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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开的花

_3 片山恭一 (日)
她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
“无论口头上说的多么进步,可心里还是嘀咕女人就该笑眯眯端茶送水才是一一就是那样的地方。自己倒不愿意说,可我确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吧?”
“是的吧。”
“不对?”
“啊,因为那些家伙怕是不知道床上的你的。”
“今天说定不去那里了。”
“不是那个意思。”
我往自己杯里倒了第二杯咖啡。沙织的咖啡仍剩在那里。早已熟悉的香水味隔着餐桌飘来。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她问。
“上个星期五吧。”
“啊,是吗。”
“你说第二天一早就有事,没住下,回去得很晚。”
“想起来了。有个紧急采访,关于捕捞金枪鱼的人的。因为那天下午要出港,所以匆匆忙忙去找。不过蛮有意思,当时说的。说一直跑到南大洋那里。”
“跑去捕金枪鱼?”
“所以半年才回来一次。提出采访时倒是答应OK,但很难抓到……反正他们对金钱的感觉有点儿异常。说异常倒有点儿那个。”
“和我们不同?”
“说腰揣一捆钞票去玩,感觉就像宁可倾家荡产。有一百万花一百万,一个晚上就花得干干净净。”
“了不起!”
“那不像招待股东似的?”
“像不像呢……”
“上了陆就没办法不大手大脚,那些人笑道。但由于有渔业协定问题什么的,不可能总在海上。水产厅命令船主一定期间必须上陆。这才得以听到许许多多趣闻。他们说南大洋一带也污染得相当厉害,海水都臭了。”
“现场证言。”
“心想这个话题会讨环境保护团体欢心,正转动摄像机听的时候,突然讲起别的话题。什么在开普敦进港后找女人从不戴.避孕套啦等等,要我别把这种话掺进关于海洋污染和臭氧洞的话里去。事后剪辑很费工夫。”
“那伙人每次进港都放荡不羁,那么就是说这座城市的HIV①阳性反应者比例相当高的吧?”
“过不多久,说不定挂起厚生劳动省或什么部门的‘HIV阴性反应者酒吧’认定证书。从在南大洋捕捞金枪鱼那些人看来,多少年后发病都不知道的病怕是担心不过来的。一回出海要死多少回,暴风雨中险些沉船,作业当中遭遇事故,有的同伴甚至被钓鱼钩扎在胸口上扎死。”
①HumanImmunodefidencyVirus之略,免疫功能不全病毒,艾滋病原体病
“和死为邻的活计!”
“一点点伤或食物中毒都可能丧命,毕竟是在距医疗设施完备的医院几千公里远的大海上作业。正听得不胜感慨,身旁坐的一个人说起高利贷缠身的事来。那种人是给债主送上船的,结果被老船员来个鸡奸,苦不堪言。听得我很想说自己可是女人的哟。这种情况算不算性骚扰呢?”
“是你想要听的吧?”
“倒不是想听什么鸡奸。不过心情不难理解……是吧。你怎么样?”
“指什么?”
“清一色男人坐一条船,时间长的时候多半年都不上岸。”
“所以问指什么?”
“觉得男的也可以?”
“哪里。”
“还是得女的才行吧?”
“可能。”
“你莫不是在搞话语节能?”
“也不是想把自己的人生弄复杂才好。”我辩解似的说。
“知道知道。”波佐间豁达地应道,“任何人都想活得简简单单。问题是人生从来就没简单过。”
为村上守夜过去半个月了。波佐间因公事从位于川崎的公司进京了几次。傍晚七点左右碰头,在适中的餐馆喝着啤酒吃点东西,然后像往次那样转往他常去的酒吧。
我向波佐间讲了由希和沙织的事。想必是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对我和女性的关系他几乎一无所知,更没见过她们本人,作为诉说对象再合适不过。
“起初助人为乐的心情我想也是有的。觉得如果能为除了移植器官别无希望的同学做点什么当然很好一一蛮有侠肝义胆的。”
“睡觉不是目的吧,和那位妇人?”
“向天地神明发誓……政治家被传唤作证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吧?”
“碰巧可以在这个病弱女人身上得手一一没这么想吧?”
