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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传》作者:儒勒·凡尔纳

_17 崔旭(现代)
  若不是这几场搏斗使岛主席去世,往后的事情必然十分顺利。这位岛主席一直履行民政长官的职能,在选出新长官之前,华脱和蒂小姐的婚礼将无法举行。凶残的猛兽和强盗没能作到的事情,政治却作到了。左舷区和右舷区进行激烈的选举争执。婚事告吹了,因无法取得多数,双方只好各自选举一名主席;左舷的主席向左舷的推进机发布命令,右舷的主席向右舷的推进机发布命令。他俩的命令相互矛盾,机器岛将变成一只陀螺。这种旋转运动使机器岛发生分裂。华脱和蒂小姐在摆脱亿万富翁的过激行为后,终于在新西兰结为夫妇。
  机器岛走过的路线使读者有机会了解这些太平洋岛屿的历史和地理知识。确切地说,这块小天地是表演人间永不息止的喜剧的舞台。这些幸运儿没半点忧虑。但由于愚蠢和狂热,他们摧毁了自己的幸福之源;他们的竞争、傲慢、虚荣和政治野心酿成致命的灾难。这是对美国巨人和美元文明的批判,也是对西方社会的批判。
  这部作品几乎成为一部杰作,可惜因分成两卷出版而减弱了其力量。但这毕竟是一部很有生气的小说;况且,作者似乎恢复了表现其独创性的那些素质。
  
凡尔纳传--第四十五章 《冰川上的斯芬克司》
第四十五章 《冰川上的斯芬克司》
  尽管忧虑日增,儒勒·凡尔纳仍创作了一部通俗笑剧式的作品《克洛维斯·达尔登托》;《面对旗帜》,一个精神错乱的发明家的故事……这部小说使作者吃了一场官司;《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一部由爱伦·坡的《皮姆历险记》延伸出来并赋于其结局的离奇小说。
  虽然他写起东西来十分吃力,但他的笔始终没歇下来。1894年8月11日,他在修改《机器岛》的稿样时,给小赫泽尔写了封信:
  我正为搜索1898年的题材而苦恼。您是知道的,
  1895年将发表《机器岛》,1896年将发表《利沃尼亚的
  一场悲剧》,1897年将发表《美丽的奥里诺科河》,这几
  部作品都已经准备好了。8天前,我写完了《美丽的奥
  里诺科河》,也就是说,我要让它在抽屉里搁13个月,
  等我需要给您寄去时,我再复审一遍。
  《机器岛》的确在1895年发表了,但《利沃尼亚的一场悲剧》,竟拖到1904年才发表,《美丽的奥里诺科河》推迟到1898年才面世。事实上,1896年发表的是《克洛维斯·达尔登托》,接着在1897年发表的是《冰川上的斯芬克司》。
  深愁重虑压抑着他。难道正是为了对付这些愁思,他才半点不肯歇息?他写信给保尔说:
  你一直是个快活人,可我一点儿也不快活;我的负
  担十分沉重,我对前途感到非常害怕。米歇尔啥也不
  干,也的确找不到事干,他让我白白浪费了20万法郎。
  他有3个孩子,这3个孩子的全部教育费用将落在我
  身上。我到头来竟落到如此困窘的境地。
  如今,他关心的不独米歇尔一个,而是他将自己与之联系起来的米歇尔一家。他想到后一代,并为他孙子们的命运而忧虑。
  他当了祖父,但他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担任这个角色的。他的感情很少外露,决不会去作人们所喜欢想象的那些感情表示,更何况,男人对这些表示一般都相当笨拙。他再次将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当他的家人无意中发觉他依在开向花园的窗台上,专心而偷偷地注视年纪最小,那时才不过4岁的小孙子玩耍时,无不感到十分惊讶。
  毫无疑问,正是这种感情促使他急于发表题献给他的孙子们的《克洛维斯·达尔登托》。人们不禁要问,他为什么会构思出这个描写两位没有财产的年轻人的故事呢?其中一个小伙子想让佩皮尼昂的一个光棍汉,感情丰富而又发了横财的克洛维斯·达尔登托将自己收为义子,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但事情并没成功,他反而被这位未来的养父和他那位更为正直无私的表弟救了。当然,这位养父的确被人救过,但那是一位姑娘的功劳,因此他将这位姑娘收为养女。后来,这个姑娘跟为人审慎的表弟结婚,这样,他的表弟也就成了那位佩皮尼昂富翁的女婿。
  正如作者所说的那样,这个故事无非是一出通俗笑剧;但他借此机会让我们领略一下马略尔卡岛和1894年的奥兰部分地区的风貌。
  1896年不仅发表了《克洛斯维·达尔登托》,而且还发表了一部气魄要大得多的作品《面对旗帜》。话说回来,这部作品却使他跟化学家蒂尔潘打了一场官司。蒂尔潘发现了好几种染料物质和一系列威力巨大的炸药,尤其是1885年配制成功的麦宁炸药。这位学者备受各种打击;因制造麦宁炸药的秘密被泄露到外国,他极其严厉地揭露了这种背叛行为;为了支持他的这种说法,他竟泄露了有关国防的一些文件,因此反受指控。他被判刑了,但尽人皆知,他对此事心怀积怨。好几年之后,他才获得特赦,但这不过是一贴清凉油膏,实在难以消除他的创伤所造成的痛苦。
  该案曾引起过强烈反响,因此必然地激起这位小说家的想象。蒂尔潘的经历就是一位不受赏识的发明家的经历;因自己的研究不为人重视,他势必产生怨恨,而这种怨恨又可能导致对一个不承认他的功绩的社会的怨恨。
  蒂尔潘所遭逢的不幸成了这部小说的诱因,对此谁也不会怀疑,况且,我们在倒数第二章中还可以找出蒂尔潘这个名字。他在1895年11月12日写给他弟弟的一封信特意谈到:“过几天,我便将那部新小说的稿样给你寄去,(就是提到蒂尔播的那一部,我曾跟你谈过。)”,然而,托马斯·罗希并不是蒂尔潘,他的经历也不是蒂尔潘的经历。
