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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51 有川浩 (日)
村田一等士官长板着威严的脸孔,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学乖了以后就别在船上闹事!」
不过我看说了也是白说——村田又苦着脸加上了这一句。夏木与冬原如同被斥责的坏孩子一般,缩了缩脖子。
「你就当成是大家有志一同,进行反恐演习嘛!」
夏木咕哝着,村田听了又是怒目相视。
「什么有志一同啊?白痴!这种行为叫胡闹!要是舰长换作别人,你们早就被开除了!」
事情的起因是夏木与冬原的闲聊。「假如靠岸期间被水鬼摸进船里,该怎么办?」冬原丢了这个问题给夏木,于是夏木代表潜艇,冬原代表水鬼,开始了沙盘推演;他们越谈越起劲,把周围的年轻军官们也引来,在餐厅里开起了盛大的讨论会——到此为止,村田及其他干部还能面带微笑地旁观年轻人的热忱与干劲。
问题发生在之后——
夏木主张潜艇能防卫敌袭,冬原却坚持水鬼能控制潜艇,向来不服输的夏木便点燃了战火:「那我们来试试看啊!」——接下来的发展便不言而喻了。
「这类话题本来就是纸上谈兵才有趣,夏木,你实在该学着理解清谈的雅趣。」
冬原毫不惭愧地将过错推到夏木头上,其他他当时并未出言劝阻,也是同罪。
他们募集有志一同的弟兄于黎明时分进行模拟战,却把不明就里的船员(主要为干部及老士官长)全拖下水,造成了一场全体船员互殴负伤的大混乱。
舰长将两名主嫌传唤至舰长室,太阳穴上青筋暴现,仿佛有条蚯蚓爬在上头。
呃,我们该不会被开除吧?夏木偷眼打量舰长,只见舰长怒吼:「这种事能向上头报告吗?我会第一个被开除!」——说得也是。
结果,夏木与冬原被罚两百下伏地挺身及禁止上岸一星期,才结束了这场船上风波。
「唉!要不是受你的唆使,现在上岸正好碰上樱花祭,说不定能把到好几个漂亮妹妹呢!」
「慢慢作你的春秋大梦吧!反正你也只能站得远远的,咬着指头偷看!」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只有我愿意,把一、两个妹回家有什么问题?」
的确,冬原外表看来温文儒雅,又总是笑脸迎人,颇受女性欢迎;而夏木呢,则是相貌平平,看来冷酷淡漠,又不懂得讨女孩欢心,因此一直没有女朋友。
「枉费我还替你制造机会。」
「谁要你鸡婆啊!」
正当夏木怒吼之际,有个水手自敞开的舱门爬上甲板,探出头来:
「出航了!全体人员回到舰内!」
待在外头的三人面露讶异之色,但没人多说一句话,便开始动手接下系船索及舷梯。
舰内警铃大作,滑下舱口梯的村田冲进楼下的机械室,夏木也跟着往里探头,只见内燃员与机械员慌慌张张地四处奔走,根本没机会说话。
「雾潮号」原定于两周后出航,靠岸期间又有三分之二的水手不在船上;要在这种状态之下出航,可见是发生了相当紧急的状况——
最后下来的冬原关上舱门,询问夏木:
「什么事啊?」
「根本没办法问,走,去发令所。」
夏木与冬原的实习项目未水雷,但潜艇不可能在港湾内发射水雷;纵使想帮其他部门的忙,目前他们尚未获准单独作业,只会越帮越忙而已。
当他们跑过狭窄的船舱,抵达发令所时,舰长正在使用潜望镜。
「夏木、冬原报到!」
他们敬了个礼,站往导航区,以免妨碍航行作业。此时舰长收起潜望镜,一面将后转的帽子调正,一面转向两人。
「来了啊?小鬼们,可别碍事啊!」
换句话说,便是要他们俩什么也别做。看来目前并无实习军官的用武之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木询问,舰长直截了当地表示不知道。
