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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山墙的安妮

_9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加拿大)
“这不是红砂糖吗?”玛里拉大声喊道,“你到底为什么买了这么多呀?你也知道只有在做雇工的燕麦粥或者水果蛋糕时才用这么多呀,居里已经不来了,蛋糕以前不是做过了吗?况且,又粗糙又黑,不是什么太好的糖,在威利阿姆•布莱亚店一般是不会卖这种糖的。”
“哪里呀,我还以为最近也许会需要点儿呢。”马歇搪塞道。
这以后,马歇又前思后想反复地考虑了一下这件事。如果对玛里拉说了,她肯定会对自己煞费苦心的计划挑毛病、说坏话的,这样一来便只有靠林德夫人了。让马歇去和林德夫人以外的女人商量事情实在是不能想像的,马歇只好到林德夫人那里请教去了。
林德夫人爽快地答应为马歇解忧。
“你想挑选一件送给安妮的裙子呀,我想这太好了,因为我正要去卡摩迪,到时候替你看着斟酌买一件吧。什么样式好,请你具体地说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限制的话,我就适当地挑一件回来吧。
“我想安妮一定很适合穿上等的雅致、清秀的深茶色衣服。威利阿姆布莱亚店最近新进来一批非常漂亮的缎子布料,我来给她缝制一件吧,要特意让安妮大吃一惊,若是玛里拉缝制的话,也许事情在此之前就会败露出来的……这活儿就包在我身上吧,谁让我爱做针线活呢。我会照着侄女珍妮•吉里斯的身材裁做的,珍妮和安妮的体型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个……非常过意不去,还有一点我不太清楚,最近人们的衣服袖子好像和以前的不一样了。这个……如果请您按照现在流行的样式裁缝袖子的话……”
“就是灯笼袖样吧,当然可以了,马歇,请你交给我吧,我准给她做个最新流行样式的。”
马歇一回去,林德便一个人琢磨起来。
“想让这孩子穿一件像样正经的衣服,这下总算能满足了,若穿上玛里拉让穿的衣服,简直真不像话。我虽然多次心里烦躁想对她说个明白,但是玛里拉总是拿出一副什么意见也听不进去的态度,虽说她是个老处女,但在生儿育女上好像比我还内行。
“玛里拉把安妮那么打扮,想必是要让她保持谦虚朴素本色的缘故吧。与其说是这样,倒不如说是嫉妒和不平罢了。就连安妮,只要将自己的衣服和别人的衣服一比较,也会产生自卑的。
“可是,马歇却注意到了这件事,这个人已经沉睡了m年,似乎到这里来后才突然苏醒过来。”
圣诞节前的两个礼拜里,玛里拉看出马歇正在计划做点儿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却始终也搞不清楚。
圣诞节前夜,林德夫人将新裙子拿了过来,玛里拉显得很平静,连说整体上看很不错,但林德夫人却寒暄说是马歇担心如果玛里拉做的话,就会败露让安妮知道了,然而这话却怎么也不能使人相信。
“我说呢,马歇这两个礼拜总是一个人嘿嘿地一个劲儿傻笑,干什么要那么偷偷摸摸,样子稀奇古怪的,啊,原来如此呀。”玛里拉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说道。
“我说他想打算做什么呢。安妮的确需要这么好的裙子呀,今年秋天,我已经给她缝制了三件实用的衣服,再多就是浪费了。
“唉,光是袖子就够奢侈的了,真是的,这样一来不就助长了安妮的虚荣心了吗?哥哥,她本来就像孔雀似地傲慢得挺胸腆肚的,这回安妮的愿望也好不容易得到满足了。安妮曾说过一次什么灯笼袖的裙子流行起来了,她对这种裙子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圣诞节的早晨,到处都是一片雪白,简直是一幅美丽的银色世界风景画。12月以来天气开始变暖,人们都盼望着一个绿色的圣诞节,但夜间静悄悄积起的厚雪,却使亚邦里整个变了样。
安妮透过结了冰霜的窗户高兴地向外瞧着,“幽灵森林”的枞树棵棵银装素裹,煞是好看。桦树和野生的樱花树林好像被珍珠镶上了边。田野里的垄沟宛如雪白的酒窝一般。四周的空气清爽新鲜,置身于这种环境中心情舒畅极了。
安妮一边大声唱着歌,一边走下楼来。
“圣诞快乐,玛里拉!圣诞快乐,马歇!多美的圣诞节呀,银色的圣诞节大好了,如果到处不是一片雪白,我想那就不能令人觉得是过真正的圣诞节了。我讨厌什么绿色的圣诞节。啊,马歇,那个是给我的吗?啊,马歇!”
马歇用眼睛瞟了玛里拉一眼,然后打开纸包,提心吊胆地拿出了裙子。玛里拉正往茶壶里灌着开水,但眼睛却不停地往这边斜视着。
安妮恭恭敬敬地接过裙子,一声不响出神地盯着、瞧着,这是多么漂亮的裙子呀,柔软、美丽的茶色缎子,宛如丝绸一般具有光泽。裙子的一部分做成了波形褶边和抽褶,腰身也按照流行的款式,加上了双罗纹集圈,领窝饰有带褶的薄薄的花边。然后就是袖子——这也是最精彩的。长长的袖口一直延长到臂肘处,袖口再往上,灯笼袖被做成两段,呈葫芦形,两段之间用抽褶收笼起来,上面扎着茶色的丝绸饰带。
“这是给你的圣诞节礼物。”马歇腼腆地说道。“怎……怎么样,安妮?中不中意?”
