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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应

_10 伊芙·萨伦巴(加拿大)
他们又吸了一支。过了一会儿,索尼说:
“我喜欢你,海伦。他妈的,你要是个男人,我就操你!”
他俩都笑了起来。
“欸?你难道不操女人?”
“我只操年轻漂亮的女人,比如说朱丽。”他脸上的表情痛苦了一下又平静下
来。
“欸!别生气!”
“我才不气呢。即使你年轻漂亮我也不操你。”
他俩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43.拉德隆数据库
“说吧,海伦。你想让我帮你查找什么?具体的人名和单位名称当然很容易查
到,所以我们先从它们查起,好吗?然后我们再查关键的文字。”
在拉德隆计算机中心的一个被隔开的角落里,徐来坐在显示器前,手指放在键
盘上,期待地看着站在身旁的海伦。她注意到房间里没有拉德隆公司其他职员,甚
至连安格斯也不见人影。她低头看看计算机显示器,上面显示他们已进入洛杉矶数
据006 区。她弯下腰,说:“查一查‘谭’这个姓。”
“只有‘谭’这一个字?这里面可有好几百个姓谭的人。”阿来很快地输入
“谭”字,在荧光屏上拉下一串编好号码的“谭”姓名单,每个“谭”
字后面都有具体的名字或其他说明。海伦指着8 号和17 号说:“先查查这两
个。”阿来向上瞥了她一眼,“好的,8 号。”
屏幕上显示出信息:“谭,名字路易斯——现住台北市。年龄三十六岁。
拥有一家旅行社,谭氏家族旅行社。据悉从事地下活动。曾因敲诈罪受拘留,
没有判刑。来源:洛杉矶数据网。”
“怎么样?”阿来问,”他是你所感兴趣的人?”
“我不能肯定。再查查17 号。”
“好的。”
“谭,名字为博——现住台北市。年龄六十二岁。已退休。有亲属在北美和马
来西亚。经常去那里旅行。嫌疑是竹联帮成员。来源:洛杉矶数据网。”
“关于竹联帮有什么信息?”
“竹联帮?可能有大量的笼统描述,但缺乏最新或重要的信息,这我敢肯定。
我们在台湾没有开展业务。”阿来似乎不愿继续查找这个方面的信息,可是即使他
对海伦有了解竹联帮的想法感到惊讶,他也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你还想找什么?”
“查一下索尼·伯克。”
“好的。”阿来毫不犹豫地用键盘输入,“索尼·伯克”便显示在屏幕上。海
伦发现他们现在进入的是洛杉矶数据008 区,便知道在里面找不到令她感兴趣的信
息。她还是认真阅读了一下经过篡改的文件。这则信息拉德隆公司是不在乎让她了
解的。
“太简单了,没有我不知道的。”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感失望。
她弯下腰,手扶在阿来肩上。
“哦,抱歉。有一些数据区的信息还是挺详细的。查查下一个,一定好得多。”
“查查‘奥诺雷·多米埃’,法国画家。”
阿来稍稍往后缩了一下。他的动作十分轻微,但海伦的手还是感觉到了它并反
映到大脑。毫无疑问,阿来对“多米埃”这个名字很敏感。更有甚者,他显然是在
假模假样地查找与这位画家有关的信息资料,里面有好多奥妙他都不愿意让海伦查
看。
“我认为这里没有多米埃的资料。确实没有。干嘛查他?”
他在椅子上扭过身来,海伦不得不将手放下。
“噢,没什么,好奇而已。名古屋警方在调查南义命案时发现了一幅他的画。
是一幅不大的油画,画着一个人头戴高顶礼帽,站在一幅室外版画或者油画前面。
我记得那幅油画的名字叫《收藏家》。”
海伦将图书馆里有关多米埃和他的大作死记硬背了下来。
“《收藏家》?从来没听说过。”他的语气更使海伦确信他不仅是在撒谎,而
且还被她的话搅得心慌意乱。
“我们再试试好吗?也许你们的数据库并非像你们所声称的那样棒。好吧,我
再给你一次机会。查查切诺普斯,如果你找不着,我很愿意自己来查找。”
海伦已准备让阿来就此罢休,可他却决定厚着脸皮将游戏进行下去。
“你很聪明,海伦。我建议你来香港看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点。
你如此聪明,不会把自己置于无法摆脱的困境。放弃你对切诺普斯的兴趣吧。
最好你马上忘掉他。别再插手,海伦。”
“阿来,你跟切诺普斯有什么关系?与盗卖艺术品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能——我不会——说的。这是商业机密。”
“你是说切诺普斯是拉德隆公司的客户?你们有一个为客户做事的犯罪组织?