  托马斯·罗希变得精神错乱;他失却了判断力,只是在提起他的发明时才恢复清醒。他的这项发明把他的全部思维活动全吸引住了。他发明的炸药比麦宁炸药威力还要大得多,简直可与原子弹相媲美;这种炸药含有一种类似后来第二号报复飞弹和导弹所使用的那种固体燃料。他不肯将自己的发明出让给某个外国,而且也不泄露有关本国国防的任何秘密,但他要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这个出价最高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利用了他心理官能减退的弱点。最后,他面对自己祖国的旗帜,拒绝向悬挂这面国籍旗的那艘战舰发动攻击:这是爱国主义的胜利。
  蒂尔潘虽是个天才的发明家,但他的性格却跟他的麦宁炸药一样容易起爆。这个性情激动的人认为有必要抓住这部作品——可是无论从哪一点上说,这部作品对怀才不遇的发明家都是一篇绝妙的辩护词——打一场官司,说自己受到低毁,以便引起一场新的骚动。如果说,关于蒂尔播事件所流传的一些社会新闻的确为小说家提供了这部作品的题材,但托马斯·罗希的经历却跟他的经历不尽一致。发明出一种炸药,这是唯一的共同点。这部作品虽然提出谴责,但那是谴责那些利用自己的发明反对人类的学者。
  蒂尔潘提出的诉讼直到1897年普安卡雷检察官作出辩护、巴黎法院作出判决之后才告结束。这份判决驳回这位鲁莽的诉讼人的上诉。看样子,这位诉讼人的目的无非是想引起公众对他的注意。
  小说家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除胃扩张之外,他还受到风湿症和头晕的折磨。他再也不敢独个儿在马路上行走。小仲马之死使他深感悲痛,他俩一直“互相爱戴”;紧接着,F·珀蒂亡故,又使他再次受到打击。他称伯蒂为“一位真正的朋友和一位无人可以替代的市长”。
  市参议员的事情可真不少,几乎每天都得监督选举或主持会考。作为一个办事认真的公民,他积极参加储蓄银行和农艺协会的管理工作;参加这些活动纳粹出自公心。
  虽然他自认是个垂老之人,但他依然保持惊人的活力,除履行各种耗费精力的义务外,他仍怀着一种青春的热情继续从事创作。
  1895年10月12日,他给弟弟写信说:“我因给爱伦·坡的那部小说写续篇而狂热地激动起来。关于这部续篇,我早跟你说过,我很快就要着手第二卷了。”
  但他又对他说,“我怀著作家的痉挛,写起东西来十分吃力,但这并没妨碍我努力工作。再说,我很少出门,又变得跟从前那样深居简出。年岁、残疾、忧虑,所有这些都使我变成一块铅锭。”
  1896年9月1日,他将《南极的斯芬克司》(后易名为《冰川上的斯芬克司》)的第一部分给小赫泽尔寄去了。他附上一信说:
  这是《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姐妹篇,但无论从
  人物还是从情节来看,两者都没任何共通之处。但是
  写出来正合适,因为这谈的是旅行,谈的是发现南极。
  我以爱伦·坡的其中一部最怪诞的小说,亦即以戈登·
  皮姆的历险为出发点。不一定需要读过那部小说。我
  只是利用了他没写完的东西和笼罩着他的人物的神秘
  外衣。我想到了一个挺好的主意,那就是让我的一个
  主人公像所有的人那样,以为这部小说是一部幻想作
  品,其实却面临一种现实。我比爱伦·被深入得更远,
  这点没必要跟您说了。您自己作出判断吧,我希望我
  的读者将受到吸引。
  我被这样一部作品的奇异性紧紧地缠住了,因此
  我想把它题献给亡逝的爱伦·坡和我的美国朋友。这
  部小说曾使我发生过兴趣,我们等着瞧,看是否会使读
  者发生兴趣吧。
  接着他又说到,“我认为,这就是戈登被姆,但更为真实,而且我觉得更为有趣。”小赫泽尔看到下面一句话,兴许会大吃一惊,“我明天就到海上去,让波涛颠荡颠荡。”
  1897年且月,他在修改这部作品的稿样;但他感到剧烈的头晕,不得不去作胃灌洗手术;可惜,那时的外科大夫尚未能作胃切除。他的手变得越来越不灵活,风湿症加上支气管炎,使他步履维艰;此外,他接连收到他弟弟心脏病发作的坏消息;不久,弟弟病逝的噩耗传来,使他陷入极度悲痛。他失去了一位多好的朋友!他一直没想到自己活得比他弟弟还长。那时,他自己的病情也十分严重,以致不能参加他弟弟的葬礼。
  他一直在为儿子忧虑,1897年3月匕日,他“简直合掌作揖”他恳请小赫泽尔大力帮忙,给予支持,为米歇尔找到一份工作(可能是在铁路管理部门);米歇尔得让别人了解自己,但他既聪明又勤勉,这或许会为今后的前途迈出一步。由他的一位表亲布尔东建议的这次求职尝试失败了;但布尔东又让他去“间接”求职,据我推测,这次“间接”求职的确成功了,因为我父亲确实参加了1900年万国博览会的管理工作。
  《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中的那位报纸编辑杰奥林,并不怀疑描写皮姆历险的那部小说是“新世界”最伟大的诗人的超天才想像出来的。“这是不折不扣的想像,甚至是请妄性的想像。”在克尔盖伦群岛的克里维特马·哈伯岛住了些日子后,他上了双桅纵帆帆船拉布拉纳号到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该船船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名叫朗·居伊。这位水手深信,关于皮姆历险的故事是真实的;他还认为,拉简号的幸存者仍然活着。他甚至企图找到皮姆及其同伴迪克·彼得斯的足迹,但纯属枉然,叙述故事的人说,“当然纯属枉然!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当拉布拉纳号减速停航去救助一位躺在一块漂流的冰块上的遇难者时,他的这种怀疑态度不得不有所收敛。