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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境界

_14 奈须蘑菇 (日)
“嗯——了不起的手腕呢,黑桐。”
“谢谢。为了寻找记录我去了秋田。因为他是没有行医执照的地下医生,虽然把话问出
来了,可还是花费了整整一天。”
“……真令人惊讶呢。你要是在这里被解雇的话就去当侦探吧,黑桐。我会让你当我的
专属侦探的。”
会考虑的,我随口回了一句继续说道。
“这位主治医生本身似乎不过是在提供药品。并不知道藤乃成为无痛症的原因。他说那
是藤乃的父亲一个人做出来的。”
“一个人做出来的——?是治疗,还是给予药物?”
对于话中微妙的差异,我点了点头。
“当然,是给予药物。据主治医生所说,藤乃的父亲并没有打算把无痛症治愈。要求主
治医生提供的药品,大部分是阿司匹林、吲哚美辛及类固醇之类。主治医生说,根据他本人
的诊查,藤乃患有视神经脊髓炎的可能性相当高。”
“视神经脊髓炎———戴维克症吗”
所谓戴维克症是脊髓炎的一种,也能够引起感觉麻痹。主要症状是两下肢的运动及感觉
麻痹。同时双眼视力低下。也有失明的可能性。
在这种病症的早期治疗中需要用到类固醇。所谓类固醇,大概就是橙子小姐之前提到过
的肾上腺皮质激素一类的东西吧。
“正是这样,为了使痛觉麻痹而使用了吲哚美辛。哈哈,原来如此。确实这么一来会做
出那样的人。既不是先天性也不是后天性。浅上藤乃的感觉是人为地消失的。与式完全相反
嘛!”
橙子小姐笑起来。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竟有点像昨天去拜访的那个教授,让人有点害怕。
“橙子小姐,吲哚美辛是什么东西?”
“缓和疼痛的一种物质。末梢性也好关连痛也好,所谓痛,就是对于外部而来的招致生
命活动异常的刺激所发生的反应。在体内生成发痛物质,刺激司掌疼痛的神经末端,向脑内
输送疼痛信号。这样下去可是会死的哟,之类的信号。你知道发痛物质吧。奎宁或胺之类的
东西,也有强化这两种物质作用的花生烯酸代谢物。而阿司匹林和吲哚美辛则能够抑制住包
括花生烯酸在内的前列腺素。奎宁和胺就已经使得所给予的痛感不值一提了,再大量给予吲
哚美辛的话痛感几乎就消失了。”
似乎相当的高兴,橙子小姐看起来很兴奋。
说句实话,花生烯酸也好奎宁也好,在我听来和怪兽的名字无异。
“也就是说是能够让痛觉消失的药吧?”
“没有那么直接。单单是把痛觉消除的话用名为鸦片的镇痛剂效果最好。其中比较有名
的是内啡肽吧。被称为是脑内镇痛剂,脑为了麻痹痛觉而自行分泌出的物质就是这个。与那
个一样,鸦片能够麻痹中枢神经,不过——啊啊,这些事情和现在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原来
如此呢,藤乃的父亲通过封闭感觉来封住她的能力。是与拼命发掘能力者的两仪家正相反的
纯血家。不过悲哀的是,采用这种手段反而使藤乃的能力增强了。埃及一带的魔术师为了不
让魔力从体内逸出而将眼睛缝合起来。倒是与浅上藤乃有些不同。”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对于橙子小姐的话还是感到了震撼。
我早就明白的。
对于浅神的血族来说,经常有像藤乃一样的超能力者——天生就拥有不同频道的孩子诞
生出来。他们将其作为鬼子而憎厌,并用尽方法将其能力封闭起来。
这种行为的结果就是——无痛症。
为了关闭名为超能力的频道,将名为感觉的机能也关闭了。
所以浅上藤乃在痛觉复苏之后超能力也觉醒了。……那是与被封闭的感觉相维系着的。
“……太过分了,这种事情。变得异常是唯一能够让她回复正常的条件。”
是的。如果浅上藤乃没有名为无痛症的异常的话,是不能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的。
但是在无痛症的情形下,她什么也无法得到。只是被允许居住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一个幽
灵。
“如果没有痛的话——她也就不会去杀人了。”
“喂喂,不要把痛当成是坏东西哟。痛可是好东西。不好的只是伤。不要把问题的顺序
搞错。对于我们来说痛是必需的。纵然那只是痛苦也一样。人类正因为有痛才能判断出危险。
触碰到火焰时手会缩回来是因为手燃烧起来了吗?不是吧。是因为手感觉到烫,也即是痛。
如果没有这种感觉的话,我们直到手燃烧起来之前都无法判断出火是危险的东西。伤会痛并
不是坏事,黑桐。如果没有这种痛的话也就不会了解到别人的痛。浅上藤乃的脊骨受到重击,
暂时取回了痛觉。在那之后所感觉到的痛,促使她进行了第一次防卫。到那时为止还感觉不
到危险的年轻人们,由于痛而能够理解到那是一个危险的人。——不过,尽管如此把他们都
杀死还是有点过分。”
……不过,对于藤乃来说没有痛觉。
虽然由于她的防卫年轻人们死了,但是去主动袭击她的那些家伙们也有责任。不能单纯
地认定全部责任都在于她。
“——橙子小姐。她能够被治好吗?”
