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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山墙的安妮

_2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加拿大)
“科迪丽亚?这就是你的名字?”
“嗯,不,不是我的名字。但您要是这么叫的话,我会感到高兴的。多优雅的名字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科迪丽亚不是真名字,那么你的真名字叫什么?”
“安妮•杰里。”
那女孩低着头,不太情愿地说道:“求您了,就叫我科迪丽亚吧,反正是暂时叫,怎么都没有关系。是吧?安妮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罗曼蒂克。”
“罗曼蒂克的名字听了会让人吃惊的!”玛里拉毫不留情地驳斥道,“安妮这个名字,听起来纯朴、诚实,是正正经经的名字,对不对?没什么可羞耻的。”
“哎呀,我并不是感到羞耻,只是喜欢科迪丽亚这个名字。”安妮进一步解释道,“我总是认为我叫科迪丽亚,最近也这么一直叫着来的,更小的时候,我叫过阿尔典。不过,要是非叫安妮的话,就请用带字母‘E’的安妮。”
“不就是字母的拼法吗,怎么拼不都可以吗?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手拿茶壶的玛里拉脸上又不自然地浮起了笑容。
“当然不对了……”安妮又要继续说明一下。
“知道了,好吧,安妮,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们对斯文萨夫人说想领养个男孩子,可孤儿院里没有男孩子吗?”
“有哇,有很多哪,但是斯文萨夫人却明确地说想要一个11岁左右的女孩,宿舍女管家臼我愿不愿来,我当然愿意了,昨晚整整一夜我高兴得连党都没睡好。”说到这里,安妮冲着马歇责备道:“你们不想领养女孩这事,为什么在车站时不对我说呢?如果那时弄明白了,我也就不会来到府上了。也不会看见‘欢喜的白路’和‘碧波湖’了,更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痛苦了。”
“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呀?”玛里拉惊讶地盯着马歇问道。
“那,那是她途中说的话。”马歇躲躲闪闪地吱晤道,“我把马牵进来,回来就吃晚饭。”
“除了你之外,斯文萨夫人没带别人从孤儿院出来吗?”马歇刚出去,玛里拉又继续问道。
“大婶她自己领养了一个叫做莉莉•约翰的孩子。莉莉今年才五岁,长得非常漂亮,头发是褐色的。我要是也长着一头褐发,脸蛋漂亮些,您愿意收养我吗?”
“不,我们需要一个能给马歇干农活、当帮手的男孩,没要女孩。来吧,拿上帽子、提包,把它们放到正门厅的桌子上去。”
安妮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地抬起了提包和帽子。照玛里拉说的去做了。
这时,马歇回来了,三个人便来到饭桌前开始吃饭。安妮实在是没有胃口,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奶油面包。眼睛直直地盯着碟子旁边玻璃碗内盛着的苹果脯,呆呆地发愣。
“怎么什么也不吃呀!”玛里拉不解地问道,同时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安妮。
安妮叹了一口气。“完了!我已经陷入了绝望之渊。试想当您陷入绝望时,您能吃得下饭吗?”
“你陷入什么绝望之渊了?我可什么都没说。”玛里拉回答说。
“是吗,没陷入?那么,我想像一下还不行吗?”
“别想了。”
“我怎么解释您也不会明白的。真烦死人了。我刚一要吃,喉头就好像堵得要命,肚子也胀得鼓鼓的,一点也咽不下东西。这么好吃的巧克力奶糖我是没有口福品尝了。
“两年前我曾吃过一块巧克力奶糖,好吃极了。从那以后,我有好几次都梦见得到了好多好多的巧克力奶糖,可总是刚放到嘴边梦就被惊醒了。请您不要太勉强我了,桌子上的东西都非常好吃,可我就是一点儿也吃不进去。”
“啊,太累了。”从仓房返回来以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马歇这时插话道,“最好先让我歇一歇吧。”
玛里拉没搭理他,她正考虑着如何安顿安妮哪。原以为会来个男孩,所以就在厨房旁边的房间准备了个躺椅,并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了。可没想到来了个女孩,让女孩睡在那里怎么行呢。除了客厅,能睡的就剩下楼上那间东厢房了。
玛里拉点着了根蜡烛,对安妮说了声“跟我来吧”,便引导着耷拉着头的安妮去看房间。安妮顺手把放在正门厅桌子上的帽子和提包也拎到了手中。
二人走过整洁的大厅,上了二楼,进了东厢房。窄小的东厢房收拾得更干净,但不免黑得有些冰冷、凄凉。玛里拉把蜡烛放到了一张三角形的桌子上,便开始给安妮铺被褥。
“有睡衣吧?”
