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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山墙的安妮

_7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加拿大)
“你怎么知道她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她从窗口发送信号过来了。她是用蜡烛和厚纸板发送信号的,就是把蜡烛放在窗边,再让厚纸板一会儿遮住烛光,一会儿挪开,这样一闪一闪的,通过闪光的次数明白信号的意思。这是我琢磨出来的点子,玛里拉。”
“是吗,是吗。”玛里拉大声地说道,“玩那种信号,早晚会把窗帘都点着的。”
“哪能呢,稍稍注意点儿就是了。这个游戏非常有趣,玛里拉。蜡烛闪动两次就是‘在吗’,三次就是‘是’,四次是‘不’,五次表示‘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立刻过来’。刚才黛安娜亮了五次烛光。我急得心里直痒痒,想尽快知道她找我是什么事。”
“现在你用不着痒痒了。”玛里拉挖苦道,“去是可以去,不过十分钟后就回来,好吗?”
安妮在十分钟后果真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和黛安娜商量事儿,对安妮来说
实在是比让她倒立还难受,但她还是最大限度地活用了时间赶回来了。
“玛里拉,你猜是怎么回事?明天是黛安娜的生日,她母亲对我说,放学后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她家住上一宿。还说黛安娜的堂兄弟、堂姐妹也要从新布里基坐着厢式雪橇来。明晚在公民会堂将举行由讨论俱乐部主办的音乐会。他们是为了听音乐会而来的,我和黛安娜也要去。可以吗?玛里拉,我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再紧张也没有用,我说你不能去,最好是老实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再说俱乐部主办的音乐会都是很无聊的,毫无任何意义,小孩子不能到那种地方去。”
“我觉得俱乐部的活动是很正经的,没什么无聊不无聊的。”安妮可怜巴巴地说。
“不是说它不好,可是晚上去体验什么音乐会的滋味,整个晚上出去瞎走,实在叫我不放心。一个小孩子满脑子尽想些什么呀,巴里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还让黛安娜去。”
“可是,明天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呀。”安妮几乎要急得哭起来了。“黛安娜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呀,她的生日可不是寻常琐事呀。普里茜•安德鲁斯说要背诵《晚钟不要在今宵敲响》,这是一首歌颂崇高的道德的诗篇,听了非常有益,然后合唱队将演唱四首歌曲,是像赞美歌那样的,听说牧师也要参加,我不撒谎,他还要登台演讲呢,一定是和传教时差不多吧。求求你了,玛里拉,就让我去吧。”
“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快点儿,擦完了长筒靴子就赶快睡觉吧,已经八点多了。”
“还有,玛里拉,还有一件事。”安妮仍不死心,想最后再试一试。“巴里太太对我说可以睡在客厅,是我求她让我在客厅的床上睡觉的,在那儿睡觉相当体面吧?”
“这是你央求人家,人家不好意思推托罢了,快点儿,安妮,快点儿睡吧,别再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安妮悲伤地上了二楼。这时,刚才一直躺在长椅子上打瞌睡的马歇睁开了眼睛,冲着玛里拉说:“玛里拉,最好还是让安妮去吧。”
“我看不行。”玛里拉回敬道,“到底是谁管教孩子,是你,还是我?”
“不,不是我,当然是你喽。”马歇不得不承认道。
“所以呀,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对,这个,我根本没管什么闲事呀,更没干涉过你的意见,只不过我的意思是让安妮去好些。”
“哥,看来照你的意思就是安妮要到月亮上去,你也会同意的。”玛里拉嘲讽道,“只在黛安娜家住,我兴许还能答应,可是要去参加音乐会,我可不能同意。那样她会得感冒的,结果会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个礼拜也不能安静下来。比起哥哥来,我非常熟悉那孩子的性格,我了解那孩子的长处和短处。”
“我还是觉得让安妮去好。”马歇顽固地反复坚持着。他虽然不擅长争辩,但他得意的是自己从来不改变自己的看法,能始终如一。玛里拉叹了一口气,束手无策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晨,安妮正在厨房收拾早饭的饭桌,马歇吃罢早饭,起身要去仓房干活儿,临出门前又对玛里拉说:“玛里拉,我看最好还是让安妮去吧。”
一瞬间,玛里拉脑海里闪过了种种想法,但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辣味十足地回敬道,“知道了,哥哥无论如何都坚持让她去,我也没办法,那就让她去吧。”
安妮听了这话,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拿着的抹布还滴答滴答地直往下滴水。
“玛里拉,玛里拉,请您把刚才那句动听的话再说一遍。”
“说一遍就够了!这都是马歇的主意,再这样我就撒手不管了,你在别人家的床上睡觉,又要半夜从热呼呼的公民会堂来到寒冷的外面,你就是得了肺炎也跟我无关呀,都是马歇的过错。你还是个小孩子,在外边肯定会不管不顾的。”