「司令部命令我们立即出航,连拖船也没派。」
「连拖船也没派?」
基本上,船舰离岸时必须有拖船牵引;若无拖船,外壳可能摩擦岸壁,造成横舵及螺旋推进器损伤。姑且不论实战时,平时是绝不可能下达这种命令的。
「不光是这样,上头还说如果无法出航,要我们立刻撤离潜艇,到基地外避难。」
夏木哑然无言。这是什么命令?居然要他们弃船逃走,比不派拖船更教人难以置信。
「——有敌人来袭吗?」
他问了个不可能发生的问题,但回答并非肯定,亦非否定,只有「不知道」三字。
「外头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开始水面航行!」
听到操舵员如此大喊,所以站立的水手都采取了最稳定的姿势。因为没人能预测独力离岸会产生何种冲击。
虽然无法预测,夏木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象起钝重的冲击;而实际上的冲击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一阵间隔极短且尖锐的冲击震动着船身,虽然众人皆采取了抗震姿势,还是有几个人跌倒。
「有东西卡着推进器!」
操舵员发出哀号般的叫声,警告损坏的尖锐哔声响彻船内。
「甩得掉吗?」「我试试!」
操舵员应该是打算倒转螺旋推进器以除去卡在里面的障碍物。不过——
「不行!甩掉了又咬住了!」
某种坚硬的物体卡住了推进器,即使倒转除去,一恢复正转,又会重新卡进来。船内一再反复发生间隔短促的不祥震动。
不光是如此,一阵坚硬的摩擦声开始包围船身,这是什么声音?众人竖耳倾听这恐怖的声音,刮摩外壳的声音包围了四周。
「我们——被包围了……?」
夏木的低喃声出乎意外地响亮,是他天生的大嗓门与周围的沉默加乘之后的效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舰长低喃。司令部就是料到可能发生这种情况,才下了弃船指令。舰长当机立断:
「全员撤离!立刻上岸!」
港湾之中存在着某种物体,且数量相当惊人。卡住推进器的可也是这些声音的主人?
唯有在这种状况之下,水手变少才值得庆幸——不消五分钟便能全员登上甲板。
夏木与冬原排在后头,在他们之后的只有舰长一人。等待期间不断传来的惊叫声让人紧张,不知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轮到夏木,待他爬上甲板后,也不能例外地大叫:
「这是什么啊!」
人就是这样,明知没人能回答还是忍不住要问。「这是什么……」随后爬上的冬原也目瞪口呆地发出低喃。
巨大的红色甲虫——不,甲壳类在岸上四处爬动,那模样就像是将淡水螯虾直接放大至数公尺长,而且数量多得叫人咋舌。
这玩意儿是时打哪儿来的?既然是虾类,就是海里吧?夏木立即环顾海湾,发现黑沉沉的水中隐隐约约地透着红色,整个湾面呈现一片淡红,不知潜藏了多少。岸上爬动的甲壳类似乎是来自于海中。
甲壳大军如红毯一般,自居住区与美军设施的方向一拥而至;由它们来时的方向判断,应该是从基地东侧上岸的。在红毯的逼近之下,四处逃竄的人们宛如一波波的海啸。
时有甲壳类停步聚集,挥舞大螯;大螯的下方——躺着一动也不动的认同,是被追上的人。
「——它们在吃人……!」
夏木与动员反射性地掩口,呕吐的冲动自胃袋一跃而上。
「发什么呆,快跑!」
在舰长的喝斥之下,两人奔向舷梯;先行登上甲板的水手已将舷梯拉了过来。
「全体人员各自协助民众避难,撤离基地,随后于四个公所会合!如果情况不允许,就由阶级较高者选择辖区内的任一自卫队设施集合!动作快,别落后了!」
