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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魂系列

_12 王洋(现代)
  活死人的脚步是拖沓而缓慢的,凝滞地响起在荒废的空园中。
  他握剑踉跄沿路后退,瞪着面前一步步走近的惨白尸体--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有喘息,有心口起伏,然而眼神却是凝滞的,灰白浑浊的一团、不辨眼白瞳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手脚僵直,被切开的颈部伤口里、流出奇怪的紫黑色的血。
  南宫陌定了定神,嗤的冷笑一声:管他是鬼是人,人挡杀人,鬼挡杀鬼便是!
  灭魂剑流出一道冷光,刺向那个踉跄而来活死人的右肋,在那一招发出的同时左手指间瞬地发出了弦月叶,打向左路。那一招实在刺探虚实--然而出乎意料地,那个拖着脚步过来的家伙居然似乎毫无避让的反应,反而迎着大步踏来--噗的一声,灭魂剑直直没入右肋,松软的肌肉如同败絮般不受力、一下子对穿而出。
  南宫陌急速收力,但身子已经止不住去势地冲前三步。
  打向左路的弦月叶落了空,在空中一个转折飞回他左手。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一臂。对方脸上居然毫无痛苦或恐惧的表情,更向前踏进一步。南宫陌只觉眼前一晃,心知不对,回剑急斩,闷闷一声响,一只苍白的断手飞了出去,黑血如同喷泉般射出。那样咫尺的距离,他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溅了满面。血污了他的视线,他在那一刹那凭着记忆点足飞掠,倒退向房内,同时长剑倒挽、借着最后一刹视觉残留的影象,削向那个逼近的苍白的人。
  “噗”,感觉长剑如削腐土,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地面上。同一时间,他的后背撞上了虚掩的房门,破门而入。
  落地的刹那,他立刻用脚尖踢上了门,退到房子死角,慢慢用衣襟擦去脸上眼里的黑血,感觉肌肤居然有热辣辣的疼痛。南宫陌心下暗惊,连忙从怀中摸出鼎剑阁密制的碧灵丹,含了一颗在嘴里。
  门外没有任何声响。连那个活死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和咳嗽声叶听不见了,他捅开窗纸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庭外月光如水、而长草被压倒了一片,石径上匍匐着一具被截成两段的尸体,已经毫无声息。
  死了么?--这般容易。
  南宫陌手指微微一动,指间的弦月叶再度飞出,薄薄的弯月形暗器在月光里微微闪了一道光,噗的一声没入死尸颈部,转了一圈。人头立刻骨碌碌地离开了身体,腔子里涌出大量黑血。弦月叶在空气中一个回旋,唰的飞回。
  南宫陌舒了口气,却依然微微纳闷。真的死了?--然而人头都已经砍下,没有理由再疑问什么了。
  看来果然是活人假扮的僵尸,不然如何能被杀死呢?他擦干净了弦月叶上面的血迹,重新推开门,想去拿回井台上遗落的铜钵。外面月色惨淡,风在空空的寨子里回旋,一人高的野草沙沙晃动,草间一丛丛红色的花儿开的分外茂密。
  南宫陌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不自在,感觉手中的灭魂剑不停发出微微的鸣动。
  他的脚步一踏出后门,陡然顿住了。
  那个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黯淡、所以有点眼花,他仿佛看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断开的腔子里噗的挣出来,唰地一声钻入地面。
  他提着一口真气、小心翼翼地提剑走过尸体边,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井台上拿回了铜钵,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去汲这口井里的水,他匆匆沿着石径返回。
  灭魂剑忽然剧烈震了一下,他诧然止步,眼神陡然凝聚--花!在路的正中,刚才尸体倒下的血泊中,居然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又一阵风过,满院的长草和不知名的野花簌簌作响。
  尽管鼎剑阁南宫家大公子一向艺高胆大,此刻心里也是蓦地一冷,不敢再从路上走过,足尖一点、掠过那一丛莫名其妙新长出来的花,直接跳进了门后,反手关上,再也不去理会房后那个奇奇怪怪的空园。
  -夜歌-
  房间里那根蜡烛还点着,发出昏黄的光,影影绰绰。
  南宫陌回到桌前坐下,把佩剑放在手边,有些忧心忡忡地分析眼前这样奇怪的情况--很显然山脚下的这个扶风寨是遭遇了可怕的杀戮,居然没有一个人幸存。那么……山上的试剑山庄呢?是不是同样也遭遇了不测?
