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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山墙的安妮

_5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加拿大)
“这么不讲情面呀,玛里拉?”安妮困窘地说道。然而,玛里拉却再也不想搭理她,早已关上了门出去了。
礼拜三的早晨天气特别好,好像是专门为了郊游准备似的。格林•盖布鲁兹的周围,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庭院里百合花的芳香乘着微风,从门窗飘进屋内,送来了祝福,然后又飘向了走廊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洼地里的桦树似乎在等待着东厢房安妮像往常一样的问候,正欢快地随风摇摆着。
可是,东厢房的窗边却没了安妮的影子,玛里拉去送早饭时,安妮正在床上坐着呢,嘴唇紧紧地闭着,眼睛一闪一闪地,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板着一张铁青的脸。
“玛里拉,我坦白。”
“行呀。”玛里拉放下了饭菜,这次玛里拉居然又成功了,然而成功的滋味却是苦涩的。
“那么就说给我听听吧,安妮。”
“我把紫晶别针带出去了。”安妮怯怯地说道,听上去好像是在背诵似的。“和玛里拉出去时一样,是戴着出去的。我刚见到它时,还没有那种念头,可是戴在胸前一看,感觉非常的漂亮,终于经不住诱惑,便带到了外面。我想,要是戴上了真正的紫晶别针,自己不就变成了科迪利亚•菲茨居拉尔德侯爵夫人了吗?我和黛安娜曾一同做过蔷薇果项链,但和紫晶别针相对比,真是有天壤之别!
“所以,我就拿了别针到了外面,想尽情地幻想一番,并且在玛里拉回来之前,再拿回来放好。虽然我觉得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但估计也过了很长的时间。我戴着它过街道,拐了个大弯就赶紧往回返,经过‘碧波湖’上的小桥时,想再一次好好地欣赏一下别针,便轻轻把它摘了下来,在阳光的映照下,别针闪闪发光特别耀眼,于是,我便倚在桥上看得入了迷,哪知一不小心,别针从手指间滑落到水里,闪烁着紫光渐渐地沉下去了,沉到了‘碧波湖’的湖底。玛里拉,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玛里拉听了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安妮把自己最重要的别针拿出去弄丢了,竟然一点不感到后悔和良心受到谴责,还毫不在乎地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安妮,你惹了这么大的祸,竟然还如此无动于衷,真气死人了!”
“我知道反正早晚得受罚,还不如痛快点,早点罚完了,我好去参加郊游。”安妮不慌不忙地说道。
“还提郊游!不许去郊游!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就这样也不足以平息我心头的愤怒!”
“什么,不准去郊游!?”安妮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玛里拉的手。“您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如果我坦白了,就可以出去了。噢,求您了。无论如何我也想去呀,所以才坦白了。您怎么罚我都行,惟独这个请您免了吧。求您了,让我去吧,或许我再没有机会吃到那冰淇淋了。”
玛里拉毫不客气地使劲甩开被安妮抓紧的手。“怎么央求也没用,安妮,还是那句话,就是不许你去!明白吗?我不想再听你说一句话了!”
安妮很清楚,一旦玛里拉下了决心,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安妮失望了,绝望了,她紧握双拳,尖叫一声扑到了床上,不顾一切地扭动着身体,哭喊不止。
玛里拉哪受得了这个,赶紧从房里逃了出去。
“这孩子肯定是发疯了,要是正经的孩子绝不会轻易地做出那种事,若不然,那她就必然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孩子。唉!该如何是好呢?还是雷切尔说得有道理呀,现在我是骑虎难下,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只好挺下去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为了解除烦恼,玛里拉便拼命地于起活来,实在没什么可干的了,就去刷阳台和加工牛奶的架子。这些都本来没有必要刷洗,但玛里拉不干就受不了。
中午饭准备妥当后,玛里拉来到楼梯口招呼安妮吃饭,不一会儿,安妮泪流满面地出现在扶手处,悲伤地看着玛里拉。
“安妮,快下来吃午饭。”
“我不想吃午饭,玛里拉。”安妮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道。“我什么也不能吃,我现在胸口问得难受,人痛苦的时候怎么能吃进东西呢?不过,如果您对惩罚我这件事感到后悔的话,我会原谅您的,我真的什么也吃不下,特别是炖肉、青菜之类。”
受到强烈刺激的玛里拉,不得不返回厨房,冲马歇发起了脾气。马歇被弄得很狼狈,尽管这样,心里还是同情着安妮,但又不能不维护玛里拉。他就这样,在玛里拉和安妮中间左右为难,受着夹板气。
“安妮是不对,这是肯定的。她本来就不该把别针拿出去,现在又撒谎胡说一气就更不应该了。”马歇说道。但看到碟子里盛的原封不动的炖肉和青菜。他又可怜起安妮来了。