我先走了。冬原轻声说道,闪过夏木,爬下舷梯。
水手们亦先后拔腿奔跑。船舰到大门间的距离和中距离赛跑差不多,落后的夏木等人也加入这场竞争。就在这时——
一道裂帛似的尖叫声由上头传来,抬头一看,有几个孩童被逼到海上自卫队宿舍的外梯平台上,追赶在后的巨大螯虾已逼近。
舰长啧了一声叫道:
「夏木、冬原,跟我来!」
「不会吧!我也得去啊?」
冬原发出了不平之声,舰长怒吼:
「你以为国家干嘛拿一人份的薪饷养你这种专惹麻烦的半吊子?不能出脑子出点力气总没问题吧!」
「至少给我表达不满的权利嘛!我也爱惜我的生命啊!」
好无反省之色的冬原反而缓和了紧张气氛。
「我来!」
夏木拾起附近的铁管,背上外梯。
「王八蛋,转过来!」
他一面怒吼,一面往红色几丁质生物背后劈击。
卡兹一声,铁管猛地弹开,夏木险些抓不住。他挥管击中之处别说碎裂,连个凹痕都没有。好惊人的硬度,说不定一个角度不对,连子弹都能弹开。
虽然这一击未对螯虾造成伤害,却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只见它在狭窄的楼梯上勉强转身,愤怒吐泡的脸就和夏木小时候常钓到的螯虾一模一样。
「看招!」
夏木一见它转过来,立刻把铁管塞入它吐着泡沫的口中。这记刺击加上了夏木全身的重量,铁管随着甲壳破裂的触感一起没入对手口中。螯虾似乎觉得疼,怒气冲天地挥动大螯。这样还要不了它的命,实在可怕。
大螯牢牢地夹住夏木的铁管,往上扭转。夏木沉下腰来,试图稳住重心;结果却无法抵挡,险些连人带管被扯过去。只得慌慌忙忙地松开铁管;他的脚差点踩空,幸好及时扶住墙壁,才只以单膝跪地收场。
螯虾跌跌撞撞地转身,似乎已认定夏木是敌人,只不过一对大螯碍事,迟迟无法完全转过身来;但是下面武器被夺,手无寸铁,也没占到便宜。
夏木瞪着螯虾,双脚一阶阶地踩着楼梯,倒退下楼,若是他自螯虾的视野消失,螯虾想必会再度转向,攻击孩童。
「冬原!小孩全救下去了吗?」
「还有两个!你再撑一会儿!」
别说得那个轻松!夏木苦笑。想必是小孩不敢听从指示往下跳,才拖到现在,不知是螯虾转换方向较快,还是救出孩童的速度较快?
螯虾将夺来的铁管往后丢,平台的另一端同时响起尖叫,似乎正中冬原等人所在的位置。
「好危险!啧!夏木先生,你干嘛乱丢啊?」
「是被抢走的啦!白痴!」
听来他们俩这段愚蠢的问答,舰长叫道:
「你没武器?」
「对!我正和它大眼瞪小眼,动作轻快一点!」
「好,轮到最后一个了,跳!」
冬原下指示的同时,最后一个人似乎已飞身跳下。「夏木,快逃!」舰长的声音与冬原的声音同时响起。
夏木转身跑下楼梯,却看见新的追兵正在从地面开始上楼,只好在一楼与二楼间的平台上紧急刹车,但一时收势不及,多往下踩了几阶。他回身上楼,打算从平台纵下,可是由上方追来的螯虾已堵住平台。这下子他是腹背受敌。
「夏木!你在干嘛!」
听到舰长的叫声,他豁出去了——听天由命吧!
他往下跑了几阶,如同跳海似的投向地面,飞越了盘踞于下方的追兵——勉强成功着地。
夏木根本无暇喊疼,便朝着大门疾奔而出——若要为眼前的景象加个标题,大概就是「绝望的红色海洋」吧!在他们救援孩童时,红色甲壳类铺成的地毯已完全堵住了通往大门的退路。
现在已无法一口气冲过螯虾阵,突破大门;但司令部与宿舍的门口又遭破坏,甲壳类已侵入内部,只能往潜艇码头逃了。
「退回潜艇!」
舰长边下令边朝码头迈开脚步,孩子们也跟随在后;夏木一把抱起脚程缓慢的幼童奔跑。
「我去开舱门!」
冬原喊完边先行离去,舰长接着大吼:「你也一起去!」夏木依言追上,但怀里的小孩却开始大哭,别哭啦,我才想哭咧!