  叶天征那家伙死活拖着、不肯完成婚约,难道是因为天籁早就……
  那样不祥的猜测让他出了一身冷汗。那个瞬间他有些沮丧地吐了口气,终于承认自己还是很想念那个凶霸霸的丫头的--这门婚事被一拖再拖,自己对外表露出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恨不得把叶天征揪出来打一顿,逼问他为什么迟迟不肯把妹妹嫁过来。
  但毕竟少年成名后,他心气越来越高,轻易不肯低头,哪里能拉下面子。
  父亲也是知道儿子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此次才会逼令他一定要前去试剑山庄面对面向叶天征问个清楚吧?却不料,一来就见到了如此诡异的情形。
  蜡烛快要燃尽了,宛如红色的眼泪一样流了下来。南宫陌在榻上睡下,刚除下外袍,就看到手腕上那个伤疤,愣了一下。揉着经过力战而有些发疼的手腕,神思恍惚之间,眼前闪现出少年时在罗浮山上的岁月--
  南宫家和罗浮叶家是世交,他自小就经常和长辈一起来罗浮山拜访老庄主,渐渐也就和叶家的两兄妹熟了。叶夫人在生下女儿不久就亡故了,而叶庄主全副精力都用在武林事务上,叶二小姐天籁生下来除了哥哥就没有人再管教她。
  那丫头精力旺盛、骄横霸道得很,经常借着“学武功”的名义对天征和自己拳打脚踢。叶天征比妹妹大了六岁,性格温良稳重,母亲死前曾要这个懂事的哥哥照顾小妹,他从小兄代母职,将叶天籁照顾得无微不至,在习武上当然是逆来顺受,挨了打还要夸“天籁进步好快”;而南宫陌那时候少年气盛,从来不肯让人,骂她“臭叶子,烂叶子”,次次天籁打他他就非要打回去,两人厮打成一团,经常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父亲南宫言其入主鼎剑阁,成为中原武林的盟主,便和试剑山庄老庄主定下了亲事。
  那一年他十六岁,叶家二小姐天籁十二岁,而叶家大公子十八岁。
  婚事定下的那一日可不得了。他尚在为此郁闷不已,就见那个小丫头冲了过来,一言不发就动手打人。因为心里也窝火,他一点不客气地还手了,轻而易举地扭住了天籁的手,也是恨恨:“你叫什么?我才要叫呢!--你以为我愿意娶个老婆回来天天打架啊?”
  十二岁的女孩子愣了愣,虽然还不明白娶妻的意义,却扁了扁嘴大哭起来:“我才不要嫁给你!我要嫁给哥哥--爹坏死了,要把我从家里赶出去!我要嫁给哥哥!”
  “呃?”十六岁的少年提着孩子,本来也是满心怒气,听得那样的话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抬起头就看到了追出来准备拉开暴怒妹妹的少庄主,不由得脸莫名一热。
  听得那样的话,叶天征也愣在那边苦笑。小丫头玉箫也跟着追了出来、站在少庄主身后,忍不住掩着嘴笑。叶家这个刚买进来的丫头只不过比天籁大一岁,但因为出身贫寒,颇经历了一番困苦,已经比天籁不知懂事多少。叶庄主怜她孤苦,又见她平日里言语伶俐,办事得体,就叫她跟着少庄主打点山庄日常事务。
  然而此刻听得二小姐的话,玉箫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也忍不住调皮,一边走过来,一边却眨眨眼睛:“小姐,别闹了,未来姑爷看了多不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刚见了哥哥而稍微安静一些的叶天籁更加暴跳起来,又骂又抓,南宫陌费了好大力气才不让她踢到自己。
  “天籁脾气不好,你以后还是要多担待一些。”虽然是童年的好友,此刻转眼成了姻亲,叶天征却是第一次郑重地对那个飞扬不羁的十六岁少年叮嘱。南宫陌脸上一红,看着手底下如同一条泥鳅一样不停蹦跳想挣脱的叶天籁,发现女孩挣得脸红红的,居然很是好看。
  那样一分心,叶天籁就挣脱了他的手,忽然扑上去恶狠狠咬了他一口。
  “啊呀!”他痛得捧着手腕叫了起来,怒极,顺手就想去揪叶天籁的头发。然而耳边风动、却是叶天征立刻出手架住了他的手,他一愣回头,看着好友。试剑山庄少庄主依然温雅,但眼神却是凝重的:“天籁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不许欺负她。”
  “什么?你搞错没有,现在是谁在欺负谁啊?”那一口咬得狠,南宫陌只觉得手腕上都要断了--若是真的伤到了筋脉,以后这只手不能练剑,那岂不就是废了?越想越气恼,他冲口骂:“我才不要她!”
  “我才不要你呢!我要嫁给哥哥!”一口命中,孩子犹如一条鱼般溜了出去,跑到玉箫身边,回头瞪了那个自小欺负她的少年一眼,恶狠狠做了个鬼脸,“哼!”