安妮点了点头说道:“带了两件,是孤儿院宿舍女管家给我做的,非常合身。因为孤儿院的物品总是不足,什么都紧紧巴巴的。我所在的孤儿院就是那样。我非常讨厌又瘦又小的睡衣,要是能有件下摆长长的,带有波浪褶边的睡衣该有多美呀。但梦想归梦想,我能有件这么短小的也就知足了。”
“快换上睡衣吧,过一会儿,我来取蜡烛。让你吹灭蜡烛我可不放心,要是引起火灾可就糟了。”
玛里拉一走出去,安妮便环视起房间四周来。房内墙壁粉刷得雪白,什么装饰都没有,见到四壁皆空,安妮心里空旷得厉害,好像模不着边际。地板用料极为普通,正中央铺着一张安妮从未见过的编织地毯。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长长的老式木床。四根床腿低矮,圆圆的,颜色漆黑。另一角摆着一张三角形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天鹅绒针包。再往上看,是个悬在墙壁上的四角形小镜子。在桌子和床之间的窗户上,挂着用银白色细软毛布料制成的窗帘,它的前面是洗脸池。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氛。安妮害怕得连骨髓都在打颤发抖。她啜泣着忙脱掉了衣服,换上了紧紧巴巴、过于短小的睡衣,跳上了床。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猛地扯过被,把自己连头带脚地给盖上了。
玛里拉返回来取蜡烛时,只见地上到处扔着安妮的衣服。不过,从床上被子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来看,安妮还在房间里。玛里拉把安妮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抬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到一把椅子上,然后拿起蜡烛走到了床边。
“晚安。”玛里拉用有些生硬,但并不冷淡的口气说道。
安妮突然从被子下面露出头来,埋怨道:“还说晚安呢,今晚可是我一生中最不安宁、最烦躁的夜晚了,知道吗?”发完牢骚,安妮便又蒙上了被。
玛里拉慢慢地来到厨房,开始洗碟子。厨房要是稍脏一点儿,玛里拉就受不了。马歇正心事重重地抽着烟斗。尽管平时马歇很少抽烟,可这时他无论如何也想抽上一口。可以想像人在这种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发泄的方法,那该是多么痛苦啊。这一切,玛里拉都只装作没看到。
“简直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玛里拉生气地说,“就因为自己不去,托别人去,结果才弄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是斯文萨夫人弄误会了。总之明天,或者是你,或者是我,必须到斯文萨夫人那里去说个清楚,那孩子也不得不送回去了。”
“那,那好吧。”马歇不太热情地附和着,“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可话虽是这样说,玛里拉,那孩子确实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孩子。她那么想留下来,但咱们又偏要把她送回去,你不觉得她有点儿可怜吗?”
即使马歇说他现在想倒立,玛里拉也不至于被吓得这么厉害。
“哥,你决不会有意思把她留在咱家吧?”
“不会,不会,你说得有道理。”马歇立刻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一被玛里拉追问,他可受不了。“不会,我本来就没有要留下她的意思呀,当然了,那孩子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或许我们对她会有用处。”马歇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哥哥是不是中了那孩子的魔法?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要收养那孩子,对吧?”
“哎呀,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孩子非常的有趣。”马歇也固执起来。“从火车站往回走这一路上,她一直阂唠个不停……”“是呀,看样子,她是很能说会道的。这点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可这也不能算做她的优点呀,我不喜欢碎嘴的孩子,所以怎么也不能收留她,即使收留,她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这孩子身上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真令人讨厌。反正不行,让她老老实实地给我回去!就是不能留下,农场的活儿,还是雇个法国男孩帮着干吧,这女孩子不是来阂们唠家常的!”
“好,好,既然你玛里拉都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我可要睡了。”马歇说着站起身来,收拾起烟斗,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玛里拉收拾完碟子,也一肚子不满地皱着眉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二楼东厢房里,安妮怀着对新生活的渴望,怀着委屈和痛苦,流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格林•盖布鲁兹的早晨
第四章格林•盖布鲁兹的早晨
安妮睁眼醒来时,太阳早已升得很高了。她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地望了望窗外。阳光从窗外照洒进来,窗外的空气中有一些白色的漂浮物在摇曳着,天空一片碧蓝、晴朗。
一时间,安妮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忘记了,仿佛感到有什么好事发生过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跳、激动。接着,可怕的记忆又恢复了。这里是格林•盖布鲁兹,他们说过了不要我,因为自己不是男孩。但不管怎样,清晨还是来临了。安妮走到窗边,要推开窗户,窗户好像很久都没打开过似的,吱嘎嘎地响着,安妮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打开。
安妮跪在窗前,瞪着大眼睛,环视着眼前的景色,“真美呀!多漂亮的地方啊!