倾刻间,安妮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哪能不中意呢!啊,马歇!”安妮把裙子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紧紧地握着两只手。“马歇,我太高兴了,简直不知道怎样谢你才好了,快看这个袖子!啊,我真像是在做梦。”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玛里拉插嘴说道,“虽说我觉得这裙子可有可无,但因为马歇已经买回来了,你可要好好爱护呀,安妮。林德夫人还给你留下两条发带,和裙子一样都是茶色的,快,快,收起来吧。”
“我好像不饿,吃不进去饭。”安妮出神地说道。“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候,我觉得吃早饭无聊透了,不如欣赏裙子,饱饱眼福。
“灯笼袖裙子仍然很流行,谢天谢地!假如在我穿上之前就已过时了的话,那我可真要受不了了,无论怎样我都会不高兴的。连发带锻给我了,林德夫人太热情了,我肯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片爱心的,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孩子,她会感到失望的。我今后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安妮吃过索然无味的早饭后,黛安娜来了。在白雪覆盖的洼地的独木桥上,看到身穿红色大衣的黛安娜兴高采烈的影子,安妮跑下了山坡。
“圣诞快乐,黛安娜!真是个美妙的圣诞节呀。有件东西想让你看看,太棒了!马歇艘一件漂亮的裙子,尤其是袖子样式非常特别,简直无法想像会有比这更漂亮的裙子了。”
“说起礼物,这儿还有一个。”黛安娜说道。“看这个,这个盒子。约瑟芬祖母寄来一个很大的包裹,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这是给安妮的,是昨夜在天黑以后才送到的。天黑之后穿过‘幽灵森林’送来东西,有些令人反感呀……”
安妮打开盒子,向里面瞧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着“致亲爱的安妮圣诞快乐”的贺卡,贺卡下面装着的是一双脚尖饰有串珠、带有缎子丝带扣的非常可爱的小山羊的皮鞋。
“啊,大漂亮了!黛安娜,简直有点儿好得过分了,人间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东西!”
“是不是老天在助我呀,这样,我不用借鲁比的皮带鞋也能参加音乐会了。鲁比的皮带鞋我穿着大两号呢,不太跟脚,妖精拖着鞋走路该有多糟糕呀,准会让乔治•帕伊笑话的。喂,知道吗?前天晚上练习结束后,罗布•莱特和林蒂啪伊一起回去了,听说过这种事吗?”
圣诞节这天,亚邦里的学生们整整一天都兴奋得不得了,公民会堂也布置妥当了,然后他们又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
音乐会在夜里举行,演出获得了很大成功。小小的公民会堂里观众爆满,参加演出的学生们个个演得非常精彩,其中安妮表演得最出色,特别引人注目,乔治•帕伊嫉妒的目光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音乐会结束后,安妮和黛安娜一起披着星星向家走去。
“真是一场精彩、热烈的晚会!”安妮激动地说道。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想大概赚了10元钱吧。”还是黛安娜比较现实些。“牧师说,他要把今晚音乐会的盛况写成消息,投到夏洛特丹的报社去呢。”
“那样一来,我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了,一想这事,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黛安娜的独唱相当成功,你被要求重演的时候,想到受此殊荣的是我的知心朋友,我比黛安娜更得意,更自豪。”
“哪里呀,只有安妮的朗诵才获得了满堂的喝彩,你演的那个悲哀的家伙真是太棒了。”
“我当时非常怯场,当牧师叫我名字时,我是怎么走上台的都不记得了,仿佛觉得有好几万只眼睛在盯着我,开头的那几句话险些都没背诵出来,是呀,真把我吓坏了。
“可是一想起漂亮的灯笼袖裙子,勇气就鼓起来了,我怎么能给灯笼袖裙子丢脸呢,黛安娜?所以勉勉强强开始了,但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都能听见似的,幸亏在阁楼上练习多次了,不然的话就完了,也不出来了。”
“嗯,你那个声学得妙极了,我坐在座席上,还看见斯隆大婶正在那里擦眼泪呢。基尔伯特•布莱斯演得也很好。安妮呀,算了吧,你就不能原谅基尔伯特吗?你不觉得你自己固执得有些过分了吗?你就听听我的话吧。《妖精女王》那个短剧结束后,你从舞台上跑下来时,头上的蔷薇有一朵掉下来了,我看见基尔伯特把它捡起来,放在胸前的兜里了。怎么样,因为安妮是个幻想家,所以这次该高兴了吧?”