  “好啊!”南宫陌气极反笑,捂着手腕横肘捣了叶天征一下,“喏,你看,你这个妹妹我消受不起,还是自己留着吧。”
  “还好,没伤到筋脉。”叶天征不似他这般说笑,拉过好友的手看了一下,淡淡道,“虽然现在时日尚早,但你也要学着怎样制住那丫头,不然以后两人天天打架也不是个事儿。”
  “我才不要嫁给他!”女孩儿柳眉倒竖,发怒,然后蹭过来拉着兄长的袖子,撒娇,“我要嫁就嫁给哥哥!哥哥最好了……这样我就能留在山庄里陪着爹和娘了。爹爹说,如果我要嫁人,他要花很多钱的--这样连钱都省了呢。”
  孩子那样认真的打算,听得两人目瞪口呆。南宫陌捂着手腕看着这个毛丫头,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天籁啊,”叶天征苦笑着俯下身摸着妹妹的头,“胡说什么,你终归要嫁人的。南宫哥哥其实是个好人呢,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才不嫁给别人!别人都没哥哥对我好!”叶天籁牛脾气又上来了,怒。
  “就算天籁不嫁,哥哥也要娶妻的啊。”叶天征的脾气一如既往的好,抱起了孩子,微笑“你看,再过几年你及笄了,哥哥连抱你都不方便了呢--你如果不找到一个好的夫家,哥哥怎么放心呢?”
  “哥哥……要娶妻么?”后面的话仿佛都没听见,孩子扯着兄长的衣襟,“娶妻--就是说要和她呆在一起,不要天籁了是不是?难道有别的女孩子,比天籁更漂亮更讨人欢喜么?”
  “更漂亮不见得,比你更省心是一定了的。”没好气地,南宫陌包好了手腕回了一句,“呵,哥哥再好也是嫂子的--你以为天征可以一世陪你啊?”
  然而这一次这个小霸王没有如同往常那样跳起来打他,叶天籁低着头,似乎有些发楞,安安静静。叶天征舒了口气,以为她终于乖了,正准备将她交给侍女玉箫去照管,低头之间却看见怀里娃娃般可爱的女孩眼里含着泪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忽然间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许不许不许!哥哥不许要嫂子!不许把我嫁出去!”
  “啊啊,天籁不哭了,当然天籁最漂亮最可爱。”叶天征自小就疼爱这个妹妹,连忙哄,“哥哥不要嫂子了,一世陪你好不好?”
  “嗯……可不许赖!”叶天籁终于破涕为笑,伸出小手抱住了哥哥的脖子,回头胜利般地瞪了一边的南宫陌一眼,哼了一声,“我要哥哥,才不要嫁给你!”
  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女孩的脸上却绽开了蓓蕾般的笑容。
  “不嫁就不嫁,谁希罕?”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嘴,转身走开。然而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回身看一眼,叶天籁已经被玉箫连红带劝地带着往回走了--他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个女孩儿的背影,忽然就有些发呆。
  他知道这一次以后、恐怕很难再看见她了……虽然是武林人,但南宫世家和罗浮叶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女孩从订了婚到出闺前,是不能再抛头露面的。
  那丫头……如果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吧?
  转身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在心里跳出,让他不自禁的暗自欢喜。
  -
  “那丫头……如今是不是长成了美人呢?脾气也该好点了吧?”荒村的孤灯下,南宫陌枕剑而眠,脑子里却翻涌着十年前的往事,想起明日就要上罗浮山去,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蓦然,一个念头跳出他脑海,让他惊得坐了起来--
  “啊,老是拖着拖着,莫非是因为那个丫头除了哥哥还是不肯嫁别人?”
  他在半夜里坐起,忍不住苦笑起来:“呃……不可能。十年里那丫头脑子总会长进一些吧?”忽然为自己这样的心神不定感到沮丧,他有些恨自己不争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翻身重新躺下。
  “哒”,寂静中,房间某处陡然传来轻轻一声响,在深夜时候比白日更为清晰。这一次南宫陌准确地听出了声音传来的方位,想也不想、立刻抽剑向着旁边的壁橱内刺去!
  噗的一声,灭魂剑没入了朽木,壁橱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失去了平衡,压得橱门整扇向外倒下。木屑纷飞中南宫陌立刻点足跳回到了桌边,借着奄奄一息的残灯,看着壁橱里爬出来的东西--又是一个惨白的僵尸。
  那一剑在僵尸身上刺出一个透明的窟窿,血如同从破裂的皮囊里倾泻般流了出来,满地都是。血泊中那个僵尸倒地抽搐,挣扎着,一寸一寸地爬过来,灰白色的眼球往上翻着,紧紧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
  南宫陌看着那个诡异的僵尸拖着一身的血爬过来,只觉全身发冷。在那只惨白的手抓住自己足踝前、一脚踢在僵尸太阳穴上,因为紧张用力过猛,竟一下子将那颗头颅从腐烂的身体上踢飞出去。
  “咕咚”一声,人头在墙壁上溅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滚落在地。尸身抽搐了几下,也不再动弹。
  南宫陌长长出了口气,不自禁地一阵恶心。看着地上那个没有了头的尸体,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浓了:已经见到了两个同样的“僵尸”,但是每一个似乎都僵硬而笨拙、没有太大的伤害力。在被他惊动之前,似乎那些僵尸都是安静地呆着,没有主动伤害人的打算。
  但这些僵尸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南疆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桃花瘴,苗人的巫术,幻花宫的司花女史,拜月教的鬼降……这些东西他行走江湖之时早有耳闻。然而却从未听说过有眼前这样的行尸走肉。或者,这里是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瘟疫?
