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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革命》作者:[法] 贝尔纳·韦尔贝尔 (txt)

_8 贝尔纳·韦伯 (法)
  “做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含义是什么?”弗朗西娜问道。
  “就是说既没有上帝也没有主人,做一个自由的人。我就觉得我是一个自由的人,而且我要教你们也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既没有上帝也没有主人。说得倒轻巧,”佐埃插嘴道,“就因为你是我们的老师,我们才不得不坐在这听你上课。”
  还没等老师回答,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校长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跑到了讲台上。
  “大家都坐着别动,”他对学生们说,“我有一件重大消息要向你们宣布。在我们学校里有一个纵火狂在四处游荡。几天前垃圾箱那里发生了一场火灾。看门人还在学校后门那发现了一只燃烧瓶。尽管学校的建筑物大多是水泥造的,但还是有不少用玻璃棉和塑料做的吊顶,很容易着火的,这些物质一经燃烧就会释放出毒性极强的浓烟。所以我决定在学校里安装一套更为有效的防火系统。从现在起我们就有8只装备有消防水龙的消防拴了。这些消防水龙能在几秒钟内发挥作用,而且能照顾到学校的任何一个角落。”
  外面警铃大作,析校长仍在以同样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
  “……另外,我让人给学校后门装上铁板,这样就不会着火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的学校固若金汤。至于你们听到的警铃声,就是表示某处着火而发出的警报。今后,你们一旦听到警铃声,就立刻排好队,不要拥挤,迅速离开教室到大门那集合。好,现在让我们来演试一下。”
  警铃声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学生们很高兴搞这样的撤离演习,正好散散心。在楼下,消防队员向他们演示了怎样打开消防栓、取出消防水管、调整接头,还教了他们一些救生手段,比方说在门的四周裹上浸湿的床单,起火时趴下以避开半空中的烟雾等等。
  在嘈杂的人群中,校长找到姬雄对他说:“那个音乐会你们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别忘了音乐会就在后天。”
  “我们的时间很紧。”
  校长想了一会,然后又说:“那好吧,鉴于这一特殊情况,我允许你们这几天不上课。一节也不用上。但你们可别辜负我的一片期望哟。”
  警报声终于停止了。朱丽和“七个小矮人”赶快跑到他们的工作室。黎个下午,他们都在编写新歌。他们现在有三天而不是两天时间来搞创作了。他们任百科全书里寻找歌词,然后配上与歌词同样出色的音乐。
69、百科全书:战斗本能
  去爱你的敌人,这是让他们心烦意乱的最佳办法。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
70、再见了,大橡树
  “你们得走了。”
  胡蜂蜂后的一只触角不耐烦地轻击着老蚂蚁的脑壳,另一只指向遥远的地平线。这是一种大家都能理解的语言。它用这种触角语言再三告诉蚂蚁们,它们得离开胡蜂巢了。
  在贝洛岗,那些老保育蚁经常这样说:“每一个生命都应该经历一次变化。如果它没有经过这一过程的话,那它就只活了一半而已。”
  103号现在开始了它生命的第二部分。它打算好好利用这额外多出的12个年头。
  现在103号长出了生殖器官,变成了一位公主。它知道一旦它遇一只雄蚁,它就能繁殖后代了。
  那12只兵蚁问它们的新公主该朝哪个方向走。地面上仍然到处挤满了蝗虫。103号认为最好还是和来时一样,沿着树枝从上面走。它们要朝东南方前进。
  兵蚁们同意了。
  它们沿着大橡树巨大的树下往下爬,然后朝一根长长的树枝拐了过去。它们就这样逐枝逐叶地前进着,时不时地跳起来攀住高处,或者像空中杂技演员一样倒挂起来,然后一个摆动跃到远处另一片树叶上。它们走了很长时间后,才再也闻不到蝗虫那辛辣的气味了。
  蚂蚁小队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棵无花果树爬到地面上。103号一直走在最前面。在离它们十多米远的地方就是那张一望无际的“蝗虫地毯”。
  5号建议大家朝相反的方向悄悄溜走。但这种谨慎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所有的蝗虫一下子全都飞到了空中,好像是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似的。
  “死亡的云团”起飞了。
  这景象真是蔚为壮观。蝗虫大腿上的肌肉要比蚂蚁的发达1000倍。它们能跳到比自身高度高20倍的地方。等跳到高处时,它们就尽量展开翅膀,快速鼓动起来,顺着气流飞到更远的地方。如此之多的翅膀一起扇动。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声响。无数的蝗虫攒聚在一起,相互碰撞着。在那团乌云中,有些蝗虫被它们的同类挤成了肉饼。
  在蚂蚁周围,仍有蝗虫在没完没了地朝天空飞去。它们吃光了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在它们身后只留下一片荒芜之原。只剩几棵连皮都啃光了的树木还挺立在那,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片叶子、一枚果实。
  “有时候,生命会因极度的自我膨胀而毁灭。”15号目送蝗虫远去,发出了一声感慨。这可是一名习惯于杀戮的战士所进行的反思。
  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的103号却想不通大自然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才创造出像蝗虫这种生物的。会不会是让它们与荒漠联合起来,消灭一切动物和植物,而只留下矿物形式的生命?它们所过之处,所有的动植物都消失了,而荒漠则随之扩张。
  103号转过身去,不忍再看那番惨景。在它的头顶上方,一阵阵劲风使蝗虫之云看上去像一张朝各个方向延伸的鬼脸,那张鬼脸渐渐向北方飘去。