“玛里拉,那孩子还很小,多么天真、活泼、可爱呀,她那么盼望去郊游,而你却非不许去,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够了,哥哥。我想即使这样,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宽大了,而且,那孩子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这是最令人担心的。要是安妮真的认错的话,或许还能有救。哥哥你也不是不明白,你心里琢磨些什么从你脸上都能看出来。”
“你说的不对,那孩子还小。”马歇有气无力地反复辩解。“都是因为你以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再宽容,没有好好地管教她。”
“现在不就是请你出马管教吗?”玛里拉反驳道。
若是平时这样被玛里拉责备,马歇是绝不会答应的,可这次他却一声未吭。午餐吃得非常清静,胃口好的只有被雇来帮工的居里•布特一个人,这更加触怒了玛里拉。
吃完午饭,收拾利索后,玛里拉发酵上面粉,又喂了遍鸡,这才想起礼拜一从妇女协会回来时戴的黑边的外出用的披肩有一小块开线了。“对,缝补一下。”玛里拉自言自语地说着。
披肩就放在皮箱中的盒子里,玛里拉拿起披肩,从窗边的常春藤间透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了被披肩卷着的一件东西上,那是什么,一闪一闪地发着紫光。啊!原来是紫晶别针!别针的金属夹子缠在披肩里面的线上了。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玛里拉自言自语道。“原以为沉到巴里家水池池底了呢,可这不是在这儿好好的吗?别针没被拿出去弄丢呀,那孩子究竟打算干什么?格林•盖布鲁兹难道中了邪不成?一定是我礼拜一取披肩时,随便放到衣柜上了,而别针也被钩挂到披肩上了,肯定是这么回事。”
玛里拉拿着别针,来到了东厢房,但见哭累了的安妮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窗边,痴痴地望着外面。
“安妮•杰里,我找到别针了,原来它钩挂在带黑边的披肩上了,是我刚才发现的。”玛里拉冷静地说道。“今天早上你编造的那几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不是说过不坦白就不让我出来吗?”安妮似乎疲倦地回答道。“所以我就决定编几句瞎话,我以为如果那样,就能去参加郊游了。昨晚上床之后,就开始考虑怎样坦白,并尽量想编得有点儿意思,为了不忘掉这些瞎话。我反复地练习了好几遍,可结果还是没能参加郊游,我的努力也最终成了泡影。”
玛里拉不由得笑了起来,同时,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安妮了。
“安妮,对你这个孩子我真是服输了,不过,我明白了,你没撒谎,安妮说的话应该相信。当然了,坦白没做的事也是不对的,这些都怨我。那么安妮,如果你能够原谅我,我也原谅你,从今往后,我会更加疼爱你的。来来,快点儿准备去郊游吧。”
安妮猛地跳了起来。“玛里拉,还能来得及吗?”
“没问题,才两点钟,大家也就刚刚才集合起来,而且距下午喝茶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呢。快洗洗脸,梳梳头,换上方格花布衣服,点心我已经预备了许多,都给你放到篮子里了,还有,我让居里准备了马车,让他送你去。”
“太好了!玛里拉。”安妮兴奋得高喊起来,然后飞似地去洗脸了。五分钟前,她还沉浸在极度的悲哀之中,还在想要是没降临人世该有多好,可是现在却突然又喜从天降,高兴得她不知怎样才好。
那天晚上,疲惫不堪的安妮怀着说不尽的满足,回到了格林•盖布鲁兹。
“噢,玛里拉,我的情绪好极了。这句话是我今天才学会的,梅莉亚•爱丽丝•贝尔曾用过这句话。它很能准确地表达出我的实际感受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精彩美妙。茶水清香可口极了,品完茶后,哈蒙•安德留斯大叔在‘碧波湖’中为我们准备了一只小船,让我们每六个人一组轮番乘坐着绕了一圈儿。安妮•安德留斯差点掉进水池里,幸亏大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不然的话,冒冒失失、毛手毛脚的,肯定会淹死。这要是换了我该多好呀,差点被淹死是不是很罗曼蒂克呀,时不时地对别人讲一讲,多带劲儿呀。
“另外,我还吃了冰淇淋。呵!那味道,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总之是美味无比呀。”
那天夜里,玛里拉一边缝着衣服,一边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给马歇听了。
“是我弄错了,这也算是个很好的教训吧。”玛里拉坦率地总结说。“不过,一想到安妮坦白的事儿,我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孩子在某些地方真让人不能理解,但我想她肯定会有出息的,你信不信?只要有这孩子在,我们就不会觉得无聊、
寂寞。”
第十五章 挫折
第十五章挫折
“多美的一天哪!”安妮说完,做了一个深呼吸。“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生活该有多快乐呀,没能看到今天或者今天还没出生的人该多可怜呀。当然,今后还可能有这样的日子,但今天这个日子是体验不到了,能经过这么美丽的道路去上学真是我的福气。”
“比从街道走强多了,那边到处是灰尘,又晒得厉害。”黛安娜也附和着,同时又瞅了瞅装着饭盒的提篮,心里盘算着要是把令人垂涎的三张草莓奶油馅饼分给10个女孩子的话,一个人能吃上几口。