“真的没有。”
“相信好了。人活着并非仅为面包……就算和面包无关。”
波佐间一如上次,以相当快的速度喝着加水的波旁威士忌。我则像喝加水威士忌一样喝着Guinness黑啤。
“对于在金融市场投机我从未认为有违道德。”我说,“也不认为运用金融知识根据对世界政治经济动向的判断进行投机仅仅是赌博。我们是和医生律师同样的专业人士,按劳取酬。”
“天经地义的权利。”
我啜一口Guinness继续说下去。
“只是,在使用联网的终端电脑每天鼓捣大笔资金过程中,活着的感觉变得莫名其妙也是事实。”
“似乎不难理解。”
“怎么说好呢……”
“慢慢斟酌。”
波佐间竖起食指,示意调酒师上酒。调酒师明白客人的小动作,点点头。
“只消这么竖起指头就能沟通,你不认为很好?弄出厚厚一沓文件并进一步详加说明……我们工作的大部分岂不就是这样子的?”他停了停,“本来是想诱使你说我才说的,可说起来反而打断了你的话。”
少顷我开口道:“钱这东西,其本身是十分抽象的。对赚得的金额患得患失只限于最初一段时间,一旦习惯了,差别不过数字旁边排列几个零罢了。”
“不愧是基金经理,财大气粗。”
“不,那不是的,我只是说摆弄钱的空虚感。”
“啊,鄙人明白,继续下文。”
“由国际金融吞下去的钱,既被借去破坏热带雨林又被借去发动战争。钱好比在世界这个身体来回流淌的血液,我们仅仅在发挥其中一个阀门的作用。这样一来,势必质疑自己是在于什么。”
“无须介意。我们几乎所有的工作都在间接地剥削发展中国家的人们,自以为是创造的,不过是盗窃作为罢了。买卖这东西,基本是这么回事。”
“我说的不是道德。”
“啊,是的。你可是忘了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基金经理哟!”
调酒师把又一杯调好的威士忌放在波佐间面前。他只是看着,好一会儿没动,就好像酒杯里藏有什么秘密。说不定在用这个办法调节酒量。
“上次提到索罗斯了吧?”我重开战火。
“记得。”
“他所以想创立基金对东欧各国进行资金援助,恐怕是因为即使他那样的投资家也忍受不了仅仅和钱打交道的空虚感。”
“言之有理。”
“赚钱没有任何意义,好比考试取得高分。既然赚钱没有意义,那么工作也好为此掌握的技艺也好甚至自己这个人都将失去意义。就是说……她可能像是对于索罗斯的东欧似的。拿索罗斯相比倒是妄自尊大。”
“那有什么,索罗斯也无非股票商,对吧?”’
“倒也是。”
“总之,你想用和她之间的关系来弥补自身生活的缺憾。”波佐间终于拿起酒杯,“就像钙和矿物质。不料意识到的时候,已不再是微量营养素的问题了。不对?”‘
“对不对呢……”
“对的,毫无疑问。就是说成了主食,那位病弱者……说出名字可好?一一说病弱者或需要移植器官者够麻烦的吧?”
“由希。”
“写什么字?”
“理由的由,希望的希。”
波佐间似乎在脑海里推出由希两个字。
“果然。那么,那位年轻女子……的名字?”
“年轻的算了。”
“光靠她填不饱肚子,就是说。”
“那种比喻不能适可而止?”
杯底剩的Guinness变得温吞了。瞧见空杯,年轻的调酒师做出轻轻歪头的动作。我手指酒杯,示意上酒。的确,这里是最好远离厚厚一沓文件和计划书说明的世界。所以让波佐间尤其感到惬意,或许。
“听的人可是觉得够有艳福的喽!”
“可能。”
“打算结婚的吧,和年轻的?”
“迟早。”
“打算来个话语节能?……怎么了?”
“流行不成,那个?”
“哪个?”波佐间放下端起的杯子,显得有些惊讶。
“同样的事被人用同样的说法说了嘛,被那个年轻的一一‘打算来个话语节能?”’
“我想也谈不上什么流行,巧合吧。”
“我也不是搞什么话语节能。”我略一迟疑,“老实说,觉得无聊了,对她的话。”
“若对我的话觉得无聊,就直接说好了!别玩什么话语节能。”
“以前没那种情形。头脑聪明,话也有趣。本来就该是为她这种地方所吸引的。”
“结果不知不觉之间以睡觉为主要动机了。”
“怎么说呢,倒是觉得未尝不可以那样说。也有时候纯属应付了事,半是出于义务感。”
“什么呀,那?义务感?这就告辞了,我。”
“大概是想向自己证明什么吧。”
“证明自己还干得来?”
波佐间把盛水的杯端到唇边。放回吧台时,里面的冰块放出轻响。
“像是有点儿醉了。”他说。
“差不多该回去了。”
“是啊。”
波佐间嘴里这么说,却把臂肘支在台面闭上眼睛。
“是《浪》吧?”他在说酒吧里流淌的音乐,“安东尼奥.卡洛斯.乔宾,他是不是也死了?”
