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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马克斯·韦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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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作者:韦伯 译:陈维纲   
简介  
【作 者】(德)韦 伯(Weber,M.)著 于 晓,陈维纲译
  【丛书名】现代西方学术文库
  【形态项】 252 ; 20厘米
  【读秀号】000001051124
  【出版项】 1987
  【ISBN号】 7-108-00000-8 / B920
  【原书定价】 $2.25 网上购买
  【主题词】新教(学科: 研究)
  【参考文献格式】(德)韦 伯(Weber,M.)著 于 晓,陈维纲译.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三联书店, 1987.
  韦伯(1864-1920),当代西方最有影响的社会科学家之一,探讨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渊源的经典著作之一分上下两篇,研究西方社会宗教力量是否和在什么程度上影响了资本主义精神的质的形成及其在全世界的量的传播下篇(后章上篇(前章)研究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在哪些具体方面可以从宗教力量中找到解释作者考虑到西方社会物质基础、社会政治组织形式和宗教改革时期流行的观念之间相互影响的极其混乱状态,选择从研究宗教信仰形式和实际伦理道德观念之间是否存在和在哪些方面存在相互关联的问题作为突破口,阐述宗教运动通过这些关系影响物质文化发展的方式和总的方向,试图估价现代文化的发展在何种程度上应归因于这些宗教力量,在何种程度上应归因于其他因素本书最初分两次发表于年和年作者去世前作了重要修订,于年汇成一集,作为《宗教社会学论集》的第一部出版中译本收入“现代西方学术文库丛书”。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韦 伯著 陈维纲译   
导论  
   一个在近代的欧洲文明中成长起来的人,在研究任何有关世界历史的问题时,都不免会反躬自问:在西方文明中而且仅仅在西方文明中才显现出来的那些文化现象 ——这些现象(正如我们常爱认为的那样)存在于一系列具有普遍意义和普遍价值的发展中,——究竟应归结为哪些事件的合成作用呢?  
  唯有在西方,科学才处于这样一个发展阶段:人们今日一致公认它是合法有效的。经验的知识、对宇宙及生命问题的沉思,以及高深莫测的那类哲学与神学的洞见,都不在科学的范围之内(虽然一种成系统的神学之充分发展说到底仍须归到受希腊文化影响的基督教之名下,因为在伊斯兰教和几个印度教派中仅只有不成系统的神学)。简单地说,具有高度精确性的知识与观测在其它地方也都存在,尤其是在印度、中国、巴比伦和埃及;但是,在埃及以及其它地方,天文学缺乏古希腊人最早获得的那种数学基础(这当然使得这些地方天文学的发达更为令人赞叹);印度的几何学则根本没有推理的( Rational)证明,而这恰是希腊才智的另一产物,也是力学和物理学之母:印度的自然科学尽管在观察方面非常发达,却缺乏实验的方法,而这种实验方法,若撇开其远古的起始不谈,那就象近代的实验室一样,基本上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产物;因此医学(尤其是在印度)尽管在经验的技术方面高度发达,却没有生物学特别是生化学的基础。一种理性的(Rational)化学,除了在西方以外,在其它任何文化地域都一直付诸阙如。  
  在中国,有高度发达的史学,却不曾有过修昔底德的方法;在印度,固然有马基雅维里的前驱,但所有的印度政治思想都缺乏一种可与亚里士多德的方法相比拟的系统的方法,并且不具有各种理性的概念, ——不管是在印度(弥曼差派)的所有预言中,还是在以近东最为突出的大规模法典编纂中,或是在印度和其它国家的法律书中,都不具有系统严密的思想形式,而这种系统严密的形式对于罗马法以及受其影响的西方法律这样一种理性的法学来说,却恰是必不可少的。象教会法规这样一种系统结构只有在西方才听说过。  
  艺术方面也同样如此。其它民族的音乐听觉或许要比我们更为敏锐,至少也不会比我们更弱。各种复调音乐在世界各地都一直存在;多种乐器的合奏与多声部的合唱在其它地方也都一直就有;我们所有的那些理性的音程,早就为人所知并且还被计算过;但是,理性的和谐的音乐(不管是多声部音乐还是和声),是以三个三度迭置的三和弦为基础的全音程构成的;我们的半音和等音(不是在空间意义上的,而是在自文艺复兴以来的和声的意义上的)、我们以弦乐四重奏为核心的管弦乐队以及管乐合奏组织、我们的低音伴奏、我们的记谱系统(它使谱写及演奏现代音乐作品成为可能,并由此使这些作品得以留存)、我们的奏鸣曲、交响曲、歌剧、以及最后,作为所有这些之表现手段的我们的基本乐器如风琴、钢琴、小提琴等等; ——所有这一切,都只有在西方才听说过,尽管标题音乐、音诗、全音和半音的变化,在不同的音乐传统中早已作为表现的手段而存在着。  
  在建筑方面,尖顶拱门在其它地方也都一直被用作为一种装饰手段,在古代、在亚洲,都是如此;尖顶拱门和对角拱形的拱顶相结合,这在东方大概也不会不知道。但是,合乎理性的使用哥特式拱顶作为分散压力和覆盖所有结构空间的手段,并且突出地把它作为建构雄伟建筑物的原则、作为扩展到诸如我们中世纪所创造的那些雕塑和绘画中去的一种风格的基础,这却是其它地方都没有的。我们的建筑学的技术基础确实来自东方。但是东方却没有解决圆顶问题,而且也缺乏那种对于一切艺术都具有经典意义的理性化( rationalization)类型(在绘画中就是合理地利用线条和空间透视)——这是文艺复兴为我们创造的。印刷术是中国早就有的;但是,只是为了付印而且只有通过付印才成其为作品的那种印刷品(尤其是报纸和期刊),却只是在西方才得以问世。一切可能类型的高等教育机构在中国和伊斯兰世界一直都有,其中的某些机构甚至在表面上与我们的大学(或至少学院)颇为相似;但是,一种理性的、系统的、专门化的科学职业,以及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却只有在西方才存在,而且只有在西方才达到了它今日在我们的文化中所占据的主导地位。这首先适用于训练有素的行政人员——他们成了现代国家和西方经济生活的支柱。行政人员形成了一种类型,这种类型从前只是被人偶然地设想过,但却远远不会想到这类人现在对于社会秩序所具有的重要性。当然,行政人员,即使是专业化的行政人员,乃是绝大多数不同的社会中久已有之的一个组成成份;但是,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不曾象近代西方这样深切地体会到,国家生活的整个生存,它的政治、技术和经济的状况绝对地、完全地依赖于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组织系统。社会日常生活的那些最重要功能已经逐渐掌握在那些在技术上、商业上、以及更重要的在法律上受过训练的政府行政人员手中。  
  封建阶级的政治集团和社会集团的组织系统自来都是相同的。但是,西方意义上的朕即国家( rex et regnum)式的封建等级国家甚至也只是在我们的文化中才有。由定期选举的议员组成的议会,以及由民众领袖和政党领袖充任向议会负责的部长而组成的政府更是我们特有的,尽管从操纵权势、控制政治权力这种意义上讲,类似于政党这样的组织当然在世界各地都一直就有。事实上,国家本身,如果指的是一个拥有理性的成文宪法和理性制订的法律、并具有一个受理性的规章法律所约束、由训练有素的行政人员所管理的政府这样一种政治联合体而言,那么具备所有这些基本性质的国家就只是在西方才有,尽管用所有其它的方式也可以组成国家。  
  这也同样适用于我们现代生活中最决定命运的力量 ——资本主义。获利的欲望、对营利、金钱(并且是最大可能数额的金钱)的追求,这本身与资本主义并不相干。这样的欲望存在于并且一直存在于所有的人身上,侍者、车夫、艺术家、妓女、贪官、士兵、贵族、十字军战士、赌徒、乞丐均不例外。可以说,尘世中一切国家、一切时代的所有的人,不管其实现这种欲望的客观可能性如何,全都具有这种欲望。在学习文化史的入门课中就应当告诉人们,对资本主义的这种素朴看法必须扔得一干二净。对财富的贪欲,根本就不等同于资本主义,更不是资本主义的精神。倒不如说,资本主义更多地是对这种非理性(irrational)欲望的一种抑制或至少是一种理性的缓解。不过,资本主义确实等同于靠持续的、理性的、资本主义方式的企业活动来追求利润并且是不断再生的利润。因为资本主义必须如此:在一个完全资本主义式的社会秩序中,任何一个个别的资本主义企业若不利用各种机会去获取利润,那就注定要完蛋。  