亚邦里学校的女学生们一向是把自己的午饭分给大家吃,要是一个人独吞了,或者和知心朋友俩吃了,就一定会被终生贴上“小气鬼”的标签。可要是把三张馅饼分给10个人吃,那么每个人就只能吃到一点点了。
安妮和黛安娜每天上学路上的景色的确很美,安妮觉得无论怎样幻想也幻想不出这样浪漫的景致来。
从格林•盖布鲁兹的果园往下走,一直到卡斯巴特家农场尽头的树林,是到后面牧场放牛的必经之路,又是冬季运送柴草的通道。安妮来到格林•盖布鲁兹还不到一个月,就给它起了个可爱的名字——“恋人的小径”。关于这个名字,安妮曾向玛里拉解释道,“其实并非真的有恋人在那里倘佯,它只是我和黛安娜正在看的一本精彩故事书,我们俩也想重温一下那个故事中的一切,多好听、浪漫的名字呀!有恋人在那里漫步、私语,它使您浮想联翩,我真打心里喜欢那条小径,在那里,不管您是大声喊叫,还是陷入沉思,都不用担心别人会把您当成是精神错乱者。”
每天清晨,安妮从家里一出来,便踏上这条“恋人的小径”,一直走到小河边,在这里和黛安娜会合后一起上学。从这往前不远,是几棵枝繁叶茂呈拱门状的枫树,两个人每次从它的下面通过时,安妮总是兴奋不已地自言自语道,“枫树真善于交际呀!‘沙沙、沙沙’地总是低声唠个没完没了。”
来到独木桥边,离开小径,然后再走过巴里家背后的旱田,便可以看见“紫花地了渊”了。这个“紫花地丁渊”就在安德留斯•贝尔家私有林的林阴处,一个叫做“绿色的小酒窝”的地方。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紫花地了开放的季节。”安妮对玛里拉说。“每逢春天来临,便有成千上万朵紫花地了竞相怒放,放眼望去,好看极了,这是黛安娜告诉我的。玛里拉,您能想像出那种情景吗?我呀,一想到它,就兴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黛安娜说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擅长起名字的孩子。她自己哪怕只有一个拿手的本事就够知足的了。
“不过,‘桦树道’这个名字却是黛安娜起的,黛安娜说她也琢磨出个名字来,于是我就把起名权让给了她,但要是让我起名字的话,就不会起‘桦树道’这种名字,而要起个很富有诗意的名字。‘桦树道’这种名字任何人都能想像得出来,不过,我觉得‘桦树道’称得上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了。”
实际上,这些并非言过其辞,凡是到过这里的人们也都有同样的看法。细细的小道从长坡上缓缓而下,蜿蜒曲折地延伸着,并从贝尔家林中穿过。阳光经茂密的绿叶过滤照洒下来,如同钻石芯一般没有一丝污点。小道的两侧,林立着成排的白桦树,树下生长着羊齿草、伯利恒星、野生君影草以及火红草,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芳香。百鸟争鸣,时时传来美妙悦耳的旋律。微风携带着欢歌笑语从树梢间轻轻拂过。如果稍稍定下神来,偶尔还能看到兔子在穿来跑去,能让安妮和黛安娜安静下来的地方还真不多见。
顺着小径下到谷地,穿过大街,再翻过长满枞树的山丘,眼前便是学校了。
亚邦里学校是座白色的建筑物,房檐较低,窗户很大,里面看上去非常坚固、宽敞。教室里排放着旧式的书桌,桌面是个盖子,能开能关,上面刻满了三届学生的名字第一个字母和俏皮话。
学校远离喧闹的街道,其背后是片不太引人注意的枞树林和一条小河。每天清晨,学生们便把牛奶瓶浸泡在这条小河里,到了中午,准保又凉又好喝。
九月一日这天,玛里拉虽然把安妮送到了学校,但心里仍然犯着嘀咕。“安妮这孩子性格古怪,能和别人合得来吗?平常好动的她上课时能规规矩矩的吗?”
也许是玛里拉多虑了吧,傍晚,安妮竟得意扬扬地回来了。
“我好像已经喜欢上这所学校了。”安妮一放下书包就报告说。“不过,我对菲利普斯老师的印象却不太好,他总是不停地用指尖理着胡须,还不时地冲着一个叫做普里茜•安德鲁斯的女生眉目传情,普里茜今年已经16岁了,按理说应算是成年人了,据说她明年准备报考夏洛特丹的奎因学院,现今正在努力地学习,迪利•波尔特说老师已经迷上了普里茜。
“普里茜呀,皮肤生得非常细嫩洁白,茶色的带卷的头发梳成了高髻。她的座位是在教室后面的长椅子上,我们老师也总是坐在那里,老师说他是为了检查督促普里前的学习才坐在那里的。可是鲁比•吉里斯却不相信,她曾看见老师有一次在普里茜的石板上写过什么,普里茜看后,脸一下子红得像西红柿一样,吃吃地笑个不停。鲁比•吉里斯断定老师写的肯定是和学习无关的内容。”
“安妮•杰里,你要是再这样出口不逊地评论老师,我可不答应啊。”玛里拉严肃地说。“送你去上学,不是为了让你去批评老师的,老师那么耐心细致地教你们,你们应该加倍努力学习才是,而不应该放学一回来就在背后说老师的坏话。明白吗?我可不喜欢你染上这种坏毛病,在学校就应该成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是吧?”
“我可是个非常乖的学生呀。”安妮自豪地说。“我没像您说的那样糟糕。在班上,我和黛安娜是前后桌,座位就在窗边,从那儿能够俯瞰到美丽的‘碧波湖’。学校里有很多情趣相投的女孩子,中午休息时,我们大家就在一起玩耍,而且总是玩得兴高采烈的。能和这么多朋友一起玩,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不过,我和黛安娜俩仍然是最要好的一对,而且从今往后也不会改变,我就是崇拜黛安娜。
“学习上我比大家落后了一大截,别人都学五年级的课程了,惟独我还在啃四年级的课本,总觉得有些丢人,但是,类似我这样丰富的想像力的孩子却一个也没有,这是显而易见的。
“今天,我们上的课分别是文学、地理和加拿大史。菲利普斯老师把我的名字拼得乱七八糟,还把尽是错号的我那块石板举得高高的,好像生怕大家看不见似的,我真是害羞极了。玛里拉,您不觉得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学生谨慎地对待更好些吗?