“他要做什么,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我甚至连想他都觉得无聊,黛安娜。”安妮昂着头说道。
玛里拉和马歇已经有20多年没参加过什么音乐会了。那天夜里,安妮睡着以后,两个人便都凑到了厨房的暖炉前。
“真没想到咱们家安妮演的那么精彩,和别人比一点儿也不逊色。”马歇得意扬扬地说道。
“是呀!”玛里拉也深有同感。“马歇,这孩子聪明着呢,而且还很漂亮,音乐会上没想到她演得这么棒。总之,我今天晚上也为安妮而感到自豪,但我并不打算把这句话告诉她。”
“是呀,我也为她感到骄傲,安妮睡觉前我对她说了,将来必须得送这孩子到哪里去深造一下,玛里拉。过些日子,安妮光是在亚邦里学校学恐怕已经不够了吧。”
“考虑这件事还为时尚早呀,到三月份她才长到13岁呀。不过,今夜晚会上一看,她果然是长大了许多。雷切尔好像把裙子的尺寸稍微放大了一些,她看安妮的个子长的过于高大了。那孩子理解领会得太快了,将来送她上奎因学院学习,她也会在学习上拔尖的,不过,还有一两年呢,我想最好是先别说出去。”
“是呀,不过,慢慢地想想也不坏呀,这些事越想越高兴。”马歇说道。
第二十六章 结成故事社
第二十六章结成故事社
亚邦里的孩子们好像已经很难再回到以前那种平庸的老一套生活当中去了。特别是对这几个礼拜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安妮来说,一切又都变得那么单调、死板,真有些忍受不了。
音乐会之前那段平静的、令人愉快的日子还能再回来吗?在最初的几天里,安妮对此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
“黛安娜,我觉得好像再也回不到那种浪漫的生活中去了。”安妮似乎是在述说着50年前的事情。“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又慢慢习惯了。可音乐会这么一开,就好像怎么也不能满足自己了。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音乐会的情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亚邦里的学生们渐渐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不过,安宁的背后仍然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鲁比•吉里斯和埃玛•怀特因为在舞台上互相争夺座位而拒绝在班级里再坐同桌了,持续了三年的友情也破裂了。乔治•帕伊和朱丽亚•贝尔整整三个月没说过话。因为乔治对贝茜•莱特说朱丽亚在舞台上朗诵之后向观众谢幕时,活像只摇头晃脑的大公鸡,而贝前又把这句话偷偷地告诉了朱丽亚。
另外,斯隆兄弟和贝尔兄弟也闹翻了脸。贝尔兄弟对斯隆兄弟在演出中出场过多提出了异议;斯隆兄弟则反唇相讥说,贝尔兄弟的出场次数虽少得可怜,却也轻视小看不得。
还有,查理•斯隆和穆迪•斯巴约翰•麦克法逊也吵得不可开交。穆迪•斯巴约翰•麦克法逊背后诽谤安妮的朗诵,被查理•斯隆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为此,穆迪•斯巴约翰的妹妹整个冬天都没和安妮说一句话。
尽管发生了这些细小琐碎的纠纷,但斯蒂希老师的王国却依旧有规律地运行着。
这年冬天是个少见的暖冬,几乎没下过雪。安妮和黛安娜能像其它季节一样,穿过“桦树道”去上学。
安妮过生日那天,两个人又迈着轻快的脚步,徜徉在“桦村道”上,一边闲聊着,一边留意着四周的景色,因为斯蒂希老师说过,最近要以《冬天,在林中漫步》为题,写一篇作文。所以必须好好观察一番。
“告诉你黛安娜,到今天我已经年满13岁了。”安妮说道。“我也成为一名少女了,可成为少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我还不清楚。今天早晨醒来时,心里还想呢,是不是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呢。黛安娜13岁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没有什么面貌一新的感觉吧?我觉得人生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再过两年,我也要长大成人了,一想到了那时,即使你说长句子也不能被人笑话,真羡慕死了。”
“鲁比•吉里斯说她要是到了15岁,马上就找男朋友。”
“鲁比•吉里斯脑袋里装的只有男朋友。”安妮轻蔑地说道。“她的名字被写在相爱伞下时,虽然她也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还不知怎么高兴呢。噢,我又在贬低别人了,换了阿兰夫人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我要以阿兰夫人为楷模去做人、做事。阿兰夫人总是那么完美无瑕,牧师似乎也是这么认为。林德夫人甚至连牧师夫人走过的路面都崇拜得不得了,对一个人痴迷到这种地步,让牧师也不好办呀。不过,牧师也是人,和大家没什么两样,容易犯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
“上个礼拜日的午后,我和阿兰夫人议论了好长时间有关人容易犯的错误,谈得非常有趣。我容易犯的错误是常常想人非非,忘了自己的义务。我要加倍努力争取克服掉这个毛病,我已经13岁了,今后会更加成熟的。
“再过四年,就能把头发从后面盘起来了。爱丽丝•贝尔16岁,就已经把头发盘起来了,看上去有些发傻。我一直要等到17岁时再盘头发。我的鼻子假如要像爱丽丝•贝尔那样弯曲,就不盘头。”安妮断言道。“啊,不好,我又在贬低笑话别人了,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以前我的鼻子曾被人夸过,这样一来,就觉得别人的鼻子长得不如自己,这不是虚荣心的表现吗?不过,说实在的,一想到自己的鼻子被人夸奖过,的确心里很舒服。
“啊,黛安娜,快看,是只小兔子!把它写进作文里吧,冬季的树林和夏季的树林相比,在美感上毫不逊色,雪白、恬静,所有的树仿佛都在睡觉,做着美梦。”
“这篇作文老师说礼拜一就必须交上去,时间太紧迫了。而且老师说还要适当考虑写些故事,真愁人哪。”黛安娜叹着气说道。
“这还不简单吗?”
“当然了,你有想像力可以呀,不过像我这样天生就没有想像力的人该如何是好呢?你是不是已经全部写完了?”