救起的原来是一具僵尸,但这可是拉简号的大副帕特森!从他衣袋里找到的一本笔记表明,拉简号的威廉·居伊船长和5名水手在11年前便到了察拉尔岛。我们可以作这样的设想,朗·居伊对援救他的兄弟威廉·居伊一直存怀希望,如今,杰奥林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到了福克兰群岛的埃格蒙港,拉布拉纳号增加了船员,以便能够对付察拉尔岛土著人可能发动的袭击。在新招募的船员当中有个名叫亨特的混血儿,此人长相古怪,但肌肉十分发达。在浮冰群遇到的一场风暴中,这位亨特显示了他的勇敢和体力。他从横格上扑入大海,将被海浪卷走的管帆水手马丁·霍尔特拖了回来。可是,当被他救起的马丁·霍尔特向他表示感谢时,他却悄悄地躲开了。
  拉布拉纳号终于绕过大浮冰。在这座冰山的后面,就是韦德曾指出过的那片可自由航行的大海。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这片大海究竟延伸到什么地方。今天,人们已不再怀疑这片大海延伸至南极洲,但在那时,人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该大陆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中间隔着一个海峡。因此,在一篇幻想故事中使用这种假设是允许的,并由此引出一部比爱伦·坡的那部作品还要怪涎的小说来。
  倘若果真认为皮姆的确作过那次旅行,并将那位美国诗人的幻觉搬到物质世界中来,那真是不可思议的怪念头。拉简号的船长将他的航船开到南纬81°21’,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功绩;从这点开始,爱伦·坡那失去控制的想像便不受任何约束地随意驰骋。
  随着拉简号向南极驶去,气温反而渐渐变得暖和,这预示着我们即将进入的是一个荒唐的世界。
  到了爱伦·坡的主人公们离船上岸的察拉尔岛,一件件令人吃惊的怪事便一一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没必要去加以理会,因为这些怪事无非是要迷惑读者的辨识力,使他们陷入一个不合理的世界之中。我们只能在黑、白对立中找到一根导线,因为这种对立乃是这个荒诞故事的主要特点;这些肤色黝黑,牙齿也发黑的“新人”对一切白色的东西都深感恐惧。在他们眼里,生命仅以黑色动物的形式出现,这使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假设,对他们来说,白色乃是死亡的颜色。这一点,诗人没加以点明,但他给我们提示说,他们认为,白色代表在他们这块弹丸之地的四周构成致命威胁的严寒和冰雪。给这一连串深渊赋予这种意义,不是挺合适吗?这种深渊的实测平面图不是正好跟阿拉伯语“白色”这个词、埃塞俄比亚语“黑暗”这个词和埃及语“南部地区”这个词有着相同的意义吗?这些不幸的黑人——说不定是来自遥远的非洲的难民——认为,在南方存在一种可怕的白色生命。这种“白色恐怖”可能导致对侵入这个黑人海岛的白人进行清剿,因此,也就成了爱伦·坡的诗人灵感将要攫取的这个梦幻故事的中心点。
  拉布拉纳号同样没遇到多大困难便到达了察拉尔岛。在这次航程中,杰奥林以为自己作了一个梦,“一个期期艾艾的哀怨把他吵醒了,或者他在梦中依稀听见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悄悄说:‘皮姆……皮姆……可怜的皮姆!’接着又说:‘不该……永远不该把可怜的皮姆忘掉!”他确实醒过来了,发觉自己确实曾产生过某种幻觉。他推开舱房的百叶窗,甲板上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亨特一个人站在舱盘跟前,目光注视着罗经拒。
  当我头一次读到这个段落时,我承认,我的确非常感动,而且,我一下子便沉浸在这位美国诗人的小说所描写的环境之中。
  关于察拉尔岛的怪诞性质,杰奥林的日记没向我们作出任何明确的说明。由于地震,这份日记的撰写人无法了解皮姆以极其含糊的字句所指出的那些地质特性是否准确。很显然,企图对这些含糊的字句作出解释,那是白费心机。关于这方面所作的任何假设都会损害爱伦·坡所创造的神秘气氛。
  探索者们在一块“如同从地球内部喷吐出来的黑色的、烧焦的、受到过蹂躏、发生过痉挛的起伏不平的”土地上,既无法找到一个人,也无法找到一只动物。
  他们得出的唯一解释就是,一场地震将察拉尔岛破坏了。
  当他们发现一堆难以解释、因岁月的浸蚀而发白的尸骨时,他们都感到骇然惊惧;而当他们发现一只狗的骸骨和它那只写着“蒂格尔·阿瑟·皮姆”字样的项圈时,问题也就变得更加复杂。拉简号的遇难者在察拉尔岛出现仅仅是7个月以前的事,这跟很久以前发生的那场灾难显然不相符合。
  由于捕鱼水手赫内挑动部分船员多次向居伊船长提出请求,船长只好作出让步,决定放弃自己的搜索。这时,亨特情不自禁地说:“那么皮姆呢?……可怜的皮姆!”因受到众人的质问,亨特只好断定说,爱伦·坡从来没见过皮姆,他掌握的只是迪克·彼得斯交给他的皮姆的笔记。因此,这位诗人发挥自己的想像,根据这些笔记虚构出一部小说来,这是完全可能的。正当皮姆被卷入雾幕中消失不见时,混血儿彼得斯跟他分手了。在逆流的作用下,一块浮冰将彼得斯送回到察拉尔岛。他找到了一只小艇,借助南风,渡过冰山中的一条水道,然后穿过南极圈,被一个辅鲸者收留了。后来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亨特只好承认,迪克·彼得斯正是他本人!