“还有,我今天向鲁比•吉里斯要了一个苹果,索菲亚•苏伦把一张写有‘我送你到家门口,你不介意吧?’的精美的粉色卡片交给了我,并约好明天再还给她。另外,迪利•波尔特把她的玻璃珠戒指借了我整整一下午。玛里拉,把咱家阁楼里旧针包上的那串珍珠给我一些好吗?我也想做几个戒指玩玩。
“噢,对了,玛里拉,普里茜曾对别人说我的鼻子长得很好看,被米尼•麦克法逊听见了,是珍妮•安德鲁斯告诉我的。玛里拉,被人夸奖长得好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呢,听后觉得有点儿不知所措。玛里拉,我的鼻子真的长得那么美吗?我知道只有玛里拉才能对我讲实话。”
“是的。”玛里拉冷冷地回答道。说实在的,玛里拉的确很欣赏安妮的鼻子,但只藏在心里,从来没打算说出口。
这是三个礼拜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一切镀乎进展得十分顺利。
九月的一个凉爽清晨,安妮和黛安娜又同往常一样,愉快地跑向了“桦树道”。
“我估计基尔伯特•布莱斯今天可能要来上学了。”黛安娜说,“夏天他一直都住在新布兰兹维克的堂兄家里,只是礼拜六晚上才回来。他可以称得上是个地道的美男子,而且,他特别喜欢逗女孩子玩,我们全都被他欺负住了。”与其说是被欺负住了,倒不如说是甘心情愿受欺负,这从黛安娜的声音里就能听明白。
“基尔伯特•布莱斯?是不是在阳台墙上巨大的相爱伞下和朱丽叶•贝尔的名字并列书写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不过,我对朱丽叶倒并不怎么感兴趣。”只因为是安妮,黛安娜才努了努下巴。“我听说基尔伯特曾用朱丽叶的雀斑来背诵过小九九。”
“哎呀,快别提雀斑这茬儿了。”安妮困窘地低声央求道。“我长的就是满脸雀斑,是不是看上去很难看呀?基尔伯特把男生和女生的名字并列写在相爱伞下,好像大家都是他的臣下,可以任他摆财的,要是谁把我的名字也和男生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就好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谁也不会那样做的。这个我心里有数。”
安妮叹了口气。她讨厌自己的名字被写出来,但矛盾的是,若这种危险性完全不存在,她又会感到十分委屈。
“没那样的事。”黛安娜很不同意安妮的观点。黛安娜的一双黑眼睛和一头乌发,早就把亚邦里村少年们的心弄乱了。因此,写有黛安娜名字的相爱伞已经有半打了。
“这些名字大多都是开玩笑时写上的,安妮也不要自卑,因为查理•苏伦正喜欢着安妮呢。查理对他母亲说,安妮在学校里脑袋最聪明,一个人与其脸蛋长得好,还不如脑袋聪明更好。”
“你说的不对,根本没有那样的事。”安妮还是女孩子气十足。“我看还是脸蛋长得漂亮好。另外,我最讨厌查理了,他总是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简直不能令人忍受。要是把我的名字和查理的名字写在一起的话,那可就糟了。当然了,能在班级里在学习成绩上排第一名我会感到很高兴的。”
“从今天起,咱们就和基尔伯特在同一个班级了。以前,基尔伯特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今后,我肯定他还会力争第一的。基尔伯特快14岁了,但他还在学习四年级的课程,四年前,他父亲生病需要到阿尔伯特州去疗养,基尔伯特也被带去了,他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回到亚邦里之前,他没正经念过一天书。看来,今后要继续保持第一名很困难呀,安妮。”
“那太好了。”安妮急忙说道。“快14岁的学生在只有九岁。十岁的孩子的班级里取得第一,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是吧?昨天,我拼读‘喷出’这个单词时取得了第一名,乔治•帕伊虽然也是第一名,但他是偷看了教科书才取得的。不过,菲利普斯老师却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因为他当时正瞟着普里茜呢,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要是他知道我在用冷冷的眼神轻蔑地看他的话,他肯定会像西红柿一样来个大红脸的。”
“帕伊姐妹俩都很滑头。”黛安娜一边翻过街道的围栏,一边愤愤地说。“昨天,就是乔治的妹妹伽迪把自己的奶瓶放到我平常取放奶瓶的小河的那个地方了,真不像话。”
当菲利普斯老师在教室后面指导普里前的拉丁语时,黛安娜凑到安妮耳边小声说道。“安妮,那个就是基尔伯特。就是在过道正对面的同一行坐着的那个,他是个美男子吧?你好好看看。”
安妮按着黛安娜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此刻,那个成为话题人物的基尔伯特•布莱斯正不动声色地要把自己前桌的鲁比•吉里斯的金发长辫用夹子往椅子靠背上夹呢。
基尔伯特个头很高,长着一头茶色的卷发和一双茶色调皮蛋式的眼睛,脸上总浮现出一丝要捉弄人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老师点名叫鲁比•吉里斯上前面去进行演算,鲁比刚站起来便立刻惨叫了一声,椅子也被弄倒了,想必是把头发连根都拔了出来。大家闻声全都朝鲁比的位置望去,菲利普斯老师气得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上去非常可怕,鲁比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基尔伯特赶紧把夹子藏了起来,然后假装认真的样子看着历史书。事情暂时平息了一段时间后,基尔伯特又开始转向了安妮,他不断地做着滑稽可笑的怪相,还一个劲地朝安妮暗送秋波。
“基尔伯特确实是个美男子。”安妮悄悄地对黛安娜说道。“不过,他看上去非常厚颜无耻,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孩子就那么使眼色,有点太失礼了。”
哪知道,这刚刚是开始,真正的闹剧还在后面呢。
那天午后,菲利普斯老师正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为普里茜•安德鲁斯指导着代数问题,别的学生大多也都在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的啃着青苹果,有的在向同学窃窃私语着,有的在自己的石板上作着画,有的则用根细绳系着蟋蟀让它在通道上跳来蹦去,基尔伯特•布莱斯从刚才起就拼命想引起安妮•杰里对自己的注意,但每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这时的安妮早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两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从窗口眺望着“碧波湖”的蓝色姿容,访惶、徘徊于仙境般的梦幻王国,被眼前这美丽景色完全征服了。
基尔伯特从前做的捕捉女孩子视线的游戏从来没有失败过,所以他恼羞成怒,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下巴尖尖的、长着一双大眼睛、满头红发,和其他女孩子迥然不同的安妮朝他这边看!于是,他便隔着过道伸出手,一把抓住安妮的长长的辫子尖,然后用刺耳的声音低语道:“胡萝卜!胡萝卜!”