  现在该思考一下“手指”的三大特性了:幽默、爱情、艺术。13号猜破了103号的心思,走过来对它说既然现在103号的记忆能力和分析能力已经十分发达了,它完全可以建立一个费尔蒙记忆包。有了费尔蒙记忆包,10号就能把103号告诉它的信息都贮存起来。它从地上捡起一只昆虫卵壳,打算用来存储含有费尔蒙的分泌液。
  103号同意了。
  以前它也想过搞这么一个东西,但一路上颠沛流离,它把装满粹种信息的费尔蒙记忆包给弄丢了。它很高兴10号能接替这一工作。
  蚂蚁们朝着东南方、朝着故乡贝洛岗前进。
71、从过去回到虚无
  明天就是音乐会举行的日子了。一大清早朱丽还在南柯乡中流连忘返:她梦到自己站在麦克风前,喉咙里一点声音也挤不出来,就连麦克风也在嘲笑她。她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嘴不翼而飞了。在原本应该张着嘴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只光榴溜的大下巴。她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叫喊,也不能唱歌了。她只能扬扬眉毛或者眨眨眼睛来表达意思了。麦克风大笑不已。她为没有了嘴巴而伤心哭泣。在梳妆台上她看到一把剃刀,真恨不得拿起来在脸上开个新嘴巴,但她实在下不了手。她想出一个更简单的办法,用口红在脸上画了一张嘴。伤心的泪掉了下来,流过那幅美丽的画……
  这时朱丽的妈妈狠狠地把门给打开了。
  “9点了,朱丽。我知道你没睡着。起来我们得谈一谈。”
  朱丽用肘支撑着抬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然后本能地摸了摸嘴巴。那两片湿润的唇还在那。总算还好!她又用手住里摸了摸,看着自己的牙齿和舌头还在不在。
  她母亲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神情好像是在问自己这次是不是去看心理医生都已经没用了。
  “快,快起床。”
  “噢不!妈咪!我不起床,现在还早呢!”
  “我有话对你说。自从你爸死了以后,你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你还有没有良心?他毕竟是你爸爸呀。”
  朱丽把头埋在枕头底下,什么也不想听。
  “你整天在玩,和一带高中生混在一起,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昨晚,甚车在外面过夜。听着,朱丽,我们俩必须认真地谈一谈。”
  朱丽抬起枕头的一角,瞧了瞧她妈妈,这位未亡人日渐消瘦了。
  加斯尔的去世好像让他的夫人找回了往日活力。另外朱丽的母亲也开始了一系列精神分析治疗。她不仅想通过治疗使自己看上上更年轻之外,也想让自己的心理状态更年轻。
  朱丽知道她妈妈在一位“精神改变法”心理大夫那里就诊,这可是当今很流行的。在治疗时,大夫不仅能通过心理暗示使病人在精神上回复到孩提时期,以发现并治愈那些暂时被遗忘的内心创伤,甚至还能使他们回复更遥远的胎儿状态。朱丽暗自想像她这位总是注意使衣着与心理年龄相符合的母亲最后发展到穿上婴儿尿布或者蜷戒一团缩进塑料袋中的样子。
  她暗自庆幸妈妈没有选择一位“转世法”心理医生,这种“转世法”治疗能让病人的心理状态回复到比胎儿、卵子更遥远的时期,一直回到他们的前生。要是她妈妈真地接受这种治疗的话,朱丽肯定会看到她穿上转世投胎之前穿过的衣服。
  “朱丽,来,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起床!”
  朱丽蜷希在床头的角落罩,伸出手指堵住耳朵眼。既不想看,也不想听,也不想去感觉,
  但她身上盖的被子被一只手揭去了。她看到了妈妈的脸庞。
  “朱丽,我是认真的。我们得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就我两个。”
  “让我睡觉吧,妈咪。”
  母亲犹豫不决,突然瞄到床头柜上摊着一本书。
  那是埃德蒙·威尔斯教授写的《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一卷。
  “好吧,你可以再睡一个小时,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得聊聊。”
  母亲拿起书走进对房,翻了起来。书里讲的是革命、蚂蚁、对社会的思考、军事战略、人际关系学甚至有制造燃烧弹的方法。
  那位心理医生没搞错。他曾打也话来提醒她注意这本毒害她女儿的百科全书。他说得对。这本书极具破坏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
  她把百科全书藏到了壁橱最高一层的角落里。
  “我的书呢?”
  朱丽的妈妈暗自称庆。她已经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把毒品清除干净,吸毒者自然也就没法再吸毒了。她的女儿一直在寻找一位老师,或者说是一位父亲。早先是那位声乐老师,现在是这本神秘的百科全书。她决定把这些纸老虎一个接一个地消灭,让她的女儿最终认识到自己唯一的依靠就是她妈妈。
  “我给藏起来了,这都是为你好。将来你肯定会为此感谢我的。”
  “把书还给我。”朱丽说。
  “你再怎么坚持也没有用。”
  朱丽朝壁橱走去,她妈妈总是把什么都藏在那里。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马上把——最——还——给我。”
  “书是很危险的,”母亲辩解道。
  “是呀,就是因为有了《新约》,才让宗教裁判所存在了500年。你就像是从那出来的。”
  朱丽在壁橱里找到了百科全书。这本书需要她就和她需要这本书一样。
  她母亲晃着双手,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把书抢了回去。
  朱丽转身就走,在走廊里她从挂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雨披,穿在了睡衣外面。雨披一直盖到她的脚踝处。然后她拿起背包,把书塞进包里,跑出了家门。
  阿希耶在后面紧跟着她,主人总算明白它更喜欢在早晨外出跑步。对这一点它相当满意。
  “汪,汪,汪!”猎犬欢叫着,兴高采烈地撒腿狂奔。
  “朱丽,马上给我回来!”她母亲站在大门口高声叫道。
  年轻姑娘钻进了一辆计程车。
  “要去哪,年轻的夫人?”