  他盯着墙上那一滩血迹出神,心里却已经闪电般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然而等眼神凝聚的刹那,他忽然不自禁地脱口低呼--花!
  墙壁上,在方才人头溅上去的那滩血里,居然又快速地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抽芽,长叶,开花于一瞬之间,快得让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太奇怪的花……和后院到丛生着的红色野花一模一样。
  南宫陌心知蹊跷,不敢去触碰那已经结出花籽的奇异植物,想了想,弦月叶默不作声地滑落到手心,微微一扬,薄薄的弯刃向着那脆弱的花茎割了过去。
  “叮!”那个瞬间,花籽忽然裂开,一个细小尖利的东西弹了出来、打在弦月叶上。那样细微的东西,居然能将他发出的飞刀打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弦月叶呼啸着转入空气,他却在同时拔剑,立刻急封面前空门--又是一声“叮”的剧响,手腕被震得发疼,黑暗中,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再度被他拦截住,转了个头,没入黑暗。
  那个不是花籽……那个东西绝对不是花籽。在后院那个僵尸的颈部血肉里,蠕动着的也是同样的东西:那是有生命、会自己活动的事物,有着奇特而强大的力量。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这个黑暗的空寨里!
  南宫陌盯着墙上那朵枯萎了的花,心中陡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降临了,浓重的邪异气息扑面而来。
  “哒哒哒”,一连串的敲击声,从各处传出,不徐不缓,仿佛房子内外面有无数人用指节敲击着这座房子的墙壁。
  南宫陌不敢再呆在这个空房内,干脆拿起了褡裢,提着鸣动不已的灭魂剑跳了出去。
  跳出去的刹那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都是人!
  这个白日里还是空无一人的寨子,半夜里居然满街悄无声息地游荡着面色惨白的人。这些僵尸一样的人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个个表情呆滞,眼球灰白,手脚僵硬,四处走动,似乎在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他跳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窗下一个正游荡到这里的人。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用灰白色的眼球看了他一眼,在南宫陌准备拔出灭魂剑之前,他却径自转过了头,不再理睬,自顾自从窗口探身而入,仿佛伸手去抓什么东西。
  南宫陌不想惊动这些奇怪的僵尸,按剑悄然退开,沿着墙角走着,眼角扫视着这些满街游荡的惨白怪物--这么多忽然冒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半夜游街么?
  最后一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他回过头,看见方才那个探身入室的家伙已经出来了,手里扯着那株长在墙上的奇异的花,块茎已经被塞入了嘴巴,不停地嚼着,似乎极为享受。南宫陌诧异地看着这个吃花的怪物,忽然看到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他脖子上一个细小的洞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腾腾地翻滚着,几乎要顶破皮肤。
  是那个尖利而细小的东西!就是方才在黑暗中两度袭击自己的莫名生物!
  南宫陌忍住了恶心和恐惧,沿着墙踉跄后退,看到满寨子面色惨白的人都四处游荡着,寻觅那种丛生的红色花朵,连着泥土挖起来,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
  他注意到了每个人的颈部,都有同样的伤口,里面蠕动着同样的诡异东西。
  到底是什么……就是因为那个东西,才让这些变成那样?
  在他尚未想出答案的瞬间,夜风里忽然传来了凄楚的笛声,很奇怪的笛音,没有曲调,却仿佛有人幽咽地在空寨的某处哭泣,嘤嘤小孩子般的腔调--那样的诡异而熟悉,让南宫陌刹那间居然忘了身处何处,神思陡然涣散。
  笛声传来的刹那,所有僵尸的动作都是一顿。无数双灰白的眼球滚动着,最后都投注在这个闯入空寨的年轻中原人身上,喉头发出奇怪的咳咳声,仿佛应合着那个笛声--然后不约而同地、无数双惨白的手陡然伸出、向着那个出神的年轻人身上抓了过去。
  ―――――――
  -试剑山庄-
  南疆秋季的风依然是炎热的,然而凭窗坐着的白衣男子眼里却是萧瑟的表情。手里握着一包东西,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外面庭院的某处--那个角落里,悄然开出了一丛颜色妖艳的红花,如地狱的火般跳跃。
  已经……长到这儿来了么?