这次,安妮看到了基尔伯特令人讨厌的一面,而且连正幻想着的美梦也被他一点不剩地搅灭了。安妮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冒着怒火,狠狠地瞪着基尔伯特,随之竟委屈得流出了眼泪,一边哭,一边喊道,“你,你竟敢欺负我?这么欺负人,还使用这种残酷的手段!”
接着,安妮拿起石板照着基尔伯特的脑袋“啪”地就是狠狠地一击,石板当时就断成了两截。
学生们可喜欢看热闹了,这次又是特别的有趣,可是当他们看到这一幕时,全都“啊”地一声吓呆了,事后才知道是虚惊了一场。
黛安娜一瞬间好像停止了呼吸,有些歇斯底里的鲁比•吉里斯故意放声大哭起来,托米•苏伦张着嘴呆若木鸡,好不容易提来的蟋蟀也给放跑了。
菲利普斯老师沿着通道大步走了过来,把手放在安妮的肩上,指头好像都要掐进了她的肩膀里。
“安妮•杰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生气地吼道。
安妮一声不吭,就是不回答,在众人面前说自己被诬蔑为“胡萝卜”,她死也不干哪。基尔伯特却满不在乎地张嘴说,“老师,是我不对,刚才我和安妮开了个玩笑。”
可是菲利普斯老师根本没有理会基尔伯特。
“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这样发脾气,报复人可真让我感到遗憾!”老师接着冲安妮吼道,“安妮,到讲台上来,一直给我站到放学为止!”
对安妮来说,受到这样的处罚要比鞭打强多了,可是,老师一宣布罚站,安妮那颗极敏感、极脆弱的心似乎比鞭打还要难受。但最终她还是沉着一张苍白、僵硬的脸遵从了。
菲利普斯老师取来粉笔,在安妮头上的黑板上写道:“安妮•杰里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安妮•杰里务必改掉自己的坏脾气!”接着,他又为不懂得笔记体的一年级学生念了一遍。
直到下午放学后,安妮一直被罚站在这行字下面。她既没有眼泪,也没因害羞而低下头,只有愤怒的火焰在全身熊熊燃烧,也多亏了这股冲天的怒气,才使她忍受住了这奇耻大辱。无论是黛安娜同情的眼神,还是查理•苏伦愤慨的摇头,还有乔治•帕伊居心不良的嘲笑,安妮都一律用愤然的目光和因激动而胀红的脸去回敬。而对基尔伯特•布莱斯则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她发誓绝不再看他一眼!绝不再跟他说一句话!
学校一放学,安妮便扬着头,飞似地冲了出来。基尔伯特站在阳台的出入口想挽留住她一会儿。
“喂,安妮,我拿你的头发乱开玩笑,伤了你的心吧?实在是对不起了。”基尔伯特小声地道歉说,听口气他在深深地反省着自己做错的事。“实在对不起了。你能原谅我吗?”
安妮轻蔑地和基尔伯特擦身而过,似乎既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的话。
一边在路上走着,黛安娜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用半分责备。半分敬佩的口气说:“安妮,你怎么能那样呢?”黛安娜暗想,要是自己的话,肯定不会无视基尔伯特的哀求的。
“我绝对不会原谅基尔伯特怖莱斯的。”安妮毅然决然地说。“还有一件使我气愤的事是老师写我的名字时,竟忘掉了加上‘E’!黛安娜,我的脖子简直被套上了一条铁的项链。”[注]
黛安娜一点儿也听不懂安妮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这是在指什么可怕的事情。
“基尔伯特只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千万别介意。”黛安娜规劝道。“基尔伯特对所有的女孩子都开玩笑,他曾嘲笑过我头发长得傻黑傻黑的,说我是乌鸦,而且,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基尔伯特给别人赔礼道歉呢。”
“说你是乌鸦和说我是胡萝卜简直是两码事呀。”安妮把这事看得很重。“基尔伯特伤透了我的心。黛安娜!我真像是窒息了一样难受。”
这以后,如果什么事都不发生的话,像这样“令人窒息”的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但有了第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
山丘上的针枞树林和广阔的草地虽说都是贝尔家私有的地盘,但亚邦里的学生们午休时常常到这里来玩。从这里可以清楚地望见菲利普斯老师住宿的伊文•莱特的家,一旦发现老师出来了,学生们便会一溜烟地朝着学校跑去,可是,从这里到学校的距离是从莱特家到学校距离的三倍多,所以即便怎样拼命地跑,学生们还常常比老师晚到三分钟左右。
“胡萝卜”事件的第二天,菲利普斯老师按照惯例,决定整顿纪律。午休之前宣布,等他返回来时,全体学生都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谁回来晚了,谁就受罚。
那天中午,全班的男生和几名女生像往常一样,又到贝尔家的针枞树林去了。学生是为了玩松油才去的。黄色的松油凝固物真好玩,学生们在林间草地上慢慢地走来走去,寻找着松油,不知不觉时间很快地流逝过去了。头一个注意到老师的,是像往常一样爬到老松树顶的吉米•格罗巴,他大声地惊呼道:“老师来了!”