  渐渐地跟这位混血儿的信心一致的杰奥林提出证据说,必须到更南的地方去寻找拉简号的遇难者。船长徒劳地搜索了皮姆标明的邻近8个海岛,但一场大灾变使整个群岛被海水淹没了;这场灾变是最近才发生的,察拉尔岛居民全部殁灭,这显然不能归之于这场灾变,因年代久远而变白的那堆尸骨便是明证。因此,拉布拉姆号沿着皮姆曾经走过的航道继续前进。空中虽然不时掠过大群飞岛,但没有一只如皮姆的日记中所说的那样巨大,也根本没听见Tekeli-li的叫声!拉布拉纳号的船员压根儿没看见爱伦·坡的那位主人公提到过的那些奇迹。由于风力和水流的推动,拉布拉纳号离南极不到两度了。这时,彼得斯悄悄地告诉杰奥林说,自从发生逆朝鲸号事件之后,他便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愧。在那次事件中,他杀死了以抽签方式指定被他的同伴生啖的帕克。出于对死者家族的尊敬,爱伦·坡给他改了一下名字,帕克其实叫内德·霍尔特,是拉布拉纳号的管帆水手的兄弟。
  航船进入一个浮冰区,这似乎预示着陆地即将出现;其中一块浮冰与航船相撞,并把它夹带走了,后来,航船终被摧毁。此后,船员们被这座漂浮的冰山带向分割南极洲的一个狭窄的海面上;大雾迷漫,狂风呼啸。他们产生了一种幻觉,这幻觉跟模糊皮姆意识的那些幻觉相似,杰奥林依稀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发现一幅白色的雾幕,雾幕中放射出一缕缕光束。于是,他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大瀑布、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南极的巨人。
  不过,这毕竟是南极,浮冰过不去,在一块陆地的边缘上停住了。当拉布拉纳号被撞碎时,遇难者曾拖出一只小舢航,但这只小舢版无法容纳全体人员。赫内偶然听到迪克·彼得斯吐露的内心隐秘,知道他就是杀害霍尔特兄弟的凶手,于是挑唆13名海员造反,夺走了这只小艇,企图穿过冰山;被丢下的10名水手被迫呆在这里忍受冬季的严寒。一天,他们远远望见一只随风漂荡的小艇,身强力壮的游泳好手迪克·彼得斯终于游到小艇边。他在上面发现3具只剩一口气的躯体。原来,这正是拉简号的船长和水手!他们奇迹般地隐蔽起来,躲过了察拉尔岛上那座山岗的塌陷,在一条缝隙中整整被困3个星期,之后,他们隐约辨出察拉尔人的叫嚷声,一只白色巨兽口吐唾液,向他们猛扑过去咬他们的喉咙;它原来就是变疯了的蒂格尔。大部分察拉尔人都逃走了,留下来的都因得了狂犬病而丧命。
  这段插曲虽属奇谈,但却使作者免犯给人牙慧的毛病,因为,《冰川上的斯芬克司》毕竟不是皮姆历险的翻版。它的目的是要创造一种爱伦·坡本来可以设想出来的结局。狂犬病流行不会使那位美国诗人感到不快,遗憾的是,证实这种病的理由就跟皮姆叙述的事件一样令人难以接受。倘若作者试图回忆这只狗在“逆朝鲸号的舱底里便已经得了恐水病”,并进而补充说,“这一回,它真的疯了”,以此解释蒂格尔的疯狂,那显然是多余的,因为,爱伦·坡早就谨慎地在文中提到“它这种古怪的疯狂是由于舱底的有毒空气引起的,”在这两起事故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
  在有关皮姆历险的那部小说中,蒂格尔只在逆戟鲸号上重新出现过一次,咬死了将奥古斯特·巴纳德压在地上的水手琼斯;它的作用主要是将最后几名反叛者统统咬死。可是,爱伦·坡居然把它给忘了!他始终没再提起过这只狗,后来我们在《冰川上的斯芬克司》中才再次见到它。皮姆没说明这只狗已经失踪,但也没讲它仍活下来,于是,儒勒·凡尔纳采纳了第二种假设。
  居伊两兄弟团聚了,遇难者们上了一只小艇,这是察拉尔人制造的一只独木舟,上面没有一件金属构件。他们象皮姆那样被海流夹带着。航速渐渐增大,但没察觉明显的原因。皮姆隐约看见的那个巨大的人形出现了,他们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原来,这是一块形状像斯芬克司那样的岩石。当他们驶近这块岩石时,船上的全部铁制品均向这块岩石飞去,尤其是那具锚铁,缆绳被拉长了,把他们全拖了起来;锚缆终于绷断,独木舟减速停航,杰奥林及其同伴想去仔细检查一下这个令人惊异的斯芬克司,发现从小艇上飞走的全部物品都贴在它的腰侧。他们在上面甚至还发现拉布拉纳号那只小舢板的全部铁钉,被赫内及其同伙夺去的这只小舢航成了碎木板,零乱地撒在海滩上。
  这个斯芬克司原来是一块“被其底部的金属矿脉中循环的电流磁化了的铁矿石,这些电流是由于猛烈的北风刮来的乌云给它带来的电荷而引起的。”
  皮姆身上背着一支枪管,大概受到这种无法抗御的吸力的影响,永远地贴在冰川上的这个斯芬克司身上了!当迪克·彼得斯发现皮姆的尸体时,他无比激动,差点昏厥过去!