啧,啧!”
“什么使你认为切诺普斯是犯罪组织?事实上你是从哪里知道切谱普斯的?谁
告诉你的?听着,要猜出来并不难。是索尼·伯克告诉你的吧?你为什么要帮他磨
斧子替他卖命?再说这些东西关你什么事?”
“你这是偷梁换柱,阿来。告诉我切诺普斯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关系?跟
多米埃油画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嗓门越来越大。阿来转过身就走。他打开门,示意海伦出
去。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请走吧。现在就走。”
“我走,我走!但这事没完,阿来。你们的幻想迟早是要破灭的,你们最好早
做准备。”
阿来没有回答,领着海伦一直通过接待大厅朝正门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东张
西望,海伦发现安格斯在门口探头探脑。她故意朝他眨眨眼。
“阿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想要我做你的中间人啦?太糟了,我们本来可以
合奏出美妙的音乐——”
阿来在她身后关上了大门。
44.又见索尼
“对于切诺普斯我一无所知。我猜它可能是什么代号。瞧,我只做受雇去做的
事情,主要是送货,就像送那幅朱丽为我带到日本去的油画之类的东西。做安排也
是我的事,懂吗?我这次是跟客户麦尔·罗缪勒谈好,何地交货、取货,怎样付款,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由我安排。有人通知我到何处取货,然后我一直等到切诺普斯发
话,通常他打电话告诉我,才到指定的地方转交款项,总是将钱存入香港这里的银
行帐户。我可以给你账户号码,但我敢打赌它们都已结账,钱早就没了,如今,那
样将钱转移走容易得很,很难追查。
就是这样。”
“为什么选择日本?”
“什么?”
“你为什么安排麦尔到日本去取他的货?”
“为什么不呢?朱丽正好要去那里,顺便带去,但如果我早知道拉德隆那些杂
种也是切诺普斯计划的一部分,我决不会让他们去找她。”
“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起着什么样的作用,或者是否在积极参与,但他们一定清
楚切诺普斯,至少特别了解那幅多米埃油画。”
“是吗?我怎么肯定他们没有搞这鬼名堂呢?他妈的,大概是我为他们干活干
得太久了!”
“索尼,别让他们蒙住你。徐来肯定有头脑,但他一定没有胆子去干这种事情。
安格斯既没有头脑也没有胆子。他们的反应是吓坏了。在我看来这可是个好兆头。
你别紧张嘛。”
“你说得倒轻巧。你过一两天就要回家去了,你可以把它忘掉,像徐来告诉你
的那样。我呢,我可是陷入了圈套……”索尼停了下来。
“哦?什么圈套?你有什么还没告诉我,索尼?我认为我们应该相互开诚布公
才对。”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自从名古屋交货
失败以后,基本上一直风平浪静。但是,现在事情又来了。其实,我现在手头上就
有货要交给麦尔,等着做安排。只是这样的话那还好,不过在今后的几个月里,似
乎有一笔大宗交易要成交。有人说是在台北,现在你又告诉我竹联帮可能正在插手
此事。他们具体插手哪一方面呢?真讨厌!切诺普斯是不是跟他们合作,还是……
我说过的,如果切诺普斯与竹联帮那些家伙翻脸,我就得远走高飞。”
“你能不能与切诺普斯联系一下?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问关于台北、谭
先生、拉德隆公司和一切情况,好吗?怎么样?”