  朱丽告诉司机学校的地址。她得尽快找到“七个小矮人”。
72、在路上
  钱
  钱是“手指”发明的一种抽象概念。
  “手指”想出这种聪明的办法来避免在交易时使用那些笨重的东西。
  它们不用带着一大堆食物而只要带上一叠印花纸就可以了。这些印花纸和食物有着相同的价值。
  大家都一致同意可以用钱换取食物,
  只要一和“手指”谈起钱,所有的“手指”都会对你说它们不喜欢钱,还说它们真不愿意看到它们的社会建立在万能的金钱之上。
  然而,它们的历史书上写着:在钱还没被发明之前,财富流动的唯一方式就是……掠劫。
  也就是说那些最最凶残的“手指”每到一个地方。就把那里的男性全都杀死,对女性实施强暴,最后抢走所有的财富。
  趁大气转凉。大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10号向103号问了些问题,103号也很愿意对它谈谈“手指”的情况。就在它们藏身的洞穴里,10号把从公主那听到的关于“手指”生活和习俗的珍贵信息存储到费尔蒙记忆包中。
  其他蚂蚁也都围拢了过来。随后103号谈起了“手指”的繁殖。
  以前它看电视时,特别喜欢看被“手指”称作“色情电影”的节目。
  那12只蚂蚁凑得更近了,想要仔细听听“手指”的这一习俗。
  “色情电影是什么?”16号问:,
  103号解释说“手指”很重视它们的交配。它们把最佳的性交过程拍摄下来,给那些糟糕的性交者作示范。
  “在色情电影里看到些什么?”
  其实103号自己也不太明白。但通常来说,一个雌性“手指”先走过来把雄性的生殖器放在嘴里。然后它们开始性交。有时候还是好几个一起,就和臭虫一样。
  “它们不是飞在空中交配的吗?”9号问、
  “不是,”103号告诉它“手指”是在地面上交配的,和蛞蝓一样,一边打滚,一边交配。而且它们也和蛞蝓一样经常流出白色液体。
  蚂蚁们对这种原始的性交方式很感兴趣。它们都知道120万年前蚂蚁的祖先们也采用这种交配方式。就这么趴在地上一边抚摸对方一边交配。蚂蚁认为在这一方面,“手指”要远远落后于蚂蚁。飞行中的爱情,在三维空间中翱翔,这远比在地面上、在二维空间中的爱情刺激得多。
  在洞外天气转暖了。
  兵蚁们和它们的公主再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了,要是它们还想把贝洛岗从白色布告牌的可怕威胁下拯救出来的话,就得赶快行动了。
  一路之上103号还沉浸在长出生殖器官的幸福感觉中。它那用来感觉地球磁场的约翰斯顿组织也运转得愈加良好了。
  生活真美好。这个世界真美好。
  依靠那种特殊的器官,蚂蚁们可以十分灵敏地感觉到地磁波。
  这种地磁波在地球表面穿行,地壳中遍布着磁力线。在103号还是一只无生殖力蚁的时候,它刚能隐约地察觉到,而现在它几乎能像分辩长长的树根那样把磁力线分辩出来。
  它告诉12位伙伴再也不要偏离这些磁力线中的一条。
  “只要我们遵循地球这些看不见的血管,大地就会反过来保护我们。”
  它想到了“手指”它们并不懂得如何去发现地球磁场,因而在随便什么地方都建起高速公路,用墙壁遮断动物们惯常的迁徒路线。它们还在对健康有害的磁场范围内筑起它们的巢,然后惊奇地发现自已的头痛了起来,
  但是,古时候好像还是有某些“手指”对地球磁力线的秘密有所了解,这是它在电视里看到的。中世纪以前,大部分民族都会在建造神庙之前让它们的祭司找一个磁力线交点,蚂蚁也是一样,在筑巢之前也世会事先确定一处磁力线交汇点。然后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手指”自以为依靠它们的头脑,就可以无所不知,也就无需在开始做任何事之前向大自然征求意见了。
  “‘手指’再也不努力去适应地球了,相反却想让地球来适应它们。”103号暗忖道。
73、百科全书:操纵别人的策略
  人可以分为三种,一种人以视觉方式来表达其思想,一种人以听觉方式来表达其思想,还有一种人则以形体方式来表达。
  视觉方式的人总会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你瞧”,因为他们只习惯于用图像来表达。他们展示、观察、用颜色来形容,会用“这是清晰的,这是模糊的,这是透明的”加以精确描述。他们经常说:“粉红色的生活”(意即美好的生活)、“这很清楚”、 “蓝色的恐惧”(意即极度的恐惧)。
  听觉方式的人常说:“你听”,他们在说话时会用上与声音有关的词,让人联想到音乐或者嚷音:“聋子耳朵”、“银铃般的声音”、他们惯用的形容词是:“旋律性的”、“不和谐的”、“听觉的”、“响亮的”。
  而对形体有感觉的人则常说:“你感觉到”、他们用感觉意识来表达思想:“理解”、“体验”,他们常有的表达方式是:“压烦”、“欣赏”,形蓉词有:“冷”、“热”、“激动”、“平静”。