  因涉及爱伦·坡那部虚幻离奇的小说,自然会使人认为,这个幻想故事是按那位诗人的表现手法创作的;爱伦·坡的后继者可能将皮姆的历险故事所包含的虚幻色彩减弱了些,但总的格调仍然是一致的。
  因此,企图探讨这样一块磁性物质的真实性和是否存在将南极分成两部分的海峡,那无疑是徒劳无益的。《冰川上的斯芬克司》既然是一部虚幻小说,小说家所起的作用仅仅是给这部小说披上一层真实的外衣。这部小说与爱伦·坡的那部小说成功地结为一体,而且保留了其中的神韵。这毕竟证实,这位老迈的小说家尚未到灵感枯竭的程度。
  
凡尔纳传--第四十六章 垂暮之年
第四十六章 垂暮之年
  《美丽的奥里诺科河》与《一个怪僻人的遗嘱》;德雷福斯案件和儒勒·凡尔纳的态度;弟弟保尔去世(1897年)。
  1897年11月9日,小说家写信给小赫泽尔说,他就象一部机器那样一直在有规律地运转着,他决不会让机器熄火,这的确没夸大其词。他把1894年便已经写好,但在抽屉里整整放了3年的《美丽的奥里诺科河》的手稿翻了出来,给小赫泽尔奇去了。这年年底的最后几天,他对这部作品的校样作了一次修改,并答应再复审一次;1898年3月4日,他指出在奥里诺科河的那份地图上还应作一处更正。
  这部小说所描写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让·德·凯尔莫尔和自称是他舅舅的马夏尔下士离开了尚特内的那个家,去寻找14年前在委内瑞拉失踪的凯尔莫尔中校。这位中校——让的父亲的最后一封信是从圣费尔南多发出的,因此,小伙子决定沿奥里诺科河上溯。途中,他跟年轻的法国探索者雅克·埃罗希和热尔曼·帕特纳搭上了关系。热尔曼·帕特纳住在雷恩省,因此得知凯尔莫尔中校在一次船舶失事后已经辞职,这次失事造成了他妻子和年幼的独生女死亡。他别无亲戚,只好只身移居国外。此后,两位探索者便对下士与小伙子的亲属关系,甚至对小伙子的身份存在怀疑。很显然,让·德·凯尔莫尔很快便博得了雅克·埃罗希的深切同情。凯尔莫尔被埃罗希在奥里诺科的激流中救了上来,这时后者才发觉,救他出来的原来不是让’德·凯尔莫尔,而是让娜·德·凯尔莫尔。这位去寻找自己父亲的姑娘认为,要到这些未开化的地区旅行,女扮男装显然更为谨慎,中校以为他的女儿已跟她母亲一道丧生,这是没有根据的。当然自此之后,把让娜和雅克连系在一起的不再是一般的好感,而是深厚的爱情阿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征途的风险;这次远征将把她带到奥里诺科的发源地——圣朱阿纳。埃斯佩兰特神甫在那儿办了一个传教会,他或许可告诉她关于凯尔莫尔中校的下落。
  到了圣费尔南多,正好要到圣朱阿纳去的西班牙人若雷斯被雇为独木舟的船员。此人形迹可疑,大伙推测他可能跟卡宴苦役场的一伙逃案犯有秘密来往。这帮人是由一名叫阿尔法尼兹的强盗统管的,他也是个逃案犯,曾因凯尔莫尔提供证词而被判刑,因而跟凯尔莫尔中校结下私仇,是个尤为可怕的人物。
  我们这几位旅客到达目的地时,受到阿尔法尼兹一伙的袭击,不幸被俘。埃斯佩兰特神甫率领圣朱阿纳的居民出面干涉,将他们全释放了。当阿尔法尼兹正要对让娜下毒手以报私仇的时候,被传教会的首领亲手击毙……这位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凯尔莫尔中校。雅克和让娜结成夫妻,在圣朱阿纳定居下来。
  我们可以看出,这个题材完全是个瞎编的故事,它只用来作为叙述一次旅行的幌子。这次旅行交织着各种变故,因而颇具魅力。从标题便能看出,这是一部富于教育意义的作品,但不算上乘之作。
  如同他向小赫泽尔许诺过的那样,他“决不会让机器熄火”。1898年7月,小赫泽尔收到了“因找不到更好的题目,只好定为《一个怪僻人的遗嘱》”的第一卷。儒勒·凡尔纳早就给他谈过要写一部关于“跳鹅游戏”的小说,如今,他把这部小说给他寄去了。这是美利坚合众国颇为流行的一种高雅的游戏,46个州(不包括1867年才获得的本土外的阿拉斯加州,分别由46个棋盘格代表,如果其中一个州重复14次,则由于每九个格子代表一只鹅,便可获得由63个格子组成的序列,这种序列很像跳鹅游戏的序列。
  芝加哥怪僻人俱乐部成员、大富翁伊佩博姆“在他一生中从未突出表现过自己的怪僻性。”。他设想在他死的时候至少要表现一次怪僻。他安排好自己的葬礼,务求使葬礼在民间节日的气氛中进行;他在遗嘱中指定将一笔巨大财富送给美利坚合众国的游戏获胜者,这场游戏在中签的六个芝加哥公民当中进行。但他又写了一份追加遗嘱,规定第7个化名为X.K.Z的游戏者参加这场游戏。每掷一次骰子,游戏者便进入与他指定的格子号码相应的那个州;这样,所有参加游戏的人将来往于各州之间。“总之,读完这部小说,就能彻底了解美国”。
  这种构思的确很有趣,而且,他怀着愉快的心情将这部作品写出来了。但据我个人认为,让别人了解美国的这项设想过于庞大。这种设想使整个故事变得臃肿,因而失去题材本身所包含的喜剧性。这一次,由于要考虑准确,作者不仅陷入迷途,而且抑制了兴致;这种兴致被分散到两卷书中,就显得更为淡薄。关于伊佩博姆的葬礼的描写,本来1章也就够了,却拖了整整3章,这就使小说迟迟未能展开。有趣的成分过于分散,难以自始至终使人感到乐趣。
  当然,X.K.Z不是别人,正是伊佩博姆本人。他导演了一场亡逝的假戏!获胜的还是他自己!但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参加这场游戏的一位年轻的女会计跟一位年轻的画家如原先预料的那样终成眷属!这位作家向小赫泽尔解释说:
  您瞧,亲爱的小赫泽尔,我终于沏底摆脱掉寻找父
  亲的孩子,寻找孩子的父母亲和寻找丈夫的妻子。《美
  丽的奥里诺科河》将是这种类型的最后一部。而且,我
  还摆脱了鲁滨逊。不过,我还写了一部两卷本的《瑞士
  人鲁滨逊》的续篇,我认为,这部续篇比维斯原来的那
  部小说更有意思。
  他给一部他明显看出其弱点的小说写续篇,这实在叫人费解。他自己一直避免作冗赘的道德说教,而让读者注意从故事本身中汲取这些教训,但在那位瑞士牧师的作品中却通篇充斥着这样的说教。“新瑞士”的命运兴许曾摇曳过他儿时的梦境,而且,如同他经常作的那样,在他渐渐衰老的时候,他极力要将青少年时代的激情重新联系起来。
  我们在阅读《第二祖国》的时候,从中可以发现,他是怀着极大的乐趣去创作这部作品的:我们愿意读下去,因为作者本人便出现在作品之中。