“好啊,我可以试试,不过我讨厌这样做。”
“你怎样联系?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我们现在就打电话吧,我想跟切诺普斯
谈谈!”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要‘联系’他,我得在计算机网络上的布告栏里留言,
有人就会与我来联系。我以前只这样做过一次。现在我还可以再做一次。这笔大宗
交易……如果台湾人插手,那就太讨厌啦。如果拉德隆公司插手,我就走。我不想
碰到麻烦,尤其是在附近,但你不能与‘切诺普斯’谈话。海伦,你那样做简直是
疯了。”
“好吧,好吧,别怪我啦,但为了你的利益,你会跟他联系的,对吗?
你还会向他汇报我的情况,对不对,索尼?你会说‘这个爱管闲事的加拿大侦
探’。我敢打赌,切诺普斯已经对我了如指掌。别在乎那些。”海伦挥挥手,像是
要把切诺普斯、拉德隆、竹联帮和谭先生统统抛到脑后。“要交给麦尔的新货怎么
办?要我替你交给他吗?我把它带到多伦多。正如你所说,我马上要回家了,而且
我还认识麦尔·罗缪勒。我肯定那东西比面包盒还小,对吧?带它过海关应该没问
题。”
索尼盯了她一会,考虑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
“好的。今晚我让人送到你的酒店去。它当然比面包盒小。是一幅画,跟上次
的货一样,小巧易携。”
“我想一定是。是用来顶替上一幅画吗?”
“差不多吧。我从未看过这货,也不想看。你真的帮我带去?”
“如果你信得过我,还要付我报酬,我才带!”海伦笑道,“谈到报酬,你还
欠我那笔日本之行的钱呢。记得吗:‘索尼·伯克还债向来都是守信用的’,对吧?”
“别急,女士,别急!今晚我把一切都叫人送到你的酒店,包括欠你的发货单
余额的每一分钱,再加上托你带货给麦尔的报酬100 美元,当然还有货物本身。”
“500 。”
“500 什么?”
“别太抠,索尼。500 美元。”
“用提箱带一卷画就要价500 美元!?带这幅小画不会花你一个子儿!”
“那要取决于你怎样称呼它。我称它为向加拿大走私油画,而且我说500 美元
是个公平价格,不算太多。”
索尼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他拍拍海伦的肩。他对拉德隆、切诺普斯和
台湾人的忧虑似乎都烟消云散。
“姑娘,你真了不起。就500 美元好啦。欸,再来支大麻烟?那玩意真不错。”
“谢谢,不用了。那会毁了我。”
“一起吃午饭?”
“这里有什么可吃的?馅饼?”
索尼笑道:“我们到楼下看看。”
他俩都吃索尼平常一成不变的午饭——排骨和青菜炒饭。两人在酒吧里亲密无
间地坐着,一边聊天,但没有直接提到过“生意”。索尼边吃边问海伦的个人情况
和工作,还有加拿大、多伦多、温哥华。关于自己,海伦没怎么多说——因为她通
常对此话题保持沉默而不是因为要故意向索尼隐瞒。当她提到艾丽斯在多伦多时,
索尼说:“那才是多伦多的迷人之处!我就这么看。欸,你干嘛不直接回温哥华去?
那是你的家,对吗?温哥华、英属哥伦比亚。”索尼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可以这么说吧。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
“哦,快说,索尼!温哥华怎么啦?你是不是想在九七年以后移居到那里?”
“可能,嘿!”
“你觉得中国人收回香港后你就不能继续像以往一样做生意啦?”
“谁会相信共产党!我问你,英国人不相信,这是肯定的。他们只想不惜一切
地从这场殖民地游戏中捞到最大的好处。只有我们,我们这些香港人才付出代价!
你等着瞧。再说,跟共产党人生活在一起……对我不合适。”
“当然,而且他们可能会接管电话系统、开除你的朋友、施加高压使你无利可
图。你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索尼给满满的一大口饭噎住了。
“对!对!共产党人会把这只金鹅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是啊。不过另一方面,他们也许会从贪婪的资产阶级那里弄到诀窍把这只金
鹅养肥啊。”
“对哇!说不清楚跟共产党在一起会是怎么回事。现在谈谈温哥华。你给我讲
讲,我能到那里去做生意吗?”