  我们可以根据说话人眼睛的转动方式对他进行归类。
  当我们要求他回想某件事时,如果他的眼睛向上看,就说明他是属于视觉方式的。如果他的眼睛朝两侧瞄,则说明他是属于听觉方式的。如果他向下看,像是为了更好地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则说明这是一个形体方式的人,
  掌握这种知识能让我们在面对三种不同思维方式的人时,采取恰当的应答方式、
  由此,我们引伸开去与身体联系起来。当我们告诉对话者一条重要的信息,比如“我相信你能干好这项工作的”,我们可以在对方身体的某一部分施以力的作用来刺激他的记忆,如果说话时在对方的前臂上施力,那他以后前臂每次受力时都会想起他听到过的话。这就是感觉记忆的一种形式。
  然而,应该注意不要错误地使用这种记忆方式。有这么一位心理医生在接待某位病人时,拍着病人的肩对他说:“算了,可怜的朋友,你的病不会好了。”那样即使用上全世界最好的治疗方法也没用了。因为他的病人离开诊所之后,只要一重复那个动作,就会立刻想起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
74、猪和哲学老师
  出租年司机是个很幽默的人。要是他一个人呆在车里肯定会闷死的,因为他对着年轻的乘客滔滔不绝地侃了起来,连气都不会喘一下的。在5分钟之内,他就把他的生活给详细描述了一番。自然这是一种极其无聊的生活。
  他看到朱丽默不作声,便提议给她讲个笑话。“在巴黎的香榭里舍大街上有3只蚂蚁在散步。突然,一辆罗尔斯-劳伊斯豪华汽车在它们身边停下。里面坐的是一只穿着裘皮大衣的知了。它一边摇下车窗玻璃,一边向蚂蚁打招呼:‘你们好,伙计们。’蚂蚁们惊讶地看着这位知了大款吃着鱼子酱、喝着香槟酒,回答说:‘你好,看来你好像已经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吗!’‘啊唷,那里那里!你们也知道在今天这个时代做做秀就能赚大钱。这不,我也算是个明星了。你们不想来点鱼子酱吗?’‘嗯,不了,谢谢’蚂蚁谢绝了,知了重新摇起玻璃窗,让司机开车。豪华房车开走了,蚂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惊又气,其中一只讲出了大家都在想的话:‘那位让·德·拉封丹可真是个大笨蛋!”’
  出租车司机独自一人哈哈大笑起来。朱丽也跟着微微撇了撇嘴角以示鼓励,心中则想现代文明的精神危机越是严重,人们就越是热衷于讲笑话,这样就可以避免讲出真心话了。
  “你想再听一个吗?”
  司机一边东拐西绕地走着那些所谓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近道,一也继续唠叨个不停,由于一场农民的示威游行,枫丹白露的主要干道被堵得水泄水通,那些农民要求政府给予更多的补贴,减少耕地抛荒以及停止从国外进口猪肉。在他们的标语牌上这样写道:“拯救法国农业,“让进口猪见鬼去”。
  他们拦住一辆满载着匈牙利进口猪的大卡车,并开始往猪笼里倒汽油。熊熊烈焰腾空而起,在烈火中挣扎的牲畜们发出绝望的嚎叫,那种可怕的声音越来越响,朱丽从来也没想到猪竟然能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声。这声音几乎就像是人发出来的!焦臭的肉体散发令人作呕的气味。眼看末日来到,猪儿们好像要告诉人们它们与人类有着血亲关系。
  “我求你了,快离开这吧。”
  猪不停地发出惨叫。朱丽想起在生物课上,老师曾经说过猪是唯一能为人类提供移植器官的动物。这样突然看到这些陌生的远亲兄弟的惨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猪的眼睛中流露出祈求的目光,它们的皮肤是粉红色的,眼睛是蓝色的。朱丽恨不得能马上离开这个酷刑场
  她掏出一张纸币扔给司机,下了车,连忙逃之夭夭。
  她总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学校,直奔地下室而去,满心希望没人会看到她。
  ”朱丽!你在这干什么?今天上午你们班没课呀?”
  哲学老师一眼瞥到从黑色雨衣的领子后面露出一片粉红色的睡衣。
  “你这样会着凉的。”
  他建议朱丽和他一起到咖啡馆去喝一杯热饮料。既然其他乐队伙伴还没到,她便同意了。
  “您是个好人,不像数学老师,她只会贬低我。”
  “您知道,老师也是普通人。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聪明的,也有不聪明的;有热心的,也有冷漠的。问题就在于老师有机会对至少30个可塑性极强的年轻人产生影响。这可是无比重大的责任。我们是未来社会的园丁,你明白吗?”