要是真的能留在这里……对,何不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幻想一下呢?”
窗前是棵高大的樱花树,正值开花期,雪白的樱花竞相怒放,很是好看。有些枝头几乎都要碰到房子了。房子的两侧是果园,一个是苹果园,一个是樱桃园。两个果园也都不甘寂寞,树上盛开着鲜花,树下的杂草中点缀着几株蒲公英,别有一番情趣。
窗下花坛里的紫色花簇拥着紫丁香树,沁人肺腑的甘草香味,随着晨风飘进了窗内,花坛的对面是一片平缓的坡,延伸向洼地。绿油油的紫苜蓿长得格外茂盛。洼地里如玉带一般流淌着一条河,小河两岸生长着白桦树。白桦树林里的林间草地还分布着许多羊齿类、苔藓类植物,看上去非常好玩。小河的那边有一座小山丘,被针枞和枞树自然地分成许多条块,染上了一层绿色。透过树丛间隙,安妮望见了在“碧波湖”相反一侧曾见过的灰色的小屋墙壁。左边排列着大仓库,在平缓的草原那边可以看到蓝色的大海。安妮完全被这诗一般的景色陶醉了。可怜的安妮一直生活在缺少美的环境中,难怪她把这里当成了梦境。
安妮一动不动地看得入了迷。正在梦境中邀游的安妮没注意到玛里拉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该收拾房间啦。”玛里拉冷若冰霜地说道。说实在的,玛里拉一点也不懂得该用什么样的口气对小孩子说话才好,一紧张,不由得口气有些生硬。
安妮从窗前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您看窗外有多美呀?”她挥动着胳膊,像是指着外边的精彩世界。
“树木很高大吧?”玛里拉说道,“还开着许多花,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这些树长得既矮小又长满了虫蛀的洞。”
“哎呀,不只是树木啊。当然了,树是很美,花也很漂亮,对吗?可是,我要说的是果树、小河、草地……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一切。总之,一切都这么楚楚动人,我太喜欢这个清晨时分的世外桃园了!您不喜欢吗?而且,在这里还能听到小河的流水声。小河是多么快活、兴奋啊!你能感觉到吗?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是小河在欢笑,即使在冬天的冰面下也会这么欢笑。格林•盖布鲁兹旁边穿过一条小河真是妙不可言。也许您在想反正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景色好坏都一样。可实际并非如的地方,我也会想要是有条小河该多好呀,否则我会苦恼得受不了的。多亏今天早晨的美景,才没使我坠人到绝望的深渊,才不至于像昨晚那样愁眉苦脸的。但我还是很悲伤,你们要是真的收养了我,我就会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了,那该有多好呀!我正在幻想着,但最让我头痛的是,幻想再好也会有被打断的时刻,一到这时刻我就特别地难受。”
“幻想不幻想的,随你的便。快点儿穿上衣服下来吧。”玛里拉趁着安妮停顿时插嘴道,“早饭准备好了。去洗洗脸,梳梳头。窗户就这么开着吧,被子叠好放到床的一侧,尽量麻利点儿。”
安妮做事手脚相当快,十分钟后,她便整齐地换上了衣服,梳好了头,编上了辫子,洗过脸后就下楼了。她满以为玛里拉吩咐的事情都完成了呢,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她早把叠被的事忘到了脑后。
“啊,今天早晨才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安妮一坐到玛里拉给她拿出来的椅子上就说,“真想像不到恶梦醒来竟会是个春光明媚、神话般的早晨,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也一定很美吧?世界上有这样的早晨,还有那样的早晨,真令人开心。它会变成怎样的一天呢,谁也琢磨不透,使人能产生出许多遐想。
“幸亏今天早晨天气好。好天气能使我战胜不幸,不气馁,变得精神饱满。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的遭遇还是很不幸的,是吧?我看悲剧故事的时候,自己曾下过决心,不向苦难低头,要勇敢地面对艰苦生活。幻想幻想还行,但要真的遇到这种事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求求你把嘴闭上不说行不行?虽说你是个孩子,可也说得太过头儿了吧?”