“凭你的聪明才智,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能做,只是你到的地方一定得有保障用
户隐私的电话系统。温哥华的就不错,那里还有特棒的中国饭菜。”
“那可是意想不到!”
“我不开玩笑,说真的,反正比喀麦隆共和国好,而且我们加拿大人说英语。”
“喀麦隆,我才不去那儿呢,听到了吗?”
“当然,索尼。”海伦立刻后退一步。
在他俩第二次会面中,索尼虽然情绪激动,但仍可说是相当正常。他从未再像
他俩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显示出近乎精神分裂的状态,那时也许是因为提到了朱丽的
缘故。海伦想:如果重提那些事,不知索尼会做何反应?吃完饭,海伦快走了,她
决定冒险重提朱丽。
“朱丽去哪里啦?她什么时候走的?”
他马上做出回答,好像一直就等着海伦提出这个问题。
“她乘华夏太平洋公司的航班飞往洛杉矶了,用的还是我帮她弄的那本护照。
你试一试,找找看,会找到她的。”
“我该去找找她,索尼?”
“那你看着办。”他避开她的目光。
他俩握手道别。海伦走出酒吧,外面是五月的艳阳天。
45.安格斯不打自招
海伦去福谷赛马场玩了一下午,玩得挺累,过了七点才返回酒店。这是她在香
港逗留的最后一天,她尽可能玩了个痛快,非常开心。她坐在看台上,正好坐在一
大家人中间。那一大家人共十六人,最小的两岁,最大的是位曾祖母。他们大多数
都是知识丰富的热心马迷。这些会说英语的人非常乐意向外国人指点香港赛马的精
妙难解之处。结果海伦因此少输了不少钱,不然可能输得更多,再说也很值得。她
旁边的人又笑又闹,海伦甚至以为自己听懂了一些他们讲的话。她与那一大家人共
同吃手抓饭,看他们喝下一瓶又一瓶饮料。她永远不会忘掉这个愉快的下午。
回到饭店,海伦收到一个小包裹。冲完澡后她坐下来将包裹打开。索尼没有食
言,包里装着一卷美元、一筒硬纸卷好的东西和一张写在黄格纸上的条子。条子上
写着:“以防你在洛杉矶时缺钱花。”
海伦数数钱,发现比她期望的数额多了一千美元。条子虽简洁但寓意深刻。海
伦飞去多伦多,但索尼相信她一定会到加利福尼亚去找朱丽,他想资助海伦一下。
电话响了起来。海伦不情愿地拿起电话。谁会给她打电话呢?什么事?
“凯莱莫斯小姐吗?我是说……海伦?我是安格斯·麦克吉。我必须见你一面。
马上见。求求你。我在楼下大厅里。能上来见你吗?现在。求求你……
事情很重要……”
“那你上来吧,”海伦打断了他惊恐的声音。她将包裹和拿出来的东西飞快地
塞进一个梳妆台抽屉里。
几分钟后,安格斯气喘吁吁地上来,好像他是从楼下跑着上来的。他在门口站
立了片刻,喘了口气,然后说:“我能喝点饮料吗?威士忌就可以,但别的饮料…
…”
二话没说,海伦找来一个杯子,倒了一小杯红签牌威士忌在杯里。麦克吉仍然
站在门口,将酒一饮而尽,并把杯子递还给海伦。海伦接过杯子,指了指房中两张
椅子中的一张,示意他坐下谈。
“好的。我怕见不着你呢。我们必须谈谈。”
“正好消磨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阿来告诉了我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你提到那幅多米埃油画
和……切诺普斯。哦,天啊!真使我担心,你知道。阿来不该赶你走。
我们必须谈谈。”他的声音愈发有力,但目光却泄露了他的惊慌。
“别紧张,安格斯。我们不是正在谈嘛。接着说。”
“好的。你怎么会知道切诺普斯的?……是谁告诉你的?……”
“安格斯,我怎么知道的以及是谁告诉我的无关紧要,事实是我知道,而且今
天早上以后我还知道你和阿来都有份。你们卷进的是一桩犯罪活动,对吗?”
