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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22 有川浩 (日)
你想柏木先生会待到几时呀?
她听见几个准备辞职的清洁妇在聊天。
他接的是他父亲的位子,不过时局这么糟,主人又死了,他总不能一天到晚跟在小姐身旁吧?又还年轻......
就是说呀。拖着一个无谓的包袱要怎么谈恋爱、怎么成家呀?况且他也没义务要照顾她。
再怎么尽道义,也不能为了别人的小孩牺牲自己的人生嘛。大小姐的运气真差,竟在这种时局里落得无依无靠了。
要是柏木先生不在,她该怎么办唷。
清洁妇们没有恶意,那些肆无忌惮却在树里头上打了一记闷棍。
是啊,我凭什么以为柏木不会走呢?凭什么以为他会在人人都离开我时留下来陪我呢?
柏木和树里之间又没有聘雇合约。纵使基于个人同情,她毕竟是别人的小孩。柏木和其他佣人一样,有选择离开的权利。
听到那些对话时,树里心中已经认定柏木迟早会离去,也知道自己无权阻止。
她不敢叫她别走,因为这么说更像是在提醒柏木--说不定他还没发现自己被树里牵绊着。
万一柏木察觉,他恐怕马上就会离开,就像那些表面上同情她、却还是相继离去的大人们。
待在我身边。我喜欢你。要是我年纪够大,讲得出这种话,那该多好。
从那之后,她每天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留住柏木。然后她想到了--
柏木个性温柔,只要我的处境堪怜,他就不忍心丢下我了。
既然近亲就有两名盐害的牺牲者,那么用盐害当做藉口便不会有人起疑。
求求你,在我死以前都待在我身边。
柏木当然点头。这个谎话一撒下,时间便一分一秒地追着树里。
谎言若是拆穿,柏木一定会吃惊,然后会气我吧。可是我不后悔。佣人们一天比一天少,我若不用这个谎话留住柏木,他不可能在这儿待到今天。
就在这段期间,树里得知父亲染上盐害的真正原因。
她既心痛又愤怒,决心不原谅对方。
这个害她失去父亲、连带害她即将失去柏木的人,当然欠好一份心情。她要借助他的力量留住柏木。
那个人既然能令父亲受到盐害,一定也能让树里染病。只要发病,这谎言就不再是谎言了。
在我死以前都待在我身边这个请求,从此也会更加具体。她不要求他一辈子陪伴,那样太沉重了,就让盐害来缩短这个期限,柏木也一定不会嫌麻烦。
减寿有什么关系。只要活着的时候有在他身旁就好。
结果就夸口说他会忠实服从自己所有的命令。
那讥讽太苛薄。谎言被入江拆穿后,树里成了一个卑鄙的胆小鬼,只会威胁别人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对不起。
入江嘲笑她,说一个被宠坏的孩子道歉是没有价值的,道歉却是树里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她不敢抬头看柏木的脸,赔罪的言语只能落在膝上。
你怎么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呢?
那镇静的语气令树里更加心虚。
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柏木已经来到她面前,屈膝蹲到与她一般高度,令她逃不开他的视线。她不停的说抱歉,呜咽却哽住了声音。
那些人不懂得避讳,让你听见不该听的话,你当我跟他们一样吗?若不用这种谎话来逼我,你以为我就会走吗?
柏木在责备人时就像在劝谕。那口气从以前就没有变过。
想要东西的时候,要说什么?
比起忙碌的父亲,柏木责备树里的次数更多,但他没教过她说谎,也没教她胁迫别人。
你不要讨厌我......
泪水一直止不住,但好想起柏木以前说过的话。
想要得到东西的时候,得诚恳地请求对方。
就算我没得盐害,你也要一直陪我;就算我不可怜,你也不要抛弃我。
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求你,可以吗?
柏木说时,用他的双手覆住树里紧抵在腿上的手。
请你别再撒这种谎了--不要再骗我说你快死了。
带着责备之意的眼神是那样严厉,却令她顿悟自己是多么的被重视。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哭泣声。柏木紧紧抱住她,那怀抱似乎比以前多了一分生硬。
***
豪宅正门前停着的那辆军用车里,老友正在驾驶座上等着。
嗨,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还都不是厚木的人跑来哀求。
秋庭冷冷应道。
一群人吓到六神无主,说一直找不到你的下落,再拖下去责任他们扛不起。那些家伙就是缺乏小道消息的管道。不过你早就可以联络到我了,干嘛窝到今天?