“死好几年了。”
“去者日日疏……都要死掉的啊!”.
乔尼。哈特曼唱的《浪》,慢得好像转动次数出错了。当然,因是CD,不可能有那种事。不久的将来,‘转动次数出错了’这样的说法很可能就讲不通了。
忽然,波佐间以醉中醒来的语声说:
“往后,人怕是要变成更吓人的东西。”
“怎么搞的,风风火火地?”
他没有回答。
“诺斯特拉达穆斯①的预言没有说中。”他像把话语投进又深又暗的什么地方继续道,“2000年问题平安无事地完结了,谁都开始认为再没什么可怕的了。人把可怕的东西消灭了,而人自己可能变成无可救药的生物。觉得好像有极讨厌的事发生一一奥斯威辛唯是牧歌似的那类事情。”。
我不明白波佐间那时为什么说出那种话。觉得奇异,又觉得有些乖离,但没有往深处想,也没有追根问底。不久,我们出门离开。两人都醉得相当厉害,只好各自搭出租车回家。相互像是说了一句过几天再见那样的话,最后好像还重新提起登山的事。,
回到家,按老习惯在睡前查看电子邮件。不料有新邮件进来。公司同事和世界各地的证券分析家、投资家们来的,内容大同小异。看了几个,打开电视。
出现的是匪夷所思的图像。客机就像被什么吸附似的扎进大楼。机身像用小刀裁纸一般嵌入大楼墙面。刹那间,机头从大楼另一侧探出脸来,旋即被橙黄色的火焰包围,轰然爆炸。
我从电冰箱拿出塑料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电视反复播出飞
①Nostradamus(1503一1566),法国医生,星相学家。以预言诗创作和预言能力为王室器重。
②Auschwitz,波兰工业城市,二战期间纳粹集中营所在地。机撞楼那一瞬间的图像。看着看着,被一种奇妙的既视感所俘虏,觉得一模一样的场景已经看过了好几次。我没办法想得更多,只顾怔怔注视电视荧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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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同事们紧紧盯视显示屏上的股价,谁也没开口。就连平时好说俏皮话的佐佐木也脸色有些发青地盯视显示屏出神。这天,推迟三十分钟开盘的东京股市,日经平均指数一瞬间跌破一万日元。时隔十七年。谁都不记得十七年前的情形。对于二十多岁的佐佐木,更该是闻所未闻的事。
纽约股市已经关闭。电脑网络等基础设施不知受了何种程度的损伤。但是,因为银行办公室本身随着大楼的崩毁而荡然无存,网络终端部分肯定破碎不堪。既然银行之间或银行往FRB①输送的数据已经停止,那么股市只能封闭。美国政府表示尽快开放,但不晓得什么时候。从华尔街惨状看来,迅速重开股市在客观上是不大可能的。
办公室里,投资家们打来的问询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三个同事忙于应对,抽空往显示屏看上一眼。大家忙得团团转,任何人都一副茫然不知底细的眼神。我自身大概也如此。自己做的事说的话不伴有实感。感觉很奇异,就像现实与虚幻错综复杂地搅和在了一起。而且,原以为是虚幻的东西成了千真万确的现实。那么,现实一一我们天天面对的“现实”又是什么呢?
①FederalReserveBoad之略,(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
新情报没有进来。一直没关的电视不断播放两架客机扎进大楼的图像和大楼崩毁瞬间的图像。那既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又是何时发生都无足为奇的事,莫如说是不能不发生的事,我觉得。最初给人以冲击力的图像,看过几次也见怪不怪了。毫无所感的心间所飘浮的,是不明所以的悲哀。至于那是不是我自身的悲哀,我不太明白。就连对什么悲哀都不清楚。有的只是仿佛到达终点的凄苦。
“好像挺悲伤似的。”沙织以同样的说法道出和我同情的心情,“刚看见双塔倒塌的图像时很害怕,但反复看过多少次之后,就渐渐感到悲伤了。是悲伤坐在飞机上的人,还是悲伤大楼里的人呢?觉得两种都是,又觉得两种都不是。”
我们是在外见面吃的饭,想找一个要好的人说说,但同时又清楚找谁说都排遣不了这无形的孤独。
“感觉好像世界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她用筷子戳着盘里的菜说,“直到昨天世界还好端端的,就连美苏冷战都很有牧歌情调,现在想来。”
我默默端起老酒的杯子送到嘴边。她继续说下去:
“上初中的时候,看历史教科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第一次世界大战啦‘满洲事变①’啦一一看见那种战争的照片,脑袋里知道死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但另一方面又好像有些怀念……怎么说呢,说怀念怕是不大对头。从战壕里开炮的照片也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就像卓别林电影里的一个镜头……这个你可明白?”