“噢,玛里拉,我尽给您找麻烦了。”安妮像道歉似地说道。“污渍我争取在上学之前用去污粉擦掉。噢,玛里拉,我就是想去听音乐会,越去不上就越苦恼。我还一次没听过音乐会呢,在学校里大家一唠起音乐会的事儿,我就总有一种被隔离在圈外的孤独感。玛里拉,我当时那种心情您是不能理解的,可是马歇他能理解我,我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跟他说,这有多好啊,玛里拉。”
安妮过于兴奋了,当天就把学习放松了,抄写落在了基尔伯特的后面,心算又被超出了一大截,但是一想到音乐会和客厅的床,屈辱感也多少有些淡化了。安妮和黛安娜整整一天谈论着这件事,若是被菲利普斯老师发现的话,她们俩肯定会挨罚的。
亚邦里的讨论俱乐部冬季每两周聚会一次,这之前还举办过几次免费的文娱活动。当晚的音乐会是为了赞助图书馆而召开的。每张入场券10分钱,规模相当大。亚邦里的青年们已经练习了好几个礼拜了。学生们因为自己的哥哥或者姐姐要参加演出,所以对音乐会的关心比一般人强一倍。九岁以上的小孩几乎全都要去听音乐会,只有查理•斯隆的父亲和玛里拉一样,认为小孩子去参加音乐晚会不好,怎么也不让去。查理•斯隆在下午上课时,用语法书遮着脸大哭了一场,几次兜不想活了。
放学后,安妮变得越发兴奋起来,情绪几乎达到了最高潮。安妮和黛安娜享用了最上等的好茶,然后一起到二楼黛安娜的房间里整装准备参加晚上的音乐会,两个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黛安娜把安妮的刘海儿向上卷成了高而蓬松的最新式样,安妮则用发带给黛安娜系了个别人不会的漂亮结。接着,两个人又试着把后边的头发梳成了各种样式,忙乎了半天总算梳洗打扮完了。两个人脸蛋红红的,兴奋得两双眼睛炯炯有神。
安妮头戴简朴的黑帽子,穿着袖子紧紧的不太合身的手工做的灰布大衣。黛安娜则头顶着一个时髦的毛皮帽子,身着一件漂亮的上衣。和黛安娜相比,安妮总觉得有点寒酸,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决定用想像来解决这一差距。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黛安娜堂兄妹米勒兄妹俩从新布里基来了。于是,大家一起登上铺满麦秸和毛毯的箱式雪橇出发去听音乐会了。
雪橇在通往公民会堂的路上一走起来,轧得地面的积雪吱嘎吱嘎直响。满天的晚霞显得格外的绚丽多彩。覆盖着厚雪的丘陵和圣•劳伦斯湾深蓝色的海水被晚霞镶上了金边,宛如用珍珠和蓝玉石制成的巨大的钵中,注入了许多葡萄酒和火焰。雪橇的铃声和欢笑声好像森林里的小矮人们嬉戏打闹一般回响在路旁的各个角落。
安妮一边出神地欣赏着一路上大自然的杰作,一边感叹地对黛安娜说,“黛安娜,不知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是在做美梦。能看出我和平常一样吗?我似乎觉得和平常不大一样,在脸上也反映出来了吧?”
“真的,你今天是变得挺漂亮,皮肤的颜色好像也特别的美。”刚被堂兄妹表扬过的黛安娜也想夸奖一下别人。
那天晚上的音乐会征服了每一位到场的观众,安妮和黛安娜的心情比参加音乐会之前更加激动。
普里酋•安德鲁斯身穿新做的粉色丝绸裙子,雪白的脖子上佩带着珍珠项链,头发上还装饰着真正的石竹,据说是菲利普斯老师专门从城里邮购来的。
普里茜首先登台朗诵起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登上发滑的梯子》。精彩的朗诵把安妮感染得如醉如痴,激动得不禁哆嗦起来。接着,合唱队演唱起了《温柔优雅的雏菊在九霄之上》。安妮双眼望着会堂的顶部,仿佛那里画着天使的湿绘壁画似的。然后萨姆•斯劳恩对《苏加利是怎样让母鸡抱窝的》的角色进行了解说,这个作品在亚邦里这样偏僻的村落,也是过了时的、不能令人接受的东西。但因为安妮太能笑了,所以周围的观众也受感染笑了起来。再接下来,菲利普斯老师上场,慷慨激昂地表演了马克•安东尼在凯撒的遗体前[注]发表的演说。每到一个段落停顿处,他总要瞅上普里茜•安德鲁斯几眼,使安妮产生了一种如果有人带头的话,就是当众倒立也可以的感觉。
可是,惟有一个节目安妮不感兴趣,那就是基尔伯特的朗诵。当基尔伯特•布莱斯开始表演《莱茵河的比根》的时候,安妮高举起罗达•马雷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在基尔伯特朗诵完之前,一直埋头阅读着。表演结束后,黛安娜连手都因为鼓掌拍痛了,可安妮却好像变僵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11点钟了。大家疲惫不堪,但都很兴奋,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剩下的只能凭回忆来消遣了。房间里的一切都仿佛睡着了似的,里面很暗,静得鸦雀无声,安妮和黛安娜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客厅,这是个细长形客厅,穿过它可以进入会客室,客厅里暖烘烘的,非常舒服。暖炉内残火的亮光仍隐约可见。
“咱们就在这里脱衣服吧,热乎乎的,挺舒服。”黛安娜说道。
“哎,我说,今天音乐会真是太过瘾了,站在舞台上表演节目那种感觉一定很不错,什么时候咱们也试试,黛安娜?”
“那当然了,不过,我们要试,得有高年级学生的赏识和推荐。基尔伯特•布莱斯他们就常表演,不仅仅是因为比我们大两岁吧,安妮为什么总是对基尔伯特做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呢?当朗诵到‘还需要一个人,但不是妹妹’时,基尔伯特还停顿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安妮看了一眼呢。”
“黛安娜,你我都是知心朋友,我不希望你对我说起那个人的事。”安妮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寝准备好了没有,咱俩比试一下怎么样,看谁最先跳上床。”
黛安娜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穿着白色睡衣的两个人,穿过细长的客厅,进了会客室的门,同时跳上了床。不知是什么在床上动了一下,好像是挣扎似地叫了一声,接着,又听到谁含糊不清地说道:“噢,上帝呀!”