“是!不!犯罪?或许是有点不太正当,但还不算真正犯罪。我不知道!
你看,它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是清白的……”
安格斯一五一十地向海伦讲了拉德隆公司是怎样牵连进格拉斯哥盗画案的原委。
她静静地听着,弄清楚了不少事实真相。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做中间人,做保险公司与……盗贼之间的中间人,一共
做了两次,此后就没有再做。第一次时一切都按部就班,钱付了,货交了,每个人
都很高兴!”
“那么有什么问题呢?”海伦问。
“你不知道?被找到的画是一幅多米埃油画!叫做《收藏家》。看来有一幅赝
品在外面——在日本警方的手里,对吧?”
“对。他们手中的画与你所描述的十分相似。”
“你明白吗?如果盗贼还回来的画是伪造的怎么办?我们是中间人,大家都会
转而找我们算账。如果徐老先生发觉……”安格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擦脸。
海伦从来没听说过“徐老先生”。这个问题倒是给了她新的启示,不过她觉得还是
先放在一边,至少暂时先放放。这事情可能只是安格斯关心,没准与其他人毫不相
干。
她紧扣重点,一次抓一个。
“第二次做中间人时你们搞了些什么交易?”
“哦,更不值得一提。做的是六幅日本版画交易。我们从中没有捞到多少钱…
…想起来根本不值得做,可是我们无法拒绝,知道吧?我现在明白了一切,但是…
…那时候切诺普斯插了进来。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一点也没有,没人提过他…
…”安格斯停了一下,他愈说愈慌。“另一幅……”海伦站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威
士忌,安格斯十分感激地喝着。
“他?你们称‘切诺普斯’为‘他’。你们知道‘他’的什么情况?怎么不用
‘他们’或者‘它’或‘她’来称呼?切诺普斯不是单位名称吗?怎么会是人呢?”
“是单位,对,对。你完全正确,是我的错。阿来总是叫我不要把切诺普斯当
做人来称呼,然而……好啦,别管那么多。知道自己所面对着的危险,太可怕了。”
“那么切诺普斯是在日本版画被归还回来以后什么时候出现的?怎样出现?发
生了什么事?”
“让我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阿来主要负责这事情。对啦,第一个联系人是个
中国人,他来找阿来。此后我们通过电话接受指令,整个过程跟多米埃油画交易大
不相同。我们转交了所有钱款,而没有留下自己的那份作提成。
现金通过传递消息的人送来,没有多少。”
“切诺普斯是怎样介入的?”
“我们不想做这事,但不得不……我刚才说过这个切诺普斯对我们的第一笔交
易的每一细节都了如指掌,还包括那幅讨厌的多米埃油画,所以……”
“第一次是他们用多付报酬作为甜头哄骗你们,从那以后就完全将你们牢牢支
配。贪婪使人堕落,你以为跟在别人后面走会比暴露自己参与艺术品盗卖更安全些。
另外你不想让徐老先生知道……”
“是的,是的。徐老先生不会容忍这种事,我不能让他发觉。”安格斯出了一
身冷汗。
“我明白了。好的,清楚啦。这个切诺普斯是怎样自报家门的呢?”
“我们把此事了结之后,就收到一份传真,是从切诺普斯那里发出的。
上面写着‘欢迎参加俱乐部’和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在必要时如何联系的指令,
就是通过电脑广告之类的东西联系。我不喜欢电脑,大概有点反感机器。
电脑都是阿来操作。有一天他告诉我切诺普斯有新消息告诉我们,是件大事。
然后你就出现了,还无所不知,我们烦透了。因此我想最好知道你脑子里想些
什么,我需要那笔钱,阿来想甩掉我,我怎么办?哦,天哪,我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安格斯变得前言不搭后语。
恐惧和酒精混合起来使人丑恶。海伦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海伦只感到一
丝难过。事情的轮廓至少有一部分变得清晰起来。将盗得的财物又卖给保险公司本
不是什么新鲜把戏,可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样做,那么就很危险,因为
贪婪在起着作用,它很容易刺激其他人群起仿效,但切诺普斯似乎有一个防止刺激
的办法在运作,阻止着别人效法。海伦不知拉德隆公司的头头是不是被切诺普斯唯
一拉上贼船的人。它肯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机构,能够无所不知。毫无疑问他使用
的是电脑。难道切诺普斯是一个人?