  他一下子就用起了“你”。
  “我呢,一想到做老师我就害怕,”朱丽说,“况且每回我看到德语老师在课上被同学们起哄,我的心就一直寒到脊梁骨。”
  “你说得没错。作为老师不仅要精通自身的业爷,而且还要懂得一点心理学。在我们学校,老师们都不愿意与一整个班级的学生作对,于是,有些戴上权威的假面具,另外一些装成学者模佯,而像我这样的则希望与学生们交朋友。”
  他推开塑料座椅站了起来,递给朱丽一串钥匙。
  “待会我还有课。如果你想休息一下,或者吃点什么的话,可以去我那,我就住在广场拐角的那幢楼里。离家出走的人总得暂时找个柄身之所。”
  朱丽谢绝了哲学老师的邀请。摇滚乐队的伙伴们马上就会来的,她完全可以住在他们那。
  老师向她投来真挚热忱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应该作出某种回报,也许是一条信息这会她的嘴比她的脑子动得快多了。
  “在垃城箱那放火的就是我。”
  她的坦白好像并没有让哲学老师感到吃惊。
  “嗨……你弄错对像了。这样做未免目光短浅了一些。学校并非一种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你得去利用它,而不是去忍受它。这一教育体制毕竟是用来帮助你们的接受教育能使人更强健、更有思想,也更坚毅。能在学校念书是一种幸运。即使你在这感觉不好,仍还是对你有所裨益的。把你不懂得如何去加以利用的东西毁灭的想法是多大的一个错误呀!”
75、走向银色河流
  13只蚂蚁靠一根细树枝越过了一道让人看了目眩的沟壑,然后穿过一丛蒲公英,走下长满蕨类植物的陡峭斜坡。
  在坡底,它们看到一枚从树上掉下摔烂了的无花果,紫的、绿的、粉红的、白色的、五彩缤纷,好像开了个彩帛铺似的,引来了许多小飞虫。蚂蚁们也停下来开了个冷餐会。果子的滋味真鲜美!
  对于有些问题“手指”已经不再去考虑了?譬如,为什么水果很好吃?为什么花儿很漂亮?
  “我们蚂蚁都知道。”
  103号公主想到应该找个“手指”。让它和10号一样准备一个费尔蒙记忆包来存储有关蚂蚁的知识。这样它就能告诉那“手指”,为什么水果很好吃,而为什么花朵那么美了。
  要是有一天103号真的遇到这么一个“手指”,它肯定会告诉后者花之所以芬芳美丽是为了吸引昆虫,因为它们的花粉是依靠昆虫来传播的,这样它们才能繁衍生息。而水果之所以味美是希望被动物吃掉。这些动物在消化完之后会把水果的核或者籽通过排泄带到很远的地方去。这一招还有一个微妙之处,就是果树的种子不仅能这样得到传播。而且它们还能直接从动物的粪便中汲取养料。
  所有的果实为了被吃而得到传播,彼此激烈竞争着。它们最重要的进化手段就是不断改良它们的滋味、外形和香气,那些最没有吸引力的最终将被淘汰。
  但是在电视上103号曾经看到“手指”成功地研制出了无核水果:无核甜瓜、无核西瓜或者无核葡萄。仅仅是出于不想消化并排泄出这些果核的懒惰,那些“手指”正在使所有的物种失去生育能力。它暗想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有机会碰上“手指”的话,它就要建议它们不要怕麻烦,把水果的核都给保留下来。
  总算它们吃的这枚新鲜的水果是不愁找不到动物来吃掉它的。13只蚂蚁在它甜美的果汁中淋浴,把头伸进柔软的果肉里,相互喷吐果实种籽嬉闹,然后在种籽破裂后流出的浆髓中敞游。
  在它们的两只胃都装满了糖汁之后,蚂蚁们又上路了。它们走在两旁都是菊苣和蔷薇的小路上。16号不停地打着喷嚏,它对蔷薇的花粉过敏的。
  很快它们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一条银色长带,那是一条大河。103号蚁后竖起触角,精确地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它们在贝洛岗的北方。
  正巧大河是从北向南流的。
  它们下到一片黑色沙滩上。成群的瓢虫看到它们靠近了,扔下撕咬了一半的蚜虫尸体,四散而逃。
  103号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手指”会对瓢虫产生好感。正是这些野蛮的昆虫经常吞食蚂蚁放养的蚜虫。“手指”的另一奇怪之处就是它们认为三叶草能被用于治病,而随便那只蚂蚁都很清楚三叶草的汁液是有毒的。
  蚂蚁小队在沙滩中迤逦前行。
  在它们周围,蟾蜍躲在细长芦苇丛中发出阴森的呜叫声。
  103号建议大家坐船顺河而下。那12只年轻兵蚁根本不知道“船”是什么,但它们马上想到这又是“手指”的发明。
  103号公主告诉它们可以乘在一片植物叶片上在水中前进。以前它曾坐在勿忘草叶上横渡过这条河。但在它们周围找不到勿忘草。它们用眼睛和触角四处寻找着可以入水不沉的叶子。突然一丛睡莲跳入它们的眼帘,这些水莲整天飘浮在水面上,难道还能期望找到比这更好的船吗?“有了睡莲,我们就可以连脚都不用湿一下渡过大河去。”
  蚂蚁小队爬上一株朝着岸微微倾曲的睡莲。它粉中带白的椭圆形叶片长着长柄,形成了一处绿色的圆型平台,光滑的像是上了一层釉似的。这样水就不会在表面积聚。在主要的叶片之下,卷成角状的新叶片浸在水中。柔软的叶柄中布满了含有空气的水管,这便更增加了浮力。
  蚂蚁们登上了睡莲,但这株植物并没有移动。原来睡莲的根状茎就像缆绳一样朝水中延伸,这把令睡莲动弹不得的“锚”十分坚固,直径超过5厘米,而且扎进水下游深达1米之多。103号俯身钻进水中想把根茎切断,但它的工作时不时地得被换气所打断。
  其他的蚂蚁也过来帮助它。但眼看只要再来最后一下,“锚”就会被切断了,这时103号告诉伙伴们得俘虏一些龙虱,这些水牛的鞘翅曰昆虫能依靠某种推进器在水面上活动。蚂蚁们用在水面上捞起的动物尸体作诱铒把龙虱吸引过来,然后103号突然朝龙虱发出费尔蒙以说服它们加入蚂蚁的水上航行。
  103号穷尽变性后倍增的眼力看到离大河对岸还很遥远,另外在水面上飘浮着的一些枯叶疯狂地在打转,这表明在水中有漩涡,看来不可能从这里横渡了。最好还是顺流而下找到一处大江比较狭窄的地方。
  贝洛岗蚁们开始布置它们的船只,并且往上搬运粮食,以备漫漫航途之用。它们的储备粮主要是来不及逃跑的瓢虫和拒绝合作的龙虱。
  现在出发已经来不及了,在夜间它们是无法航行的。103号建议第二天早上起航。生命就是白天与黑夜的轮回,这会它们正好差了一个循环。
  于是它们上岸在岩石下找了一个栖身之处,吃了点瓢虫来恢复体力。一次伟大的航行已经准备就绪了。
76、百科全书:月球旅行
  有的时候那些最最疯狂的梦想被认为是可以实现的,只要人们敢于去尝试。
  十三世纪的中国,在宋朝历代皇帝的统治下,发起了一场以赏月为宗旨的文化运动。所有最伟大的诗人、最伟大的作家、最伟大的歌者都把空中的这个天体作为自己灵感的唯一源泉,