  “那个人”,很快也要接着过来了吧?带着成千上万的僵尸,将这个试剑山庄变成人间地狱--就为了报复当年他犯下的罪。
  想着想着,他薄如剑身的唇角却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暗自握紧手中的布包,该来的,终归要来……他已经等了那么久,等待着那个人回到这里。
  试剑山庄年轻的庄主就这样沉默着出神,一直到外面沸反盈天的吵闹声将他惊醒。
  “老子要冲出去!谁他妈的敢拦着就剁了谁!”嘶哑着嗓子,一个中年汉子挥舞着长剑,逼开那些上来劝阻挽留的人,眼睛血红,“那些僵尸就要过来了,你们要留在这里等死就自己留着!不要拉老子陪葬!老子带着自己弟子们冲出去!”
  “孙叔叔,孙叔叔……”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试图让眼前这个因恐惧而崩溃的男人平静下来,“山下所有的路都被‘那个人’控制了,你怎么可能冲出去?以前冲出去的人都杳无消息,从不见回来。我哥已经飞鸽向中原鼎剑阁求援了,南宫世家和我们是姻亲,必会立刻派人前来。大家只要再支持少许时间,便能--”
  “他妈的女人就会骗人!叶天征能想出个狗屁法子!”然而女子爽利的声音半途被粗野地打断,孙冯也算是试剑山庄四大名剑之一,此刻却全然没有了平日翩翩的剑客风度,只是红着眼睛嘶声大骂:“被围在山庄已经半年了,连对手都不知道!多少次飞鸽出去,什么时候见有飞回来的?说什么再等等、再等等!--再等下去,这个试剑山庄迟早都会变成僵尸!”
  “孙叔叔。”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然而语气已经凝重,“你也是天籁景仰的前辈了,如何说出这般沉不住气的话来叫人笑话?你--”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算是什么东西?”然而话未说完,再一次被孙冯打断,他嘴角露出一个刻毒的笑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别以为能对我吆喝来去的!”
  原本尽力挽留的叶家二小姐愣了愣,脸色忽然苍白。
  “如果孙前辈执意要走,天籁,你不必强留。”步出试剑山庄大堂门口的白衣人开口打断了妹妹的话,眼神却是淡漠的--那一句“前辈”,已经将这个试图离开的旧属下分离出去。孙冯反而愣了一下,看着这个年轻人。
  “孙前辈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客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为何也被吓得沉不住气了?”叶天征轻袍缓带,从阁中步出,走入纷扰的人群中,看着孙冯,“十年前拜月教来犯,是何等声势!千百教众都冲入了山庄,还在试剑阁里放起火来,那时候算是绝境了吧?--可最后大家齐心协力,不是也在家父的带领下击退了邪教、保住了山庄?这次那些僵尸尚未出现在山庄,大家就心慌了么?”
  环视着众人,年轻的试剑山庄庄主缓缓道来,重提当年的战绩果然对山庄里经历过那场战役的人有着明显的鼓舞作用,大家虽然不说话,眼里却有了认同的神色,毕竟是江湖人,个个心里都有着豪气,虽被僵尸们长年累月的包围而有些产生恐惧,此刻重新稳定了下来。
  连孙冯都不说话了,提着剑站在原地,明显有些动摇,却不好意思收回刚才的话。
  “当年魔教破了山庄大门,两位护法带着近百名教徒、却冲不进试剑阁--是谁带领子弟们死守大门,血战了一日?”继续说着当年的往事,少庄主的目光停留在孙冯的脸上,“孙叔叔,即使你现在要离开试剑山庄,可当年你为山庄流的血,我叶天征永远都不会忘记。没有你们,山庄在十年之前早就灭亡,罔论今日。”
  他的弟子围在旁边,听得当年师父的光辉战绩,眼里都流露出仰慕的光。仿佛有些不敢承受那样的目光,孙冯低下头去,嗫嚅着说了一句不必谢,脸色却阵红阵白起来。
  “孙叔叔,如果你肯留下来再和我们一起多坚持段日子,我会更加感谢你。”看到孙冯平静下来,眼里有犹豫的光,试剑山庄的少庄主继续不徐不缓地说话,声音却是诚挚的,“如果信我叶天征,就请留下。我必如同父亲那样,尽力保全试剑山庄。”
  “……”对方给了这样的台阶,中年剑客低下了头,正考虑是否顺坡下来,然而想起山庄外面那些游荡着的惨白的脸、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这次不比十年前拜月教来袭--十年前来的好歹还是人,可这一次来的却是……!