被玛里拉这么一说,安妮立刻顺从地沉默下来,没再开口。可不知为什么这样一来反倒让人觉得不自然,玛里拉心里没了底,马歇也一言不发。整个早餐就是在这一切都仿佛凝固了的状态中进行着。沉默寡言对马歇来说是常事,是老习惯了。可安妮吃着吃着,便有些心不在焉,焦点模糊的大眼睛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机械地动着。
见到安妮这个样子,玛里拉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似乎面前坐着的这个异样的孩子,身体确确实实是在桌边,但灵魂却早已插上了幻想的翅膀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被这孩子弄得心神不定,真有点儿忍受不下去了。可就这样,马歇还口口声声地说要留下这孩子,真够人受的。马歇肯定还和昨晚一样,惦记着这件事呢。马歇的脾气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假如思考什么事弄不出个结果,他是不会甘休的。
吃罢早饭,安妮这才从幻想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便要求洗碗。
“你能洗好吧?”玛里拉怀疑地问道。
“差不多,洗碗的经验也都是积累起来的,实际上,我照看孩子更内行,这里要是有个小孩就好了。”
“光是你一个我就够焦头烂额的了,再来个小祖宗就更糟了。怎么办呢?真叫人为难。马歇办事总是这么稀里糊涂的!”
“不,您说的不对,他不是那种人!”安妮像是责备玛里拉似的叫道,“他很有同情心,我怎么唠叨他都一点儿也不烦,好像他就喜欢我这种性格。我们初次相遇时,我就觉得自己和马歇具有‘相同的灵魂’,如果您认为‘相同的灵魂’只是某些怪人才具有的话,那我们俩就都是怪人了。”
玛里拉哼了一声,说:“好了,好了,请你去洗碗吧,用热水好好洗一洗,擦干净了。下午到怀特•桑德去,一定要见一见斯文萨夫人。你也一起去,该怎么办我已经定下来了。洗完了碗,上楼去把床收拾利索!”
安妮干活儿的时候,玛里拉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觉得安妮洗碗还算可以,但收拾床铺却不那么令人满意。羽绒被子叠得不是大整齐,可是看得出安妮已经尽全力做了,褶子也神平了。不知为什么,玛里拉始终觉得安妮在她面前晃动让她心烦,碍事,于是便对安妮说中午之前可以在外面玩玩。
安妮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忽闪着大眼睛直奔房门口,可突然又在门前停住了,之后转过身返了回来,坐在了桌前。眼睛的光芒、脸上的欢喜神情转瞬之间都不见了。
“怎么了?”玛里拉问道。
“我决定不到外面去玩了。”安妮好像是用放弃了世间快乐的殉教者的口气回答说,“尽管我不能留在这里,但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格林•盖布鲁兹,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如果一旦到了外面,和树木、花草、果园以及小河交上了朋友,就会离不开它们了。本来我现在就已经够痛苦的了,所以不想再受打击了。我是非常渴望到外面去玩,而它们好像都在呼唤着我。可我还是不去的好,明知道要被拆散,就别再自寻烦恼了,您说对吧!
“当初我知道能在这里留下时,确实兴奋了好一阵子,我觉得自己可以尽情地去喜欢、去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哪知道这不过是个短暂的梦罢了,所以我只好认命了。要是我一旦到了外面,决心又会发生动摇,不就一切都完了吗?打听一下,窗边的那个植物叫什么?”
“叫老鹳草。”
“不,不是说这个,我是问大妈您给它的名字。怎么,您没给它起名字吗?那么,我给她起个名字好吗?嗯,对了,就叫它鲍尼吧。我暂时叫它鲍尼可以吗?您说话呀,求求您了。”
“这事儿随你的便,可是,给老鹳草起个什么名字,究竟有什么意义没有呀?”
“我就是喜欢给植物起名字,把它们当人一样看待。总叫老鹳草、老鹳草的,它也许会悲伤的,如果大妈老是被人称呼‘女人、女人’的话,您也会厌恶的。
“今天早上,我已经给东厢房窗外的樱花树起了个名字。因为它雪白雪白的,所以就叫它‘雪的女王’。虽然樱花迟早会凋谢的,但您随时会幻想出它怒放时美丽的身姿的。”
“你这样的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玛里拉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逃命似地躲到地窖里取土豆了。
“真像马歇所说的那样,这孩子的确有点儿意思。她下面还要说些什么,我似乎也盼望着她说点儿什么。这样下去的话,连我也会被她的魔法给迷惑住了,马歇就更不用说了。从他刚才出去时的表情看,他很可能把昨晚的事再翻出来。马歇若是和常人一样,能插嘴争论也行,我也可以反驳他,说服他。可他只会用眼神交流,真是该如何是好呢?”