安妮点了点头,脸上极力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却没有装出来。
“我是上礼拜一晚上写的,题目叫做《情敌》。我读给玛里拉听了,可是竟被斥为无聊透顶之作。接着,我又拿给马歇读了一遍,被大夸特夸了一番,我还是喜欢马歇这样的评论家。这是个相当悲哀的爱情故事,所以我一边写着,一边不住地流着眼泪。
“故事说的是名叫科迪丽亚•蒙莫伦茜和名叫杰拉尔典•希莫亚的两个美貌少女的故事。两个少女同住在一个村里,关系特别要好。科迪丽亚长着一头乌发和一双亮晶晶的黑色大眼睛,杰拉尔典则长着一头金发,眼睛水灵灵的呈紫色。”
“我还从未见过长着紫色眼睛的人呢。”黛安娜有些不相信。
“我也没见过,这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只不过是想让她和一般人稍稍有点儿区别罢了。杰拉尔典长着一个像雪花石膏一样的额头,雪花石膏一般的额头我是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就是指雪白、光滑的额头。13岁就是比12岁了解的知识多呀。”
“那么,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黛安娜颇感兴趣地问道。
“两个人都长到了16岁,还是那样要好、漂亮。这时候有个叫伯特拉姆•戴维尔的青年来到了这个村子,并爱上了金发的杰拉尔典。有一次,杰拉尔典乘马车的时候,马突然惊了,拉着车没命地狂奔起来,恰巧被伯特拉姆遇上了,伯特拉姆奋不顾身地拦住了惊马,救下了杰拉尔典,伯特拉姆抱着不省人事的梦中情人走了三英里,回到了家,马车早已经被撞得破烂不堪了。
“求爱的情节非常难写,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呀,通过请教鲁比•吉里斯,才了解了一些情况,鲁比•吉里斯有好几个姐姐都结婚了,所以我想她在这方面肯定是权威。
“鲁比说,以前马尔克姆•安德鲁斯向她姐姐苏珊求婚时,她躲在正门大厅的仓库里曾偷听过。马尔克姆对苏珊说:‘你父亲以马尔克姆的名义把农场交给我了,所以今年秋天咱们就结婚吧。怎么样?’苏珊回答说:‘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久,两人就定了婚约。
“可是这样的求婚一点儿也不浪漫,是吗?结果,还得自己进行想像。我把故事中的求婚设计得非常富有诗意和浪漫色彩。让伯特拉姆跪着求婚,不过听鲁比•吉里斯说,最近跪着求婚好像已经不时兴了。
“到杰拉尔典接受了求婚,我整整写了一页,光是考虑杰拉尔典的独白我就费了好多脑筋,前前后后修改了五次之多。我觉得这可以算得上我的最高杰作了。伯特拉姆送给杰拉尔典一只钻戒和一条项链,两个人还打算一起赴欧洲度蜜月。伯特拉姆非常有钱、阔气。
“但是,事情并非是一帆风顺的,科迪丽亚的出现给两人的甜美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科迪丽亚偷偷地爱上了伯特拉姆,杰拉尔典对她一说出婚约的事儿,她便立刻变了脸,特别是一见到钻戒和项链,就更忍受不了。她对杰拉尔典的友情也一下子变成了憎恨,她暗自发誓,决不能让杰拉尔典和伯特拉姆结婚。不过,表面上她仍然装作和从前一样,与杰拉尔典友好相处。
“一天晚上,两个少女站在一座桥上闲聊,桥下是湍急汹涌的河流。科迪丽亚以为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呢,便突然把杰拉尔典推下了河,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河水冲得顺流而下,科迪丽亚仿佛神经错乱了似的哈哈狞笑起来。但是,巧得很,这一情景被伯特拉姆看见了,他悲痛地高喊着‘亲爱的杰拉尔典,我来救你了!’一头跳进了急流中,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两个人拥抱着,最后被河水吞没了。两个遗体不久被冲到了岸边,后来被人一起埋葬了。
“葬礼举行得非常悲壮,催人泪下。黛安娜,与其以婚礼结束,还不如以葬礼告终更为浪漫。科迪丽亚后悔莫及,最后变疯了,被关进了医院,真是恶有恶报。”
“太精彩了!”黛安娜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黛安娜也是和马歇一个类型的评论家。“我怎么也编不出这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我要是有你那样的想像力就好了。”
“想像力这东西,只要用心培养,多少都会掌握一些的。”安妮快活地说道。“黛安娜,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咱们创立一个故事社吧,经常练习写故事,直到你能独立创作为止,怎么样?”
故事社就这样成立了。开始时故事社只有安妮和黛安娜两个人,很快珍妮•安德鲁斯和鲁比•吉里斯以及另外两个感到有必要培养想像力的女孩子也加入了进来。故事社对男同学是大门紧闭的,尽管基尔伯特提意见说,如果吸收男生进来会变得更红火。故事社规定,所有成员每个礼拜必须提交一篇作品。
“故事社可有趣了。”安妮向玛里拉介绍说。“每个人先朗读自己的作品,然后大家进行讨论、评说。大家都表示要把自己写的故事珍藏起来,将来好念给自己的子孙们听。每个人都使用自己的笔名进行写作。我的笔名叫做罗译门德•孟莫伦希。
“大家都很努力,只是鲁比变得有点儿过于多愁善感了,她随心所欲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一些恋爱情节,描写恋爱的情节有点泛滥了,简直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而珍妮呢,则正相反,故事中一段恋爱情节也没有,朗读的时候还羞羞答答地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她的故事全都非常正统。黛安娜写的作品大多是凶杀的,但她不知道如何写登场人物,因嫌太麻烦,最后只好安排把所有人物都杀掉了。大体上写什么都是我教给她,如果不教,她就写不出来。我的灵感太多了,这对我来说,简直不成问题。”
“你写的作品还差得很远哪。”玛里拉轻视地说。“整天只是寻思那些愚蠢无聊透顶的东西,把学习都给耽误了。你总捧着一本小说看就不怎么样,至于写小说我看就更不合适了。”
“可我是为了好好吸取教训才写的,玛里拉,我是说在这一点上要特别注意,好人必有好报,恶人必有恶报。我就是想培养这种健全的精神,最关键的是教训,牧师就是这么讲的。
“我把自己写的故事读给牧师和阿兰夫人听了,两个人都给我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意见,只是读到我写的败笔之处两个人都笑了。我最得意悲伤得能催人泪下的那种情节了,我的故事中那种情节一出现,珍妮和鲁比十有八九会伤心落泪。
“黛安娜在写给约瑟芬祖母的信中也提及了故事社的事儿。不久,约瑟芬祖母回信希望能寄给她一些写好的故事,我们挑选了四篇最好的故事,干干净净地誊写了,寄给了她。约瑟芬祖母来信说她还从没读过这样精彩的作品。我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我们的故事太悲了,登场人物几乎独掉了。
“不过,能让巴里小姐高兴实在太不容易了。故事社也能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了,无论做什么都应该以此为目的,这是阿兰夫人常对我们说的。我虽然想尽力为社会做些有益的事,但一玩儿起来就不知不觉地忘到了脑后。长大以后,我也要成为阿兰夫人那样的人,有这种可能吧?”