在地面上的女孩子们先跑了起来,树上的男孩子们慌慌张张地忙从树上滑下来,也紧随其后奔跑起来。安妮并没有玩松油,而是坐在树枝上摆弄着蕨菜,嘴里哼着歌,头上戴着花冠,看上去就好像是梦幻王国的快乐的妖精一般,她比别人下来的慢,所以落在了后面。
但是,安妮一旦跑起来便像羚羊一般敏捷、迅速,很快就在校门口处追上了男同们。当她被大家拥挤进教室时,菲利普斯老师正在里面挂帽子呢。
宣布要整顿纪律的菲利普斯老师面对如此众多的违纪学生,当初的那种热情早就变得无影无踪了。惩罚起十几个学生对他来说真是太麻烦了,可是话已出口,也不能一点儿也不兑现呀。所以,他决心抓一个倒霉的,以便把这事搪塞过去。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安妮的身上。此时的安妮气喘吁吁地刚坐下,戴在头上的花冠歪挂在一只耳朵上,样子十分狼狈,好像是个乞丐。
“安妮•杰里,你好像很喜欢扮成男孩子,今天,我满足一下你的兴趣。”老师讽刺道。“把那只花冠摘下来,和基尔伯特坐在一起吧。”其他男孩子都在偷偷地笑着,安妮当时气得脸色铁青。黛安娜见她这种样子,赶紧把花冠一把从她的头上拽了下来。安妮紧握着双拳,纹丝不动地盯着老师。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安妮!”老师的声音变得让人感到非常恐怖、可怕。
“我不,老师。”安妮吱唔道。“我想您让我这么做并不是您的真心。”
“是真心的。”老师依然在讽刺个不停。他的这种腔调和态度大家没有一个不烦的,特别是安妮,听了就像似得了神经过敏。
“马上照我说的去做!”
一瞬间,安妮真想站起来反抗,但她又马上意识到,即使反抗也毫无用处。所以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跨过过道,坐到了基尔伯特的身边,然后把胳膊放到了桌面上,猛地趴在了上面。一直在注意着安妮的鲁比•吉里斯赶紧回过头去悄声对大家说:“从来没见过她这种样子,脸色苍白,到处都是红斑。”
安妮委屈极了,那么多人都迟到了,却惟独惩罚她一个人,而且还强行和男生同坐一张椅子,实在不能令人接受,同座的偏偏又是那个讨厌的基尔伯特。这还不算,她又要被老师侮辱一番,而且远远地超出了她所能忍受的限度,耻辱、愤怒、害羞交织在一起,简直让她气炸了肺。
开始,同学们还一边看着安妮,一边嘀嘀咕咕地悄声议论着,一边吃吃地笑着你捅捅我,我捅捅你。可安妮始终也没抬起头来,基尔伯特也为了提高成绩而在埋头学习着,所以隔了不大一会儿,便自觉没趣又忙起各自的事情来了,安妮挨罚的事渐渐地被忘在了脑后。
菲利普斯老师召集上历史课时,安妮本来应该去听,但她却没动弹一下。因为菲利普斯老师脑袋里在想着别的事儿,所以没注意到安妮的缺席。
基尔伯特曾趁人没注意的时候,把一个用金字书写的“你真漂亮”的粉色心形红勤地酒瓶从书桌里掏出来,放在安妮的胳膊缝间让它轻轻地滑了下去。安妮抬起头来,用指尖抓起酒瓶便扔到了地板上,然后用脚后跟踩了个粉碎,瞧也没瞧基尔伯特一眼就又重新趴到了桌子上。
一放学,安妮便几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动作夸张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取了出来,教科书、笔记本、笔、墨水、《圣经》等等,一个一个地全都堆到了已经破碎了的石板上。
“安妮,你为什么要这样,都想拿回家去吗?”一上路,黛安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在这之前,她吓得一直没敢问。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上学了。”安妮气呼呼地答道。
黛安娜直直地盯着安妮,想弄清楚说的是真是假。“玛里拉同意吗?”
“我只能这样,我再也不上那个男生吃香的学校了。”
“安妮,你胡说些什么呀!”黛安娜几乎要哭出来了。“有那么严重吗?我该怎样做才好呢?求求你,安妮,来上学吧,啊!”
“为了黛安娜,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不过,惟独这件事情你不要再强求我,也不要再折磨我,让我为难了。”安妮悲伤地说。
“好些有趣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黛安娜叹息道。“我们不是说好要在小河那儿建造一幢漂亮的房子吗?下礼拜要上棒球课,安妮不是一次还没玩过吗?打棒球可太有意思了,还有新的歌曲要演唱,珍妮•安德鲁斯现在正全力以赴地练习呢,另外,爱丽丝•安德鲁斯说下礼拜要把最新出版的三色紫罗兰丛书带来,大家约好
了要在小河边,每人轮流朗读一章,安妮不是最喜欢大声朗读吗?”
不论黛安娜怎么说,安妮依旧不为所动。她已经铁了心,再也不到菲利普斯老师任教的学校了。一回到家,她立刻把这一切告诉了玛里拉。
“你真是太蠢了!”玛里拉严厉地教训了安妮一顿。
“我一点儿也不蠢,你还不明白吗?玛里拉,我被人家侮辱得好惨呀!”
“我不想听这些,明天,你还跟往常一样,给我上学去!”
“不,我不!”安妮倔强地晃着脑袋。“我再也不去了!玛里拉,在家学习也可以,我尽量争取做一个好孩子,如果您答应,我宁愿一天也不说话了。总之,我再也不上学了!”