①我国称“九.一八事变”。
“好像明白。”
“对到昨天为止的世界怀有一种乡愁,已经过去了,完结了,好像成了历史教科书。总觉得一个晚上就上了很大年纪。”她扬起脸,“对不起,光说自己了。工作那边怎么样?”
“至少股市方面的人现在看上去还冷静。”
“因为同钱有关?”
“想必。”
餐馆的桌子几乎满了。人们像往常一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这一来,我再次陷入感觉不出现实的心境中。位于这里的果真是人不成?觉得他们全都缺少“人”这一字眼所应附带的微妙感觉和情绪。他们超越性别和年龄差异,而给人一种纸币般平板和均衡的印象。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和沙织也是那个样子。
“GodBlessAmerical①的God是怎样的神呢?”她忽然想起似的说,“祝福特定国家的神,你不觉得一点儿也不像神?”
“本来神就有不像神的地方的。”
“有个巴勒斯坦妇女口念阿拉祝福恐怖袭击成功,是吧?”
“啊,看见了。”
①上帝祝福美国。God,神,造物主,上帝。
“她心目中的神和GodBlessAmerica的神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哪方面的神都没人介绍给我,不晓得。”
她对我的玩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百无聊赖地注视着黑暗的窗外。这时间里,服务生把新菜端来。
“不知是谁写的来着:世界的成败取决于那个时代有没有真正正确的三十六个人。”沙织边说边把菜分到小碟里,“好像《塔木德经》①或什么书里写的。问题是,如果没有三十六可如何是好呢?”
对此我没有直接回答。“现在,恐怕全世界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人。”我说出自己的感想,“所以才格外求助于神的祝福。”
“想找个安全地方生育孩子,却哪里也没有避难场所,这个地球上无论哪里也……敌人看不见,战争永远没完。没有胜利没有败北,人们怀有的只有恐怖和憎恶。”
“过于悲观不大好吧。”
“找不到可以不悲观的理由。”她出声地嚼着黄瓜,停了一会。“我们怕是生活在比安妮.弗兰克②还不幸的时代,至少她还有希望,对吧?”
“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让你绝望到不得不在安妮。弗兰克
①Talmud,关于犹太教口传戒律的法典,由《密西拿》和《革马拉》两部律法书合成。
②Anne.Frank(1929一1944),荷兰的犹太少女,二战中饿死在纳粹集中营,以《安妮日记》广为人知。身上寻找乡愁了。”
“不对?”
“我想她有她的孤独和绝望,还有恐怖。这里的她,指的是安妮。弗兰克。在那种孤独、绝望和恐怖之中也还有一丝希望。”
“你是说我们也同样?”
“希望同样。”
简直就像塞着耳塞说话,无法确认自己讲的话传达给对方没有。觉得和谁也不相连,即使和眼前的她。每次向别人摇唇鼓舌,都有一种徒劳之感,好像不架桥梁就要往对岸铺桥板似的。
“结婚也不打算要小孩儿,”沙织说,“可以的?”
“可以是可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怎么也不怎么。”她长长叹息一声,“对这个谁都不能准确表述的吧?姑且被称恐怖袭击,但没有哪个人明白伤口有多深,会给将来带来什么影响。我们必须在不明不白和惶惶不安的情况下活下去。不认为在这样的世界上养育小孩儿风险太大了?”