安妮和黛安娜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下的床,跑出房间去的,稍稍清醒之后,两个人一边哆嗦着,一边蹑手蹑脚地下了二楼。
“哎,是谁呀,怎么回事?”安妮压低声音道,由于寒冷和害怕,她的下牙和上牙嘎吱嘎吱咬得直响。
“一定是约瑟芬祖母。”黛安娜笑得都喘不上气来了。“安妮,不知为什么你怎么惹着她了呢?她是约瑟芬祖母呀,她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糟糕的事儿。”
“约瑟芬祖母是谁呀?”
“是我父亲的伯母呗,现在住在夏洛特凡,是个很了不起的老奶奶,大约有70多岁了,祖母曾说要来我家住几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祖母这个人很讲究,总爱挑毛病,今晚这件事,肯定会惹她生气的。啊——,只好和米尼•默伊睡了,米尼•默伊的睡相总是那么随便。”
第二天早晨,约瑟芬•巴里小姐没能在早餐中露面。巴里太太亲切微笑着说道:“昨天晚上很快活吗?我原来打算等你们回来后再睡觉,后来,约瑟芬祖母来了,就让她上了二楼。不大一会儿,困劲儿上来了,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你们没弄醒祖母吧?黛安娜?”
黛安娜没说什么,只是在桌子的下半部和安妮会心地笑了笑。吃罢早饭,安妮便告辞回家去了,这以后巴里家发生的麻烦她一点儿也不清楚。
傍晚,安妮受玛里拉差使到林德夫人家去办事,才知道自己又闯了祸。
“听说你和黛安娜昨晚上差点吓死巴里的伯母,有没有这回事?”林德夫人口气严厉地审问道,眼睛里还闪着神秘的光。“巴里太太刚才去卡摩迪的途中顺便到我家来了一趟,她感到非常为难。今天早晨一起来,巴里的伯母就大发了一顿脾气,约瑟芬•巴里要是被惹急了,可没什么好结果,她现在已经和黛安娜一句话也不说了。”
“那不是黛安娜的错,全怨我。”安妮内疚地说道:“是我说的要比试一下,看我们俩谁最先跳上床。”
“果然如此。”林德夫人心里着实得意了一番,因为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我寻思就是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才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唉,巴里的伯母本来预定要在这儿住上一个月的,可这样一来,也就再住一天,明天就要回去了,而且还气势汹汹地扬言道如果可能的话,今天就要回去,本来说好了她要为黛安娜付一个学期的音乐课费用,但像这样没有正经的姑娘就什么也不能给了,这对巴里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巴里的伯母很有钱,所以巴里总是千方百计地尽量不得罪她。当然了,巴里太太并没有这么说过,是我看出来的,人总是要通情达理的嘛。”
“我运气真不好。”安妮叹息道。“我总是把事情搞糟,让自己和朋友们陷入麻烦,为了朋友献出生命我都心甘情愿,不过,为什么事情会成这样呢?”
“你这个孩子呀,就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很容易冲动,什么事连琢磨也不琢磨,脑子里有个想法,也不考虑一下就要马上付诸行动,鲁莽行事肯定是要吃亏的,俗话说的好‘鸟飞之前要先左顾右盼,没摔跤之前要先准备好拐杖’,特别是跳上会客室的床之前应该注意一下才是呀。”
林德夫人对自己的诙谐比喻有些得意,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可安妮却板着脸,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她来说,事情弄到这步,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呢?
从林德夫人家一出来,安妮便横穿过结满霜柱的田野,直奔奥查德•斯洛普去了,在后门正好碰见了刚刚出来的黛安娜。
“是约瑟芬祖母生气了吗?”安妮悄声地问道。
“是呀。”安妮强忍着憋住了笑,并耸了耸肩,然后好像有点儿不安地望了望紧闭门扉的起居室方向。
“祖母气得火冒三丈,我被她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说像我这样的粗野无礼的孩子她从来没见过,还说养育出一个我这样的姑娘,作为父母的应该感到羞耻,吵闹着无论怎样也要回去。她说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让父母也跟着我受牵连呀。”
“这都怨我,你为什么不对她说出来呢。”安妮好像逼问似地说道。
“你以为我会做出那种事?”黛安娜有些不高兴了。“安妮呀,我这人告密、背后搬弄是非的事儿从来不干,所以把责任全揽到了我自己身上。”
“我来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来解释那件事的缘由的。”安妮毅然决然地说道。
黛安娜瞪着眼睛盯着安妮。“安妮,你还清醒吗?看你这架式,好像要吃了我。”
“别吓唬人了,虽然我非常胆怯,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们替我受过,这是我的过错,我是来坦白的,幸好,我对坦白已经习惯了。”
“祖母她在房间里,如果非要进去,那就请吧。要是换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去,而且我觉得进去也没有什么效果。”
尽管黛安娜示意安妮不要自投罗网,可安妮还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起居室,站在门前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声音。
约瑟芬•巴里小姐是个瘦瘦的,长着一张严肃面孔的老太太,她坐在暖炉前,用一种怨恨、粗暴的动作织着东西,显然火气一点儿也没消,金丝边眼镜后面,一双眼睛闪着炯炯的目光盯着来人。
巴里小姐起初还以为是黛安娜呢,脸上有些不高兴,但定睛仔细一看,在那儿站着的却是个铁青着脸,大眼睛的女孩儿。她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坚定的勇气和惊恐不安交织在一起的神色。
“谁呀?”约瑟芬•巴里小姐免去客套突然问道。
“我是格林•盖布鲁兹的安妮。”安妮紧紧地攥着双手,哆嗦着回答道:“我是来坦白的。”
“坦白?”