  有一位宋朝的皇帝,其本人也是诗人与作家,决心要把月亮的秘密探究明白。他是如此敬爱月亮以致于他想成为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
  于是他命令他的学者们制造一枚火箭。那时候中国人早已能够纯熟地使用火药。学者们在一座小阁下面堆起许多爆竹,而皇帝就端坐在小阁之中。
  他们希望爆炸产生的推力能把君主一直送到月亮上。早在奈尔·阿姆斯特朗和凡尔纳①之前,中国人就已经制造出世界上第一枚星际火箭。但最初的研究探索往往都是以一种极其简陋的方式展开的:引信点燃之后,“火箭”像焰火那样升空了,也就是说它爆炸了。
  【① 奈尔·阿姆斯特朗(1930-)美国宇航员,1968年任“阿波罗”11号飞船指令长,成为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凡尔纳(1828-1905),法国科幻作家。】
  那宋朝皇帝和他的“座舱”一起在巨大而炽热的光束中化为灰烬,而其他人都以为他已经到了月球上。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
77、第一次起飞
  一整夜他们都在编写歌曲和排练,片刻不停。音乐会那天早上,他们又重新投入工作了。他们能在《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中选取歌词,但要配上旋律和节奏也不容易。
  晚上8点他们来到文化中心,调整乐器并且检验现场的音质效果。
  离上场还有10分钟,他们聚在后台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一名记者走了进来说是代表《枫丹白露号手报》来采访他们的。
  “你们好,我叫马赛·沃吉拉,《枫丹白露号手报》的记者。”
  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矮胖的先生。面颊和鼻子上轻微的酒糟说明他嗜好美食佳肴。
  “那么,年轻人,你们打算出张专辑吗?”
  朱丽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回答他。姬雄便承担起这个工作。“是的。”
  记者睑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哲学老师没有说错,说“是”总能使人高兴而且让交流变得更容易。
  “唱片的名字是什么?”
  姬雄把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字眼说了出来:“觉醒。”
  记者一丝不苟地作着记录。
  “歌词大意是什么?”
  “嗯……歌词中包罗万象。”佐埃答道。
  这次答案太过模棱两可,记者不太满意,又问道:“你们的风格近似那一种流派?”
  “我们写我们自己的曲子,”大卫说,“我们力求与众不同。”
  记者不停地记着,就像一个家庭主妇撰写购物清单一样。
  “我希望他们已经给您留了个前排的好庵位。”弗朗西娜说。
  “没有。我没有时间。”
  “怎么,您没有时间?”
  马塞·沃吉拉收起笔记本,伸手与他们握手道别。
  “我没有时间。今天晚上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可不能在音乐会上花费一个小时。我真的很愿意听你们唱歌,但很抱撤,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那为什么要报道我们?”朱丽奇怪地问。
  他凑到朱丽耳边,好像要告诉她一个秘密似的。
  “我告诉你记者这份职业一大机密就是:我们只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秘密让年轻姑娘吃惊不小,但她看到记者好像很满意她这种反应,也就不再坚持去反驳他了。
  文化中心的经理一阵风似的冲进后台。他和他兄弟,那位校长长得实在太像了。
  “快准备一下,就要轮到你们了。”
  朱丽小心翼翼地掀起幕布一角。这个能够容纳500人左右的大厅大约有四分之三的座位空着。
  “七个小矮人”和她心中充满了怯意。
  保尔咬牙切齿地想要找回勇气。
  弗朗西娜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莱奥波德阖起双眼试图进入沉思的状态。
  纳西斯不停地复习着吉它和弦。
  而姬雄把大家的乐谱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佐埃好像在自言自语,实际上她已经把歌词背了一千遍了,因为她深怕演出时会出什么纰漏。
  朱丽已经把自己的指甲都咬干净了,只能伸出无名指往自己身上刮擦着,然后在刮破的地方用嘴去吮吸。
  在舞台上,经理大声宣布道:“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各位来参加枫丹白露新文化中心的落成典礼,工程还设有全部结束,在此我为由此给诸位带来的不便表示深深的歉意,好了,现在我要在这全新的舞台上向大家介绍全新的音乐。”
  坐在第一排的老人们纷纷戴上了助听器。只要别人邀请,他们是不会错过任何一场演出的。至少这也让他们有机会出门活动活动腿脚。
  经理的喊声更响了。
  “下面大家将听到的是我们社区最话跃、歌声最动听的一支乐队。无论我们是否喜爱摇滚乐,我相信我们的音乐家们的演奏还是值得大家静心欣赏的。”
  经理正在把演出引向失败,因为他把他们当作一点本地民间艺术表演团体那样介绍给大家。
  看到后台乐队成员脸上的愤怒表情,他赶忙纠正道;
  “在你们面前是一支摇滚乐演唱组,不管到底是什么,我们的女歌手长得的确很可爱。”
  观众没什么反应,
  “她的名字叫作朱丽·潘松,是这支‘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乐队的主唱。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演出,让我们热烈鼓掌对他们表示鼓励。”
  从观众席的第一排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经理牵着朱丽的手把她拉到了舞台上,站到了舞台正中央。
  朱丽站在麦克风前。在她身后“七个小矮人也都各就各位了。
  朱丽朝幽深的观众席放眼望去。坐在头排的尽是些退休的老年人,后面零星坐着些偶然进来看热闹的闲人。
  在观众席的后排有一个人在那喝倒采。
  “嘘!嘘!”