九点钟时海伦终于让服务员叫了一辆出租车,摆脱了安格斯。一个人独处,海
伦又拿出了索尼的包裹。她把钱放进装钱的腰包里,然后打开硬纸筒。
卷在里面的是一幅油画。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将古旧油画卷来展去是不好
的,这幅画显然受损不小,需要在多伦多找专家修补,但海伦觉得有必要见识一下
到底是什么“货”,因此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安。她紧张而又期待地展开油画,发现
果然是一幅肖像画,画中一个男子戴着高顶礼帽,站在画展前,又是一幅多米埃的
《收藏家》,这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见过铃木从朱丽雨伞里找到的那幅油画,
但这一幅与所描述的完全相同。既然它明显不是朱丽雨伞中的那一幅画,那它一定
是件赝品。她叹了一口气,联系安格斯说的话,她知道《收藏家》至少已经有了三
幅而不是两幅赝品。
海伦将油画又卷起来塞进硬纸筒内,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这是她在香港逗
留的最后一晚,明天她将面对一次飞向加拿大的漫长疲劳的旅程。她现在当务之急
就是好好吃点东西,然后休息、睡觉。
吃东西倒是容易,但是睡意全无。海伦想尽一切办法促使自己睡觉——冲热水
浴、冷水浴,热茶、冷饮,读书、看电视,开空调、关空调。能想得出的办法都用
完了。她甚至服了两片阿斯匹林也不管用。她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像是有只蜜蜂在
嗡嗡地叫,饥渴地盘旋在她所了解的一切事情上。就在终于入睡之前,她还提醒自
己不要忘了第二天早上给东京的铃木打电话。
46.铃木收到的信
铃木小心地将电话放回原处。海伦打来的电话出人意料,她提供的信息也着实
使人烦恼。南义命案已过去了一个月,一份集中力量破案的文件证明他和手下的人
都在竭尽全力解决问题,但是没有找到南义被杀当晚在地下街里的任何案情证据。
没有证人挺身而出,没有人记得见过南义独自或是与他人在那里。当然,线索是有
一些。三个外国人奇怪地巧合出现引起了一些怀疑,但并非最重要。被藏匿起来的
油画,日本黑社会的牵连,关于凶杀案本身,毫无线索。
现在这里有一个姓名——“谭”,或许是路易斯·谭,三十六岁;或者是谭博,
六十二岁,都是台湾人,与地下社会有牵连。所有这些情况以及“保
险”一词都是有嫌疑的三个外国人中的海伦打长途电话告诉他的。海伦有意等
到离开他的管辖范围后才向他提供消息。原来的情报来源是朱丽提供的,但愿她没
有故意误导他。朱丽令人难以捉摸,即是说,让他找不着人影。这足以使他寝食不
安。
铃木叹了口气。这个“姓谭的台湾人”不管是否确有其人,都应该查找一下。
日本官方并不承认台湾人自称的中华民国。台湾在日本的权益由一个叫什么东亚关
系协会的组织负责,他们对此案可能不会有所帮助。谭先生也不大可能持日本护照
旅行,这样他就得需要签证。如果检查签证申请书,就要调动大批警力,铃木确信
那样也查不出什么名堂,然而相应的调查还是要进行的。他对通话作了详细记录,
放进档案里。然后他打电话叫大个子警官前来听令。
海伦的电话还不是唯一扰乱他沉静心情的东西,在前一天,两封来信放到了他
的办公桌上。一封来自东京,是国际刑警组织的来信。信中打着重重的官腔,谈到
那幅从苏格兰一家收藏馆被盗的多米埃油画。来信说在著名的艺术品专家贾森·福
布斯的协助下,油画已经完璧归赵,目前正在继续展出。
国际刑警组织文化财产部这次十分荣幸地与出色的名古屋警察局进行了合作,