玛里拉从地窖出来时,只见安妮正两手托着腮,仰望着天空,又沉浸到自己的梦幻中去了。玛里拉要稍早一些准备午饭,所以就把安妮扔在那里不去管她了。
“下午得借马和马车了。”玛里拉说道。马歇点了点头,不安地朝安妮那边看了一眼。玛里拉赶紧遮住了马歇的视线,口气严厉地接着说:“我要到怀特•桑德去,准备把事情说说清楚,安妮也一起去。斯文萨夫人应该马上想个办法,把安妮送回到诺巴斯科西亚去。你先把茶准备好,我要到挤牛奶时才能回来。”
马歇依旧沉默不语,这使得玛里拉感到光是自己说话反倒吃了亏,马歇是个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不还嘴的人,他从来不会使你生气的。
尽管这样,马歇还是按照玛里拉的吩咐,套好了马车。玛里拉和安妮要出门了,马歇赶紧把院门打开,自言自语地说道:“早上,克里克的居里•布特家的孩子来过,说是要来当雇工干一夏天。”
玛里拉没搭理他,一扬马鞭,“驾”地吆喝一声,胖马平时哪受过这种待遇呀,生了气,玩命地在小路上跑了起来。玛里拉从飞奔的马车上回头一看,那个可恨的马歇正靠在门边,难过地目送着她们呢!
第五章 安妮的身世
第五章安妮的身世
一上路,安妮便又打开了话匣子。“啊,我早就盼望着旅行了,以我的经验,如果下定了决心,心情好像就会变得愉快些,当然了,不下决心可不行。在旅行期间,我尽量不去想回孤儿院的事儿,心里只装着旅行的事儿。
“啊!快看,那里有一朵早开的野蔷薇花,多漂亮的花呀!如果我就是那朵蔷薇花,那该有多美呀。按说蔷薇花的红色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了,可我却惟独喜欢粉色,但又穿不了粉色的衣服,红头发和粉色不相配,幻想也白搭。
“您听没听说过,有人在小时候长了一头红发,长大后又变成了别的颜色?”
“没听说过。从你现在的头发看,将来也很难能变颜色。”玛里拉冷冷地回答
道。
安妮失望地叹了口气,“唉,照这样说,又一个希望破灭了。我的人生就是个‘被埋葬的希望的墓场’。这是我以前读一本书时读到的。如果我遇到了灰心丧气的事,就把它念给自己听,安慰自己。我简直把自己当成小说中的主人公了,这很罗曼蒂克吧?今天咱们从‘碧波湖’前经过吗?”
“如果你说的‘碧波湖’是指巴里家的池塘的话,我们今天不从那儿走,今天从海岸大街走。”
“真的,是海岸大街吗?太好了!”安妮情不自禁地说道,“那里就像它名字一样那么美吗?一听到‘海岸大街’这个名字,就仿佛世界上所有美丽的景色都一下子呈现到了我的眼前。怀特•桑德也是个很美的名字,不过,我更喜欢亚邦里这个名字。亚邦里,听起来很美吧,就像音乐一样。怀特•桑德也多少有点那个意思,对吧?”
“还有五英里的路,一路上总是这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能不能唠些实在的东西,说说你自己的事儿。”
“我?我的事吗,就用不着特意去说它了,我幻想出来的人生比它更有意思。”安妮把身体探出来说道。
“不,你幻想的我不想听,说点实际的,从头说起,在哪里出生的?多大了?”
安妮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到今年三月份我就满11周岁了。我出生在波林格布罗克。父亲叫沃尔特•杰里,是当地的高中老师。母亲叫巴莎•杰里。父母的名字都很好听,我也感到很自豪。”
“接着往下说吧,名字怎么样都行。”玛里拉催促道。
“母亲也是那所高中的老师,自从和父亲结婚后,就被学校解雇了。光靠父亲一个人工作维持生活,很艰难。听托马斯大婶说,两个人始终过着贫困的日子。我的家就在当地的一间又窄又小的房子里。我从没见过那间房子,但却幻想过不知多少次。肯定在客厅的窗边开着金银花。在前院种有紫丁香,栅栏门里长有君影草。嗯,而且窗户上挂着用麦斯林纱制成的窗帘……
“我就是在那间房子里出生的。托马斯大婶说,她从没见过像我这样相貌丑陋的婴儿,既小又瘦。只是眼睛水汪汪的,还算有点神。不过,在妈妈眼里,我还是最最可爱的。然而不幸的是,母亲没能活多久,在我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母亲便患病故去了。如果她能活到我会叫‘妈妈’时该有多好呀!叫一声‘妈妈’,该有多幸福呀!父亲也染上了同样的病,在母亲死后的第四天也离开了我。
“我成了孤儿,怎么办呢?邻里左右都束手无策,托马斯大婶说,人们都不想要我,似乎这就是我的命运。父母双亡,一个亲戚也没有。结果,还是贫穷的、有一个酒鬼丈夫的托马斯大婶好心地收养了我。我是大婶一手拉扯大的。她希望我成为个好孩子,尽管我是她养大的,可若是我干了什么错事,她还是严厉地责备我。
“不久,托马斯一家从波林格布罗克搬到了梅亚利斯比尔。八岁之前,我一直住在她家里。我先后照看过大婶的四个孩子。他们都比我小,照看他们可真是件麻烦事。