“对,坦白。昨晚的事应该怨我,是我出的主意,黛安娜根本不会想到这个主意,黛安娜是无辜的,您责备她是不公平的。您能明白吗?”
“不!你跳上来的时候,黛安娜想都不想也跳了上来,在一个规规矩矩的家竟能发生这种事!”
“我们只不过是闹着玩儿呢。”安妮也不甘示弱地继续辩解道,“我都这样道歉赔罪了,可以请您原谅我们了吧。特别是您应该原谅黛安娜,请您让她去上音乐课吧,黛安娜说她非常非常想学音乐,她越想越苦恼,我很清楚朝思夜想的事不能实现该是多么的痛苦。您要是非要出出气的话,那就冲我来吧,我经常挨批评,和黛安娜比起来,我习惯多了。”
从巴里小姐的眼神看,她的怒气已经差不多消失了,眼睛很有趣地一闪一闪的,但声音仍旧很严厉。
“闹着玩可不是什么好理由啊,我小的时候可没像你们这样闹着玩过。你想想我经过长途跋涉累得疲惫不堪,好容易躺下想好好休息一下,睡得正香时,两个女孩子跳了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不知道吧?”
“想像得出您一定是吓了一大跳,非常生气是吧,可是,请您也听听我们的意见,老奶奶您如果有想像力的话,请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试试看。当时,我们没想到床上会有人在睡觉,所以您一喊,吓得我们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情绪一下子变得非常坏,而且,尽管我们被允许在客室睡觉,但事实上根本没睡成,老奶奶您在客室已经休息惯了,而我这个孤儿如果没能享受到这个以前从没有过的荣誉,那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请您想像一下。”
安妮说到这里,巴里小姐的怒气已经全消了,甚至还笑出了声。正在阳台徘徊,一直担心着的黛安娜一听见笑声,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几年没用了,我的想像力大多已经锈住了,连你们都觉得我可悲可叹了吧,据说这是看法的问题呀。来,坐在这儿,跟我说说关于你的事儿。”
“对不起,老奶奶,您似乎是个相当有趣的人。我虽然想说,可现在还不行,我该赶紧回去了,看样子,您阂之间能谈得来。
“是玛里拉•卡斯巴特小姐收养了我,并把我管教得规规矩矩的。她是个非常善良、热情的人。为了教育我,她竭尽了全力,所以请不要把我犯的错误归罪于卡斯巴特小姐。另外,在临走前,能不能告诉我您是否原谅了黛安娜,是否按照预定计划留在亚邦里。”
“如果你能常来唠唠的话,就按你说的办。”巴里小姐痛快地保证道。
当天晚上,巴里小姐把一个银制的手镯作为礼物送给了黛安娜,还告诉黛安娜的父母把装好的旅行提包又打开,拿出了里面的行装。
“很想和那个叫安妮的孩子交个朋友,可惜今天只呆了那么一会儿。”巴里小姐坦率地说道:“那孩子很有趣儿,一上了年纪,就很少有有趣儿的人来看我了。”
巴里小姐延长了预定的一个月的住期。由于安妮的缘故,她的情绪好多了,比起平时来,不满、牢骚和歪理也变少了,安妮和巴里小姐竟然成了一对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临回城时,巴里小姐对安妮说,“安妮,以后如果进城的话,一定要顺便来我家作客,那样,我就留你住在我家,让你睡在客室里。”
“巴里小姐实质上是阂心心相印的。”安妮事后对玛里拉说。“我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倾心沟通的人没有几个,可实际上并非这样,能阂在心灵上交流的人太多了,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呀!”
第二十章 想像力的捉弄
第二十章想像力的捉弄
春天又来到了格林•盖布鲁兹,这是加拿大独具特色、美丽。变化多端的季节。从四月到五月,人们每天都在尽情享受着泥土的芳香,呼吸着略带几分寒意的清新空气,依依眷恋着被晚霞染成粉色的天际。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恋人的小径”里,枫树的新芽刚刚吐红。“德鲁亚德泉”的四周,羊齿草也冒出了如卷发一般、惹人喜爱的嫩绿小脑袋。塞拉斯•斯劳恩农场背后的原野,白色。粉色的星状山楂花几乎同时从茶色叶子底下露出了笑脸。
一天下午,天空泛着金黄色。校内的学生们都采山植花玩儿去了,直到黄昏,大家才手里拿着、篮子里拎着山植花嬉笑而归。
“人要是生长在一个没有山植的国家里,该有多可怜呀。”安妮说道。“黛安娜说也许会有更美、更好的东西,可是没有想到山植花是这么美丽。玛里拉,黛安娜还说如果根本就不知道山植是什么样,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我想呀,什么是悲哀,这就是最大的悲哀。连山植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也没有看到过,还不觉得遗憾?这不是个悲剧吗?玛里拉。
“玛里拉,我告诉你说,你猜我把山植花当成什么了?我把它当成去年夏天凋落的花的灵魂了,那里就是天国呀。
“今天我玩得非常快活。在老井附近有一片长满苔藓的洼地,我们在那儿吃的午饭,那是个非常浪漫的地方。查理•斯隆向亚蒂•吉里斯提出挑战,比试跳跃老井,结果是亚蒂•吉里斯跳了过去。既然接受了挑战就只有去履行,大家都这样,现在这种‘挑战游戏’可流行了。
“菲利普斯老师把采来的山植花全锻给了普里茜•安德鲁斯。我听见老师说,‘可爱的东西要献给可爱的人’,虽说这话是老师引用书上的,可我想,这证明老师是有想像力的。也有人送给我一束山植花,可我板着脸拒绝接受,他是谁我不能说,他的名字我决不能说,我已经发过誓了。
“我们用山植花编成花冠,装饰在帽子上,回家时,大家拿着花束和花冠,两个人站成一排,唱着《我的家在山岗上》向街道走去,那情景真让人激动。塞拉斯•斯劳恩山地的人们都跑出来看热闹,过路人也都停住脚步盯着我们看,嘿!我们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你们做出了那种蠢事,当然要轰动了!”玛里拉说。
山植花开过之后,紫花地了又怒放了。“紫花地丁渊”都被染成了紫色。安妮上学途经这里时,总是用一种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迈着虔诚的脚步从这里走过。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从这里走过,我就有一种即使基尔伯特或者别人谁得了第一名我都不在乎的感觉。”安妮对黛安娜说。“可是一到学校,我就又会陷入到争强好胜的苦恼之中,我好像拥有多种性格,所以有时我想,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才总惹事,要是只有一种性格的安妮该有多好,不过要真是那样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六月的一个晚上,安妮坐在东厢房的窗边。果树园掩映在粉色的花丛中。“碧波湖”上游的沼泽地里,青蛙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夜空。四周充满了紫苜和枞树的浓郁芳香。安妮先是做功课,后来,天暗了下来不能看书了,便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雪白女王”那片模模糊糊的枝头,一边陷入了幻想,仿佛“雪白女王”的枝头又长出了沉甸甸的硕大花朵。