希望今后继续得到协助,等等等等。——简单地说,他的证据柜里放着的那幅油画,
已经不再引起国际刑警组织的兴趣了。
第二封信呢?它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洛杉矶,是万事达·鲍尔斯·卡亚特律师
事务所写来的。它要求立刻归还被名古屋地方警察局奉检察官铃木春雄之命扣押的
朱丽·派普小姐的财物。具体说明的财物是护照、钱包及钱包内的东西、伞、一幅
无名画家所绘的戴高顶礼帽的男子之油画等。签名:M ·D ·卡亚特女士。
已经没有必要对信的内容加以保密了,所以铃木向海伦讲述了两封信的内容。
海伦在告诉他关于那位神秘莫测的阿谭后,询问有关油画案情进展如何。她对上述
的那些关于油画案件的进展毫不惊讶,但对洛杉矶那位律师的名字很感兴趣。
在城市的另一头与铃木简朴的办公室遥遥相望的地方,黑社会头子草下正在悠
闲地洗澡。草下五十多岁,虎背熊腰,特别喜欢洗澡。他有强烈的大和民族自尊心,
甚至是个大日本沙文主义者。只要黑社会动荡不安的生活允许,他也要忙里偷闲地
认真按照日本传统方式行事。他的住所和办公室里的摆设完全是十九世纪日本风情
画的翻版。房里没有任何西方或者现代样式的家具与装饰,大多数通讯设备都不肯
装在房间里。那些必不可少的装置就放在隐蔽处或用东西遮掩起来。他尽可能着日
本和服,只有在打高尔夫球时除外,这也是情有可原。坐在椅子上时他总是盘腿而
坐,要是请他吃西餐,他少不了要嘟囔几句。他向来认为黑社会是日本传统中合法
而重要的部分。他坚持要求手下的人按他的旨意循规蹈矩。
南义是草下的账房先生,专管收钱、计算税款和洗钱。他的死确实使草下烦恼。
南义并不是草下最信赖的亲信之一,甚至有人建议应该将南义撤换。
有人向他暗示南义想自己单干,这可是让人无法忍受的。
当然,南义之死本身倒不是使这个黑帮老大心烦意乱的原因。凶杀案像一颗没
有爆炸的炸弹一样落在他的地盘中间。它是定时炸弹,还是哑弹?是向草下黑帮进
攻的开始,还是一段个人恩怨的结束?
作为黑帮老大,他不能坐视手下被杀而不去复仇,但是向谁复仇?这个无法回
答的问题使得草下坐立不安。
通过安插在警局里的内线,草下一直密切注视着案情的发展。他亲自着手进行
对南义的调查。他接受了上木庆子关于那三个外国人的报告而且未加质疑,并且亲
自安排与其中两人见面。他认真思前顾后,得出结论认为朱丽在接受警方审讯之前
就会逃之夭夭,这使他的组织最为感兴趣。谁都不知道她跟铃木检察官说了些什么。
草下对检察官十分敬重,却很瞧不起外国女人。
为了掩盖所有黑帮据点,他允许上木跟威尼·蒂伦出走。草下认为威尼是三个
外国人中最让他看重的人。尽管是外国人,威尼毕竟是男性,而且,草下从一旁观
察,威尼轻松地坐在地板上饮茶,大多时间里让另一位岁数较大的女人为他说话。
草下认为,这显示了威尼较高的地位,虽然他这个老大并不懂英语。
在过去的几周里,警方对南义之死一案的调查稍微有所松懈,草下他们也没有
受到跟踪的迹象,也没有遇到更多的麻烦。地方当局不事声张地解散南义的事务所,
这给草下内部带来了一些暂时问题,但是作为首领,其职责就是要解决这种问题,
草下从容不迫地进行了处理。不少人渴望得到南义的位置,包括要学会逃税和与警
方周旋这些复杂繁琐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草下认为这些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他走出热烫的浴缸,让人将身子擦干,然后叫仆人退下,穿上一件单和服,跪
坐在地板上静坐。在完全进入冥想状态之前,他高兴地欣赏了一下周围墙上挂着的
六幅美丽的日本古典风情版画。他飞快地想了一下,这些版画都是南义送来的,这