“我看够呛。”玛里拉答道。她觉得只有这样回答才能更好鞭策和勉励安妮。“阿兰夫人像你这样好忘事儿?真是个无聊的女孩子。”
“阿兰夫人以前也并非像现在这样好呀。”安妮认真地说道。“这是她自己说的。她小时候曾经是个非常顽皮的孩子,总惹乱子,听了这些,我也心安理得了。
“玛里拉,是不是一听说别人以前很坏、很调皮,自己就感到心安理得不好?林德夫人说这样不好,她说她如果听说谁小时候曾经是个坏孩子,她的心灵会受到冲击的。
“以前,曾有个牧师说起过自己小时候,从伯母家的贮藏室里偷草莓奶油馅饼的事,林德夫人说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可能尊敬那位牧师了。
“但是我却不那么看,试想一个人连自己所做的那种事都能说出来,真是太了不起了。如果现在那些做了错事又后悔莫及的男孩子们听说了,会想自己长大了以后也许也会成为牧师的,这样一来,不就成为一种勉励和鼓舞了吗?我就是这么想的,玛里拉。”
第二十七章 虚荣心的报应
第二十七章虚荣心的报应
四月的白天变得越来越长了。玛里拉在参加了妇女协会的聚会后回家的路上,就切身地感受到了这冬去春来的变化,她兴奋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春天的到来同样也给所有的男女老少带来了欢乐。
玛里拉属于那种不太关心自己,总关心别人和社会的人。她脑子里整天考虑的几乎都是妇女协会的事,比如为传教募捐以及礼拜堂铺新地毯等等。她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欣赏着四周的景色,沉浸在一片轻松、舒畅的气氛中。
斜阳之下,被映红的田野渐渐地融入了淡紫色的迷离、朦胧的暮雹之中。小河对岸的原野上,留下了枞树树尖的影子。在林中如镜面一般的泉水周围,挺立着深红色的枫树的花蕾。附近一带的小路两侧,新芽刚刚吐绿,甚至能感受到埋藏在地下沃土之中的生命气息……大地回春,连这个老实、正直的中年女人的内心深处也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脚步也不由得加快起来。
玛里拉很远地就隔着树丛望见了格林•盖布鲁兹。夕阳的阳光从窗户的玻璃上反射过来,像一团燃烧着的火一般耀眼。在收养安妮之前,玛里拉每次参加聚会回来,等待着她的只有冷清清的厨房,可现在不一样了,厨房里有可爱的安妮在盼着她,火炉内的木柴肯定正烧得劈劈啪啪直响。一想到这些,玛里拉就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可是事实却令玛里拉大失所望。玛里拉来到厨房一看,暖炉的火是灭着的,到处都不见安妮的影子。玛里拉既恼火又感到焦虑。安妮答应得好好的,说到五点时会事先把茶准备好的,现在看来只好先脱去外出的衣服,自己动手了,在马歇从田里回来之前,必须把茶准备好。
“等安妮回来,非得狠狠地教训她一顿不可。”玛里拉脸色非常难看,像在发泄似的拼命地用刀削着木屑。刚刚从田里回来的马歇,正坐在以往的位置上,规规矩矩地等着喝茶。
“安妮整天总惦记着和黛安娜编故事,练习短剧,来回徘徊打转转,做些无聊的事,我吩咐的事儿全都给忘光了。这个孩子该清醒清醒了,阿兰夫人夸奖说,像安妮这样聪明、脾气好的孩子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可这又能顶什么用呢?这孩子是各方面都很不错,但假如只考虑些无聊的事情,接下去还不知道她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噢,对了,在今天的妇女协会聚会中,雷切尔还是重复着以前的老一套,我听了很生气。倒是阿兰夫人非常疼爱、关心安妮,为安妮辩解,否则在众人面前,雷切尔也许不会说好话了。安妮的确是个缺点很多的孩子,我也从不否认,可是,毕竟负责教育安妮的是我,而不是雷切尔呀。
“今天我让安妮留下看家,可谁知她又随便地跑出去了,这孩子也真叫人操心,不仅毛病多,而且到现在竟然还不听我的话了。看来以后就更指望不上她了,她太让我失望了。”
“对,对,你说的很对。”马歇虽然肚子饿得不得了,但还是很耐心地顺从着玛里拉。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玛里拉发泄个够。
晚饭准备妥当,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安妮仍然没有回来。
玛里拉阴沉着脸,把盘子洗完,收拾好,然后要到地下室去取东西,这才想起蜡烛放在安妮的房间里,便上楼来到了安妮的房间。她摸着黑儿把蜡烛点着,回过头来突然发现,原来安妮没出去,而是脸朝下正在床上趴着哪。
“怎么回事?”玛里拉吓了一跳。“你睡着了吗,安妮?”
“嗯。”安妮好像心事满腹地回答着。
“怎么,哪儿不舒服吗?”玛里拉关切地来到床边询问道。
安妮似乎永远也不想让别人看见的样子,越发地把头埋到了枕头里。
“没什么不舒服的,不过我求求您,请您到那边去吧,不要看我,我已经陷入绝望的深渊了。班级里谁得了第一,谁作文写得最好,谁参加了礼拜日学校的合唱队都与我无关,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哪儿也不去了,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求求你了,玛里拉,到那边去,别看着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玛里拉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干了些什么?马上给我起来,说个清楚,马上!”