东厢房和从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墙壁依旧是雪白,针包也和以前一样坚硬,黄椅子照例气派地站立着,但是房间的气氛却和从前不同了,让人感到有某种朝气蓬勃的新个性浸透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它和那些女学生的书物、裙子以及丝带形成的那种氛围完全不同,和那个插着苹果花、放在桌子上的缺边的青花瓶也没有太大关系。在这个房间里到处充满了小主人生气勃勃的日夜梦幻,虽然用手触摸不到,却能用眼睛感觉到它存在的形式。它用温柔的月光和彩虹织锦把原本很煞风景的房间整个装点了起来。
不一会儿,玛里拉手里拿着刚熨过的安妮上学用的围裙快步走了进来,她把围裙搭到了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这天下午,玛里拉的头痛病又犯了,疼痛止住后,她已是精疲力尽了,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全垮了。
安妮非常同情地望着玛里拉说:
“我要能代替你头痛就好了,我从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你我会甘心受罪的。”
“还不是你把家务都留给了我,也不让我歇歇。今天你的活于得不太顺当,和平时比差错太多,连马歇的手绢也没浆洗,晚饭吃的馅饼在烤炉里热的时候,都烤焦了也没取出来,平时都是取出来就端到餐桌的,我觉得你今天的做法好像不对头。”
头痛好了之后,玛里拉总爱奚落、挖苦安妮一番。
“啊,真对不起。”安妮似乎很内疚地说。“把馅饼放进了烤炉之后,我就把它忘到了脑后,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怪不得吃饭时我觉得好像缺少了点儿什么呢。
“今天早晨你把家务留给我时,我还决心好好做,不再胡思乱想了,把馅饼放进烤炉之前,一切还都好好的,可是后来,我终于经不住诱惑又幻想起一名英俊骑士骑着一匹黑马把我——被关在塔上的公主营救出来的故事,把烤馅饼的事儿忘得一于二净了。
“给马歇浆洗手绢我可一点儿也记不得了。在熨烫的时候,我正想着给新岛起个什么名字呢。新岛就在小河的上游,是我和黛安娜发现的。岛上长着两棵枫树,小河分成两支从岛的两侧缓缓流过。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就叫它‘维多利亚岛’吧,不是很好吗?我们是在女王[注]陛下诞辰的那天发现这个岛的,我和黛安娜都宣过
誓要忠诚于女王陛下。
“馅饼和手绢的事儿都怪我不好,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我想做个名副其实的好孩子。去年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玛里拉,你还记得吗?”
“没想出有什么特别的。”
“今天不是我来到格林•盖布鲁兹的纪念日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呀!对我来说,它是个人生转折点,对你来说它当然不那么重要。我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了,我感到非常幸福,是呀,虽然我也吃了不少辛苦,不过辛苦我一会儿就忘得干干净净了。玛里拉,收养了我你后悔吗?”
“不,不后悔。”玛里拉非常干脆地答道。坦率地说,安妮没来时,连玛里拉自己都奇怪,那时每天打发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
“是呀,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安妮,要是功课做完了,你能不能到巴里太太家去一趟,把黛安娜围裙的纸样借来?”
“可是……可是……,天已经黑了!”安妮似乎不愿意去。
“天黑了?这不才是黄昏吗?而且以前天黑了以后,你不也总出去吗?”
“我明早起早去吧,玛里拉。”安妮向前探着身子说,“明天天一亮我就起来,立刻就去,玛里拉。”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安妮?我今晚要用,要给你裁新围裙,现在你马上就去,快点!”
“那我就得绕着街道走。”安妮说着磨磨蹭蹭拿起了帽子。
“绕着街道走?你打算白白耽误30分钟?今天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从‘幽灵森林’那边穿过去!”安妮歇斯底里地喊道。
玛里拉吃惊地看着安妮:
“什么‘幽灵森林’?你是不是神经出毛病了?‘幽灵森林’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灵森林’就是小河那边的针枞林。”安妮小声说道。
“净瞎说!哪有什么‘幽灵森林’,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不是听说的,”安妮坦白道。“是我和黛安娜随便想像出来的。我们想像树林里有魔鬼,觉得这样很有趣,从四月份就开始想像了。
“‘幽灵森林’这名字很罗曼蒂克吧?给针枞林起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相当阴暗,使人联想到了一种恐怖凄惨的情景。我想像出有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小河那边,一边走,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谁家死了人,她就会出现在那里。随后,在艾德尔维尔德附近,又出现了被杀死了的孩子的幽灵,从后边悄悄地把冰凉的指尖伸向过路人的手。啊!玛里拉,只是这么想想我就吓得透心凉了。还有一个没有脑袋的男人在小路上徘徊,枯树之间的骸骨也瞪着眼睛。
“啊!玛里拉,太阳一落山,谁知道‘幽灵森林’里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不敢去呀,白衣女人肯定会从树后边伸手来抓我的。”
听安妮说完,玛里拉也吓得呆了,张着嘴一动不动。
“你这种孩子真少见!安妮,你不是说过你决不相信你的那些愚蠢的想像吗?”