夏木跨过舷梯时,冬原已经开了舱门。潜艇外壳聚集了一堆螯虾,但由于没有着力点,目前还爬不上了;话虽如此,爬上了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冬原,你先下去!我和舰长来放小孩!」
需要有个人先到下头接人,冬原滑下梯子后,夏木便把怀中的孩童放入舱门。
「看到梯子了吧?抓着爬下去!」
小孩抽抽噎噎地紧抓着夏木的手臂不放,似乎不敢攀爬垂直的梯子。现在是害怕的时候吗?夏木发火了。
「冬!我要丢罗!」
说着他便把臂上的孩童甩了下去。由于坑道狭窄,身子没有滚动的空间,不用担心撞到头;至于身体上的跌打损伤,就请孩子忍耐吧!小孩咚隆咚隆地跌下坑道,随即传来冬原的回收报告:「我接住了!」惊人的哭声同时于下方响起。
夏木转过身来,队长追上来的孩子们说道:
「不想变成这副德行就快点下去!」
由于已有前人亲身示范了「这副德行」,这道低声恫吓相当有效。
舰长依照身体排序,让矮小的孩子先行,依序放下了十几名孩童;正当他欲放下最后一个身形细瘦的孩子时,螯虾爬上了潜艇,刚爬上一只,接下来便没完没了。爬上来的螯虾没方才的大,或许正是因为体重轻,才能率先登船;然而虽说较小,体型仍与人类差不多。
「妈的!」
夏木与舰长合力踹向直冲而来的螯虾腹部,那只螯虾体型小,尚可将它击退,却无法把它踹落潜艇。就在他们一再踢腿争取时间之际,最后一人的头已销售于坑内。
「夏木,你下去!」
「舰长先下!」
「现在是让来让去的时候吗?」舰长毫不容情地给了下面一脚,夏木被踢进舱口,双脚踩着梯子扶手滑落之时,上方传来了惨叫声。
「舰长?」
夏木抬头仰望——一阵温热的红雨落了下来。某个物体咚一声打中夏木的肩膀,弹落地面。那是——
舰长的半截手臂。
「舰长——————————————!」
夏木大叫,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梯子。孩子们的尖叫声在下方轰然响起。
「舰长!」
夏木试图爬出舱口,舰长却踩住了他的脸。
「你这白痴,把门关起来!还不快关!」
舰长连踩夏木数次,将他踢开,并试图关上舱门,趁着舰长应付夏木之际,螯虾也挣扎着将大螯及头部塞进舱口;依它的体型,要潜入舱口不成问题。
「被它钻进去就完了,白痴!」
夏木的脸不知挨了几脚,却仍继续叫道:
「舰长还没进来,怎么能关门!请快进来!」
「要是我进去,来不及关上舱门这些家伙就会跟进去!港湾里不知道还有几万只,你想让它吃掉里头的孩子吗?」
「要吃就吃啊!我才不管那些看都没看过的小鬼咧!」
「这是舰长命令!夏木少尉,把头缩进去!」
夏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对长官的怒吼起了反应。当他把头缩进坑内的瞬间,舱门合上了。
舰长的惨叫声从微微浮起的舱门缝隙传来,惨叫声里夹杂着「把舱门关上」的话语;舰长甚至还故意倒在舱门之上。
这阵浑然不似人声的浑浊哀号烧断了夏木脑里的某根筋。
岂能就这么放弃!
「冬,前舱口!我们去救舰长!」
要绕道救人,只能从连接发射管室的前舱口。耸立于甲板前段的舰桥瞭望台约有十米高,正好作为屏障,夏木滑下梯子,一把推开聚集在下方的孩童,奔驰于狭窄的通道上。
冬原不久后边追上来,将自己从机械室取来的大型工具递给夏木。潜艇之内没有像样的武器,这点在之前的反恐演习之中也曾被讨论过。
他们跑过只容勉强闪身而过的狭窄通道,抵达了装满鱼雷的发射管室,爬上位于鱼雷之间的舱口梯。
待夏木转动圆形把手,微微掀起舱门往外看时——
他反射性地将头一扭,一把红色大螯已刺向方才他眼睛所在的位置。那把原欲挖下他眼珠的大螯削过了他的左脸颊,尽管并不锐利,仍然造成一阵相当原始的疼痛。
「妈的!」
趁着大螯缩回的瞬间,他立刻拉下舱门。甲板上已满是螯虾——还有哪里?还能从哪里救回舰长?