“后来,托马斯大叔被火车压死了。没办法,大叔的母亲收留了大婶及孩子,而我却被排除在外。我该到哪里去呢?连托马斯大婶也毫无办法。
“后来,上游的哈蒙得大婶相中了我的看孩子本领,便收留了我。就这样,我又逆流而上,来到了用树墩围成的哈蒙得大婶家。那里非常寂寞,如果没有想像力的话,我就彻底完了。
“哈蒙得大叔开有一个小小的锯木加工厂。大婶生有八个孩子,其中孪生子就有三对。我是很喜欢婴儿的,可是哈蒙得大婶连生了三对双胞胎,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最后一对出生时,我明确地警告大婶,再这样下去,连我也会累垮的。
“在哈蒙得大婶家生活了两年,后来大叔去世了,大婶一家也就离散了。孩子们被分送到了亲戚家。大婶只身一人去了美国。我还是没有人要,最后只得进了孤儿院。
“孤儿院并不欢迎我。本来孤儿就多,再收养一个就更困难了。但我没有别的去处,只好硬着头皮呆在那儿,直到斯文萨大婶来接我,我在那里一共生活了四个月。”说完之后,安妮这才轻松地出了一口气。
“你上过学吗?”玛里拉问道。同时,驾着马车直奔海岸大街。
“没怎么正经上过学。在托马斯大婶家的最后一年上了几天学。到了哈蒙得家后,因为离学校太远,夏天有暑假,只有春。秋两季才能上学。不过在孤儿院里当然要读书了。我能读许多书,还能背诵出许多诗。例如,《霍恩林丹之战》[注],《佛洛丹之后的爱丁堡》[注],《莱茵河的宾根》以及《湖上的美人》[注]等等,我都能熟练地背诵下来。詹姆斯•汤姆[注]的《四季》中的大部分内容我也知道。五年级的课本里有一课名叫《波兰的陷落》,读起来令人颤抖不已。当然了,我是四年级学生,不用五年级课本,但大姐姐们时常借给我看。”
“托马斯太太和哈蒙得太太她们对你好吗?”玛里拉一边斜眼看着安妮一边问道。
“怎么说呢,嗯……”安妮说话吞吞吐吐的,脸蛋突然一下子变成了红色,额头上的汗也流下来了。看样子她很困窘、为难。“唉,这么说吧。她们对我的心眼儿都很好,也尽可能地对我温柔热情一些。那种感觉您明白吗?即使她们不总是那样,我也不挂记在心。她们也有难处呀。前一个有个酒鬼丈夫,日子肯定不好过。后一个生了三对双胞胎,日子更是糟糕透顶。但我一直理解她们,认为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女人。”
说到这儿,玛里拉也就没再接着问下去,看着正在出神地欣赏着海岸大街美景的安妮,玛里拉心不在焉地驾着马车陷入了沉思。猛然间,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这孩子一直过着孤儿的生活,强烈地渴望着家庭的温暖与爱,然而谁也不能收留照顾她。人们只顾辛勤地劳作着,并且都过着艰难、贫困的生活。
玛里拉已经体会出了安妮一番话的言外之意,也洞察出了安妮此时的真实心情。她一旦拥有了自己的家,便是那样地高兴。雀跃。这时候再把她送回到孤儿院,是不是有点太无情、太残酷了。把这孩子送走之后,马歇又会怎样呢?马歇对收养这个孩子曾是那么地热心起劲儿。安妮也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可爱的孩子。
当然,这孩子是嘴碎了点儿,但这一点完全可以通过教育使她逐步改正过来呀。能说爱说本身并不能说明她品格怎样,她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安妮会成为一个懂礼貌、高尚文雅的人。因为她的父母肯定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人。
从海湾吹来的海风吹打着海岸大街右侧低矮、茂密的枞树。大街的左侧是红砂岩的断崖,有的地方,道路几乎都要挨上悬崖了。要不是驾车的马是匹经验丰富的成年马,也许会叫乘车人捏一把汗的。
悬崖下面是被波浪拍打、冲刷而形成的鹅卵石岩滩。再往里,则是宝石一般的银色沙滩。极目远望,是一片波涛起伏碧蓝的大海。海面上,翅膀尖儿被阳光映成银色的海鸥飞来飞去。
一直默默不语的安妮,这时瞪着大眼睛打破了沉寂:“大海美极了!我在梅亚利斯比尔的时候,有一次,托马斯大叔雇了一辆特快马车,领着大家到十英里以外的海边玩了整整一天。虽然我不得不照顾那些孩子,但还是快活极了。那以后,我有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了那次旅行。
“不过,这里比梅亚利斯比尔还要美。看,那些海鸥多了不起!您不想变成一只海鸥自由地飞翔吗?我倒是非常想试一试。海鸥每天太阳一升起便飞出来,整天在海面上飞翔,一会儿俯冲到水面,一会儿又飞向高空。多浪漫啊!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的窝。
“啊,最前方那所大房子是什么地方?”