“不存在无法治疗的伤。无法治疗的伤不是伤而应该被称为死。”
她委婉地将浅上藤乃的伤称为死。
但是,这次事件的原因是她腹部的刺伤。她既然已经回复了痛觉,所以如果能够将腹部
的伤的原因找出来的话——
“黑桐。她的伤是无药可救的。只有痛被残留下来了。”
“哎?”
“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孩子原本就没有受伤。”
——橙子小姐说出了我预料之外的事情。
“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想看吧。腹部被刀刺伤的话,伤会自行痊愈吗?就在一两天之内。”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对于橙子小姐那直接命中最根本的地方的指摘,我渐渐困惑起来。
橙子小姐则在一边强忍住笑意。
“正如同你调查了浅上藤乃的过去一样,我也去调查了浅上藤乃的现在。藤乃从二十日
起就没有再去过市中心的某家医院。据说她也没有去过秘密的专属医生那里。”
“专属医生,哎哎——!?”
橙子小姐惊讶地扬起眉。
“……你在找东西方面是一流的,不过在洞察力方面还很欠缺呢。听好了,对于无痛症
患者来说最担心的就是身体上的异常。没有痛觉的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患上了什么病。
所以才会定期性的去医生那里接受诊察。”
是吗。想想也的确是这样。
但是,那样的话——浅上藤乃现在的父母,难道不知道藤乃的无痛症吗。
“在最初的时候有一些细微的地方搞错了呢,黑桐。藤乃被持刀的年轻人压倒,于是认
为自己被刺到了。不过,事实恐怕是几乎要被刺到吧。因为在那个时候她的痛觉已经回复了,
所以其能力也觉醒了。无论刺也好扭曲也好,是藤乃的动作在先。最后,年轻人的颈部被扭
断,血洒在身下的藤乃身上。让藤乃以为自己的腹部被刺伤了。”
当时的情景在我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我摇了摇头。
“那可太奇怪了。如果痛觉已经回复的话,应该不至于搞错才是。没有被刺的话就不会
痛。”
“藤乃从一开始就在痛了。”
……哎?
“现在的藤乃的主治医生给我看过她的病历。她患有慢性盲肠炎……也就是俗话所说的
阑尾炎。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去医生那里吧。那个孩子腹部的痛呢,并不是刀伤而是内脏
在痛。她的痛觉不断在回复与麻痹之间反复着。如果说痛觉在将要被刀刺中之前回复了的话
——毫无疑问会被误认为是被刀刺中了。在不知道痛的环境下被养育起来,根本就无从辨别
受伤与否。藤乃在看自己被刺伤的腹部时,即使没有伤口也会产生错觉。心里想原来伤已经
痊愈了之类的。”
“她——弄错什么了吗?”
“弄错了伤的种类。但是,事实并没有改变。实际上她是被胁迫的。有刀也好没有也好,
她除了杀死他们之外没有其它的路好走。不去杀的话就会被杀。这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心。
但不幸的是凑启太逃走了。如果复仇就在当时完成的话,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了。就如
同式所说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浅上藤乃也已经无药可救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式的确经常重复着这句话。
为什么——会无药可救呢。是指藤乃杀过人这种事情吗。但是那样的话,杀死四个人的
时候应该就已经会被说成是无药可救了啊。
对于我来说,无论怎样去考虑也不会有结果的。
“无药可救了,为什么?”
