然也不会参加比赛。
“喂喂!片山你小子回个球啊真没劲耶~近藤君难道不是我们的朋友么~!这样不理他不觉得他怪可怜的么喂~!”
若是掉落地面,表面粘滑的近藤君就会沾上不少灰尘毛发,变得肮脏不堪。因此对近藤君的来访加以无视,也是一种不解风情的态度。所以如果只是“觉得有些麻烦”这种程度的厌恶的话,还是挂上一脸假笑再赶紧把球传出去才是上策。不过,这仅仅是一般论。
近藤君落到了目前班里唯一一名不论发生什么都坚决不参加任何游戏的千寻的头上。
“惨了~!”
本次大赛的举办者小沼大惊失色。
其实如果仅是胡闹,那千寻也常常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然而若是将她卷入其中,她就会如同小宇宙爆发般大发雷霆。所以近藤君落到头上这事,必然会把她激怒。小沼从之前就对她的怒火毫无办法。因为有种会让人联想起自己老妈似的魄力。
按近藤君的运动轨迹,似乎已经难免与千寻的头部发生碰撞了。
将会有一场骚乱。不论是谁都如此预感。
只有小沼还在祈祷着奇迹。
奇迹,发生了。
只不过是往最坏的方向。
落到千寻脑袋上的近藤君,竟然像粘上去似的稳稳地立在了她的头顶。
“~~~~~”
至今与这下流的游戏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中目黑,差点没被强忍住的爆笑给憋死。
不只是她,全班所有人都浑身发抖忍俊不禁。
小沼一边捧着肚子,一边做好了阵亡的觉悟。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千寻无言地伸手取下头顶的近藤君。接着便兴趣索然地往身后一抛。在她身边看着一切发生的直幸瞠目结舌。
彻头彻尾就不是她该有的反应。
自这件事起,直幸便一直感到不安。
类似的恶作剧,在即将进入寒假的这个时期,还发生过两三次。
千寻不论哪次都未曾发怒。
“小早川,你没事吧?”
有一回,直幸下定决心试探她看看。
“……怎么?”
难道有什么奇怪?千寻看起来似乎是打从心底这么想。
她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直幸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寒假开始了。
几次和她搭话,还发了短信。
邀请她去玩。
找她聊天。
全都被千寻拒绝了。
而且全都并非是以她那惯有的干脆利落的拒绝,而是以“没这个心情”这种丝毫没有她过去风格的慵懒态度。
圣诞节事不关己。正月也感觉不到喜庆气氛。当心急如焚地盼来的新学期总算开始,在这第三学期的第一天满怀期待地来到教室,却发现千寻仍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时,直幸陷入了丧失掉某种珍贵之物的心境中。
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沦为单纯的邻桌同学的程度。
直幸若不能与对方共享思考内容就无法安心,这是由于他是个在现代社会苦难的朋友地狱中摸爬滚打一路走来的少年。
在小小的友人集团中,如何维持关系是至上课题,人们会为了维护这微小的幸福而倾注几乎无法与之相称的巨大能量。
直幸曾是这类博弈的胜利者。
因此他早已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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