“哦,那是怀特•桑德大饭店,是卡克先生经营的。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一到了夏天,美国人就会蜂拥而至,这里的海滨实在太棒了,可以说是世界一流的。”
“我正在考虑到了斯文萨大婶那儿之后的事哪。”安妮似乎悲伤地说道,“不到那里还好,一旦到了那儿,就一切都完了。”
第六章 柳暗花明
第六章柳暗花明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斯文萨家的门口了。斯文萨夫人就住在怀特•桑德海边的一所黄色的房子里。热情好客的斯文萨夫人见到马车停在门口,赶紧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哎呀,哎呀!”斯文萨夫人惊喜地叫道,“没想到会有贵客临门,欢迎,欢迎!请快下车,来,来,把马挂上吧。安妮怎么样?你好吗?”
“一般吧。”安妮绷着脸回答道,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真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打扰您。”玛里拉说道,“已经和马歇说好了,要尽早回去的。啊,夫人,想跟您打听一下,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点差错。马歇阂都希望从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并托您弟弟罗伯特捎过话来,说要收养一个10到11岁的男孩子,已经求过他了。”
“啊?玛里拉,这是真的吗?”斯文萨夫人闻听之后,感到事情复杂起来了。
“罗伯特派女儿南希来说你们想要个女孩来的。对,南希就是这么说的。珍妮,她是这么说的吧?”斯文萨夫人问在门口的女儿说。
“南希确实是这样说的。”珍妮也认真地证实说。
“太对不起了。”斯文萨夫人赶紧解释说,“这事弄错了,不过也不能说是我的责任我是完全按照府上的意思做的,并且尽了全力。南希真是个马马虎虎的姑娘。为这个毛病,我已经说过她好几次了。”
“这么说来也有我们的责任。”玛里拉无可奈何地说,“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口头转达,我们直接到夫人这里来面谈就好了。错也就错了,没有办法挽回了,关键是安妮怎么办,让她回孤儿院,还是求谁收养她?”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斯文萨夫人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想没有必要让她再回孤儿院了。昨天,皮特•布里埃特夫人来我家,托我给她找一个干家务的女孩子。她家是个大家庭,人手很缺。安妮正好能去,这真是巧极了。”
出乎玛里拉的意料,安妮的事儿这么快就解决了。但她却丝毫感不到喜出望外,相反倒有些茫茫然了。
玛里拉和皮特•布里埃特夫人不太熟悉,但却见过几次面。这女人浑身没有多余的肉,小个子,看上去心眼儿很坏,而且听说她对人很粗暴蛮横,从她家被解雇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说她好的。除了她脾气暴躁、小气外,她的孩子们也个个狂妄、不讲道理,整天打架、惹事。
一想到让安妮到这种人家去,玛里拉就似乎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
“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坐坐,咱们再商量一下,好吗?”玛里拉说。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斯文萨夫人叫道,“哎哟!那不是皮特夫人吗?太巧了。”
接着,斯文萨夫人把玛里拉等三人让到了客厅。然后又把深绿色的百叶窗放了下来,室内顿时变得昏暗、冷清了。因为关闭了长长的百叶窗,房间内所有的暖空气仿佛都一下子消失了。
“安妮实在是太有运气了,咱们马上就可以谈妥的。来,来,玛里拉请坐在这把扶手交椅上,安妮坐到那边的长椅上,别把椅子弄得嘎吱、嘎吱作响,把帽子交给我吧。珍妮,你把水壶坐到火上。
“布里埃特,您好!现在正好有事想跟您说说。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卡斯巴特小姐。
“啊,实在对不起,我忘了嘱咐珍妮,让她把面包从烤炉里拿出来了,请稍等。”说着,斯文萨夫人便把百叶窗拉起来,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安妮紧握着的双手放到了膝盖上,默不做声地坐到了长椅子边,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布里埃特夫人。她心里暗想,“难道说就让我到面前这个一双贼眼、看上去心眼儿很坏的人那里去吗?”她越想越悲伤,眼睛不由得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眼泪有点止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正在这时,斯文萨夫人回来了。她脸上泛着红晕,甜甜地微笑着,似乎在对人们说,无论什么样的难题,包括肉体的、心灵的、精神的,终究都会得到圆满的解决的。
“布里埃特夫人,这孩子的事出了点差错。卡斯巴特小姐说想收养个女孩子,我也确实是那么听说的。可实际上,她是想收养个男孩。如果还是像夫人您昨天所说的那样,我想这个女孩子对您来说,不是正合适吗?”