  气氛忽然凝定了,等待着孙冯的回答,所有人都在静默着。叶天征眼神淡定,仿佛从容不迫,暗地里却是对着妹妹摆了摆手,阻止了叶天籁开口说话。同样一袭白衣的叶家二小姐硬生生忍住了到嘴边的话,有些忧心地看着兄长,眼神复杂。
  忽然间,天空中有什么扑簌簌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一起抬起头。
  那一羽雪白的鸽子降落在檐下,叶天征抬手解下了鸽子腿上寄着的书信,展开一看,扬眉笑了起来,将信展示给众人:“你们看!鼎剑阁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消息,南宫盟主说立刻派人手赶来支援,预计半月内便可赶到。”
  那张信笺在人群中传阅着,大家发出低低惊喜的议论。
  孙冯也看了那张信笺一眼,终于是长长吐了口气,把一直拿着的剑放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少庄主,讷讷:“恭喜少主……在下、在下的确是被那些怪物吓得有些胡涂了,少主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孙叔叔是看着我们两兄妹长大的,我们怎么会怪你?”叶天征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回礼,却提高了声音,“不过再支撑半个月,大家都要通力合作了!”
  “听从少主吩咐!”振奋的声音响起来,惊天动地,那尾白鸽吓得咕一声飞了。
  -
  日头终于从罗浮山顶坠落了,南疆湿热的风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叶天征回到试剑阁里,却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感觉肺叶仿佛被刀子绞着,咳着咳着、便是咳出点点黑色血沫来。
  “怎么了?怎么了?”白衣少女从刚安抚好了外面人的情绪,反身入阁,惊得几步冲了过来,一叠声地问,“怎么又咳血?都已经好了很久了,怎么又……”
  “轻点,”叶天征却是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拍了拍她的手,“小心外面人……咳咳,听见。”
  叶天籁虽惊不乱,到了阁上药房内翻出药,手脚麻利地倒了茶,便递过来。
  “唉……”一口茶将药丸冲入咽喉,叶天征闭目养神,轻轻叹了口气。
  “怎样?”叶天籁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眉目间忧心忡忡,定定看着他。
  这伤是十年前拜月教那一场仗里留下的--那一次的大难里,才十八岁的少庄主从魔教长老手中逃生,拉着妹妹燃烧的试剑阁里冲出,却被刺伤了肺。其实养好了也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有异常,最近恐怕是太劳心劳力,所以又感觉不舒服起来。
  “真的快撑不下去了。”许久许久,直到外面的天都全黑了,闭着眼,人前一直从容淡定的叶天征,却颓然吐出一句话,将滚烫的额头沉入手掌。
  “那个信鸽……是你假传的吧?”沉默了一下,女子眼里有了然的光,“别人也许认不出,可山庄里的鸽子都是我喂养的--那个鸽子绝不是从鼎剑阁飞来的!”
  “呵,呵……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的--天上地下,所有的路都被‘那个人’截断了。”依然是闭着眼,试剑山庄少庄主笑了笑,到最后却咳嗽了起来,用手按住胸口,“我让沈伯带着鸽子跑到外城去、寄上假书信,再放回来,以求暂时安定一下山庄里大家的情绪。”
  “山庄外都是僵尸!那沈伯他……?”一惊,叶天籁手里的茶盏跌到地上,粉碎。
  “他是死士。”叶天征闭着眼,睫毛下却有了微微的湿润,“他出去时就没想着能回来。”
  长长的沉默。许久,叶天征睁开了眼睛,两兄妹相对无言。
  “又能骗多久。”叶天籁有些绝望地喃喃,握紧了哥哥的手,“半个月后,如果不见中原鼎剑阁来的人,我怕大家到时候都要支持不住了。”
  “半个月内,我能想出办法来。”叶天征微微一震,抽出了被紧握的手,淡淡回答。
  “能有什么办法?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女子显然没有他那样镇定,眼里已经带了绝望,几乎是痉挛般抓住了他的衣襟,追问,“那些僵尸到处都是!‘那个人’现在好像还不急着杀进来,所以让那群僵尸在山庄外游荡--可对方如果玩厌了这个猫抓耗子的游戏呢?只要一声令下,整个山庄……整个山庄的人都会变成僵尸!”
  “放开。”叶天征脸色变了,看着妹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指,忽然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低低喝令。
  然而叶天籁眼里的情绪依旧激烈,手指拉着哥哥的衣襟、白苧麻的衣衫绷得紧紧。她忽地抬手、指着窗外,声音都颤抖了:“你看看后面的园子!我都不敢告诉外面的人……也不敢让人进去:你看看那里!那种花、那种吃人的花,都从后园里长出来了!邪气已经从地里透进来了,很快…很快这里就会……”
  女子眼里有恐惧的光,越说越颤抖,手指也越抓越紧,白皙的手痉挛着。
  叶天征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盯着那只紧抓着他衣襟的手,脸色苍白如死,似乎根本没有听妹妹在讲什么,忽然间用力一把推开了她:“放……放开!”
  嗤啦一声裂帛,叶天籁猝及不妨地跌到地上,手里尚自怔怔抓着半截衣襟,惊骇莫名。
  叶天征剧烈咳嗽着,用手支撑着额头,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地低笑起来:“她来了……是她来了。她要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包括我在内,一个不剩。你不要再抓着我了……快逃!被她抓住了,你就完了。”
  “谁?谁来了?”叶天籁被哥哥脸上这样的表情吓住了,一时间忘了站起,怔怔反问,问到后来,忽然间脸色一变,陡然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脱口尖呼,“是她?是她?!”