安妮一脸绝望的神情,老老实实地下了床。
“玛里拉,看看我的头发。”安妮用蚊子一样的小声说道。
玛里拉举起蜡烛,仔细地看了看安妮垂下来的那头浓密的头发。
“安妮,头发怎么了?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绿色?”
的确,安妮的头发是变成了绿色,但发根处仍隐约露出了一些红发,看上去非常糟糕,玛里拉不禁有些好笑。
“对,是变成绿色的了。”安妮简直像是在了。“我原以为没有比红头发更糟糕的了,没想到绿头发竟比红头发更令人可怕。啊,玛里拉,我怎么就失算了
呢?”
“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太冷,马上下楼到厨房去,好好说一说,你已经三个多月没惹出什么乱子来了,我还以为你彻底改正了呢,老实交代,你头发到底是怎么了?”
“我染了。”
“染了?把头发染了?我说安妮,难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分辨不出好坏吗?”
“这点我懂。不过,如果能把头发的颜色换了,就是吃点儿苦头,做点儿不好的事我也愿意,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也曾仔细想过。玛里拉,从今以后,我一定做个听话的乖孩子,我准备赎罪。”
“下了决心染发,怎么不染个正经的颜色呢?要是换了我是绝对不会染成绿色的。”玛里拉嘲讽道。
“我并没有打算染成绿色呀。”安妮十分颓丧地说。“我是下了决心想变成乌黑的头发的。但他说过的话,竟然不守信用。阿兰夫人说过,指责对方说慌而没有证据,就不能怀疑人家。可我现在有证据呀,我的头发变成了绿色,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当初却找不到这种证据,所以我巨条件地相信了他的话。”
“他的话?他是谁呀?”
“下午来的一个小贩,我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染料。”
“安妮呀,我跟你说过好几遍了,那种意大利人是不能让他随便到家里来的,你让他进来了?让一个陌生人在咱家转来转去的,会坏事的。”
“我没允许他进到家里来,玛里拉说过的话我记着哪。我在外边把门关好,让他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给我看染料的,而且是个犹太籍的德国人。他的大箱子里装了满满一下子有趣儿的东西,他是为了把夫人和孩子们从德国接来,才这样拼着命地挣钱的。他那样不厌其烦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弄得我有点儿可怜他了,因此,我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好帮帮他,就在那时,我发现了这瓶染料。
“小贩向我保证说,不论是什么样的头发,都能染成美丽的乌黑色,还说怎么洗也不能褪色,他的宣传非常有诱惑力。可是一瓶染料要价75分钱,而我当时只有50分钱。小贩心肠非常好,只给50分钱也卖给了我,因为这是最后一瓶了。
“那小贩一走,我就马上回到了屋里,按照说明书上说的,用旧发刷沾上染发剂,开始染头发,我把一整瓶染发剂都用上了。噢,玛里拉,当我从镜中看到我的头发变成了那种可怕的颜色,简直后悔死了,我真恨自己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虽然你现在感到后悔了,但还要深刻地反省反省,虚荣心的报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应该刻骨铭心地牢记了吧?”玛里拉严厉地说。“必须明白,怎样做才对,先把头发好好洗一洗,试试看能不能洗掉。”
玛里拉说得对,安妮决定赶快去洗一洗试试。她用肥皂和水反复使劲地搓洗,但仍不见一丝效果,看来,小贩说染料不易褪色倒是句真话。
“玛里拉,这可怎么办呢?”安妮急得哭起来。“以前我做的那些蠢事大家都渐渐地淡忘了,这次可算完了,我怎么也解释不清了。乔治•帕伊见到我弄成这副模样,肯定会笑死的。玛里拉,我决不能出现在乔治的面前,整个爱德华王子岛可能属我最不幸了。”
因为染发这件事,安妮整整一个礼拜没出门。每天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洗发剂洗头发。家人以外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黛安娜一个人,她谁也没告诉,可见黛安娜非常守信用,够朋友。
又过了一个礼拜之后,玛里拉做出了一个无情的决定。
“安妮,我看光洗是白费事呀,这么厉害的染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没别的办法了,只有剪头发这最后一招了,你这样的头发是不能到外面去的。”
安妮嘴唇颤抖着,悲痛地叹了口气,低着头去取剪刀了,她也承认只能这么做了。
“玛里拉,最好咔嚓一下子把它都剪掉,这样子太难看了。小说里边曾描写过因患病而掉头发的,或者是为卖掉头发而剪下头发来的女子。如果我是因为这些原因,还能受得了,可我偏偏是因为染坏了才剪掉的。如果对别人说是嫌头发长得碍事才剪掉的,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呢。玛里拉,在你剪的时候,请允许我哭好吗?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场悲剧呀。”
安妮是哭着剪完头发的。剪完之后,便紧忙跑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绝望极了。不过过了一会儿,情绪反倒稳定了下来。玛里拉把安妮的头发几乎全给剪掉了,剩下的只有短短的一点点。安妮气得一下子把镜子翻了过去。
“头发不长出来,我就决不再照镜子啦!”安妮暴躁地叫道。
谁知刚说完不一会儿,她又突然把镜子翻了过来。
“不行,还得照!做了错事就得赎罪呀。每天从这里经过照照镜子,尽管很难看,可是得好好照,不难看就没有想像力了。虽说我的头发是红色的,但我也为它的浓密和弯曲而感到自豪呀。这次可好,连骄傲的本钱都没有了。”
礼拜一,当安妮光着头在学校里出现时,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谁也不知道安
妮剃光了头到底是因为什么。乔治•帕伊觉得安妮就像稻草人一样蠢得要命。
“虽然乔治乱猜乱琢磨我剃光头的原因,可我就是什么也没说。”这天晚上,安妮对玛里拉说着心里话。此时的玛里拉刚刚经过了头痛的折磨,正躺在沙发上休息呢。
“这是对我的惩罚呀,我必须忍耐住。乔治讽刺我,我就宽恕她了。宽恕别人,精神上也感到非常的快乐。
“从今往后,我要全力以赴,争取做个好孩子,决不再胡思乱想了。我长大后,也要成为玛里拉、阿兰夫人和斯蒂希老师一样的善良的人。
“黛安娜说,等我头发稍稍长出来一些后,就用黑色的天鹅绒丝带把头缠上,她说得非常对。玛里拉,我又在喋喋不休地说东扯西了,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您的头还病吗?”