  让我们给我们的术语下一个比通常的泛泛而言多少更加精当些的界说吧。我们可以给资本主义的经济行为下这样一个定义:资本主义的经济行为是依赖于利用交换机会来谋取利润的行为,亦即是依赖于(在形式上)和平的获利机会的行为。至于(在形式上和实际上)靠暴力来获利,则有它自己的特殊规律,尽管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免会把它与上述那种归根结底是通过交换来谋求利润的行为相提并论,但这其实是很不适宜的。只要资本主义的获利活动是按照理性来追求的,相应的行为就总要根据资本核算来调节。这就意味着,这种行为要适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有条不紊地利用商品或人员劳务作为获利手段:在一个商业周期结束时,企业在货币资产上的收付差额(或者在一连续营业的企业中,资产的定期估算货币价值)要超过资本,亦即要超过用于在交换中获利的物质生产资料的估算价值。不管它是原封不动地交付给旅行商人的一定量的商品(其过程也可能是通过贸易原封不动地获得其它商品),还是其资产是由厂房、机械、现金、原料,以及可用于抵偿的制成品和半成品组成的制造业企业,这都没有什么区别。在任何时候都具有重要意义的事实是,要以货币形式进行资本核算,无论是用现代的簿记方式,还是用其它不管多么原始和粗野的方式。总之,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考虑收支问题:在一项事业开始时,要有起始收支;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要有一番计算,以弄清是否有利可图;在该企业结束时,要有最后的收支估价,以确定获得了多少利润。例如,一项克门达( Commenda)交易的起始收支将决定投入该交易的资产的商定货币价值(就资产尚未以货币形式存在而言),而最后的收支将形成一项估价,在最后进行利润和亏损分配的时候要以这项估价为基础。只要这种交易是理性的,交易的合伙人每采取一步行动都要进行核算。真正精确的核算或估价或许并不存在,整个交易过程以纯粹想当然的方式进行,或只是沿袭原有的、便当的方式进行,——这一切即使在今天,也仍然发生在所有形式的以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企业中。但是。所有这一切所影响的只不过是资本主义获利方式的理智性(rationality)的程度而已。  
  我们之所以要界定这一术语,就是要说明经济行为在实际上要适合于把货币收入与货币支出作比较,至于比较的方式多么原始都没有关系。这样,就这种意义而言,资本主义以及资本主义企业(即使是具有相当理性化的资本主义核算的),在经济文献允许我们作判断的所有文明国家中都是早已存在的。在中国、印度、巴比伦、埃及,在古代地中海地区,在中世纪以及在近代,都一直存在着。这些都并非只是孤立的冒险事业,而是完全依赖于资本主义事业的不断更新,而且甚至是连续运转的经济企业。然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别的姑且不谈,贸易就没有象我们今天这样以持续的方式进行,而基本上是一系列单独的事业。大商人的行动只是逐渐地取得了某种内在的凝聚(如通过部门组织等)。总之,资本主义性质的企业和资本主义性质的企业家(不只是偶尔从商的企业家,而是固定从事实业的企业家),乃是古已有之,并且遍布世界各地的。  
  然而,西方却发展了资本主义,不仅数量上颇为可观,而且(随着数量上的增长)还发展出了在其它各地从未出现过的类型、形式和方向,在世界上的所有地方,一直就有着各种商人,如批发商和零售商,地域性商人和国际性贸易商人;各种各样的贷款一直在发放,具备各种职能的银行一直存在着(至少与我们十六世纪的银行相比,可以说各种职能均已具备);航海借贷、克门达、交易以及类似(有限、无限)两合公司( Kommanditgesellschaft )的联合体一直广泛存在,甚至成为持续性商业活动;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公众团体的金钱财源一直存在,就一直会有贷款人出现,如在巴比伦、希腊、印度、中国、罗马等地。从来都是这些贷款人一直在为战争和海上劫掠提供资金,为各种合同和开创活动提供资金;从来都是他们一直作为殖民企业家,作为使用奴隶、或使用直接或间接的强迫劳动的种植园主在制订对外政策时发挥着作用,占有着承租给他人的领地、行政机构,而且更重要的是,占有着税利;从来都是他们一直在为政党领袖参加竞选提供资金,为雇佣军参加内战提供资金;最后,从来都是他们一直在参与各种攫取金钱的投机活动,从不放过任何投机机会。这种企业家,这些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冒险家在各地都一直存在着。除去买卖、信贷、银行交易之外,他们的活动在过去主要地具有一种非理性的和投机的性质,或趋向于凭借武力以获利,尤其是获取劫掠品,无论这些劫掠品是直接通过战争还是以剥削附属国,长期劫掠其财政收入的形式而取得的。  
  企业发家者、大规模投机商、特许权猎取者,这些人的资本主义,以及更为近代的、甚至和平时期的金融资本主义(当然首先是特别热衷于发战争财的那种资本主义),即使是在现代西方各国,也还带有这种非理性的痕迹;大规模国际贸易的某些方面(但仅仅是某些方面)直到今天也仍然象以往一样,总是与这种非理性成分密切相关。  
  但是,除此以外,西方在近代还发展了一种极其不同的资本主义形式,这种资本主义在其它地方还从未出现过,这就是:(在形式上的)自由劳动之理性的资本主义组织方式。这种组织方式在其它地方仅只略有迹象而已。不自由的劳动组织方式甚至也曾达到过相当程度的理智性,但只是在种植园内以及在非常有限的程度上存在于古代奴隶工场中。在封建贵族的采邑内,在采邑工场和使用农奴劳动的庄园家庭工业中,这种理智性差不多没怎么发展过。可以确证的是,使用自由劳动的真正家庭工业在西方以外的其它地方只是极为个别地存在过。只有在很少的情况下,一般是在国家垄断企业(但也完全不同于现代工业组织)中,频繁地使用日间劳动者才导致过生产组织的产生,但也从未产生过我们在中世纪就业已有过的那种理性的手工业学徒组织。  
  理性的工业组织只与固定的市场相协调,而不是和政治的、或非理性的投资赢利活动相适应;这种理性的工业组织并非西方资本主义的唯一特点。资本主义企业的现代理性组织在其发展过程中如若没有其它两个重要因素就是不可能的,这两个因素就是:把事务与家庭分离开来,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合乎理性的簿记方式;前一个因素绝对地支配着现代经济生活。劳动地点和居住地点在空间上的分离,在其它地方也存在着,如东方的巴扎(集市)和其它文化的奴隶工场。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联合体的发展及其账簿的使用在远东、近东和古代都有发现,但是,与现代商业企业的独立性相比,它们只不过是小小的开端而已。其原因就在于,这种独立性的不可或缺的前提,即我们的理性的商业簿记方式以及我们的公有财产与私有财产在法律上的分离,在那里是全然不曾有过的,或者说,仅仅才开始发展。在其它各地曾有的趋向只是想使赢利企业成为皇室或(具有家政性质的)采邑家业的一部分,而这种趋向,如同罗德布特( Rodbertus)所察觉到的,尽管与西方的情况有表面上的相似,但在根本上却是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发展过程。  
  然而,所有这些西方资本主义的特点之所以获得了重要意义,归根结蒂,是因为它们与资本主义的劳动组织方式联系着。即使通常所谓的商业化、可转让证券的发展、投机的理性化、交换等等一类东西也是与之联系着的。因为,没有这种理性的资本主义劳动组织方式,所有这一切,即便有可能,也绝对不会具有同等的意义,尤其不会有与之相联系而产生的现代西方社会结构及其全部特殊问题。精确的核算与筹划(这是其它一切事情的基础)只是在自由劳动的基础上才是可能的。  