“任何世界上养育小孩儿都有危险相伴。”
“我不是作为泛论说的。”
“知道。”
话突然中断,桌面上流过尴尬的空气。
“对不起,”少顷她以干巴巴的声音说,“好像有点焦躁。”
“不光你。”
又是泛论。
“觉得和自己这么位于这里一事格格不入似的。”
倒不如这么说才好:人正和身为人这点变得格格不入。作为默契以为人只要处于“人”这一范畴内就绝不可能做的事已然成为现实。“人”这一字眼早已不再有任何理想韵味了,我觉得。
2
我们最怕的是美元在恐怖袭击影响下暴跌,外国股市陷入巨大混乱或整个股市彻底麻痹。不料,虽然事发当天美元被抛售,但后来开始反弹,本星期在较为平静的进展中度过了。当然,FRB和欧洲中央银行的介入恐怕也是有的,不过相比之下,股市人士之间产生不可思议的共识这点似乎起了更大的作用。也许出于类似恐惧心理的因素。全世界的投资家们害怕人们失去对美元这一基轴通货的信任,害怕以美元结算的体系出现危机进而导致国际金融市场的混乱。为此似乎达成了看不见的共同意见来保证美元不大幅下跌,同时不做非做不可的交易。
以前产生过几次的奇妙感触这次又产生了。通过金融来看世界,有时觉得这颗行星好比一个活物。我们恐怕通过因特网和卫星网络而置身于同一共同体的内部,超越英语日语等民族语言而潜在性地置身于同一通用语言的内部。平时我们在此通用语言的基础上以各自的语言尝试沟通。在这一限度内,看上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和欲望。可是,当极其视觉性的东西像此次恐怖袭击这样赫然出现的时候,网络上的全世界所有人都显现出令人惊异的共同反应。
我们首先显现的反应是惧怵。即便以这颗行星保安官自居的合众国总统也不例外。希拉克等人明确表示可怕。但共识很快开始形成。无论在政治外交层面还是在金融经济层面,要达到的目标都是秩序、和平与正义。全世界简直就像物理现象一样遵循同一法则迅速达到系统性均衡。其井然有序的动向,看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纽约股市下个星期一就早早开盘了。想到灾难的严重程度,堪称惊人之举。我指示所有同事确认有关品种。乘客必然减少的航空方面的股票、须支付巨额保险金的平安保险公司的股票以及二次保险企业的大幅下跌是任何人都一想就明白的事。相反,国防方面和医药等股票必然上扬。这些不过是简单的加减法。问题在于企业间的相互关联和波及效应导致的股价走势。布什向国民强调“消费是爱国精神的发扬”。消费者若抑制消费,那么GDP差不多七成依赖国内消费的美国经济就运转不灵。重开股市,大概FRB就要有所动作,就要通过降低联邦基金利率和法定贴现率等所有手段致力于稳定股市。ECB①也可能协调降低利率……我把这些话讲给同事听。
“也可能有托盘出现。”植村说。
“不管怎样,就算一时下跌,跌幅也不至于很大。”
“说不定反倒上涨。”佐佐木接道,“由于股市对策充满布什所说的爱国精神的关系。”
“投资家不那么傻的,”我说,“一般消费者在爱国精神的驱使下买的顶多是星条旗之类。股市是没办法靠爱国精神支撑的。上涨有上涨的理由,下跌有下跌的理由。”
①EuropearCentralBank之略,欧洲中央银行。
面向投资家的网站持续发布信息,说即使纽约股市重新开盘也绝对不会暴跌和狂抛。判断我想是不错的。道.琼斯工业股票平均指数虽然跌破九千美元,但首日下跌处于预料范围之内。另一方面,主要工业国开始降低外汇储备中美元所占比率。金融机构投资者们开始重新考虑美元本位资产的比重.这已作为外汇市场美元抛售现象反映出来。
“较之投资家,问题更在于消费者吧?”在紧急召开的投资战略会议上,藤木质疑我提出的投资蓝图,“出于恐怖袭击的担忧,消费者心理无疑更加趋于保守。这点在你的蓝图中好像没有作为具体战略考虑进去。”
“差额利润由于利率下调而变大的消费者金融和信用贷款公司、股价因恐怖袭击暴跌而使得评价下滑的保险业和传媒业一一这些我正在注意。”
“那些嘛,全世界投资家都在注意吧。”他不无揶揄地说,“跟你说这个怕是班门弄斧。不过美国人通过401K①以股票赚取了养老资金,股票上扬自然没了养老之忧,所以减少了储蓄。但是,纽约已不再具有吸引全世界资金的磁场。从中长期看,可以认为世界经济将以美元疲软为基调向前推移。而美国股市规模一旦难以维持,那么储蓄率为零的家庭势必削减消费开支。这样一来,就有可能发生日本十年萧条这样的情况。日本的泡沫经济也好美国的繁荣也好,地方和股市固然不同,但在以资产膨胀为基础这点上是一样的。”
①美国1978年开始实行的一种年金制度。大约相当于集资制(公积金制)养老金。加入者有权参与年金运用计划的制定、选择投资对象并监督其效果。
“我不认为美国会变得和日本一样。美国拥有通过放宽限制而在信息、生命工程、新材料、流通、医疗等领域进一步增加就业机会的能量。”
“这种话以后还能适用下去吗?这种新经济国家,同时也是世界最大的债务国,年年出现巨额经济赤字,可以说正在沦为生活破产者。出现赤字也能不存款而进行投资,是因为外面有资金流人。而资金不流人的时候怎么办?”
不用藤木指出,我自己当然也正在就此考虑。国际金融市场已开始对继续以美国这一国通货为基轴这点怀有不安。资本总有一天从美国流出,或者抑制流人美国。一旦美元失去向心力,世界经济就将失去方向性而开始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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