“基本上不痛了,不过,今天头痛得太厉害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必须得找个医生给治一治了。对你刚才说的事儿,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我已经习惯了。”如果说情况有什么变好的话,那就是玛里拉渐渐地喜欢上了安妮的谈话。
第二十八章 倒霉的白百合少女
第二十八章倒霉的白百合少女
“当然了,得由安妮来扮演艾伦[注],我可没有坐着小船到那里去的勇气。”黛安娜说道。
“我也不行。”鲁比•吉里斯哆里哆嗦地说。“如果两三个人一起坐到小船里,小船还能继续往前走,那倒是很好玩的,可是船要是翻了,咱们不就被淹死了吗?那种事儿可不能干,太可怕了,会被淹死的。”
“不过,那样多罗曼蒂克呀。”珍妮•安德鲁斯说。“我可不能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么呆着,我总惦记着船到哪儿了,每隔一分钟就会起来看看,怕船走过了头,这样一来特意追求的那种情调不就被破坏了吗,安妮?”
“可是,红头发的艾伦实在让人感到奇怪。”安妮悲伤地说。“坐小船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也想扮演艾伦,但要真让我来演艾伦可就太糟糕了,还是让鲁比来演吧,她皮肤雪白、长长的头发多漂亮,又是金发。艾伦不就是‘闪亮的头发飘着’吗?艾伦是白百合少女吧,红头发的白百合少女怎么能行呀?”
“安妮的皮肤不也和鲁比一样白吗?”黛安娜热心地说。“安妮的头发和剪掉前比颜色变深了一些。”
“真的吗?”安妮未加索地大声说道,脸上也高兴地泛起了红晕。“我也总是那么想来的,可是如果事实不是那样该多可怕呀,我还没听到别人说我的头发能变成茶褐色呢,黛安娜。”
“差不多,那样可就漂亮了。”黛安娜说,并出神地盯着安妮那如绸缎般光亮的、短短的头发。安妮刺得很光的脑袋上,漂亮地系着黑色天鹅绒丝带。
四个人此时正站在奥查德•斯洛普下边的池子旁,那里被白桦树像防波堤似的包围着。池子的正前方有一个垂钓者用的或者是打鸭子用的小木台,从池子上边伸了出来。鲁比和珍妮在盛夏的过响到这儿来玩儿,安妮也加入了进来。
安妮和黛安娜,这个夏天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个池子边度过的。艾德尔•维尔德过去的故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贝尔家在春天时把后边牧草地的那片小树林给砍伐掉了,安妮还坐在被砍掉的小树墩子上伤心地流过泪呢。这里的温馨氛围曾使安妮陶醉过,幸亏黛安娜劝说,安妮才又振作了起来。
在池子旁边玩很有意思。站在桥上钓大马哈鱼更是妙趣横生。一次她俩把巴里家捕鸭子用的平底小船差一点没给烤焦了。
是安妮提出要排演艾伦的。那个冬天她们在学校里读了但尼生[注]的诗。教育长曾指示说在爱德华岛的学校里,讲授英语时应该提到诗人但尼生。可是学校在讲但尼生时,对他的作品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还对语法进行了剖析,可是学生们对诗的含义的理解程度及对含义的深度的掌握,教师是不太了解的。学生们都感到金发白百合少女、骑士拦洛特、王妃基尼比亚[注]、亚瑟王这些人物栩栩如生,仿佛时刻会出现在身边一样。安妮更为自己没能生在嘉梅罗特[注]暗自感到惋惜,她曾说,那个时代一定非常罗曼蒂克。
对安妮提出要扮演艾伦来玩儿游戏,几个人都非常赞成。把小船从停船场推出来,坐在船上通过桥下,然后再划到池子的转弯处,到达下游尖端,排演艾伦这个路线正适合。
“行了,我来扮演艾伦吧。”安妮很勉强地保证说。安妮对能演主角感到高兴,可是总觉得应该由相应的人来演才合适,她认为自己并不太适合。
“鲁比演亚瑟王,珍妮来演基尼比亚,黛安娜演拦洛特,还需要有人来演艾伦的兄弟和父亲,年老的仆人就不用了。一个人横躺到小船上,就挤得满满的了,两个人就更坐不下了。小篷船的上边也是满满的,连黑色的丝绸棺衣也盖不上了。黛安娜,你母亲有条旧的黑色的披巾吧,正合适。”
黛安娜回家把披巾拿了回来,安妮在小船的上边把技巾展开,然后躺在了上边,闭上眼睛,两手放到了胸前。
“喂,看她好像真的死了。”鲁比小声地有些不安地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安妮,白桦树枝的影子散落到她的脸上。
“我怎么感到怪吓人的,咱们这么演不知行不行,林德夫人看了肯定会说戏剧让你们这么演就糟了。”
“鲁比,林德夫人怎么的?她说这样不行吗?”安妮严厉地说,“这可是林德夫人出生前几百年的事儿了,不这样演能有气氛吗?嘿,该珍妮发挥表演才能了,设计几个动作吧。艾伦已经死了,死人要能哭出来才叫人奇怪呢。”
珍妮的扮相不太漂亮,没有银线外套,只好用一件已经旧得发黄的日本丝绸的钢琴罩子代替;没有白百合,便只好用一只长茎、青白的溪苏代替,冷眼一看还真像回事儿。
“准备好了!”珍妮说。“大家退一下,该与安静的艾伦吻别了。黛安娜这时就该说‘妹妹,永别了’;鲁比说,‘我可怜的妹妹’,你们俩人都要尽量表现出悲痛呀。安妮,哎,我明白点儿了,艾伦此时应该是微笑着,做出横卧的样子,这样行啦,走,到小船上去吧。”