  正如(或者不如说因为)在现代西方之外,世人从不知道理性的劳动组织方式,所以他们也根本不知道理性的社会主义。当然,城市经济、市民食物供给政策、君主的重商主义和福利政策、定额配给、经济生活管理、保护主义、以及自由放任理论都是一直就有的(如在中国)。世人也还知道各种各样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试验:家庭的、宗教的、抑或军事的共产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在埃及),垄断卡特尔,以及消费者组织。然而,尽管各个地方都一直有着市民的市场特权、公司、行会、以及各种各样的城乡法律差异,但是,公民这一概念在西方之外却从未存在过,资产阶级这一概念在现代西方之外也从未存在过。同样,无产阶级作为阶级也不可能存在过,因为不曾有过在固定纪律约束下的理性劳动组织方式。债权人阶级和负债人阶级之间,地主和无地者、农奴或佃农之间,贸易团伙和消费者或土地贵族之间的阶级斗争,在各个地方,以各种不同的组合方式一直存在着;但是,西方远在中世纪就业已有过的雇佣者与其工人之间的斗争在其它地方到现在也只是个开端而已。大工业企业家与自由-工资劳动者之间的现代冲突在那些地方则全然不曾有过,因此也就根本不可能存在诸如社会主义这样一类问题。  
  因而,在一部世界文化史中,即便是从纯经济的角度看,我们的中心问题,归根到底,也不是资本主义活动发展本身(这种发展在不同的文化中只在形式上有所不同:要么是冒险家类型,要么是贸易、战争和政治的资本主义,要么是作为获利手段的经营);中心的问题毋宁是:以其自由劳动的理性组织方式为特征的这种有节制的资产阶级的资本主义的起源问题。或从文化史来说就是:西方资产阶级的起源及其特点的问题;这个问题与资本主义劳动组织方式的起源问题肯定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又不完全是一回事。因为,资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在资本主义的独特的近代形态发展以前就已经存在了,虽然它确实只不过是在西半球存在着。  
  初看上去,资本主义的独特的近代西方形态一直受到各种技术可能性的发展的强烈影响。其理智性在今天从根本上依赖于最为重要的技术因素的可靠性。然而,这在根本上意味着它依赖于现代科学,特别是以数学和精确的理性实验为基础的自然科学的特点。另一方面,这些科学的和以这些科学为基础的技术的发展又在其实际经济应用中从资本主义利益那里获得重要的刺激。西方科学的起源确实不能归结于这些利益。计算,甚至十进位制的计算,以及代数在印度一直被使用着(十进位制就是在那里发明的)。但是,只有西方资本主义在其发展中利用了它,而在印度它却没有导致现代算术和簿记法。数学和机械学的起源也不是取决于资本主义利益的。但是,对人民大众生活条件至关重要的科学知识的技术应用,确实曾经受到经济考虑的鼓励,这些考虑在西方曾对科学知识的技术应用甚为有利。但是,这一鼓励是从西方的社会结构的特性中衍生出来的。那么,我们也就必须发问,既然这种社会结构中的所有方面并非都具有同等的重要性,这一鼓励又来自于哪些方面呢?  
  在这些方面中具有无庸置疑的重要性的是法律和行政机关的理性结构。因为,近代的理性资本主义不仅需要生产的技术手段,而且需要一个可靠的法律制度和按照形式的规章办事的行政机关。没有它,可以有冒险性的和投机性的资本主义以及各种受政治制约的资本主义,但是,决不可能有个人创办的、具有固定资本和确定核算的理性企业。这样一种法律制度和这样的行政机关只有在西方才处于一种相对来说合法的和形式上完善的状态,从而一直有利于经济活动。因此,我们必须发问,这种法律从何而来?如在其它情况下一样,资本主义利益毫无疑问也曾反过来有助于为一个在理性的法律方面受过专门训练的司法阶级在法律和行政机关中取得统治地位铺平道路,但是,资本主义利益绝非独自地促成了这一点,甚至在其中也没起主要作用。因为这些利益本身并没有创造出那种法律,各种全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发展过程中都曾发挥过作用。那么,为什么资本主义利益没有在印度、在中国也做出同样的事情呢?为什么科学的、艺术的、政治的、或经济的发展没有在印度、在中国也走上西方现今所特有的这条理性化道路呢?  
  在以上所有情况中所涉及到的实际上是一个关于西方文化特有的理性主义的问题。现在,诸多截然不同的东西皆可借助这一术语来加以理解,下面的讨论将会反复地表明这二点。譬如,神秘的观照( contemplation )从其它生活范围来看是一种特别非理性的心态,然而在我们这里却有理性化的神秘观照,正如有理性化的经济生活、理性化的技术、理性化的科学研究、理性化的军事训练、理性化的法律和行政机关一样。此外,所有这些领域均可按照完全不同的终极价值和目的来加以理性化,因而,从某一观点来看是理性的东西,换一种观点来看完全有可能是非理性的。因而,各式各样的理性化早已存在于生活的各个部门和文化的各个领域了;要想从文化历史的观点来说明其差异的特征,就必须明了哪些部门被理性化了,以及是朝着哪个方向理性化的。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寻并从发生学上说明西方理性主义的独特性,并在这个基础上找寻并说明近代西方形态的独特性。在试图作出这种说明时必须首先考虑经济状况,因为我们承认经济因素具有根本的重要性。但是与此同时,与此相反的关联作用也不可不加考虑。因为,虽然经济理性主义的发展部分地依赖理性的技术和理性的法律,但与此同时,采取某些类型的实际的理性行为却要取决于人的能力和气质。如果这些理性行为的类型受到精神障碍的妨害,那么,理性的经济行为的发展势必会遭到严重的、内在的阻滞。各种神秘的和宗教的力量,以及以它们为基础的关于责任的伦理观念,在以往一直都对行为发生着至关重要的和决定性的影响。在收入本书的研究论文中我们将讨论这些神秘的和宗教的力量。  
  某些宗教观念对于一种经济精神的发展所产生的影响,或者说一种经济制度的社会精神气质( ethos ),一般来说是一个最难把握的问题。本书开头的两篇旧文,即力求从一个重要之点出发探求这个问题的一个侧面。在那里,我们所处理的是近代经济生活的精神与惩忿禁欲的新教之理性伦理观念之间的关系问题。因此我们在这里所论述的还仅仅只是因果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后面几篇关于世界诸宗教的经济伦理观(Economic Ethics)的研究论文,则试图对几种最重要的宗教与经济生活的关系,以及与它们各自所处环境的社会阶层之间的关系,进行一番略览,以在必要的范围内对这两种因果关系进行彻底的探究,从而找出与西方的发展进行比较的要点。因为只有这样,在试图对西方诸宗教的经济伦理观念中那些将西方宗教与其它宗教区别开来的因素进行因果评价时,才有希望达到尚算过得去的相符程度。因此,这些研究论文尽管简明扼要,却不想自诩对各种文化作了面面俱到的分析。相反,在每一种文化中,我们的研究论文都着意强调该文化区别于西方文明的那些因素。因而,这些论文被限定于只关心那些从这一观点来看对理解西方文化似乎颇具重要性的问题。从我们的目标上来考虑,任何其它步骤似乎都不可能。但是为了避免误解,我们在这里必须特别强调我们的目的的限制。  
  另一方面,我们至少必须告诫那些迄今未得门径的读者不要夸大我们这些考察的重要性。汉学家、印度学家、闪米特学家或者埃及学家当然会发现他们完全了解这些事实。我们只希望他们在核心论点上找不出根本性错误。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只能竭尽所能靠近这一理想,但到底有多大可能,笔者就不得而知了。显而易见,假使一个人被迫只能依赖翻译文献,并且必须利用和估价各种碑铭、文献或著作,那么他就不得不使自己依赖一部常常引起纷争的专著,却又无法对这部专著的优劣作出准确无误的评判。这样一位著者必须对他的著作采取谦逊的态度,况且目前能够到手的第一手资料(即碑铭和文献)的译文,与现存的、重要的资料相比还少得可怜,用于研究中国的资料更是奇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就更应该谦逊地估量自己著作的价值了。上述这些原因使得我们的研究无疑具有一种暂时的性质,那些论述亚洲的部分尤其如此。只有专家才有资格作出最后的评判。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抱着这一特定的目的,从这一特殊的观点从事过专门的研究,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写出了现在这些专论。这些研究,即使没有上面这些原因,也是注定要被更替的,因为一切科学研究都是要被更替的。但是在比较研究中,越俎代庖,侵入其它专门领域是不可避免的,不管这样做会招致多么大的非议。不过我们必须对此承担后果,这就是,我们到底取得了几分成功,只好听凭他人去大加怀疑了。  