玛里拉这下可为难了,她只好决定暂时什么也不说,心里暗想:“最好晚上到林德夫人那儿去一趟,现在即使怎么说也是白费口舌,如果强迫她服从,无疑会火上浇油,她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暴躁呢。听安妮的话,想必这个菲利普斯老师做事肯定十分荒唐,他怎么能这么粗暴地对待安妮呢。总之,要和林德夫人好好商量商量,她毕竟先后送过10个孩子上学,总有些好主意吧,这种事她肯定见多了。”
玛里拉进屋时,林德夫人像往常一样,正在聚精会神,劲头十足地做着被子。
“我猜您已经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吧?”玛里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林德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是因为学校的那场闹剧吧,狄里•波尔特放学回来时跟我全说了。”
“怎么办才好呢?我现在愁死了。安妮发誓再也不上学了。我想,安妮到学校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以前她在学校一直都什么事也没有呀,那孩子的确太容易激动了。怎么办才好呢?雷切尔。”
“这个,假如你要是想听我的意见的话……”每逢有人征求林德夫人的意见时,她总是心里美滋滋的。“要是我的话,开始时她愿意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我总觉得菲利普斯老师有些不对头,对孩子们自然不应该说那种话。
当然了,昨天老师批评她发脾气扰乱纪律是正确的,可今天却不同。不仅仅是安妮,所有迟到的学生都应该受罚呀,怎么能只罚一个呢,而且让一个女生和男生坐在一起,来作为惩罚,我看不怎么样,至少是不慎重。狄里•波尔特也非常不服气。狄里从一开始就站在安妮一边,别的学生也都是这个态度。安妮为什么会如此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呢,我看就是因为老师对这件事处理得不太高明。”
“那么您的意思就是可以不去学校了?”玛里拉不解地问道。
“对,也就是说,直到安妮松口为止,最好不要提上学的事。没关系,这事儿一个礼拜左右就会平息下来,安妮自然而然就会回心转意的,你要是硬让她去,说不定又要因为什么事而引起事端来,结果会变得更麻烦更糟。
依我呀最好是别再强迫她,安妮不愿意上学并不是担心学习跟不上,而是菲利普斯作为一名教师有些失职。如今班级纪律涣散,他却对小孩子们不管不顾,只是热心于辅导报考奎恩学院的高年级学生。要不是看在他叔叔是理事的分儿上,他怎么能担任班主任一职?这个岛的教育简直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了。”林德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玛里拉听从了林德夫人的忠告,回去后,再也没对安妮提起上学的茬儿。就这样,安妮留在了家里自己学习功课,同时帮助玛里拉干点活儿,或者在秋风瑟瑟的黄昏中和黛安娜一起玩耍。
如果在路上偶然碰见基尔伯特•布莱斯,或者是在礼拜日学校不期相遇,安妮总是轻蔑、冷漠地和他擦肩而过。即便基尔伯特怎样想方设法地想取悦于安妮,安妮都一直不搭理他。黛安娜曾多次从中调解,却没有一点效果。总之,安妮是铁了心一辈子都不与基尔伯特来往了。
安妮憎恨基尔伯特,却和黛安娜难舍难分,对黛安娜,她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爱。
一天晚上,玛里拉刚从苹果园摘了一筐苹果回来,便发现安妮正独自一人坐在东窗边的灰暗处痛哭流涕呢。
“我说安妮,这次又怎么了?”玛里拉急忙问道。
“因为黛安娜呗。”安妮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道。“玛里拉,我太喜欢黛安娜了,没有黛安娜,我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可是,一旦将来黛安娜长大结婚了,肯定会抛下我的,那么一来,我可怎么办呢?
我从心里讨厌黛安娜未来的丈夫,讨厌!非常讨厌!有关她的结婚典礼什么的我全都幻想过了。由始至终,黛安娜身穿雪白的婚纱,戴着面纱。我打扮得像女王一般漂亮,气质高雅,在旁边做着她的伴娘,我还穿着灯笼袖的美丽的长裙,虽然我面带微笑,可心里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不得不暗中同黛安娜道别,再见,再见,再——见了。”说到这里,安妮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差一点儿笑出声来的玛里拉赶紧把脸扭过去,但还是忍不住,一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也许是笑声太大了吧,竟把从院子里穿过的马歇给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来没听过玛里拉那样笑过。
“真有意思,你还是个孩子呀……”玛里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你杞人忧天都忧到身边来了,可见你的想像力太了不起了。”
第十六章 醉酒风波
第十六章醉酒风波
格林•盖布鲁兹的十月是一年中最具魅力的季节。小洼地里桦树的树叶在秋日的骄阳下最先变成了金黄色,紧接着,果树园后面的枫树树叶又被染成了深红色,小路两侧樱花树的树叶也不甘寂寞,相继换成了深红色和类似青铜色的绿色。第二次割过的田地则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日光浴。
安妮完全被这色彩的海洋陶醉了。
一个礼拜六的早晨,安妮拎着根枫树枝飞也似地跑进屋来,不等喘好气使兴奋地喊道:“哎,玛里拉,十月的世界真是太美了!您看这根树枝多漂亮呀,在它面前,您能一点儿也无动于衷吗?所以我把它拿进来想装点一下房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玛里拉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可以说玛里拉身上不太具备审美能力。“安妮,看看你的房间,尽是些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寝室可只是睡觉用的呀。”
“噢,那可是为了做梦用的。玛里拉,是不是在美丽的环境中,就一定会做出好梦来呢?我准备把它插到那个旧的蓝色花瓶里,摆放在桌子上。”
“你最好别弄得楼梯上到处是叶子。午后,我要去卡摩迪一趟,妇女协会在那儿有个聚会,我估计得天黑以后才能回来,马歇和居里的晚饭就交给你了。安妮,记住,不要像前些日子似的,放好了桌子之后才想起来还没沏茶。”
“忘了沏茶是我的不对。不过,那天我正考虑着‘紫花地丁渊’的名字,所以就不知不觉地把别的事情忘到了脑后。马歇根本就没什么不满,他表示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趁着沏茶这工夫,我又给他讲了个美丽的传说,他丝毫也没觉得寂寞无聊。那是个非常动人的传说,但最后一段不记得了,是我自己瞎编出来的。”
“行了,行了。说真的,今天你可要好好地做呀,别弄出差错来。还有,如果愿意,可以请黛安娜来咱家玩玩,喝点茶。”
“真的,玛里拉!”安妮兴奋得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那太好了!还是玛里拉知道我的心,我早就想邀请她来做客,简直都要想疯了,如果不知我心的话,玛里拉是不会明白的。邀请朋友来做客喝茶,感觉挺不错的,就像大人似的,是吧?放心吧,有客人在,我是不会忘记沏茶这事儿的,噢,还有,玛里拉,我想用带有蔷薇花图案的那套茶具招待客人您不介意吧?”