  这位嘲弄者站得实在太远了。朱丽没法看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却能很容易地认出来:贡扎格·杜佩翁,他肯定领着他那帮人马过来捣乱的。
  “嘘!嘘!”他们齐声叫道。
  弗朗西娜赶快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让音乐来压过这种不合时宜的嚣叫。
  在舞台的地板上贴着他们演唱曲目的先后顺序。
  (1:你好)
  在朱丽身后,姬雄奏出一段节奏,保尔在调音器上拨动着电势计,聚光灯在背景幕布上投出拙劣的虹彩光晕。
  朱丽扶着麦克风,唱道:
  您好,
  您好,未曾相识的观众
  我们的音乐是改变世界的武器。
  可别笑,有这个可能,您可以做到这一点。真正想要的东西就能够让它实现。
  她停下来时,剧场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几张折迭式座椅嗄吱作响,一些观众已经泄气了。而且还有贡扎格和他的同伙歇斯底里的叫声:
  “傻×!傻×!”
  大厅里没什么反应。难道这是舞台灯光的洗礼?难道热内西斯、潘范·弗罗瓦特和耶斯也已体验过这种首演?朱丽毫不犹豫地开始了第二段。
  (2:感知)
  人只能感知到其准备着去感知的世界。
  猫从出生伊始就被关在装饰有垂直条纹地毯的房里,为的是做一个生理学实验。
  一只鸡蛋从责扎格那一角射了出来,在小女孩黑色的羊毛套衫上撞得粉碎。
  “啊,你感知到了没有?”他狂吼道。
  厅里响起一阵哄笑。朱丽现在终于完全明白了德语教授面对她敌意的听众所受的长期苦难。
  看到形势快要变成灾难了,弗朗西娜在开始她的独奏之前就先提高了管风琴的声音,以此来压倒喧哗声。
  然后他们直接连上第三段。
  (3:反常睡眠)
  在我们深处,有一个睡着的小宝宝。
  反常睡眠。
  他的梦在骚动。
  靠里的地方,门在不停地开关着,让迟到的人进来,让失望的人出去。朱丽被弄得心神不定。不久她便发现自己只是在机械地唱着,留神的却是门敲打着墙的声音。
  “傻×,朱丽!傻×!”
  她注视着她的朋友。真是彻底的失败。他们局促不安,几乎难以再演奏上去,纳西斯弹错了和弦,他的手在吉它弦上颤抖着,形成一种不协调的声音。
  朱丽力图塞耳闭听,重新回到曲子上。他们原先以为到这个段落时整个大厅会一齐用手跟着打节拍的,然而小女孩却甚至连鼓动他们的勇气也没有。
  在我们深处,有一个睡着的小宝宝,
  反常睡眠。
  正好,前面几排的退休者睡着了。
  反常睡眠。她唱得更响了,要把他们吵醒。
  这时本要插进一段莱奥波德的笛子独奏。把几个音符搞错以后,他干脆把它短化了,幸好,那个记者没待在那儿。朱丽颓丧万分。大卫用下巴鼓励她,示意她别分心去注意观众,只要继续就是了。
  我们大家都是赢家。
  因为我们都来自跑在30亿竞争者前面并赢得赛跑的那颗唯一的精子。
  贡扎格和他的“黑鼠们”在台前,拿着啤酒瓶,洒着难闻的泡沫。
  继续!继续!姬雄甩动着胳膊,毫无疑问,正是这样的时刻才会把你们改造成真正的职业手。现在那些捣乱分子掀起了狂澜,除了扔蛋和啤酒瓶以外,他们又吹起了雾笛,喷洒着各式各样的气雾剂,不断叫道:
  “傻×!朱丽!傻×!”
  “也真太过分了。搅什么,让他们好好演啊!”一位健壮的女孩大叫,挥舞着一件写着“合气道俱乐部”的T恤。
  “傻×!”贡扎格嚎叫着。
  他对着在场观众,喊道:
  “你们知道,他们根本就是窝囊废!”