“我没说信,”安妮结结巴巴地说。“在白天我不相信这些,可是天一黑下来,感觉就不一样了,天黑是幽灵出来的时间。”
“什么幽灵,根本就不存在,安妮。”
“什么呀,确实真有,玛里拉。”安妮挺起身子说道。“见过幽灵的人可都是些规规矩矩的老实人。查理•斯隆的奶奶说,在查理爷爷死后一年的一个晚上,她还看见老爷爷赶牛呢。我是听查理说的,查理奶奶不会说瞎话吧?她可是个虔诚的教徒。
“还有托马斯大婶的父亲,一天晚上,他被一只浑身是火的羊追到了家,据说那只羊的脑袋只和一层皮连在一起,耷拉着,那羊是他哥哥的灵魂,来告诉他说他九天之内必死,虽然九天之内他没死,可是两年之后他死了。所以说这种事是千真万确的,还有鲁比•吉里斯……”
“安妮,要是你再提这些我可不饶你。”玛里拉口气强硬地插嘴说。“以前我就怀疑你的什么想像力,你现在竟变得疑神疑鬼的了,我可不能不说你了,你现在马上给我到巴里太太家去,还必须从针枞林经过,我看这样对你会成为有益的教训的。还有,如果再说什么‘幽灵森林’如何如何,我绝不饶你。”
这时任凭安妮怎样哭泣、求情也是白费了。安妮说她对针枞林那里感到害怕,其实也并非她说谎,她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太阳落山之后的针枞林,对于安妮来说简直是个比地狱都令人可怕的地方,可是玛里拉似乎并不同情她,她把被“幽灵”吓得缩成一团的安妮拉到了泉边,命令道:
“赶快过桥,到有女人哭叫恨头亡灵的森林中去吧。”
“不!玛里拉,这……这太过分了。”安妮抽泣着说道。“我要是真被白衣女人抓走了可怎么办呀?”
“你只好去碰碰运气了。”玛里拉无情地说道。“我说过的事,什么时候都是认真的,你懂吗?什么幽灵,纯粹是你胡思乱想出来的,这次让你尝尝乱想的苦头,向前,快走!”
安妮只好硬着头皮迈开双脚踉踉跄跄地跑过了桥,哆哩哆嗦地向前面充满恐怖的小路走去。
安妮从心里对自己的想像力感到后悔,她觉得好像黑暗之中到处隐藏着魔鬼妖怪,都要伸出冰凉、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吓得发抖的自己。虽然说,创造出那些所谓鬼怪妖魔的就是安妮自己,可是当她看见白桦树皮顺着风势从洼地上“嘶——嘶——”地飞舞起来时,安妮被吓得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了。古树互相摩擦挤蹭,发出了一种类似的叫声,安妮额头上直冒冷汗。黑暗中蝙蝠在头上飞来飞去,呼啸而过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安妮提心吊胆走到了威利阿姆•贝尔家的田地附近,这时好像觉得是被成帮成群的白衣妖魔追赶似的,她拼命奔跑着,当跑到巴里家厨房门口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大口喘着粗气说要借围裙纸样。
不巧这时黛安娜不在家,所以她也没有借口在这里磨赠,又只好返回了那条恐怖的小路,安妮闭着眼睛往前跑着,心想要是真的碰到了白衣妖魔,就一头冲向树木,撞个头破血流算了。她挣扎着连滚带爬地过了桥,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哆嗦着长出了一口气。
“你好像没被妖魔抓住呀!”玛里拉还在故意逗她。
“啊!玛里拉,”安妮被吓得上下牙直打架、嘎嘣嘎嘣作响,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敢乱想了,能在普通的世界生活,我就满足了。”
第二十一章 弄巧成拙
第二十一章弄巧成拙
安妮放学回来,把石板和教科书一放到厨房的桌子上,便忧心忡忡难过地说,“林德夫人说的真对,这个世界确实充满了相遇和别离呀。”
说完安妮又用被泪水湿透了的手绢擦了擦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这是六月份最后一天里的一幕。
“今天上学我多带了一块手绢,这有什么不好吗?我就有预感今天肯定会用上的。”
“真没想到菲利普斯老师辞职会使你难过得擦眼泪竟用了两块手绢?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玛里拉问道。
“我好像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哭的,”安妮想了想说道。“大家都哭,我也就跟着哭了。鲁比•吉里斯好像中了邪,她说自己最讨厌菲利普斯老师了,平时也总是这么说,可是当菲利普斯老师登上讲台刚要致辞告别时,她便第一个大声哭了起来,于是,女孩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哭了。
“我极力想忍住,我想起了菲利普斯老师让我和基尔伯特,也就是男孩子坐在一起;他在黑板上写我名字时还不加‘E’字母;他还说像我这样不会几何的孩子他头一次碰到。总之,我讨厌他,可是想不哭却忍不住,我也只好哭起来。
“就连珍妮•安德鲁斯这种人,一个多月前还说,要是菲利普斯老师不干了可太好了,她不会掉一滴眼泪的等等。可是怎么样,数她哭得最厉害,还从弟弟那儿借手绢擦眼泪——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嘛,她弟弟就没哭,说没有必要带上手绢,也就一块也没带。
“噢,玛里拉,我都悲痛到了极点了。