  文人学士的风尚与热忱力图使我们相信,专家在今天可被认为是无用的了,或者可以降为预言家的附庸。几乎所有科学所取得的成就,而且往往是一些颇有价值的观点,都有业余爱好者的一份功劳。但是,把浅薄的涉猎当成一种第一位的原则却会将科学引向绝路。渴望猎奇的人应该去电影院,虽然在目前的研究领域内,这一类文学形式的东西在各种著述中也触目皆是。这样一种态度距离这些十分严肃的研究的意图何啻千里。我还想再说一句,想听布道的人应该去参加宗教集会。关于这里所比较的各种文化的相对价值这个问题,我们将一字不谈。人类命运的道路,确实会使一个概览其某一片断的人不能不惊讶无比,但他最好将他那些个人的微不足道的意见隐藏不露,就象一个人在目睹汪洋大海或崇山峻岭时所做的那样,除非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有天才将自己的意见用艺术的或预言的形式表现出来。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连篇累牍地谈论直觉体知只不过掩饰了自己对对象毫无洞见,同时也就掩饰了自己对人本身也毫无洞见而已。  
  人种学的资料在这里一直未被充分利用,这种资料所具有的价值,在任何真正彻底的考察中,特别是对亚洲宗教的考察中自然都是需要的。对此有必要作一些辩护。造成这一局限的原因,并不仅仅在于人的工作能力有限。我们在这里所讨论的,是作为各自国家的文化承担者的各阶层的宗教伦理观念,我们所关心的是它们的行为一直发生的影响,因而这一缺陷似乎还是可以容许的。诚然,只有当人种学和民俗学所提供的事实与这种行为进行了比较的时候,它所产生的影响的全部细节才能彻底知悉。因此,我们必须明确地承认并强调,这是人种学家完全有理由提出异议的一个空白。我希望在对宗教社会学的一个系统研究中来对弥补这一空白作些贡献。但是,这样一种工作将会超出了这里这种具有严格限定的目的的考察的范围。因此我们现在必须满足于只是尽可能完善地阐明与我们西方宗教进行比较的要点。  
  最后,这个问题所牵涉的人类学方面还值得一提。我们不止一次地发现,在西方,并且仅仅在西方,某种类型的理性化甚至在显然互不依赖的生活范围中也获得了发展。因而揣测其根本原因在于遗传差异,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笔者承认自己倾向于认为,生物遗传具有很大的重要性。但是,尽管人类学研究已经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而我至今还看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精确地或大致地测定出它对我们在此所考察的发展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以及是以什么方式产生了影响的。对于各种影响和因果关系可以依照它们对环境条件的反作用作出满意的解释,而分析这些影响和因果关系正是社会学考察和历史学考察的任务之一。只有到达这一点,只有当种族神经病学和心理学发展到超越了其目前的、在许多方面都是前景可观的开端的时候,我们才有指望对这一问题作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但在我看来,这种状况目前并不存在,因此侈谈遗传问题就等于过早地放弃了目前有可能达到的认识,而把问题转移到了那些(目前)我们尚一无所知的因素上面了。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韦 伯著 陈维纲译   
第一章 宗教派别和社会分层  
   在任何一个宗教成分混杂的国家,只要稍稍看一下其职业情况的统计数字,几乎没有什么例外地可以发见这样一种状况:工商界领导人、资本占有者、近代企业中的高级技术工人、尤其受过高等技术培训和商业培训的管理人员,绝大多数都是新教徒。这一状况在天主教的出版物和文献中,在德国的天主教大会上,都频频引起讨论。这不仅适用于宗教差别与民族差别相一致,从而与文化发展的差别也相一致的情况(例如东部德意志人和波兰人之间),而且在任何地方,只要资本主义在其迅猛发展的时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放手地改变人口中的社会分布并规定它的职业结构,那么,那里的宗教派别的统计数字也几乎总是如此。资本主义愈加放手,这一状况亦愈加明显。当然,在资本占有者中、在经营管理者中、以及在现代大型工商企业的高级工人中,新教徒人数较多这一事实,也可以部分地归于历史因素。这些历史因素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而在那里,宗教派别并非是经济状况的原因,它在某种程度上倒似乎是经济状况的后果。参与上述的经济职能,一般都要先拥有一定的资本,通常还需要花许多钱接受教育,而这两者又常常是同时需要的,这在今天多半要靠拥有遗产,至少也要靠有一定程度的物质保障。在十六世纪,古老帝国中一些经济最发达,自然资源最丰富,自然环境最优越的地区(特别是大部分富庶城镇),都转向了新教。这一转变的结果,直至今天,还使新教徒在求经济生存的斗争中处于有利地位。这样就出现了一个历史性的问题:为什么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同时也都特别地赞成教会中的革命?这个问题的答案远非通常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从经济方面的传统主义中解放出来,看来无疑会大大地增强这样一种趋向:即象怀疑一切传统权威的尊严一样,来怀疑宗教传统的尊严。但必须切记却又常被忽略的是:宗教改革并不意味着解除教会对日常生活的控制,相反却只是用一种新型的控制取代先前的控制。这意味着要废止一种非常松弛、在当时已几乎不见实施、近乎流于形式的控制、而倡导一种对于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各个领域的一切行为都加以管理的控制方式,这种控制方式是极其难以忍受的、但却又得严格地加以执行。天主教会的教规, “惩罚异教,宽恕罪人”,正如它在过去比今日实施得更为有力,现在已得到了具有彻底的现代经济特征的诸民族的宽容,而在十五世纪初,则曾被地球上最富裕、经济最发达的诸民族所接受。与此相反,加尔文教的教规,正如它在十六世纪的日内瓦和苏格兰、十六和十七世纪之交的荷兰大部地区、十七世纪的新英格兰以及一段时间内在英格兰本土所实施的那样,在我们看来是一种绝对无法忍受的对于个人的宗教控制形式。这也正是当时日内瓦、荷兰、英格兰的大部分旧商业贵族的看法。宗教改革者在这些经济高度发达地区所抱怨的不是教会对生活监督过多,而是过少。那些当时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和那些国家中正在蒸蒸日上的资产者中产阶级,不仅没有阻挡这种史无前例的清教专制,反而为保卫这种专制发展出了一种英雄主义精神。这,又该怎样解释呢?确实,资产阶级本身在此之前极少——在此之后从未——有过英雄主义的表现。正如卡莱尔(Carlyle)不无道理地说过的,这是“我们唯一的英雄主义行为”。  
  但进一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新教徒在近代经济生活中拥有较多的所有权和管理地位,这在今天或许可以(至少部分地)理解为只是由于他们继承了较多的物质财富。然而,有很多现象却不能这样解释。只需列举以下几个事实:在巴登,在巴伐利亚,在匈牙利,可以发现天主教徒父母同新教徒父母为子女提供的高等教育种类大不相同。在高等学校中,在校生和毕业生中天主教徒的比例,一般都低于他们在总人口中的比例;这一事实,的确大半可以用他们继承的财产差异来解释。但在天主教徒毕业生中,毕业于特别训练技术人才和工商业人才学校的人数比例,以及毕业于一般培养中产阶级从业人员学校的人数比例,比新教徒的还要更低。天主教徒乐于选择的是文科学校所提供的人文教育。 ——上面那种解释不能适用于这一情况,与此相反,这一情况却正是天主教徒很少有人从事资本主义企业活动的一个原因。  
  有一个事实可以部分地解释天主教徒在近代工业的熟练工人中为何只占少数 ——这是一个更为令人注目的事实。众所周知,工厂在很大程度上要从青年手工业者中吸收熟练工人;但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新教徒而不是天主教徒身上。换言之,在手工业者中,天主教徒更趋于一直呆在他们的行业中,即更多地成为本行业的师傅;而新教徒却更多地被吸引到工厂里以填充熟练技工和管理人员的位置。对于这些情况无疑只能这样解释:由环境所得的心理和精神特征(在这里是家族共同体和父母家庭的宗教气氛所首肯的那种教育类型)决定了对职业的选择,从而也决定了一生的职业生涯。  