倒是事实,只是这些版画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47.麦尔·罗缪勒
爱莲娜弃他而去之后,麦尔·罗缪勒把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房中物品统统扔了
出去,然后彻底重新装修布置。他气得本想当下搬出宝石广场高塔大厦,但转念一
想又没走。大厦地处多伦多北郊,旁边就有一条高速公路经过,离皮尔森国际机场
不到20 分钟的车程,位置正合他意。他现在全心全意地致力于艺术品世界——收
集、购买、修复、估价、出售。他还四处周游,追寻那些神秘莫测、不同凡响的艺
术品,这使他生活很是充实。两套紧挨在一起的套房正可按他的心意改装成他自己
的私人艺术品陈列馆,而且,如果在经济萧条时,他若将东西卖掉的活,那肯定要
赔钱。麦尔不习惯干赔钱的事。
因此,宝石广场高塔大厦16 层的一部分已经发展成了麦尔的幻想乐园。
海伦两三年前做过一段时间的高塔大厦保安部主任,对这里房间原来的布置非
常熟悉。这次重返旧地,她不住地惊叹两套完美和谐的房子已经通过拱廊流畅地连
接起来,它们中间没有任何门阻断空间,也没有庸俗的家具挡道。
精美的卤素灯藏在隐蔽的灯槽里,照得房间一片洁白光明,它们巧妙地映衬着
麦尔收藏的艺术珍品。麦尔按自己的艺术风格将房间重新装修了一遍,并摆放了许
多广泛收集来的艺术品。艺术品的安排不是按照它们的年代、种类或者国别,而是
按照色彩分类。例如,以蓝色为主的艺术品——无论它们是印象派油画、中国瓷器、
印度地毯、茵纽特人雕塑还是荷兰瓦——统统放在一间房里。房间近地板处涂成知
更鸟蛋般的浅蓝色,往上一直到天花板渐渐变深,天花板是午夜天空的深蓝色。摆
放艺术品的房间的空间被描饰得五彩缤纷,有白色、绿色、红色、黑色、灰色、米
色、紫色、栗色等等。总之,海伦所知的鲜艳的颜色无所不有。在所有房间中,只
有两个房间才像正常人正常生活的地方。一间是非常实用的书房兼办公室两用房。
尽管麦尔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里面,但这间房仍然不能显示他的多少个性和品位。与
之相接的是另一间涂成黄色的卧室,它面朝东方,呆在里面很有点像呆在寺庙里的
感觉。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五月的清晨,海伦站在门口朝这两套房子一看,发现里
面一片璀璨光明。
“我的刀片哪里去啦?现在要派用场啦。你带来的东西太棒了!哇!大律师一
定嫉妒得不行。”海伦用手遮挡强光,转过身去。她朝高高瘦瘦、一身黄色运动服
的麦尔露齿一笑。“麦尔,你真是太过于注重色彩搭配啦。我记得你原来就是这样。
可以这样说,确实不俗。你一点儿也没变。”
的确,麦尔·罗缪勒博士总是让人一见难忘。他长得极像美国过去的总统亚当
斯家族的一员。他高高的个头,瘦骨嶙峋,皮包骨头般的大手,一张活像小丑的脸。
他沙黄色的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贴在脑袋上,酷似三十年代的滑稽明星。一撮小胡
子贴在人中处,下面是厚厚的上唇,整齐发黄的牙齿长在向前突出的牙床上。这位
以前当过牙医的老头似乎自己倒应该找个牙医来看看。这些引人注目的特征中最为
突出的是粗大高耸的眉,像毛乎乎的蓬子扎在小黑眼睛上边。走在人群当中他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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