“菲利普斯老师向我们做了非常精彩的告别演说,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别的时刻终于来到了’,真感人肺腑,连老师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泪花了呀,玛里拉。我们上课时说话,在石板上画老师像,拿老师和普里茜的事儿开玩笑,太不应该了,现在良心都受到了谴责,感到后悔莫及。我也像米尼•安德鲁斯那样是模范生就好了,真的,米尼丝毫也没有觉得良心上受到了什么谴责。
“女孩子们放学后也是哭着回来的,大家情绪刚刚有点儿安定,没想到才过了两三分钟,查理•斯隆又说了一句‘找们分别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大家便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太伤心了,玛里拉。不过,从现在开始有两个多月的暑假,我不致于会陷入绝望的深渊的,对吧?另外,今大我还遇见了刚下火车新来的牧师夫妇。菲利普斯老师一走,我的情绪糟透了,不过我对新来的牧师夫妇产生了一些兴趣。牧师夫人长得很漂亮,但并不是美得超凡脱俗。她虽然长得很美,可我认为她很丑,因为她是个坏的榜样。林德夫人说,从新布里基来的牧师人人穿着流行服装,影响很坏,
“牧师夫人好像穿着漂亮的灯笼袖蓝色细软薄毛布裙子,戴着装饰着蔷薇花的帽子。珍妮•安德鲁斯说穿灯笼袖衣服对牧师夫人来说是庸俗的,根本不相称。我从来不说那种不体谅别人的话。玛里拉,不过我非常理解她渴望穿灯笼袖裙子的心情,首先因为她才嫁给牧师不长时间,对她不宽容点儿,她不太可怜了吗?听说在牧师馆准备好之前,他们要暂时住在林德夫人家。”
这天晚上,玛里拉说要去还冬天借的缝被子的框子,跑到林德夫人家去了。其实到林德夫人家去即使没有理由也没有什么关系,而玛里拉也和亚邦里的人们一样,有着可笑的弱点,这就是其中的理由。
还是这天晚上,又有好几个人都把从林德夫人家借的东西还了回来,甚至连好些认为借出去就还不回来的东西也都还回来了。在一个很少发生什么重大事件的小村庄里,怎么说新任的牧师都是令人新奇注目的,而且,何况牧师还有位结婚不久的夫人,就更让亚邦里的人们坐不住了。
被安妮称为缺乏想像力的前牧师本特里牧师,做了18年牧师,当初到亚邦里来时就是个光棍儿。亚邦里好事儿的人们,每年都热心为他撮合,但最终也没有成功。牧师一个人过着孤独的生活,在这一年的二月份去世了。他也许确实在传教方面不那么擅长,但对于那些长年习以为常的人们来说,他仍是值得深深怀念的。
从那以后,每个礼拜日,一个又一个候补者接踵而至,交替宣讲教义。亚邦里教会的信徒们要求他们各尽所长,进行多样化的宗教性表演,信徒们从中来评价这些各种各样的候补者。
然而,评价牧师也不仅仅是长老们的事,在卡斯巴特家传统固定的席位角落里,一本正经地坐着红头发女孩安妮,她也持有相应的意见。她和马歇热烈讨论起来,而玛里拉认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批评牧师都是不对的,所以没有加入到讨论之中。
“我想史密斯这个人还是不行,马歇。”这是安妮最终下的结论。“林德夫人说,靠他讲话的那种样子根本就不行。我想他最大的缺点和本特里牧师同样,缺乏想像力。相反,托里却想像力多得过剩,阂的‘幽灵森林’一样,想像与现实太过于离谱了。林德夫人说托里的神学造诣还不够深,格雷沙姆是个非常好的人,对待信仰特别虔诚,爱说笑话,在教会里常常引人发笑,没有所谓的威严,牧师还是要有点儿威严的,对吧,马歇。
“我认为马沙尔的端庄表现倒是充满了魅力,但林德夫人说他是个独身,又没订婚。她已经做过了各种调查,认为年轻、独身的牧师不行,因为他或许会和教区的哪个人结婚的,那样一来就成了大问题了,林德夫人把上述这些人都逐个考虑过了。
“最后确定阿兰来做这里的牧师太好了。他传教很有风趣,祈祷又很认真,很称职。林德夫人说,不能说阿兰完美无缺,但只用年薪750元能请来位不错的牧师已经相当勉强了。他还通神学,对涉及教理的所有提问能对答如流。林德夫人还说她连牧师夫人娘家的人都认识,他们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里的女人们都擅长于各种家务。在林德夫人看来,丈夫精通熟悉教理,妻子则勤于家务,牧师的家庭真是个理想的组合呀。”
新来的牧师夫妇是一对新婚的年轻好人,他们把牧师这个毕生的事业当成了自己的理想工作,他们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亚邦里的居民的热烈欢迎。理想崇高、坦率直爽、快活的青年牧师和成了牧师馆的主妇、性格爽朗、温柔、热情的小个子夫人,在亚邦里的老人、小孩中间,都很有人缘。
安妮只见过阿兰夫人一面,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安妮又找到了一个知音。
“阿兰夫人真好,”一个礼拜日的下午安妮对玛里拉说道。“她是教过我的老师中最棒的一个。阿兰夫人首先说她认为在课堂上只有老师提问是不公平的,我也这么说过几回,是吧?阿兰夫人说学生喜欢提什么问题就可以提,不必拘束,所以我就提了一大堆问题,我呀就是擅长提问题。”
“是呀。”玛里拉用力点了点头。