“式的意思大概是指精神层面吧。藤乃在杀前五个人的时候不过是杀人。除此之外的行
为就不再是杀人而是杀戮。没有什么大义名分在其中,所以式生气了。那个孩子明明本身就
有着杀人嗜好症,却又在无意识中将死作为极其重要的东西来感知。所以不会像藤乃一样去
进行无差别的杀人行为。在她看来,毫无节制的藤乃是不可原谅的。”
毫无节制——浅上藤乃是这样的人吗。我只能想象她拼命逃避的样子。
“不过,我所说的无药可救是指肉体层面。将盲肠炎放任不管的话是会穿孔变成腹膜炎
的。腹膜的炎症可是伴随着盲肠炎所无法比拟的剧痛。要是和刀伤相比的话似乎还差不多。
这样下去的话会持续高烧并出现紫绀。最恶的事态是扩散到十二指肠一带,不过半天就会死
亡的。从二十日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五天了。差不多已经到了穿孔的时候了。虽然很可怜——
不过这无疑是致命伤。”
为什么这个人能用如此漠不关心的口吻说出这个事实呢。
“还不能算是无药可救吧。如果立刻将浅上藤乃保护起来的话……!”
“黑桐。这次的委托人呢,正是浅上藤乃的父亲。他应该是知道幼时的藤乃的能力的。
所以一听到事件的惨状立刻就知道是藤乃所为。那个父亲对我说,要我为他杀死那个怪物。
唯一保护着她的父亲,也期望着她的死。所以你看吧,黑桐。在所有的意义上她都已经无药
可救了。更何况,式已经去了。”
“——混账……!”
并没有向着任何人,我大叫起来。
6
宽展大桥如同被巨人的手绞过一般扭曲着。
冒着暴风雨乘坐橙子小姐的越野车来到这里,正在与警卫员争执的时候,一只手染满鲜
血的式从大桥的地下部分突然出现。
警卫员走向式,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打昏。
“哟。我就知道你也在这儿,果然。”
式面色苍白,很困倦似的说道。
尽管想说的事情有山那么多,不过一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走近前去想要搀扶她,式却很讨厌似的推开了我。
“不过花费了一只手吗,式。”
橙子小姐似乎很意外似的。式不满地瞪着她。
“橙子。那家伙,最后连透视能力都觉醒了。放着不管的话会成为了不起的能力者。”
“透视能力——千里眼吗。确实她的能力再加上千里眼的话就无敌了。即使隐藏起来也
会被作出回转轴。哎——放着不管,吗?”
“……那家伙在最后又回复成无痛症的状态。真是够狡猾的,那样的浅上藤乃根本就不
是我的对象。没办法,只好把她腹里的病给杀了。如果动作快的话也许还有救。”
式,并没有杀死浅上藤乃。我仅仅理解了这么一件事情,然后立即给医院打了电话。虽
然不知道在这样的暴风雨里会不会来抢救,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由我来送过去。
所幸,她的主治医生毫不犹豫便应承下来。一直担心着行踪不明的浅上藤乃的那位医生,
在电话中哭了起来。虽然为数不多,还是有人会站在她的一边的。
我正在为这件事情而感动的时候,身后的两个人却在进行着很危险的对话。
“你的手臂是止血了呢,还是流不出血来了呢?”
“啊啊。已经不能使用了所以就杀了。橙子,义肢什么的你能做吧。不是自称是做人偶
的吗?”
“可以啊,这次的报酬就是这个了。我总觉得你虽然拥有直死之魔眼,不过肉体层面太
过普通了。这只左臂,就做成能够捕捉灵体的吧。”
……不知为什么,我希望她们不要再讲下去了。
“看样子救护车快要到了。在这里待着也只会添麻烦,不如赶紧离开。”
的确如此,橙子小姐点了点头,不过式并没有作声。……大概是想看着浅上藤乃被安全
地送走吧。
“负责联络的人是我,所以要留到最后。结果我会转达的,橙子小姐就先回去吧。”
“在这种暴雨之中,黑桐也真是好事。式,回去了。”
对于橙子小姐的邀请,式用一句不必客气来回绝了。
橙子小姐浮现出一丝坏笑,走进了那辆怎么看也是违反交通法的越野车。
“式。别因为没杀死浅上藤乃就把黑桐给杀死哟。”
橙子小姐笑着却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来,然后驾车离开了。
在夏天的雨中,我与式来到附近的仓库前避雨。
不久便赶到的救护车,将浅上藤乃带走了。
在这暴风雨之中看不出容貌来。虽然无法确认是否就是那个夜晚遇到的少女,不过我选
择相信。
式呆呆地凝视着黑夜。被雨淋湿像是很冷一般伫立着。她的视线从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
浅上藤乃。
在嘈杂的雨声中,我向她的真心发问。
“式,到现在还不能原谅浅上藤乃吗?”