  接着写成的《独角兽》使他能重新提及维斯那部小说中的人物;首先,詹妮和弗里茨被韦尔登先生和他的女儿所代替,这样便能引出一位工程师。旗帜号遇到种种事故,其结果是再次使詹妮和弗里茨重新变成遇难者,并把他们带回到“新瑞土”。
  然而,《新瑞士》的这个续篇并不单调,很值得向这位小说家表示称赞。
  说实话,《奇异旅行》的作者着实有些泄气。从体力上说,他一直身染疾患,从精神上说,他似乎颇感迷惘。如今这个时代离培养过他的那个时代如此遥远,以致他觉得自己对新的思想方式极为生疏。他目睹过1848年的革命,经历过第二帝国的美好时期,但丝毫没放弃在赫泽尔—斯塔尔的朋友圈子里培植起来的那些伟大的道德原则。1900年前夕,这个美好时期又重新出现了!看来,这个喜欢吃喝玩乐的民族无法对与似乎过时的道德原则紧密相连的文学发生兴趣。然而,这个轻怫的法兰西正是打着这些原则的旗号将被撕得四分五裂。
  1894年,德雷福斯受到审判:必须承认,虽然他提出抗议,认为自己无罪,但对他进行审判似乎是正常的。贝纳德·拉扎尔曾发表过一个扰乱人心的小册子,但真正引起公众骚动的是左拉所发表的那封著名的公开信《我控诉!》。
  这位在1848年革命中曾是造反者的亚眠的布尔乔亚,并不了解这个事件的真谛。作为一位正直的共和党人,他对法庭寄予信任。他常常抱怨的思想混乱主要产生于当局仅为拯救一个犯有错误的行政部门而毁掉一个人的那种顽固态度,而不是产生于在那个时期相当自由的社会风气。
  儒勒·凡尔纳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的盲目态度是令人费解的。相反,他儿子倒是热情支持重审。米歇尔虽然满脑子所谓反动思想,甚至保皇思想,但他还是作出了反应;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激愤和陈词;他要反对的,是某种程序上的错误:一份文件被秘密送交法庭而没通过国防部。他认为,这种违法行为是无法容忍的。事实上,后来证实这完全是一份伪造的文件,因而这种行为就显得更为严重,罗歇·马丁·杜伽尔在《让·巴洛瓦》中忠实地表达了德雷福斯派的这种情绪。
  米歇尔每次到亚眠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这是不难想象的,其结果是导致暂时的分裂。这种情形显然与常理相悻;儒勒·凡尔纳具有先进的共和思想,然而却被卷入最保守的舆论漩涡中,而米歇尔向来是个保守的保皇分子,却一下子变成了社会主义者!但这种情形也并非绝无仅有;这起事件既分裂了法国,也引起世界性的反响,在许多家庭中造成了混乱。
  幸亏父子间的感情关系已变得相当牢固,因而使他俩能度过这个混乱时期而不致损害他们的关系。再说,父亲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他最后必然发觉儿子的愤慨并非毫无根据;但只有彻底铲除他认为不可触犯的那些信仰时,他才能觉察到这一点。
  他非常愿意听他这位神奇的儿子发表议论。他儿子具有训练有素的明敏意识,因此,他可以跟他进行理智的交流。米歇尔终于找到一份职业,从这点上说,他父亲感到大为放心。他参加了1900年世界博览会的管理工作,从而使他有机会显示自己的才能。他到过俄罗斯、西伯利亚、西里西亚和罗马尼亚等地开办采矿场。这种成功使他能放纵作为1900年前后的人特有的兴趣。他常常带着他妻子出入卢瓦纳斯夫人的抄龙;在这个沙龙中,儒勒·勒梅特尔起着支配地位,而欧内斯特·都德是勒梅特尔的挚交,他的侄儿莱昂也是这个沙龙的显赫人物。他在这里还经常遇着莫里斯·巴雷斯民各种各样的人物,诸如医生、工程师和科学家等等都会聚在这位伯爵夫人的周围。当德雷福斯案件使他勃然大怒时,他才停止跟这个文艺社团来往。
  我们放弃了布列塔尼的福尔贝里的沙质海滩而来到诺曼底的佩蒂特达尔的卵石海滩。1899年8月27日,儒勒·凡尔纳写信给小赫泽尔说,“我要离开一个星期左右,到佩蒂特达尔去,米歇尔搬到那边居住了。”他兴许在那里逗留了更长时间,因为我还记得他的这次来访;为了接待他,我父亲租了临海的佩勒蒂埃阁楼,这座阁楼就在我们家旁边。
  我们从他1899年10月24日写的那封信中了解到,他那时正深入到克隆代克矿区;显然,他正在写《喷金的火山》,但这部作品直至1906年才发表!他本人也估计到,自己或许见不到这部作品问世。他写信给他的出版商说,“正如您知道的那样,由于我坚持工作,我已经写好了一批作品。其中有几部很可能要成为遗作。”事实上,继《第二祖国》之后,还有13部作品将要发表,其中就有《喷金的火山》和其他7部遗作。
  他竭尽全力去对付岁月和疾病给他的摧残,1899年3月14日,他怀着失望的心情写道:“但这并没妨碍我全力以赴地进行工作。要是不工作,我将会变成啥样子呢?”《第二祖国》发表于1900年,五月份,他还在修改这部作品中的地图。
  1900年5月16日,他决定放弃夏尔·杜布瓦街他住了18年的那幢“空气沉闷而又冷冷清清的大房子”,搬回到朗格维尔林荫道44号他原先住了八年的那个住家。由于房子需要较长时间的修缮,直至年底,他仍处在“搬家的气氛中”。
  奥诺里娜那时已年届70,进行社交活动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她不得不心怀惋惜地离开这座楼房,而这座楼房也的确太大,难以保证取暖。她心甘情愿地回到她早先兴高采烈地离开的那所房子;她丈夫则为回到他那间修土单间里的写字台前而感到高兴。
  虽然新住宅的修缮工程始终没完没了,使他为搬家的事受到严重的干扰,但他仍要求把《大森林》的校样给他寄来修改。
  他对重审德雷福斯案的原则违心地表示赞同;但这是在损害了他对一个共和社会的看法和承认这个社会有时也包藏著作弊行为的时候,他才表示赞同的。这正是这起不幸事件所造成的痛苦之原因;这次事件远远超出德福雷斯本人,而动摇了人们认为建立在法律和正义基础上的秩序;对一个1848年革命的老共和党人来说,这次打击是极为沉重的。从此,他必须按新的观点去看待社会结构。
  他越来越多地幽居家室;他的生活很有规律:黎明,甚至在黎明之前,他便起床,随即开始工作,11点钟左右,他出外走走,但因双腿行动不便,加之视力衰退,他步履十分谨慎。草草吃过午饭后,他吸点雪茄烟;他坐在圈椅里背向光线,好让用鸭舌帽保护着的双眼得到歇息;他沉默无言,凝神静思;随后,他一跟一肢地到工业品公司去翻阅期刊,然后到市政厅去;有时也可发现他在大学俱乐部或联盟俱乐部;在朗格维尔林荫道散步片刻,他便回家去了。吃点东西后,他上床去休息几个小时;要是没有睡意,他便去作填字游戏,他一共作了4000多张填字游戏!