「发令所。」
冬原低声说道,爬下纵孔。原来如此,从发令所可爬上瞭望台,那儿位置较高,螯虾或许还没爬上去。
然而进入发令所后的冬原并未走进通往瞭望台的升降筒,反而走向了通讯席。
「你在干嘛啊?冬原!」
「请求司令部接回舰长。」
你在说什么蠢话!夏木高声大吼:
「你以为舰长能撑到救兵来吗?」
「夏,已经没办法了。」
冬原的声音有如一盆泼向夏木的冷水。他说出了无可推翻的事实。
然而,这盆冷水还不足以阻止夏木。
「——别说没办法!说不定舰桥还……」
「是啊,说不定舰桥还没有被螯虾占据;可是一有人爬下舰桥,它们立刻就会发觉。以它们的身体长度,踩着潜舵便能爬上舰桥。」
「在它们爬上来之前救回舰长就行了!」
「一个人要爬下捡钱很简单,但回来时要怎么办?舰桥无法从外侧升降,也没几个可供踏脚之处。就算舰长还活着,一定也处于重伤濒死的状态,你要怎么扛着他爬上来?要我绑条绳索拉尼上来吗?现在甲板上螯虾肆虐,有时间慢慢拉吗?」
堆叠事理-以断对方退路,是动员想尽快结束争论时惯用的战法。平时的夏木不会败在这招之上,但动员方才强调的「就算」两字却深深打击着他。
就算舰长还活着——舰长的生存机率得用假设方式来谈论。
「——所以你要我弃舰长不顾?也许他还——」
「你想说也许他还活着?你希望他还活着?」
冬原这番话毫不容情地直戳现实。
以那群螯虾毫不迟疑地分解并吞噬人体的速度来判断,舰长恐怕早已被分食了。如果他还活着——这才是地狱。
「认清现实吧!」
这道最猛烈的斥责,总算让夏木闭上了嘴。
夏木与冬原用无线电联络司令部,得知公所也是一片混乱。港湾沿岸的失去更是陷入了恐慌状态,而恐慌仍在持续扩大。
对于接回舰长一事,司令部的答复是「我们会看着办」。既然舰长生存无望,必定是挪后处理,但到时遗体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潜望镜的俯角看不见甲板,因此他们无法得知舰长现在情况如何;不过,那刮摩外壳的刺耳杂音却说明了潜艇已完全被螯虾包围。
夏木与冬原一并报告了未成年人受困于潜艇之事,但依然无法指望即使救援。目前他们躲在潜艇之中,安全暂时无虞,八成得等到市区的混乱平息之后,政府才会派人救援。
现在他们只能静待——正如一开始的预料。此时夏木猛醒过来,二话不说便冲出发令所,奔向舰长关闭的一般舱口。冬原什么也没问便跟了上来,想必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当他们进入连接着舱口的士官居住区时,只见所有孩童全挤到了角落边,默默无语地呆立着,显然是想尽可能地远离舱口正下方。
舰长的手臂边躺在舱口下——依旧维持着切断落地时的状态。
一股无处宣泄的怒气在夏木的腹底流竄。
居然没人把手臂捡起来?
他的理智知道如此要求孩子太过苛刻,但一见他们远远围观,就令他怒火横生。
夏木走向舱口,孩子们避之唯恐不及地让出一条路,那胆颤心惊的神色也让夏木满肚子火。
他下意识地跪地,下意识地将双手放入断臂之下,静静地捧了起来。残破衣袖中的手臂早已失去了温度。夏木抱着手臂回过身来,孩子们又让出了一条路。他们战战兢兢地从夏木身后窥探的样子,依旧教夏木满腔怒火。
通道原就狭窄,仅能勉强容纳成人擦身而过;贴壁而立的孩童们更加努力地把身子挤往墙壁,以让出道路来。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自己不慎触及手臂。
冬原领头迈开步伐,朝着楼下的餐厅迈进;孩子们则三三两两地跟在夏木身后。
餐厅原本设计成一次能容纳二十几人,但面积却极为狭小,加上厨房搞不好还没单人套房打,冬原从狭窄的厨房中取来保鲜膜,递给夏木。
夏木接过保鲜膜,将舰长的手臂连着衣袖层层包覆。那指甲剪得很短、勤于工作的手臂,如今已成了一动也不动的物体。
夏木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保鲜膜,知道手臂变成白色的棍棒为止。接着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将手臂放了进去——
此时,孩子们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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