安妮随即上了小船,就在这时船底猛的蹭了一下被土埋上了的旧木桩子,黛安娜、珍妮、鲁比三人目送着小船向桥那边漂去,然后三人立刻向树林走去。戏剧中的拦洛特、基尼比亚。亚瑟王等人要到下游的尖角,去迎接白百合少女。小船在水中慢慢地摇晃着向下游漂去,安妮暂时又沉浸到了浪漫的遐想之中。然而就在此时,一点儿也不浪漫的事儿发生了,小船突然开始浸水了,安妮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艾伦”手里拿着“银线外套”和黑色“棺衣”从船上站了起来陷入了困境之中,她茫然地盯着已经裂开的船底,水咕噜咕噜地浸到了船里,当小船漂到停船场木桩尖端时,又被卡住了,船底被碰碎,船板裂开掉了下来。
安妮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样下去该有多危险呢,不过立刻就会明白了。就这样小船总算漂到了下游的尖角,船内已经浸满了水,船几乎就要沉了。船桨在哪里呀?原来船桨被忘在了停船场。
安妮见状大惊失色,不禁小声哭了起来,可是周围没有人,哭也没有用。安妮吓得嘴唇直哆嗦了,但马上她又振作了起来。获救的机会只有一个。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安妮在第二天对阿兰夫人讲叙昨天的险情时说。“小船漂到桥边时,仿佛是过去了多少年似的,太漫长了。水一点儿一点儿地浸到了船里……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向上帝认真祈祷了,不过我可没有闭上眼睛,上帝能拯救我的办法只有一个,对吧。只要小船能往靠近桥的桩子那边漂过去,我就可以爬到桩子上去,这时我当然要祈祷了。我仔细看了看四周,明白我必须那么做了,我反复祈祷着:
“‘上帝呀,让小船漂到桩子那边去吧,到了那里我就会有办法了。’在这种时候我拼命挑选美好的言辞,几乎是搜肠刮肚说尽了,很快,小船吮当一声撞到了木桩子上,停住了。
“我把技巾和钢琴罩披上,承蒙老天保佑,前边有个大树墩子,我爬了上去,全身上下一点儿也不敢动。后来我从滑腻的桩子上滑了下来,只好用手紧紧地抓住它,当时的那种处境与罗曼蒂克正相反,可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些了,我得小心避免被水淹死,什么罗曼蒂克,怎么样都行呀。
“我又接着祈祷,然后就用力紧紧抓住木桩,可是要想回到陆地上,必须有人来救我才行呀。”
小船抛下安妮,独自漂流而去了,最后沉到了水里。正在下游尖角等候安妮的鲁比三人,看到漂到眼前的船渐渐沉到了水里,吓得“啊”的一声,她们以为安妮也一起沉到水里了,刹那间,三个人面色苍白,惊恐得全身像冻僵了一般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三个人才清醒过来,大声叫着向树林拼命跑去,横穿过街道,然而在桥的四周没有看到安妮的身影。
此时的安妮,处境异常危险,必须紧紧抓住木桩不松手。她看到了鲁比等三人朝着她哭喊着,她想不久她们就会来救她的,现在必须咬牙坚持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这个倒霉的白百合少女,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她们几个为什么没来呢?跑到哪里去了呢?三人难道都吓昏过去了吗?如果这样下去谁也不来救……”安妮的手、脚都僵硬了,疲惫不堪,再也抓不住了……怎么办呀。
安妮的脚下,有什么东西的粘乎乎的影子在蠕动着,周围还有可怕的绿水。她的身体颤抖着,最初她决定不惊动它们,并开始做临终前的各种各样的想像。
就在安妮的手腕、手指尖疼痛得几乎要忍受不住之时,基尔伯特•布莱斯划着安德留斯家的小船从桥的下边朝这边划来。
他突然看到了脸色苍白正在水中挣扎着的安妮。危难之时安妮的脸上仍浮现着轻蔑的表情,灰色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见状大吃一惊。
“安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他大声喊着。
没等安妮回答,他划着小船飞快赶到桩子边,伸出手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安妮只好拽着他的手爬到了船上,然后用两只手抱着沾满稀泥的、湿淋淋的披巾和钢琴罩,生气地坐下来。在这种难堪的状态之下,对于安妮来说,再想保持住往日的威严已经相当困难了。
“怎么回事?安妮!”基尔伯特拿起了船桨询问说。
“我在扮演艾伦。”安妮冷冷地说,眼睛并没看基尔伯特。“我坐在小篷船里,要到嘉梅罗特去,小船后来浸水了,我就爬到了桩子上,我叫喊着让她们几个来救我的,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停船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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