哎唷,做人情哪有嫌多的。
入江一坐进车子,秋庭立刻开坎。
你爱去哪儿嗐搅和是你家的事,不要把我拖下水。我被海巡推出来收你的当摊子,你也替我想想。
谢天谢地唷,有朋友真捧。
你妈的,我把你踹下去哦。你当我是喜欢来啊?
素来以高级别墅区而闻名的小城位处高地。军用车在下坡道行驶着,豪宅渐渐融入后方的景色中。
结果人家是为了什么事情而请你来渡假啊?
恩?有点像是给小俩口吵架助兴吧。
见秋庭讶异,入江大笑。
处理老少配的情感纠纷好像跟我特别有缘。
我不记得有什么纠纷叫你处理过,别把我算进去。
挨了一记闷棍,秋庭没好气的嘀咕道。
反正你只是好玩吧?去凑热闹加蹚一摊浑水。
哇啊怎么这样讲?我几时做过那种事?
你以为很少吗?多到让我记不清啦。
半年不见,秋庭说起话来仍然是这个调调,一点儿也没有老友重逢的亲切或欢欣。不过这就是他。
摸到口袋里的硬纸角,入江把张照川拿出来看。相纸的加下角印着最近的日期。
快十年了。
她还活着。入江推算她的年纪,那几分憔悴也许是为了世局的变故,不过相片中的她看来就是那个年岁该有的模样。
那是啥?
秋庭问道,却是一副不感兴趣的口吻。入江便也半假半真地答:
是我的初恋兼唯一的情人。
大概是当成胡说八道,秋庭只是苦笑道是哪来的妖怪?言下之意,好像只有妖魔鬼怪才敢与入江谈恋爱。
这个嘛,反正没长角仔没长尾巴就是了。
说着,入江竟动手将照片随意撕碎,令秋庭更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他把碎纸片往敞开的帆布篷外一撒。
喂,别在路上乱丢。
听见秋庭骂道,入江又笑了。
才不是乱丢。一种悼念吧。
什么歪理。
秋庭皱着眉头咕哝,继续开车。
Fin.
陆上篇 盐之街 盐之街-debriefing- 旅程的终点
盐之街-debriefing-旅程的终点
***
现在还会偶尔想起。
那既是梦,又是浮光掠影的记忆,总在日常琐事中不经意地想起。
--真奈被秋庭捡到、第一次跟着他回到公寓的那一天。
简要地说明屋里的格局后,秋庭指着浴室:
反正你先去洗澡吧。肥皂什么的随便用,柜子里的毛巾都是洗过的。
真奈确实想快点儿把自己洗干净,而他好像都知道。
啊,可是换洗衣服怎么办?她逃出家时只有身上穿着的衣服,后来在配给所领过一些内衣裤之类的,但在刚才的意外与逃跑过程中已经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真奈不知所措地走进更衣间,听见秋庭喊了一声等等。他走进另一个房间,一会儿之后回来,朝真奈抛出某样东西。真奈反射性地接住,是一个白色的女用旅行包。
你随便找能穿的拿去穿。应该有几件洗过的才是。
秋庭说完又歪头想想:
应该有吧......不过那女人很邋遢就是了。
听得出以前住在这儿的女子个性如何。
关上脱衣间的门后,真奈打开旅行包,里面果然是一团糟。
把衣服装进来的人大概已经很努力了,她将洗过的和未洗过的分别塞在袋子的两端,可是每一件都胡乱卷成一团,根本看不出界线在哪。真奈怯怯的嗅着,将闻起来有洗过味道的挑出来。
胸罩大概不行。她一看就知道尺寸太大,试都不必试。
内裤大概还可以。旅行包的主人穿的是L号,平常穿M号的真奈勉强可以穿。
她将那些没洗过的丢进洗衣机,小心地和洗衣槽里其他的衣服混在一起。当然这里不会有洗衣袋之类的东西可以给她用。再将自己脱下的衣服和内衣裤往洗衣槽的底部塞,真奈马上冲进浴室。
打开莲蓬头,让热水从头顶浇下,拿一条柜子里的毛巾,沾了肥皂就拼命的搓身体。
毛巾太软了,她觉得洗不干净,真想拿去角质用沐浴巾来刷到皮肤泛红为止。毛巾杆上挂着一条沐浴巾,可能是秋庭用的,但这种东西是个人物品,她毕竟不敢借来用。
冲掉肥皂沫,她仍使劲的擦干身体,直到令自己满意为止,然后穿上凑和的内裤,开始为上衣烦恼。秋庭虽是救命恩人,她终归不敢不穿胸罩就走出去。真奈在衣服里翻找了好久,甚至差点儿着凉,最后决定在里面穿一件深色的细肩带背心,外头再罩一件已经洗松了变形的长袖运动衫,勉强让自己妥协了。
秋庭知道她有这层困扰,后来就到同栋公寓的几户空屋里替她张罗了合身衣裤,没让她因此烦恼太久。
不过,那个旅行包的主人是谁呢?