  “是她。”黑色的血沫从嘴里吐出,肺部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当时弥漫着血与火的空气,剧烈地收缩着。叶天征咳嗽着,嘴角却有了一丝复杂的微笑,缓缓从怀里拿出那个布包,展开了那块残破的布--
  显然是硬生生撕下来的,那个布片残缺不全,却依然可分辨出优良的质地。一边是做工精细的金丝拷边,另一边线头脱落,似乎是被人从衣服上生生撕下。
  然而,让地上女子再度惊叫出声的、却是布片上面的一个印记--血手印!
  一个小小的殷红血手印留在断裂的布上,栩栩如生,仿佛要跳出来迎面打人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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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空寨子里,交织着血光和剑光。
  作为鼎剑阁主的独子、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陌行走江湖那么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在武林新一辈中也称得上是顶尖的人物--然而在今夜,他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眼前晃动的都是僵尸惨白的脸,不会转动的浑浊眼球、直直伸过来抓人的苍白手臂,那些“人”似乎根本不懂避让,更不懂恐惧,争先恐后地往他的灭魂剑上扑过来,那些腐败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举着,如同惨白的树林。
  他将南宫家的“补天剑法”发挥到了极处,如同水银泄地,护住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门。
  月光惨淡,相传具有辟邪作用的灭魂剑织起了银白色的光幕,将他周身裹住。光幕边缘激起了一层淡淡的血光,不停地有僵尸的手足被绞断,带着一蓬血光嗤然向外飞出。
  那奇怪的笛音还在夜幕下传过来,宛如一个婴儿的哭泣。曲声中,满寨子的僵尸都向着他所在的位置集中过来,几个受伤倒下,更多的僵尸立刻围了上来。
  南宫陌看着刚至中天的月色,心下却有了焦急恐惧之意--这般打法极为消耗体力,他无论如何支撑不到日出时分。如果不赶快想办法脱身,那……
  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然而手中的剑却是片刻不敢停,瞬间又将一个逼过来的僵尸的左手连肩削断。那个僵尸张大了嘴嗬嗬而呼,脸色惨白,舌头却是诡异的鲜红色,居然丝毫不感觉痛苦、反而继续向着他剑上扑过来。
  在灭魂剑刺穿那个僵尸心脏的刹那,南宫陌陡然认出了眼前这张扭曲的脸,脱口惊呼:“邹护法!”
  只不过微微一怔,僵尸残留的右手已经直直伸了过来,在南宫陌左肩抓出了一道血痕。南宫挥剑急挡,噗的一声穿心而过。
  僵尸仆倒,颈部忽然有个极其细小的东西离开尸体、激飞而出。
  南宫陌下意识抬剑格挡,叮地一声,手被震得生疼。然而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惊骇,怔怔看着地上躺倒的尸体,那张熟悉的脸浸在血泊中,宛如一场噩梦。
  那是鼎剑阁六护法之一邹世龙,深的父亲倚重,两个月前、便委托他带了礼金侍从,前往罗浮山试剑山庄,向少庄主再度提出迎娶二小姐过门--邹护法一去再也没有消息,父亲以为叶少庄主又准备老调重弹,留住来人多盘桓了几日,便种种借口再度延迟婚期。南疆路途遥远、消息不便,鼎剑阁主虽然称霸中原,却也只能坐等消息。
  不想,却在这里看到了邹护法……已经成为僵尸的邹护法。他居然亲手杀了他。
  南宫陌惊在当地,直直看着地上的尸体,抬起头来,便依稀认出那些死白的脸中、有几张是熟悉的:不是试剑山庄的人、便是和邹护法一起来南疆的鼎剑阁的人。
  那些人拖着脚步,面无表情地向他逼来。南宫陌提着灭魂剑怔怔地看着那些失神的熟悉的脸,恍然如同梦寐。
  笛声在夜色中继续传来,飘散在风中,凄惨如哀泣,调子渐渐转为急促。那些僵尸陡然一惊,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立刻加快了拖拉的脚步,迅捷地从各方扑过来。
  左肩上被邹护法抓伤的地方已经隐约发麻,蔓延开来,南宫陌提剑贴着墙倒退,看着四方密密麻麻涌来的僵尸,忽然足尖一点、迅疾拔地掠起,跳上了房顶,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用尽全力急奔。
  必须要在毒发前制住那个藏在暗夜里的吹笛者,那群僵尸的放牧人。
  -血婴-
  笛声是从寨子正中的木楼里传出的。
  那座破败的木楼、曾是扶风寨兴盛时期的聚义厅。然而此刻已然坍塌了大半,南疆特有的浓密绿意吞噬了它,杂草丛生,藤蔓攀爬,重重叠叠围绕了木楼的。
  南宫陌却在楼前止步--木楼的周围,居然大片大片盛放着那种诡异的红色花朵!