  天主教徒较少参与德国的近代经济生活这一事实更为令人惊诧,因为它与任何时候(包括现在)都可以观察到的一种趋势恰好相反。屈从于一个统治者集团的少数民族或少数派宗教,由于他们自愿或不自愿地被排除在政治影响之外,一般都会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力量介入经济行为。他们最富有才干的成员都在这一领域来寻求使自己的才干得到承认的愿望得到满足,因为他们没有机会为政府工作。俄国境内的波兰人和东普鲁士人无疑正是这样,他们的经济势力在那里的发展比在他们占统治地位的加里西亚要快得多。从前,法国路易十四统治下的胡格诺教徒,英国的不信国教者和贵格会教徒,最后还有不可不提到的二千年来一直如此的犹太人,也都是这样的。然而,德国的天主教徒却并未明显地带有这种社会地位所造成的那种后果。从前,不管是在荷兰还是在英格兰,不管是在他们受到迫害时还是仅仅被宽容时,他们从未象新教徒那样在经济上取得令人注目的进展。另一方面,确实无疑的是新教徒(特别是后面还要详尽探讨的新教运动的某些支派),不管是作为统治阶级还是被统治阶级,不管是作为多数还是作为少数,都表现出一种特别善于发扬经济理性主义的倾向;而这种经济理性主义在天主教徒身上,不管他们的处境是上述的前一种还是后一种,却从未表现到这样的程度。这样,我们就必须在其宗教信仰的永恒的内在特征中,而不是在其暂时的外在政治历史处境中,来寻求对这一差异的主要解释。  
  我们将致力于研究这些宗教以求找出它们所具有的或曾有过的特征;因为这些特征可以导致我们已经描述过的那种行为。只作表面的分析,只根据一些平常的印象,人们便不免会这样表述这一差异:天主教更注重来世,其最高理想更具禁欲苦行色彩,这无疑会将其信徒培养得对现世的利益无动于衷。这样的解释正符合在判断两个教派时的流行倾向。在新教一方,这种解释被作为抨击天主教生活方式中(真实的或想象的)禁欲理想的根据;天主教方面则非难说,正是因为新教把全部理想世俗化才搞得人人唯利是图。最近,一位作家试图这样来阐述它们对经济生活的不同态度: “天主教更为恬静,更少攫取欲;天主教徒宁愿过一辈子收入不高但尽可能安稳的生活,也不愿过有机会名利双收但却惊心动魄、担当风险的生活。俗话说得有趣:‘吃好睡好,两者择一’。用在这里,就是新教徒宁愿吃得舒服,天主教徒则乐意睡得安稳。”  
  实际上,这种想吃得舒服的欲望,虽非全面但却恰如其分地概括了现今德国许多有名无实的新教徒的行为动机。但事情在过去却大不一样:英国、荷兰、美国的清教徒的典型特征恰恰与纵情声色背道而驰。我们在后面将会看到,这一点对我们的研究极为重要。更有甚者,法国的新教徒(别处的新教徒亦然)长期甚至至今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所有加尔文教会毫无例外地烙上的那种典型特征,特别是在多次宗教斗争的磨难中所烙上的特征。然而(或许,如同我们后面还要提到的,正是由于这一原因?)众所周知,这些特征正是当时法国的工业和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并在宗教迫害所允许的狭小范围内一直如此。如果我们可以将这种宗教热忱,这种宗教利益在整个生活行为中的支配地位称做专修来世,那么法国的加尔文教徒则从过去到现在至少都象北日尔曼的天主教徒一样专修来世(正如宗教是世界上任何民族至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天主教对后者也无疑是同样的至关紧要);两者都在各自的国家里,几乎以同样的方式与占支配地位的宗教潮流相离异,法国的下层天主教徒非常热衷于生活享乐,而上层则公然敌视宗教。同样,德国的新教徒今天都在专心致志于世俗的经济生活,其上层对宗教则漠不关心。上述比较已经清楚不过地表明:只是想当然地说天主教专修来世,新教看重现世的物质享乐,这种以及诸如此类的含混说法解决不了本书中的任何问题。以这样一种泛泛的说法来概括两者的区别,不足以说明今天的实际情况,更不足以说明过去的实际情况。然而,如果有人想以这种区别说明问题,那么另外好几种见解便会同时出现,并与上述区别结合,提出这种推测:在以苦修来世、禁欲主义、宗教虔诚为一方,以身体力行资本主义的获取为另一方的所谓冲突中,最终将表明,双方实际上具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事实上,从一种极为表面化的观察出发,看到许许多多最重基督教虔诚的精神形式的代表人物竟出自商业圈子,尤其是很多最热切的虔信派信徒都是这种出身,这确实会令人感到出乎意外。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不适应商业生活的敏感本性对拜金主义的一种反应,而且正如阿西西人弗兰西斯( F Assisi)一样,许多虔信派教徒也这样来解释他们的皈依过程。同样,大资本主义企业家中有这么多的人(包括西塞·罗兹)都出身于牧师家庭,似乎也可以解释为是对他们禁欲教养的反应。然而,当一种异乎寻常的资本主义商业意识和一种渗透着、支配着整个生活的极其狂热的宗教虔诚天衣无缝地结合在同一批人、同一些群体身上时,这种解释便无能为力了。这些情况并非是孤立的,这些特征在新教历史上是许多最重要的教会和教派所共有的。特别是加尔文教派,无论它在什么地方出现,总是体现着这种结合。在宗教改革风起云涌的年代,尽管法国胡格诺教会(或任何其它新教信仰)很少和某一特定的社会阶级息息相关,其皈依者中修道士和经商人员(商人和手艺人)的人数却特别多(在宗教迫害时期尤其如此);这是很有独特的,在一定意义上也是非常典型的。甚至连西班牙人都知道异端邪说(即荷兰人的加尔文教)促进了贸易,而这种说法同威廉·佩蒂(William   Petty  )勋爵在探讨荷兰资本主义发展原因时所发表的见解正相吻合。哥赛因(  Gothein )曾恰如其分地将加尔文教徒在各地聚居地称为资本主义经济的温床。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也还可以把这些共同体所具有的法国和荷兰经济文化的优越性,甚或离乡背井对于打破传统社会关系所起的巨大作用,看作决定因素。然而在法国,正如我们从科尔贝特(Colbert)的斗争所知,甚至在十六世纪时情况就已如此。连奥地利都直接输入新教徒手艺人,就更不必说其它国家了。  
  但似乎并非所有的新教派别在这方面都具有同样强烈的影响。即使在德国,加尔文教的影响也是最强的;归正宗(即加尔文宗)似乎就比其它教派更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不管是在乌珀塔尔( Wupperthal  )还是在其它地方,都是这样。其影响比路德教大得多,无论是就具体事例还是就总体的比较似乎都证实了这一点,在乌珀塔尔尤其如此。苏格兰有博克(Buckle),英国诗人中有济慈(Keats ),都强调过这些同样的关系。极其有必要提到的是一种更为惊人的结合:即在一些既以苦修来世又以腰缠万贯而著称于世的派系中,特别是在公谊会派和门诺派中,笃信宗教的生活方式和非同寻常的经商手腕结合了起来,公谊会派在英国和北美起过的作用在德国和荷兰便由门诺派承担。在东普鲁士,弗雷德里克·威廉一世对门诺教徒手下留情,是因为他们虽然断然不肯服兵役,但对工业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这只不过是很多能说明真相的事例之一,但联想到这位君主的性格,也未必不是最突出的一个例证。最后,极度的虔诚和毫不逊色的经商手腕的结合,也充分体现在虔信派教徒身上,这可以说是人人皆知的。  
  应该提到的还有莱茵河地区和卡尔夫。在这一纯属导言性质的讨论中,无须堆砌更多的例子。这为数不多的例子就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艰苦劳动精神,积极进取精神(或不管将其称为什么精神)的觉醒之往往被归功于新教,必须不要象流行的看法那样将其理解为对生活乐趣的享受,或也不应在任何意义上与启蒙运动联系起来。路德、加尔文、诺克斯( Knox )、弗埃特(Voet
  )的老牌新教与今天所谓的进步几乎毫不相干。今日即使是最极端的宗教狂也不会想要抑制现代生活的一切方面,却正是老牌新教公然仇视的。如果旧日的新教精神和现代的资本主义文化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的话,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应在所谓多少带点唯物主义色彩或至少反禁欲色彩的声色享乐中寻找,而应在其纯粹的宗教品性中寻找。孟德斯鸠说(《法意》,第二十卷,第七章)英国人“在世上所有民族中取得了三项最长足的进展,即虔诚、贸易和自由”。他们在贸易上的优势和对自由政治制度的顺应,以某种方式和孟德斯鸠所提到的卓著的虔敬连为一体,这难道是不可能的吗?  