这个问题就像泡泡似的,和入江讲秋庭的那句对女人的口味变了,偶尔会一起浮上真奈的心头。
他所说的口味,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至少一定是身材更好、胸部更大的。这一点真奈可以确定。光看那个旅行包里的衣服,无论是尺码或款式,都是对身材极有自信的人才敢穿的。
一定是个跟秋庭年龄相近又成熟的女人吧。
会不会是女朋友呢?
她觉得她是被秋庭珍惜的。现在的秋庭偶尔会亲吻她,偶尔会讲一些语意含糊的话,听起来也勉强可以解释是喜欢的意思。
可是,关于她在心目中的存在或份量,她从没听他明确提起过。
被问起他们是不是情侣时,真奈总不敢堂堂正正的答是。
她顶多说是我喜欢的人。
秋庭愿意陪伴在她的身旁,她并不怀疑他的心意,可是每当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心底总有些不安。
我是秋庭先生的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人时,她觉得应该可以问,秋庭大概也会直率地答,可是每每又临阵怯场,问不出口。
身旁的人都说,每次有人拿真奈的事向秋庭寻开心,秋庭就会板起扑克脸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然而真奈听了也只能笑笑带过。
***
盐害发生的第三年初夏,临时政府发表声明,表示国内的结晶已经全数处理完毕。
......还真的事情一解决就溜得不见人影。
秋庭回到伊丹营区的家庭宿舍,一进门就喊了这么一声。
在说谁?
真奈问道。配给日趋稳定后,她总会煮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餐,然后等秋庭回家,这已经成了习惯。
入江啊!
秋庭答道,一面脱下代替工作装的迷彩服。
咦--他不是一直都在立川当临时司令吗?
临时政府都说结晶已经处理完毕,下一个声明大概就是盐害时期的结束吧。入江在自卫队里的立场本来就很微妙,手上又掌握了一大堆不能对外泄露的内幕,幕僚部大概以为把他收做干部就可以纳入军方的监视之下,但那小子当然不可能乖乖任人摆布。他大概看准了现在正是开溜的好时机。
入江先生会跑到哪里去呢?
不用替他担心啦,像他那么任性的人,走到哪儿都会活得好好的。
说得也是。
真奈也老实的同意道。
然后我又接到异动命令了。这次是百里基地。
真奈迟疑了一会儿,接口道:
是老地方呢。
她知道秋庭曾经做是航空自卫队的逃兵,当时的他就在百里基地服勤。
回去大概会有点尴尬。
秋庭苦笑着在餐桌前坐下。
那你会不会就这么......