  “假若你不喜欢的话,没有人强迫你呆在这里。”那个举着合气道俱乐部T恤的强健女孩说。
  她气冲冲地准备独自抗击那些狂热者。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似乎要占上风,那些穿者同样T恤的人便起来援助她。人们也都站了起来,加入这个或那个阵营。
  那些醒过来的退休者陷坐在他们的椅子上。
  “请冷静!请冷静!”朱丽慌乱地恳求道。
  “接着唱!”大卫告诉她
  朱丽呆呆地望着这些相斗的人们。不能说他们的音乐会缓和氛围,重要的是赶快作出反应。她示意“七矮子”暂停演奏。人们只听见吵架者恼怒的叫声和那些情愿怒气冲冲地离开大厅的人弄出的迭椅声。
  声部可不能放弃,朱丽闭上眼睛,使自己更好地集中精神,忘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她紧堵住耳朵,要使自己隔绝于世,凝神搜索演唱的技巧。她想起杨凯莱维施的告诫:
  “在歌唱中,声带实际上并不是很重要。假若你只是听你的声带的话,你就只能辨别出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噼叭声。是你的口腔使声音产生变化,勾画出音符,体现它们的完美。你的肺是风箱,声带是振动的膜,腮帮是共鸣箱,舌头是调制器。现在,对着嘴唇伸出舌头。”
  她对着嘴唇伸出舌头。
  一个单独的音符。一个降Si。很完美。很辽阔。铿锵有力。音符蹦了出来,占满了新文化中心的整个大厅。当它碰到墙壁的时候便反弹了回来,一切都被朱丽的降Si回音淹没了。给所有的人的降Si。
  像风笛的气囊一样,年轻女孩的腹部瘪了下来,以增加音量。
  音符无穷无尽,比朱丽还要高很多。在这种降Si无尽的笼罩中,她觉得受到了保护,眼睛还是闭着,她拖长着音符露出了笑意。
  她歌唱的表情无可指责。
  她的整个口腔都振奋起来追求完美。那个降Si变得更清纯、更自然、更灵验了。在她的嘴里,上腭跟牙齿都在颤动。绷紧的舌头已不再挪动了。
  大厅静了下来。甚至连那些前排的退休者也都停止抚弄他们的助听器了。黑鼠们和合气道俱乐部的女孩停止了他们的争斗。
  肺的风箱已放出了它里面所有的空气。
  别失去控制。很快,朱丽接上了另一个音符Re,跟那个已令整个口腔都兴奋起求的降Si一样恰到好处。Re渗入所有人的心头。透过这个音符,她传达了她昕有的灵魂。在这独特的震颤中包含了所有的一切:她的童年、她的生命、她的忧虑、她与杨凯莱维施的相遇、她与母亲的争执。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黑鼠们情愿溜了,她搞不清楚人们是在为贡扎格和他的哥儿们的离去而欢呼呢,还是为她新的悬在空中的音符而喝彩。
  一个永远持续的音符。
  朱丽停了下来,现在她恢复了所有的活力,看到其他人都在各自准备着,她便又拿起了麦克风。
  保尔关掉前照灯,只饰朱丽以一束锥型银光。他也知道应该回归简洁。
  她缓慢而又清晰地说道:“艺术为革命服务,我们的下一首叫做:《蚂蚁革命》。”
  她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睑唱道:
  太阳下没有了新的东西
  不再有幻想者。
  不再有创造者。
  我们是新的幻想者,
  我们是新的创造者。
  她得到的回答是几声“唷!”
  姬雄象疯子一样扑在打击乐器上。佐埃在低音上跟随着,纳西斯则以吉它相佯,弗期西娜拨弄着琶音。保尔明白他们试图起飞了,于是便把扩音器侧到最大。整个大厅都在颤抖。假若他们这样都起飞不了的话,那接下来就肯定不会再有戏了。
  朱丽把嘴唇对准麦克风,用逐渐上升的颤音唱道:
  结束了,
  这是最后的结果,
  打开我们所有的感觉,
  今天早晨吹拂着一阵新风,
  什么都不能放慢她疯狂的舞步。
  在这沉睡的世界里将会发生无数的变化。
  不需要暴力去击碎它们凝固的社会准则。
  惊讶吧:我们只需要“蚂蚁革命”就可实现。
  然后,她更有力地闭着眼睛挥起拳头:
  不再有幻想音,
  我们是新的幻想者。
  不再有创造者,
  我们是新的创造者。
  这次,一切运转正常,每一种乐器都准切地演奏着。保尔的音响调节得很完美。朱丽的声音,以炽热的主调,理想地把握着音色。每次颤动,每一个字眼都发出清脆的声音,为了更好地刺激各个器官,一切都安排到位了。假若那些观众知道她完全是她声音的主人,知道她可以发出准确地作用在胰或肝上的声音的话,那才过瘾呢!
  保尔还在调高音量,七千瓦的扩音器喷出不可思议的能量,大厅不再是在颤动,而是在摇撼。朱丽的声音在麦克风的扩充下占满了鼓膜,直至脑髓。在这种时候,能够去想到的,除了这个灰色眼睛年轻女孩的声音以外,不可能再有其它的东西。
  朱丽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投入。她已忘掉了她的母亲和毕业会考。
  她的音乐使所有的人都得到了享受,前排的退体者已摘掉了助听器,手舞足蹈地打着节拍,靠里的门已不再嘎吱作响了。观众们全部在打着节拍,甚至在座凳间跳起舞来。
  飞机终于起飞了。现在所需耍的是把握高度。朱丽示意保尔把音乐降低一个调式,然后走近观众,字字落玉盘似地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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