  当我们以这种方式提出这一问题时,大量虽只是被模糊地认识到,但确实可能存在的各种关系便会出现在我们面前。鉴于历史材料无穷无尽、繁多驳杂,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清晰地阐述模糊地出现于我们面前的问题。但要完成这一任务,则须将我们前所论述的笼统模糊的概念抛到脑后,而竭力探究在基督教的不同分支中历史地存在过的那些宗教思想的各自特性和相互差别。  
  然而,在着手这一工作之前,我们尚须对我们正在试图对之作出历史说明的那些现象的独特性略加论述,然后再讨论就本书的研究范围而言,这样的说明究竟在什么意义上是可能的。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韦 伯著 陈维纲译   
第二章 资本主义精神  
   本章的标题用得多少有点玄乎 ——资本主义精神。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要想给任何这一类的东西下一个定义,那就总会碰到某些因难,这些困难是这类考察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  
  如若 “资本主义精神”这一术语具有什么可理解的意义的话,那么这一术语所适用的任何对象都只能是一种历史个体( historical individual ),亦即是一种在历史实在中联结起来的诸要素的复合体,我们是按照这些要素的文化意蕴而把它们统一成为一个概念整体的。  
  然而,这样一个历史概念,正因为就其内容而言它指的是一种由于其独一无二的个体性才具有意味的现象,所以它不能按照 “属加种差”的公式来定义,而必须逐步逐步地把那些从历史实在中抽取出来的个别部分构成为整体,从而组成这个概念。这样,这个概念的最后的完善形式就不能是在这种考察的开端,而必须是在考察之后。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在讨论的过程中对我们这里所谓的资本主义精神作出最完善的概念表述,并把这种概念表述作为这种讨论的最重要结果,这对于我们所感兴趣的观点来说,是最适宜的做法。此外,我们下面将会讲到的这种观点,对于分析我们正在考察的这种历史现象来说,决不是唯一可能的观点。如果从其它的立场出发去考察这种历史现象甚或任何其它历史现象,也会获得与这些基本特征同样重要的其它一些特征。因此,根本没有必要把资本主义精神理解成仅仅只是我们这里所说的那种东西,因为我们这里所说的仅仅是对我们分析的目的而言的。这是由各种历史概念的本性所决定的,因为从历史概念的方法论意义来说,这些概念并不是要以抽象的普遍公式来把握历史实在,而是要以具体发生着的各组关系来把握,而这些关系必然地具有一种特别独一无二的个体性特征。  
  因此,如果我们想对我们现在试图进行分析并作出历史说明的对象加以规定的话,那么这种规定就不能采取一种概念定义的形成,而是至少在一开始只能对这里所说的资本主义精神作一暂时性的描述。然而,这样一种描述对于清晰地了解我们所考察的对象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为此我们现在先来看一个关于资本主义精神的文献,这文献以近乎于典型的纯粹性保存着我们正在寻找的那种精神,与此同时它又具有着摆脱了与宗教的任何直接关系的优点 ——这对我们的目的来说,也就是具有摆脱了各种先入之见的优点。  
  “切记,时间就是金钱。假如一个人凭自己的劳动一天能挣十先令,那么,如果他这天外出或闲坐半天,即使这其间只花了六便士,也不能认为这就是他全部的耗费;他其实花掉了、或应说是白扔了另外五个先令。  
  “切记,信用就是金钱。如果有人把钱借给我,到期之后又不取回,那么,他就是把利息给了我,或者说是把我在这段时间里可用这笔钱获得的利息给了我。假如一个人信用好,借贷得多并善于利用这些钱,那么他就会由此得来相当数目的钱。  
  “切记,金钱具有孳生繁衍性。金钱可生金钱,孳生的金钱又可再生,如此生生不己。五先令经周转变成六先令,再周转变成七先令三便士,如此周转下去变到一百英镑。金钱越多,每次周转再生的钱也就越多,这样,收益也就增长得越来越快。谁若把一口下崽的母猪杀了,实际上就是毁了它一千代。谁若是糟踏了一个五先令的硬币,实际上就是毁了所有它本可生出的钱,很可能是几十英镑。”  
  “切记下面的格言:善付钱者是别人钱袋的主人。谁若被公认是一贯准时付钱的人,他便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聚集起他的朋友们所用不着的所有的钱。这一点时常大有稗益。除了勤奋和节俭,在与他人的往来中守时并奉行公正原则对年轻人立身处世最为有益;因此,借人的钱到该还的时候一小时也不要多留,否则一次失信,你的朋友的钱袋则会永远向你关闭。  
  “影响信用的事,哪怕十分琐屑也得注意。如果债权人清早五点或晚上八点听到你的锤声,这会使他半年之内感到安心;反之,假如他看见你在该干活的时候玩台球,或在酒馆里,他第二天就会派人前来讨还债务,而且急于一次全部收清。  
  “行为谨慎还能表明你一直把欠人的东西记在心上;这样会使你在众人心目中成为一个认真可靠的人,这就又增加了你的信用。  
  “要当心,不要把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视为己有,生活中要量入为出。很多有借贷信用的人都犯了这个错误。要想避免这个错误,就要在一段时间里将你的支出与收入作详细记载。如果你在开始时花些工夫作细致的纪录,便会有这样的好处:你会发现不起眼的小笔支出是怎样积成了一笔笔大数目,你因此也就能知道已经省下多少钱,以及将来可以省下多少钱,而又不会感到大的不便。  
  “假如你是个公认的节俭、诚实的人,你一年虽只有六英镑的收入,却可以使用一百英镑。  
  “一个人若一天乱花四便士,一年就乱花了六个多英镑。这,实际上是以不能使用一百英镑为代价的。  
  “谁若每天虚掷了可值四便士的时间,实际上就是每天虚掷了使用一百英镑的权益。  
  “谁若白白失了可值五先令的时间,实际上就是白白失掉五先令,这就如同故意将五先令扔进大海。  
  “谁若丢失了五先令,实际上丢失的便不只是这五先令,而是丢失了这五先令在周转中会带来的所有收益,这收益到一个年轻人老了的时候会积成一大笔钱。”  
  这些就是本杰明 ·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教导我们的话。费迪南德·古恩伯格(  Ferdinand Kurnberger )在其《美国文化览胜》( American Culture)一书中认为,这些话是美国佬的一份自白,因而予以尖刻的讽刺。毫无疑问,这些话所表现的正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精神,但我们很难说资本主义精神已全部包含在这些话里了,我们不妨停下来玩味一下富兰克林的这一席话。古恩伯格把美国佬的哲学概括为这么两句话:“从牛身上刮油,从人身上刮钱。”期在必得的宗旨之所以奇特,就在于它竟成为具有公认信誉的诚实人的理想,而且成为一种观念:认为个人有增加自己的资本的责任,而增加资本本身就是目的。的确,富兰克林所宣扬的,不单是发迹的方法,他宣扬的是一种奇特的伦理。违犯其规范被认为是忘记责任,而不是愚蠢的表现。这就是它的实质。它不仅仅是从商的精明(精明是世间再普遍不过的事),它是一种精神气质。这正是我们所感兴趣的。  