“那怎么行?那套茶具只有牧师先生光临或妇女协会聚会时才能使用,明白吗?我看你就用平时的那套茶色茶具吧。还可以把樱桃果脯、水果点心、小甜饼和饼干拿出来吃。”
“我现在都能想像出自己在桌子旁沏茶的情景。”安妮闭上了眼睛说道。“就这样询问黛安娜要不要加砂糖,我知道她从来不加砂糖,但就装不知道的样子去问,然后再问问是否再来一块水果点心,劝她多吃些樱桃果脯。嘿,玛里拉,光是幻想就这么过瘾呀!黛安娜要是来了,放帽子时让她到客厅里,然后再去会客室可以吗?”
“我看不需要,你们在起居室就行。噢,那瓶最近在教堂聚会时分发的木萄露(一种气味强烈,类似于果汁露、糖汁一样的甜味饮料,属于利久酒——一种芳香的烈酒。)还剩下一多半。你们俩如果能喝的话,可以喝点儿,我把它放在起居室柜橱的第二层了,喝的时候可就着一张小甜饼。马歇现在正往船上装土豆呢,要一直于到很晚。”
玛里拉还要嘱咐些别的事,可安妮早已按捺不住了,跑到奥查德•斯洛甫邀请
黛安娜去了。
玛里拉刚一走,黛安娜便紧接着到了。黛安娜穿着漂亮的衣服,做出一副应邀做客的正经样子。要是在平时,她常常连门也不敲就跳到台阶上来,但这天却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里面打扮体面的安妮赶紧打开了门,两人就像初次见面似的,还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
黛安娜被引到东厢房,把帽子摘下放到了那里,最后两人落座在起居室。时间已经过去了10分钟,两个人仍然不自然地装腔做势地互相客套着,黛安娜还规规矩矩地并着脚尖坐着。
就在早晨安妮还见过巴里太太摘苹果时劲头十足的情景,可安妮仍旧有礼貌地问候道:“您母亲一向可好?”
“谢谢你的关心,她非常好。卡斯巴特大叔今天到莉莉•桑兹号搬运土豆了吧?”黛安娜也对应问候道,今天早晨她刚刚搭马歇的运货马车到哈蒙•安德鲁斯家去过。
“是呀,今年土豆大丰收了,您父亲种的土豆也丰收了吧?”
“托你的福气,也丰收了,你家的苹果已经开始搞了吧?”
“是呀,摘的可多了。”说着说着,安妮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黛安娜,不上果树园摘点甜苹果吗?玛里拉说剩在树上的可以全都搞下来,玛里拉可大方了,她说除了品茶外,还可以吃些水果点心,樱桃果脯等等。饮料你喜欢哪一种的?我最喜欢红色的饮料了,比起别的颜色来,红色的更能让人喝得有滋有味。”
果树园里,硕果累累,枝头都被压得弯弯地垂下了头。两个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午后的大部分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她们坐在尚未受霜降袭击的茂盛的绿草丛中,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尽情地交谈着,周围洒满了秋季温暖的阳光。
黛安娜对安妮说起了最近学校出现的新鲜事。黛安娜被安排和伽蒂•帕伊坐在一起,这使她讨厌得不得了。伽蒂写字时总是把铅笔弄得沙沙响,每当这时,黛安娜都烦得浑身直冒寒气,不停地打哆嗦。鲁比•吉里斯从克里科的梅亚里•乔治大婶那儿得到了一块魔石,据说能蹭掉瘊子。查理•苏伦和埃玛•怀特的名字被写在了相爱伞上,埃玛•怀特气得大发雷霆。萨姆•勃尔特因为课堂上狂妄自大,被菲利普斯老师用鞭子抽了一顿。萨姆的父亲为此赶到学校,警告老师如果胆敢再对他的儿子动手的话,他可决不答应。
另外,玛蒂•安德鲁斯穿来了一件带有帽宪和饰有穗子的披肩,得意扬扬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看上去真令人作呕。利基•莱特和梅米•威尔逊不说话了,听说是因为梅米•威尔逊的姐姐把利基•莱特姐姐的男朋友给拐跑了。
还有,自从安妮不上学后,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无聊得很。都认为安妮还是早点重返学校的好,再说基尔伯特•布莱斯……”
安妮一听到基尔伯特•布莱斯,便急忙站起身来,打断了话题,邀请黛安娜进屋去喝点木莓露。
安妮看了看起居室柜橱的第二层,却没有发现木莓露的影子,又仔细地找了一遍,才看到是在最上面的架子上放着呢,安妮把瓶子放到托盘上,连同杯子一起放到了桌子上。
“来来,黛安娜,多喝点,不必客气。”安妮殷勤很有礼貌地说。“我呀实在喝不下去了,好像是吃苹果吃多了。”
黛安娜满满倒了一杯,欣赏了一下这种鲜红的令人生津的液体,然后优雅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喝了。
“啊,没想到这个木萄露有这么好喝,安妮。”
“你喜欢喝,我真高兴。喜欢喝就请多喝几杯吧。我稍添点劈柴,家里的事都托付给我一个人真麻烦呀。”
安妮从厨房返回来后,黛安娜已经把第二杯喝了。安妮一劝让,她又不客气地喝了第三杯,随后又满满地倒上了一杯,谁让木莓露这么好喝呢。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可口的饮料,比林德夫人家做的强过好几倍,林德夫人总是对自己酿造的饮料很得意,不过,你家的饮料和林德夫人做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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