  偶尔有几位朋友来访;他态度始终是那样和蔼可亲,倘若他对某个问题发生兴趣,他的劲儿又来了,谈起话来头头是道;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非常俭朴,而且蔑视社会舆论;在大街上,倘若他感到疲劳,他随时会毫不犹豫地坐在别人住家门前的台阶上。
  在日常生活中,他经常是沉默寡言;他故意使自己保持沉默,避免一切废话,仿佛担心这些废话会干扰他的安宁。他只是在需要发表经过深思熟虑的意见时才插话。他干方百计地躲开无谓的争论;要是出现这种争论,要是有人提出跟他相反的意见,说爱伦·坡那种反乎常态的幽灵在四周徘徊,他也不会坚持己见。
  这位老人对任何可能引起争吵的事的确十分讨厌;他已经饱受家庭不和的苦楚。他通过自身的体验深知,对先入之见须加以提防,问题总是有好几个方面,在考虑成熟之前轻易下结论,这无疑是危险的;他性情宁静,尤其心胸坦荡,这是一种很好的美德。
  岁月在流逝,他知道自己能活的年头实在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四肢不大灵活,仍然管用的只有自己的脑子。他到了对自己作出总结的年岁。在这份总结表上排列着各种挫折和成功,而挫折所占的分量实在太大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没忘记尚特内和小山岗;他还记得盖尔什:卡罗利娜的影子使他想起自己的情感所遭受的第一次挫折,他对文学的雄心始终无法将这种挫折彻底遗忘;大仲马、《折断的麦秆》、巴黎歌剧院,所有这些既十分遥远、又近在眼前!他曾经想在戏剧中获得成功!却只取得少许引人注目的成就。交易所呢?多荒唐的念头,无非出于对奥诺里娜的爱情!他父亲怎么竟同意帮助他去作这种双重的蠢举呢?证券经纪!他可是最瞧不起金融界的;结婚!他实在无法向这位年轻俊俏的女人提供她所憧憬的娱乐。他早就告诉过她,这种婚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怜的奥诺里娜,当他撇下银行的业务不管,将时间耗费在胡乱涂鸦的时候,她大概过着非常凄怆的日子。
  这些年来所做的工作无疑能够满足他的好奇,但会不会徒劳无益?赫泽尔对他表示信任,他终于认为自己创造了一种新文学体裁。就这样,他的名字被列入了职业作家的行列!《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地心游记》、《海底两万里》!他满怀激情地走过了自己开创的这条新路。对,这只不过是一个书业上的胜利!他被自己的成就所固,将自己的命运跟《教育与娱乐杂志》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可是,多少人在他周围死去了,虽然这些死亡是无法避免的。1887年2月15日,他母亲突然去世,将连结着这个人口众多的家庭的最后一线联系也割断了。
  他父亲是个审慎的爱出主意的人。随时都准备扶助他,但早已寿终正寝。接替他父亲的赫泽尔曾以自己的友情支持过他,但也于1886年3月17日离开人世。
  他弟弟保尔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在1897年病故;起初,他满以为夺去保尔性命的心脏病发作只不过是一种新的危象,因而给他侄儿写了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莫里斯:
  接到你的来信,得知你可怜的父亲的消息,我深感
  难过。
  我一直希望他能战胜这次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的发
  作,希望你妹妹的婚事不要推迟。这对他是一种莫大
  的喜悦和安慰,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种安慰。
  因风湿症加上支气管炎,我行动极为不便,极少出
  门,大概不能去看望他了。
  请随时将情况告诉我们,亲爱的莫里斯,请相信你
  忠诚的伯父。
  儒勒·凡尔纳
  于亚眠,星期日
  但仅仅过了几天,他便接到了噩耗。
  脱离一个世界,也感觉到这个世界在脱离他。后来他说过:“我真傻,居然出生在查理10世时期!”他再也没有力量去适应一个远离他而向前发展的新社会。在1900年的那场骚动中,他预感到了危险,他吃力地去寻找他曾经热爱过的共和国的形象。他儿子的一家住在巴黎,迫于环境,他隔很长时间才去看望他们一次。他的两个养女使他感到失望。他实在难以原谅她们对米歇尔一家所采取的那种敌视态度。可以肯定,他们的确无法和睦相处,她们那一方过于刻薄,米歇尔的性子也过于暴躁,事情的确难以解决。
  科掉悲愁,他更多地去考虑一直跟他保持友好而又素不相识的公众和读者,考虑年青的一代。他为这一代年轻人贡献了毕生精力,但说不定他们今后会变成忘恩负义的公众!难道不正是这些公众组成了他的真正家庭吗?