“——已经杀过一次的家伙,没有兴趣了。”
式断言道。
在其中既没有憎恶也没有别的什么感情。对于式来说藤乃已经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了。……虽然很悲伤,不过对于她来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式转过脸来看着我。
“你又怎么样呢。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也不会去杀人吗?”
她完全像是面对着自身来发问。
“……嗯。不过,我很同情她。说实话,对于袭击她的那些家伙的死,我什么感觉也没
有。”
“真意外呢。我还期待着你的一般论呢。”
是想要人来责备自己吗,式。但是,你不是不会去杀任何人的吗?
我闭上眼,聆听雨声。
“是呢。不过,那是我的感想。因为呢,式。即使迷失了自我,浅上藤乃依然是一个普
通的孩子。她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毫不掩饰地接受下来。即使去自首也无法立证她所做过的
事情,所以社会不会去过问她的罪责。然而这却是更为痛苦的事情。”
“为什么?”
“所谓的罚,我想是其本人自行选择去背负的东西。与那个人的罪相对应,其价值观本
身使其背负上了重荷。那就是罚。愈是有良知,加诸于自身的罚就愈重。愈是生存在常识之
中,加诸于自身的罚就愈重。浅上藤乃的罚,使得她生活得愈幸福,就愈沉重愈痛苦。”
“还真是个滥好人”,式说道。
“那样的话,没有良知的家伙也就没有罪的意识也没有罚的沉重了。”
“不可能没有吧。只不过是对于那种人来说比较轻微而已,确实还是存在的。从极为淡
薄的良知中诞生出更为淡薄的罪的意识。在我们看来不过是极其稀松平常的感情,对于他们
来说却是枷锁。我们一笑而过的感伤,对于只有淡薄的良知的人,却会变成很难平复的感伤。
纵然程度有别,所谓罚的意义是相同的。”
……是的。举例来说,几乎将唯一幸存下来的凑启太逼疯的恐惧,也就是他的罪的意识
所带来的罚。后悔也好罪恶感也好。畏惧也好恐怖也好焦躁也好。这些虽然不能补偿罪责,
但却会逼迫人去为补偿罪责而努力。
“确实,社会不去过问其罪责的话会比较轻松。但是如果没有人来制裁的话,罚就只有
自己来背负了。自责并不会自行消失,而且总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来。因为没有人会原谅自
己,所以就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心所受的伤总会持续着疼痛。就像那个孩子的痛觉被残
留下来一样,永远也不会痊愈。正如式所说心是无形的——所以也就无法去对伤口进行治
疗。”
式默默地听着。也许是因为调查过浅上藤乃的过去吧,我的话中带上了几分诗意。
式突然从仓库的屋檐下跑出去淋雨。
“干也是这样说的吧。愈是有常识,罪的意识也就愈强烈。所以没有坏人。但是,我可
不是那么优秀的人。放任着我这样的家伙存在你不担心吗?”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在将式归类为好人或坏人之前,可以确定她是一个常识淡薄的孩子。
“是吗。那么没有办法。式的罚,就由我来代替你背负吧。”
这是我真正的心意。式突然停止了动作,茫然若失地伫立在雨中。
被雨打了一会儿,式不愉快地低下头。
“……终于想起来了。你啊,从过去就喜欢一脸认真地开玩笑。坦白讲,式对于这个相
当不习惯。”
“——是这样啊。我还想着一个女孩子的话要背还是背得动的。”
听到我这样消极的抗议,式很高兴似的笑起来。
“再坦白一件事情吧。……我也是,对这一次事件抱有罪恶感。不过,这反而也让我明
白了,自己的生存方式,还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纵然是非常暧昧非常危险的东西,但是现在
的我只能去依靠着它。那些不得不去依靠的东西,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甚至
有一点高兴。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对于你的杀人冲动——”
……对于最后一个词,我只能皱起眉来。不过,像这样在雨中绽开笑容的式真是非常地
绮丽。
暴风雨转弱了,到了清晨雨便会住吧。
我只是眺望着沐浴在夏天的雨中的式。仔细想一想,那是——自从醒来以后她第一次让
我看到的,真正的笑容。
/痛觉残留·完
4/伽蓝之洞 garan-no-dou
——and she said.