  雅各布 ·福格(Jacob   Fugger )曾与一个已退休的商业界同事谈话。这位同事想劝福格也退休,因为他赚钱赚得够多的了,该让别人也得到些机会。福格断然拒绝了他的劝告,说那么做是卑怯,“他福格另有想法。钱,在他来说。只要能赚,他就想赚”。福格的话所表现的精神显然与富兰克林的大相径庭。前者表现的是商人的大胆和在道德上不具褒贬色彩的个人嗜好,后者则是具有伦理色彩的劝世格言。本文的资本主义精神这一概念,就是指后一种意义上的资本主义精神,亦即近代资本主义精神。从问题讨论的方式上便可明显地看出,我们这里所论述的只是西欧和美国的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在中国、印度、巴比伦,在古代的希腊和罗马、在中世纪都曾存在过。但我们将会看到,那里的资本主义缺乏这种独特的精神气质。  
  富兰克林所有的道德观念都带有功利主义的色彩。诚实有用,因为诚实能带来信誉;守时、勤奋、节俭都有用,所以都是美德。按逻辑往下推理,人们或许可以得出这样的印象:在富兰克林看来,假如诚实的外表能达到相同的目的,那么,有个诚实的外表就够了,过多的这种美德只能是不必要的浪费。事实上,富兰克林在其自传中讲述他如何皈依这些美德,或者关于严格保守自己节制的形象如何有价值的讨论、以及如何努力自谦尔后得到众人赏识,所有这些都证实了上述的印象。按照富兰克林的观点,这些美德如同其他一切美德一样,只是因为对个人有实际的用处,才得以成其为美德;假如能同样达到预期目的,仅仅换个外表也就够了。这就是极端的功利主义的必然结论。在许多德国人的印象中,美国人所声言的那套美德纯系虚伪,他们的印象看来在这一典型事例中得到了证实。但实际上,事情远非如此简单。本杰明 ·富兰克林本人的品格就与这种印象不符,这一点有他自传里那种非凡的坦率可资佐证。富兰克林把他之得知美德的功用归因于一种旨在引导他走正路的神的启示。这种情况表明,他说的话里所包含的,不仅仅是劝人为了纯粹利己的动机而进行伪装,其中还有更多的东西。  
  事实上,这种伦理所宣扬的至善 ——尽可能地多挣钱,是和那种严格避免任凭本能冲动享受生活结合在一起的,因而首先就是完全没有幸福主义的(更不必说享乐主义的)成分搀在其中。这种至善被如此单纯地认为是目的本身,以致从对于个人的幸福或功利的角度来看,它显得是完全先验的和绝对非理性的。人竟被赚钱动机所左右,把获利作为人生的最终目的。在经济上获利不再从属于人满足自己物质需要的手段了。这种对我们所认为的自然关系的颠倒,从一种素朴的观点来看是极其非理性的,但它却显然是资本主义的一条首要原则,正如对于没有受到资本主义影响的诸民族来说这条原则是闻所未闻的一样确定无疑。与此同时,它又表达了一种与某些宗教观念密切相关的情绪。富兰克林虽是一个无特殊色彩的泛神论者,但他那加尔文教派的严父却在他幼小的时候就反复向他灌输一条来自圣经的古训。因此,如果我们问为什么“要在人身上赚钱”,他在其自传中所做的回答用上了这条古训:“你看见办事殷勤的人么,他必站在君王面前”(圣经·箴言·二十二章二十九节)。在现代经济制度下能挣钱,只要挣得合法,就是长于、精于某种天职(Calling)的结果和表现;而这种美德和能力,正如在上面那段引文中以及在富兰克林的其它所有著作中都不难看出的,正是富兰克林伦理观的全部内容。  
  事实上,这种我们今日如此熟悉,但在实际上却又远非理所当然的独特观念 ——一个人对天职负有责任——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社会伦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东西,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根本基础。它是一种对职业活动内容的义务,每个人都应感到、而且确实也感到了这种义务。至于职业活动到底是什么,或许看上去只是利用个人的能力,也可能仅仅是利用(作为资本的)物质财产,这些都无关宏旨。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种观念只是出现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恰恰相反,我们在下面将追根溯源,会在资本主义出现以前的某个时代找到它的由来。自然,我们更不会说,现代资本主义企业中的个人(无论是企业家还是劳动者)有意识地接受这些伦理格言乃是当今资本主义能够进一步存在下去的条件,当今资本主义经济可谓是一个人生在其中的广漠的宇宙,他对这个人来说,至少对作为个人的他来说,是一种他必须生活于其中的不可更改的秩序。他只要涉足于那一系列的市场关系,资本主义经济就会迫使他服从于资本主义的活动准则。假如一个制造商长期违犯这些准则,他就必然要从经济舞台上被赶下去,正如一个工人若不能或不愿适应这些准则就必然被抛到街头成为失业者一样。  
  所以,当今的资本主义既然已经左右了经济生活,它事实上就是在通过经济界适者生存的过程教育着、选择着它所需要的经济主体。但在这里可以很容易看出,把选择的概念搬来解释历史是有其局限性的。一种如此适应资本主义的各种独特性的生活态度最终能够得到选择,而且能左右其他的生活态度,那么,这种生活态度在开始时就不可能是起源于若干孤立的个人,而只能是一种为一切人群所共有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的起源正是需要说明的。按照较为朴素的历史唯物论的学说,这样的思想之产生,是经济状况的反映,或曰是其上层建筑。对此,我们将在下面详细论述。这里,我们要大家注意一个事实就够了。这个事实就是,在本杰明 ·富兰克林的出生地(马萨诸塞),资本主义精神(就我们所赋予它的意义而言)无疑在资本主义秩序出现以前就已存在。早在1632年,就有人抱怨新英格兰那种不同于美国其他地方的专门工于计算的追求利润的行为。同样无疑的是,在与新英格兰接壤的某些殖民地以及较后加入美利坚合众国的南方各州,资本主义远没有如在新英格兰地区那么发达,尽管这些殖民地及州是由一些大资本家出于商业动机建立的,而位于新英格兰的各殖民地则是由于宗教方面的原因由传道士、神学院毕业生在一些小商人、工匠以及自耕农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这里的因果关系正好与按唯物主义观点得出的因果关系相反。  
  这些观念的起源及历史比那些持上层建筑说的理论家们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资本主义精神(就我们所用的意义上而言)为了取得统治的地位,必须同各种敌对力量的世界进行搏斗。我们引用的富兰克林的话所表现的那类思想,虽曾令一整个民族为之喝采,但在古代和中世纪,则肯定会遭排斥,因为它会被认为是最卑劣的贪婪,是一种完全没有自尊的心态。事实上,一切尚未卷入或尚未适应现代资本主义环境的社会群体,今天对这种思想仍抱排斥态度。这并不完全是因为获利的本能在那些时代就不为人所知或尚不发达(人们常常这么说);也并不是象耽于幻想的现代浪漫主义作家所常常以为的那样,在资产阶级资本主义势力圈以外,不象在其圈内那么强烈。在这一点上是找不到资本主义精神和前资本主义精神之间有什么区别的。中国的清朝官员、古代罗马贵族、现代农民,他们的贪欲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人。不管谁都会发现,一个那不勒斯的马车夫或船夫,以及他们亚洲国家的同行,还有南欧或亚洲国家的匠人,他们这些人对黄金的贪欲要比一个英国人在同样情况下来得强烈得多,也不讲道德得多。  