真奈随口问道,一面把味噌汤递过去。秋庭接过汤碗,语气倒也轻松:
我跟入江那小子可不同,我对自卫队是有道义也有感情的。那时虽然是我自己跑掉,但后来还是借助队上的力量来做我想做的事情,现在他们要我帮忙重建部队,我哪有权利拒绝呢?只是现在要从无到有,至少要弄出飞行员培训制度为止,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就是了。
秋庭接着问她几时能准备动身。真奈笑了。
有个一天就够了。
来伊丹的时候,秋庭有交待,说以后会常常调动,没事不要增加行李。结果这一到任就待了两年,秋庭的人事异动都以伊丹为中心。
只是有点遗憾,长官们教了我好多事情。
最近这一年半以来,卫生科让真奈去做护士的助手,还常常发兼职薪水给她,金额虽然不多,但总是钱;只不过都是日圆,恐怕还要好久以后才会重新在市面上流通。
那你先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谢谢人家。人家都很疼你的。
见真奈点头,秋庭又说:
现在到处都人手不足,你在伊丹做了一年多的卫生助理,他们大概也打算让你朝这方面发展吧。要是你有这个意愿的话。
希望我还有机会帮忙就好了。
执照或资格考之类的制度还没有恢复,不过真奈和秋庭说过,她希望至少在实务上可以做做护士的帮手。
这一次也是开车去吗?
花航空燃料让一个自卫官调任,上头的荷包不会允许的。
我喜欢搭车。
真奈忍不住坦率地说:
这趟路程就可以看风景了。希望我们不用赶路。
秋庭放下筷子,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敲。
--谢谢你都这么听话。
答应我,去任何陌生的地方都要蒙住眼睛。直到政府宣布结晶处理完毕为止,秋庭始终这么坚持着。
上头没有催我赶路,稍微绕去哪儿逛一逛还可以,你先想想要去哪。
啊,那......
真奈抬起脸。
我想找个地方帮我爸妈弄个墓。
当做遗物那两本书,她仍然摆在身边。
那墓碑呢?
啊,没有......还没有买。
父母走的时候都还年轻,还不到要为自己规划后事的年纪。
我想想,那菩提寺呢?
呃,我不知道。菩提寺是什么?
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个--你家应该是信佛教吧?菩提寺就是有墓园的佛寺要祭拜历代祖先时可以去哪里请他们办......长辈做法事的时候都没叫你们去参加吗?
我爸是北海道人,我妈妈是在九州出生的,不过他们是在东京相识,我们家也没去过菩提寺或乡下老家......普通的小法事大多不会叫我们回去,毕竟路程太远,他们两个又都在上班。
真奈懂事之后,只记得曾为了祖父母的丧事回去过一、两次,当时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情去记住是哪间寺庙。加上两边家庭的亲戚都不多,现在更是失去联系,恐怕只有亲自回去一趟才有办法知道他们的现况。
恩--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时间上大概不行。
见秋庭苦思,真奈连忙挥手。
不用啦,随便找个地方就好了。不能立墓碑也没关系,纳骨塔也行。
话是这么说,万一找了块地缘上不方便的土地,以后麻烦的可是你耶。
秋庭又想了想,重新拿起碗筷。
算了,我再帮你想想好了。别担心。
这话说完的两天后,秋庭和真奈就在营区众人的欢送下离开住了两年的伊丹营,往东出发。
***
开放交流道的高速公路虽然不只一条,实际上仍然形同公务车辆专用道。秋庭决定走名神高速公路转东名高速公路--这是真奈为了打发时间而从地图册查出来的。她的地理还没有好到可以为秋庭指路。
这一趟不像上次西行时那般动軏绕道他处,高速行驶的汽车一天就可以跑上好大段距离。其实路况要是够好,包括休息时间都算进去,从东京弱大阪也用不到八小时。
秋庭明明说可以稍微绕去哪儿逛一逛的--真奈一面在心里暗想,一面向握着方向盘的秋庭说道:
路上连一点盐都没有了耶。
当然啦,自卫队、消防队跟海巡队全体动员还花了足足两年啊。
看得到风景真开心。
真奈有点儿故意这么说。秋庭苦笑,伸手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
放心,我中途会带你去晃晃的。
在那之后,他们或休息或上厕所,一路开进静冈县挂川市,秋庭便从挂川下了交流道。
穿过交通号志复活的市区,两旁开始出现山林乡村风情。
哇,景色好棒!会不会看到富士山啊?
我说你啊。你不是一直都在看地图吗?富士山还没到。现在这个地方也要一直走到县境才会看到日本阿尔卑斯山。
那我们去东京的途中就会看到富士山了吧!
天气够好的话就行。不过自卫官看那个都看腻了。
今天看得到日本阿尔卑斯山吗?
我们又没有要去那里。
那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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