如果接受一切的话,就不会受伤。
不适合自己的事情。
自己厌恶的事情。
以及无法认可的事情。
毫不推拒地接受,就不会受伤。
如果拒绝一切的话,就只有受伤。
适合于自己的事情。
自己中意的事情。
以及能够认可的事情。
毫不同意地拒绝,就只有受伤。
两颗心中空无一物。
只有肯定与否定的两极存在。
在那之中,什么都不存在。
在那之中,只有我存在。
/伽蓝之洞
/0
“哎,听说三楼单人病房那个患者的事了吗?”
“当然听说了。在昨天晚上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从那个向来不开玩笑的芦家医生起大家
都乱成一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真的很难以置信,那个患者竟然醒过来了呢。”
“不是不是,我不是指这件事。不过,也的确是那个女孩的事,是在她醒来之后的事。
你猜那个患者从昏睡中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真是吓死人了,竟然自己去戳自己的眼
睛。”
“——什么嘛,是真的?”
“嗯,虽然在医院里谁都不肯提这件事,但我是从芦家医生身边的护士那儿听来的,应
该不会有错。据说是那孩子趁医生不注意的时候,用手从眼皮上使劲戳了下去,哎呀呀。”
“等一下,那个孩子两年来一直昏睡着不是吗?那按理说应该不会动才对呀。”
“按理说是那样的。但是那孩子家不是很有钱吗?刚一入院就要求我们作特别护理,所
以她的关节什么的并不算僵硬。不过虽说是特别护理,毕竟不是本人在活动,关节也没有灵
活到能自由动转的地步。多亏如此,最后她的双眼倒是保住了。”
“——那也很了不得啊。在护校也学过吧,虽说卧床比较轻松,但身体会渐渐衰弱下去。
要是一直睡了两年的话,那几乎连作为人类的机能也会丧失掉的。”
“所以医生也大意了么。对了,叫什么来着?就是眼白出血的那个症状。”
“球结膜下出血。”
“对,就是那个。一般来说是能自然痊愈的,但因为是差一点就引起绿内障的外伤,现
在眼睛仍然看不到东西。据说现在依患者本人的意思用绷带把眼睛包扎起来了。”
“唔。那么,那个患者从醒来后一次也没见过阳光呢。…从黑暗再到黑暗吗。这可不寻
常呢。”
“是很不寻常哟。话说起来,还有别的问题呢。怎么说呢?失语症?大概那种感觉吧。
根本没法好好说话,所以医生就请来了认识的言语疗法士。我们医院,似乎没有那种人呢。”
“对啊,荒耶医生上个月辞职了呢。不过——那样一来,那个患者应该是谢绝探视了
吧?”
“似乎是那样吧。到精神状态安定下来之前,据说连父母都限制见面了。”
“是吗。那样一来那个男孩子就可怜了。”
“谁啊?什么男孩子?”
“不知道吗?从患者入院以来每周六来探视的那个孩子。其实从年龄上讲不该叫男孩子
了吧。很想让他看一看那个孩子呢。”
“啊,是那个男孩子啊。是呢。在现在来说这可是鲜见的真挚呢。”
“是啊。这两年来,只有那个孩子一直守护着患者呢。所以说——患者能醒过来这个奇
迹,我想多少是托了他的福呢。……做这工作已经这么多年了还说着这种事,我还真是奇怪
呢。”
/1

那里昏暗如幽冥。
既知身周惟有黑暗,我接受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浮在无光无声的海上。毫无装饰地赤裸着的,名为两仪式的人型渐渐沉了下去。
没有终点。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坠落。
因为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不仅是没有光,连暗也没有。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什么也看不到。就连坠落下去这层
涵义也没有。
就连无这个词,恐怕也不存在。
在连形容也是徒劳的“ ”中,只有我的身体在向下沉去。赤裸的我,染着让人不禁转
过眼去的斑斓色彩。因为在这里的一切“存在”,都满是恶意。
“——这就是,死。”
就连呢喃的声音,也像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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