  许多国家的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按西方的标准来看一直是落后的,但在靠赚钱以谋取私利方面使绝对不讲道德的作法普遍盛行,却恰恰是那些国家一直具有的一个突出的典型特征。正如所有的雇主都知道的那样,这些国家(可用意大利与德国作比较)的劳动者缺乏自觉性( coscienziosita ),这一点以前是、现在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是这些国家资本主义发展的主要障碍之一。资本主义无法利用那些信奉无纪律的自由自在的信条的人的劳动,正如它不能利用那些在与他人往来中给人以完全不讲道德的印象的人一样,后一点我们看了富兰克林的作品就会明白。因此,资本主义精神和前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区别,并不在赚钱欲望的发展程度上。自从有了人,就有了对黄金的贪欲,有一些人让黄金欲成为不受控制的欲望,并全身心地顺从它。其中的一个例子就是那位荷兰船长,他“要穿过地狱去寻宝,哪怕地狱之火烤焦了船帆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人并不是产生出作为一种普遍现象的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那种大众心态的代表,了解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只要有可能,就必有置任何伦理道德于不顾的残酷的获利行为。在对外国人和非同伙人打交道时,贸易也象战争及海上掠夺一样,常常是无法无天的。在这里双重伦理允许人们做出在与同胞同事的往来中禁止做的事情。  
  资本主义性质的获利,作为一种投机活动,在所有使用货币进行贸易,并且通过克门达、租税承包、国家借贷、战争资助、公爵朝庭及官吏为这种获利提供机会的各类经济社会中都一直盛行着。同样,这种投机者的内心态度,即嘲笑一切伦理限制的态度,也一直是普遍的。获利过程中的绝对的和有意识的冷酷无情的态度常常最紧密地与最严格地遵从传统联系在一起。而且,随着传统的崩溃和自由经济企业或多或少的扩张(甚至已经扩张到社会群体的内部),这一新生事物在伦理上也并没有普遍地得到认可和鼓励,只不过作为一个事实而被容忍。这一事实要么被看作是漠视伦理的,要么被看作是理应受到谴责的,但是,很不幸,它又是不可避免的。这不仅一直是伦理说教的标准态度,而且,更重要的是,一直是前资本主义时期在普通人的实际行动中所表现出来的标准态度;所谓前资本主义的,是指这样一种状况:在一个长期企业中,合乎理性地使用资本和按照资本主义方式合乎理性地组织劳动尚未成为决定经济活动的主导力量。而各个地方的人们在适应一种有秩序的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的经济状况时,他们所遇到的最顽固的心理障碍之一恰恰正是这种态度。  
  在 “一种要求伦理认可的确定生活准则”这样一种意义上所说的资本主义精神,它一直与之斗争的最重要敌手就是我们可以称之为传统主义的那种对待新情况的态度和反应。每一种试用对此给出最后定义的尝试也必须暂置一旁。另一方面,我们可以略举几例以求说明其暂定含义。下面,我们将从劳动者开始说起。  
  近代雇主为从其雇佣者那里获取最大可能的劳动量所使用的技术手段之一就是计件工价( piece-rate)的方法,譬如,在农业中,收获要求最大可能的劳动强度,因为,由于天气无常,高额利润与重大损失之间的差异取决于收获的速度。因而,在收获季节,计件工价制几乎是普遍流行的。并且,由于雇主对加快收割速度的兴趣随着劳动结果和劳动强度的增长而增长,雇主一次又一次地作出这样的尝试,一再提高劳动者的计件工价,从而给劳动者以机会来挣取对他们而言是很高的工资,以鼓励他们提高自己的效率。但是,雇主却常常遇到一个奇特的困难,其发生频率之高往往令人惊讶;即提高计件工价常常招致这样的后果:在同一时间内做完的活儿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因为劳动者对工价提高的反应不是增多而是减少其工作量。例如,某个人按每英亩1马克的价钱一天收割了2.5英亩地,从而挣得2.5马克。现在,工价提高到每收割1英亩得1.25个马克。本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割3英亩地,从而挣得3.75马克。但他并不这样做;他只收割2英亩地,这样他仍然可以挣得他已经习惯得到的2.5马克。挣的多一些并不比挣的少一些来得那样诱人。他并不问:如果我尽力去做,那么我一天能挣多少钱呢?他却这样问:我要做多少活儿,才能挣到以前挣的2.5马克来打发传统的需求呢?这就是这里所说的传统主义的一个例子。人并非“天生”希望多多地挣钱,他只是希望象他已经习惯的那样生活,挣得为此目的必需挣到的那么多钱。无论何处,只要近代资本主义通过提高劳动强度而开始提高人的劳动生产率,它就必然会遭遇到来自前资本主义劳动的这一主要特征的极其顽固的抵制。今天,它越是遭遇到这种抵制,它不得不对付的劳动力(从资本主义观点看)就越是落后。  
  让我们回到这个例子上。既然通过提高工资来刺激获利本能的方法不能奏效,那么,另一种显而易见的可能性就是试用截然相反的政策,即减少劳动者的工资,迫使他们付出更多的劳动以挣得与先前数目相同的工资。低工资和高利润甚至到今天在那些浅薄的观察者眼中仍然是相互关联的;每一件用工资付偿的事似乎都牵涉到相应的利润下降。资本主义从它一开始起步,就一再地采取减少工资的方法。低工资就是多生产,也即是说,低工资增加了劳动的物质结果,因而,如同库尔的彼埃特( Pieter  de la Cour)很早以前就此所言(我们将会看到,他的说法很合由来已久的加尔文主义精神),只是因为并且只要人们还很贫穷,他们才会劳动。这种观点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内一直被人们奉为一种信条。  
  但是,这种表面上非常有效的方法,其效能实际上是有限度的。当然,可以在劳动市场上以低价雇佣剩余人口,这一点确实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必要条件。然而,尽管过于庞大的一支后备军在某些情况下有利于量的扩大,但是,它却阻滞了质的发展,尤其是阻滞了向使用更高劳动强度的企业类型的过渡。低工资绝对不与廉价劳动等同。从纯粹量的角度看,劳动效率会随着工资不能满足生理上的需要而下降,而这归根结蒂甚至意味着不适者的生存。今天,一个普通的西里西亚人,即使他尽心竭力,也只能收割一个报酬较高、营养较好的波美拉尼亚人或梅克伦堡人所收割土地的三分之二多一点;一个波兰人,他的家乡越是向东,越是远离德国,他所做的活儿,较之于一个德国人所做的,也就越少。即便是从纯商业的角度来看,如果生产的商品需要任何一种熟练劳动,或者需要使用易于损坏的机器,或一般地讲,如果需要高度的专注和创新精神,那么,低工资的方法就必定要失败。这时,低工资并不能奏效,只能适得其反,落个与初衷相反的结果。因为,在这里,不仅高度的责任心是绝对必不可少的,而且,一般地讲,至少在劳动时间内容不得半点的分心,来计算怎样才能最省事最省力地挣得已经习惯的工资。相反,劳动必须是被当作一种绝对的自身目的,当作一项天职来从事。但是,这样一种态度绝对不是天然的产物。它是不能单凭低工资或高工资刺激起来的,它只能是长期而艰苦的教育的结果。今天,已经占据了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在各工业国家中都可以相对容易地招募到劳动力。而在过去,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极其困难的问题。即使在今天,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同盟军支持,资本主义或许也不能前进半步。下面我们将会看到,这支同盟军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是伴随其左右的。  
  最好还是通过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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