  月光惨淡,僵尸在远处低吼,眼前仿佛有火焰跳跃,那些花开得如此恣意疯狂。那已经开败结出的果实里,隐约有什么在扭动,仿佛想要挣脱果壳。
  “哪个妖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不想轻易冒险,他停步在小径上,想用言语激里面那个吹笛者出来,虽然知道对方未必买帐,“有本事出来,让南宫少爷的灭魂剑见识一下!”
  然而出乎意料,话音一落,那个幽怨的笛声蓦然停止了。
  “灭魂剑?……南宫?”沉默许久,直到夜风都冷了,楼里有个声音轻轻重复了一句,居然是个稚嫩的孩子声音,语调却是老成得诡异,陡然低低冷笑起来,“怪不得能伤了我的黑羊们,原来用的是灭魂剑……嘿嘿,鼎剑阁南宫世家?又来迎娶新娘了么?你不可能再迎娶到叶家二小姐回去--她迟早要变成我的黑羊儿。”
  “黑羊?你是说那些人?”南宫陌听得那样的语声,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跳,寒意透到了心底去,却忍不住杀气涌起,“你这个妖女、你用妖术把那些人怎么了?”
  “怎么了?”楼里的声音低低笑了起来,“他们很好啊,成了我的黑羊儿,不会感到痛,也不会觉得伤心,更不用再拿着刀剑砍砍杀杀,每天安安静静睡觉散步--不比做个江湖人好得多么?”
  果然是那群僵尸的缔造者……放牧死亡的牧羊人。
  南宫陌趁着那个声音低语的刹那,再也不迟疑,提了一口气,点足飞掠,用了补天剑法中最后一招“石破天惊”,提剑直向那个木楼的某处刺去!
  那一招的凌厉,足以击破任何屏障。
  然而,木楼内只传出了轻轻一声笛音,所有红花的果实在瞬间爆裂,无数细小的东西激射而出,呼啸着打向身形在半空的南宫陌。那样密集的死亡之雨,让他避无可避,急切之间,他只有向后急退,翻身落回原地,拔剑护住周身。
  那般厉害……她未曾动一根手指,就让他无法逼近一步?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女?
  “南宫公子,我劝你不要挣扎了,乖乖作我的黑羊好了。”暗夜里,孩子的声音低低传来,笑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居然灯火辉煌,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灯下,穿着鲜红色的衣服,脸藏在阴影里,抚弄着短笛,“你看看这些花……这些漂亮的曼珠沙华。你不喜欢么?”
  “曼珠沙华?”南宫陌眼角瞟着那些丛生的红色花朵,手上的剑却丝毫不敢停,格挡着那些如雨般飞过来的小东西,脱口低声重复,“那些僵尸吃的花?”
  “嘻嘻……这本来就是长在阴湿墓园里的花,被称为死者之花或者彼岸花--不过天竺那边的人叫它曼珠沙华,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美么?”木楼里那个孩子的声音笑着,却是不急不缓地解释,忽然笛声又短促地响了一声,不等南宫陌反应过来,那些叮咚不绝撞在他剑上的小东西陡然都折返了,凝聚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呼啸着扑入了门内。
  那个小小的孩子坐在灯下,打开了手边的一只陶罐,吹着笛子,让那些奇怪的小东西排成一线、迅疾地飞入了罐中。小小的手覆盖了上去,当啷一声将盖子合上。
  “曼珠……沙华?”南宫陌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依稀记起曾听鼎剑阁中墨神医说起过这种天竺传来的花,冷笑,“胡说八道,曼珠沙华因为性喜阴湿而长在墓园里,本身却没有毒,哪里会是这样!”
  灯火摇曳,孩子的脸藏在阴影里,嘴角却有一个诡异的笑:“我种的曼珠沙华,怎么能会是平常之物?那可是真正的死者之花哦--可以让那些本该腐烂的人、从地底下复活,成为供我驱使的黑羊儿。”
  “靠着那些虫子么?”南宫陌用脚尖踢了踢路边一株果实爆裂的红花,冷笑。
  “哎,真是少见识,什么虫子?那可是幻蛊--多少武林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希奇东西呢!”毕竟是孩子,被他那样冷嘲一句就有些不服气,拿起了手边的陶罐摇了摇,虽是隔得远、南宫陌心下却是一惊,生怕那些怪物被再度释放出来,立刻提剑护住周身。
  “嘻嘻……看把你吓的。”灯火下,那个小小的人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抱着那个陶罐,“我的幻蛊可是最听话的,我不让它们出来、它们便不会乱动。它们呀,只要每天放出去一次、去吃饱曼珠沙华的花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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