  他的健康受到了损害,家事带来的烦恼固然是造成这种沮丧的主要原因,但其中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因素。
  一个人,对他已有的东西往往不大敏感,对他没有的东西又常常感到惋惜。亚眠的这位孤独者的生活非常充实;他要写作,他实际上也比别人写得更多;他已达到名声显赫的程度。当他还是个大学生时,他曾对父亲保证说,只有文学符合他的爱好,倘若他在文学上为家庭带来某种荣耀,则完全不必要对这种荣耀表示抱怨。如今荣耀有了,但他却不把它放在眼里。他以写作为生,并认为这是一种最美好的职业,因为这种职业能使他仅以纸笔维持自己的生计。有一天,他高兴地嚷嚷道,“多美好的职业!我自由了。我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叠白纸,然后离群索居,在波波长特佩尔火山上闲坐或在的的喀喀湖中戏水。”虽然在他的钱箱里没有贮积黄金,但他仍能养活一家人,况且,他对金银珠宝素来不感兴趣。
  然而,对他来说,这种成功却具有一种失败的滋味,因为,这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成功。他虽然豁达大度,但还是忧伤地觉察出自己没得到所有同行的认可,他的同行不让他进入文学家王国里最神圣的地方。
  虽然波特莱尔和泰奥菲尔·戈蒂埃对他怀有好感,克拉雷蒂和乔治·巴斯塔对他表示赞扬,但他们对他的作品体裁却持冷漠态度;正如夏尔·雷蒙所指出的那样,尽管“凡尔纳在他征服的王国里实施统治而没遇到过对手”,但“确切地说,他不是一位小说家,因为爱情乃全部小说之基础,可他的大部分作品却很少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女人几乎总是被降到第二位……他的主人公没空儿象小机灵那样整日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克拉雷蒂在专门论述凡尔纳的那部著作中也得出这样的结论,“我知道,某些高雅之士和自命善于分析人的狂妄之徒,认为他不过是个‘讲故事者’。但我敢说,一个能吸引住整整一代人的讲故事者,那就了不起。”
  当时的一位伟大的评论家爱弥尔·左拉却攻击儒勒·凡尔纳的科学小说。儒勒·凡尔纳也指责这位自然主义流派的倡导者只满足于描写人类的龌龊行为;他认为,激励人类本身所具有的精神力量更为有益。这两种世界观的对立并没妨碍他对左拉的才华表示赞赏,但他对左拉的俗气颇感吃惊。1877年,他给赫泽尔的信谈到,“我读完了左拉的《小酒店》,它臭气熏天、令人窒息、骇人听闻;招人讨厌,教人恶心……但这非常了不起!谁能写得比这更有力?这是描写喝得醉醺醺的工人们的生活史诗。有必要去描写这些东西吗?但我重复一遍,这实在了不起。”
  爱挑剔的斯塔尔大概不敢苟同这种赞扬之辞——尽管他有所保留——于是,他的朋友向他阐明自己的看法:
  见鬼,您别去读《小酒店》啦!我跟您谈到左拉的
  才华,那是从他的细节描写具有令人惊异的准确性这
  一点上说的,这种准确性超越了我所读过的这类作品
  的任何一部。但他同时处理本来不该以这种方式处理
  的题材。就我来说,我从中没获得任何教益,我欣赏的
  只是那些令人惊异的照片——不允许公开的照片。
  历年后,他写信给小赫泽尔说,“《崩溃》是一部令人厌烦的小说,我永远不会再去读它,但我经常重读别的作品。尽管左拉说,这是信笔写就的作品,但毕竟令人厌烦,这就是我的意见:夏特里昂仅用20行文字便能产生另一位用20页文字更多的真实而令人难忘的效果。”
  对于《崩溃》的这种评论向我们证实,虽然左拉曾责骂过他,但他还是经常阅读左拉的作品的。关于更为沉着地沿那位大师开创的道路走下去的那批文学家的作品,他同样具有略为不一致的意见。
  亚眠。1884年5月4日。我跟您说过,我旅行归
  来后重读了一遍斯汤达在罗马的漫游。它后来促使
  我第20次重读《巴马修道院》。这部作品一直使我
  沉迷!而且它的确超出了迄今所创作的全部小说!我
  读完了《萨福》。它充满作家那种令人惊异的才情,
  我一口气把它读完了。但里面夹杂着左拉的影响和某
  些粗俗的东西。我不喜欢结尾部分,况且,对于履行反
  对姘居这样一种责任,萨福决不是一个堪称典范的女
  人、而只是一个先前搞同性爱的女子!主人公的确时
  运不济。都德把这部小说题献给将来长到20岁的儿
  子!我非常明白,等他们读到这部作品时,他们将会变
  成什么样的人!但这部作品毕竟才情横溢。
  居伊·莫泊桑的作品总是不乏才气,从来没什么粗
  俗的东西,但他叙述人们所能想象的最淫荡的事情。
  请您读一读他最近发表的短篇集《蠢妇的故事》和《罗
  达妮姐妹》,但可别让赫泽尔夫人读这些东西。
  我们不晓得莫泊桑对他是否也怀有这般好感。总之,他的朋友当中有萨尔杜、拉比什、迪康、卡米耶·鲁塞尔、勒古韦、奥吉埃和萨尔塞等。然而,评论界对他不闻不问,这也是事实;评论界一直显得十分冷淡。因此,他抱怨说:
  不管出版什么东西,总有个评论介绍。我读到这
  些文章时,有时未免产生嫉妒,并埋怨自己深居外省。
  当然,您已经给《费加罗报》和别的报纸寄了样书。假
  如他们有话要说,咱们瞧瞧他们说些什么吧(1894年8
  月30日的信)。
  我得知第一卷(《机器岛》)已经出版,因为我在这
  里的橱窗里见到了它。您还要等到更为有利的时机才
  在报上发出版预告吗?我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报纸,但
  在任何一份报纸上都没见到广告或消息。这不见得是
  一部浅薄之作,竟不值得向公众一提(1895年5月28
  日的信)。
  小赫泽尔似乎在软弱无力地维护他这位深居外省的作者的立场;因此,儒勒·凡尔纳试图使他震动一下:
  无论什么书,在各报都载有介绍文章,哪怕只有短
  短的几行,但我们所发表的东西,除元旦前夕提过一
  下,从来只字不提,看到这些,我心里感到十分难过。
  连《克洛迪斯·邦巴纳克》也没运气让评论界提一提,这
  使我非常悲伤,但这并不妨碍我埋头苦干(1893年8
  月6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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