“向我提出问题的只有鲁比•吉里斯,她问礼拜日学校今年夏天是不是也搞郊游活动,因为这个问题和在班级上做的事毫无关系,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太好的提问。不过,阿兰夫人听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微笑。阿兰夫人笑起来美极了,一笑就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要是有两个小酒窝就好了,我比刚来时虽说胖了一些,但还没胖出酒窝来,我要是有了酒窝,也会给人一种好印象的。
“阿兰夫人说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必须努力给人一种好的影响。她非常热情地对我们讲了各种各样的事儿,我以前还不知道宗教竟然这么有趣儿。宗教这种东西,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它令人心情焦躁、郁闷,但经阿兰夫人一讲解就一点儿也不枯燥无味了。我要是经常受阿兰夫人这样薰染,也真想成为一名基督教徒,但像贝尔校长那样的基督教徒实在让人讨厌,我宁可不当。”
“这么乱讲究贝尔老师,可不对呀!”玛里拉用一种可怕的声音说道,“贝尔老师是个非常好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看上去他一点儿也不快活。若是能成为一个好人,我就整天快快活活唱着歌,蹦蹦跳跳的,虽然阿兰夫人认为不能总是欢呼雀跃地过日子。牧师夫人若是那样做的话,当然还是有点不合适的。
“不过,我知道一见到阿兰夫人,我就会想自己要是个基督教徒该多好呀,尽管阿兰夫人说过,如果不是基督教徒也照样能够进天国,但我想还是成为基督教徒的好。”
“我想在近日邀请阿兰夫妇来喝茶。”玛里拉想了想说道。“是呀,下礼拜三前后正好,不过这事儿绝对不要对马歇讲,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个借口躲出去的,虽然他和本特里牧师相处得很熟,无话不谈,可是要让他陪新来的牧师喝茶,他准会不干的。新牧师夫妇刚到的那天,把他吓得简直要死了。”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安妮保证说。“不过,玛里拉,到了那天,我也去烤些喝茶时吃的蛋糕行吗?为了阿兰夫人,我想做点什么,我只会比较熟练地做些点心,是吧?”
“可以烤点儿夹心蛋糕。”玛里拉也保证说。
礼拜一和礼拜二,格林•盖布鲁兹紧张拼命地忙活起来,邀请牧师夫妇喝茶这么重大的事儿,怎么能败在亚邦里其她主妇的手下呢?安妮兴奋快活得都蹦了起来。
在礼拜二的傍晚,安妮和黛安娜坐在洒满了黄昏余晖的“德鲁亚德”泉旁的红石头上,两个人一边把带有胶的冷杉树脂的小树枝浸到水中玩着,一边说着知心话。
“全部准备妥当了,黛安娜,剩下的就只有明天早上由我做蛋糕,还有喝茶以前由玛里拉做发酵粉饼干了。我和玛里拉这两天忙得要命,邀请牧师夫妇喝茶责任重大,我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呢。
“噢,黛安娜,真想让你到我家的贮藏室去看看,嘿,太壮观了,里边有鸡肉的果冻拼盘和冻牛舌。果冻有红、黄色两类,还有奶油冰淇淋和柠檬馅饼、樱桃馅饼,小甜饼也有三种,这还不算,还有水果点心和玛里拉拿手的黄杏子果脯,这是为了请牧师夫妇喝茶专门采来制作的。接下来就是重油蛋糕阂做的夹心蛋糕,还有就是刚才说的饼干。
“还准备了新烤好的和稍有些陈的两种面包,牧师的胃很弱,容易消化不良,也许享用不了刚烤出来的面包吧。听林德夫人说,当牧师的大都有消化不良的症状,不过,阿兰叔叔当牧师还没多长时间,我想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损害。
“一想到我要做夹心蛋糕,身体内就变得冰凉,我要是做砸了可怎么办呢?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被一个用夹心蛋糕做成的魔鬼追赶来的。”
“没事儿,肯定会成功的。”黛安娜给她鼓劲儿说。黛安娜一到这种时候总会出来为安妮打气壮胆的。“两个礼拜前,在艾德尔威尔德,不是吃过一块夹心蛋糕吗?那个确实很好吃呀。”
“可是蛋糕这玩意儿,你说要好好做它,它准会失败的。”安妮叹了口气,便让涂上了厚厚一层胶的冷杉树脂的小树枝漂浮在水上了。“唉,听天由命吧!只是不能忘了加入小麦粉。啊,黛安娜,快看,多美的彩虹呀,我们要是一走,德鲁亚德来了,会把彩虹当成围巾用的。”
“什么德鲁亚德呀,它根本就不存在呀。”黛安娜说。
因为黛安娜的母亲也听说了“幽灵森林”的事,非常生气,从那以后,黛安娜就尽可能不让自己展开幻想的翅膀去随意想像了,她甚至认为最好还是不相信德鲁亚德这玩意儿。
“可是,不是立刻就能想像出来它的存在吗?我每天晚上睡觉前总是望着外边,妖精德鲁亚德真的在这儿坐着,她是不是把泉水当成了镜子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呢?早晨有时我还注意看看在露水上边有没有留下妖精的足迹哪。喂,黛安娜,这回你相信德鲁亚德的存在了吗?别放弃想像呀。”
礼拜三的早晨终于到来了,安妮昨晚兴奋得一夜没睡好。天刚蒙蒙亮,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昨晚在泉水边玩,被泉水弄得湿淋淋的,所以患了重伤风,只要没发展成肺炎和别的病,安妮就非进厨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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