布里埃特夫人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安妮一番。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这位夫人盘问道。
“安妮•杰里,11岁了。”安妮吓得直往后缩,胆怯地回答道。
“哼,太瘦了,不是很健壮,可看上去倒也满有点精神。你要是到了我家,不求你做个好孩子,只要能听话,干活利索、爽快,懂得自己的本分就行。
“是吗,这中间还出现了这么个小小的差错,那么,这孩子就由我家来照顾吧。卡斯巴特小姐,我家孩子太难照顾了,我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如果可能的话,现在我就把她领回去。”
玛里拉看了一眼安妮,只见她正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紧闭着嘴一言不发,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凄惨的神情,完全一副小动物即将被宰割的痛苦、悲哀的可怜相。
玛里拉心想,“如果此时将安妮推出去,如果无视安妮这种无言的悲惨的倾诉,就是到死也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的。这个布里埃特夫人不能让人放心。把一个极敏感、容易冲动的孩子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绝对不行!我不能干出这种蠢事来。”
“啊,这件事嘛……”玛里拉慢条斯理地说道,“马歇阂并不是不想收养这个孩子,说实在的,哥哥他很想留下她,我也只是来想弄个明白,我看还是先让我领回去的好,让我和马歇再商量商量。不和哥哥事先打个招呼就决定把孩子送人,怕不太好吧。
“如果我们决定不收养的话,明晚就把孩子给您送到府上,如果不来那就是我们决定收留了。您看这样做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看来也只能照你说的办了。”布里埃特夫人不高兴地说。
就在玛里拉刚才说话的时候,安妮的脸如雨过天晴一般,绝望顿时消失了,又恢复了充满希望的红色。眼睛如同晨曦中的明星一般明亮、深邃,简直和刚才的她判若两人。
布里埃特夫人这时向斯文萨夫人说明来意,是要借烹调卡片用用。于是,两个人便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取了。她们一出去,安妮便一头扑到了玛里拉的怀里。
“卡斯巴特小姐,我或许还有希望留在格林•盖布鲁兹,您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吗?”安妮急切地低声问道。好像生怕声音稍大一点,那美好的可能就会化成泡影似的,“真的是您那么说的,还是我在幻想做梦?”
“安妮呀,你连真假都分不开,你这个幻想癖也太成问题了。”玛里拉似乎有些生气了,“是呀,我确确实实是那么说的,不过只是说说,并没有最后定下来。也许最后还要把你送到布里埃特夫人家去,比起我家来,她家似乎更需要你。”
“要是到那个人家去还真不如回孤儿院了哪!”安妮愤愤地说道,“那个人好像是一把锥子。”
玛里拉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儿好笑,暗想,“这孩子对我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指责我呀?”但她强忍住没有笑出来,“一个孩子家,却如此地评论一位初次见面的贵妇人,你不觉得害羞吗?”玛里拉严厉地训斥道,“到那边去,老老实实地坐着,安静些,放规矩点儿!”
“您若是答应收养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安妮恳求地说着,又顺从地回到了长椅子上。
傍晚,玛里拉和安妮又回到了格林•盖布鲁兹。马歇此时早已站在小路上迎候了。玛里拉从很远很远就注意到了马歇,只见他在小路上走来走去的,似乎为什么事而变得焦躁不安。当他望见玛里拉是带着安妮一起回来时,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有关安妮的事,见面后,玛里拉一句也没提。一下车,她就和马歇到仓房后院挤牛奶去了。一边挤着牛奶,玛里拉这才一边向马歇讲述了安妮的身世以及这次面谈的结果。
“布里埃特那个人,连狗崽子都不如!怎么能把孩子送给他呢?”马歇听后,用少见的断然的口气说道。
“我也不太喜欢那个人。”玛里拉也承认道,“可我当时十分为难是送人,还是自己留下。似乎哥哥想留下她,我也认为留下来是上策。之所以这样,也是不得已的呀,如果一直这么矛盾,折磨下去,渐渐的就会形成心病的。我觉得我们有义务这么做。我们都没生育过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尽管我清楚留下她会是件麻烦事,但我无论如何还是要拼命地做好这件事。所以,我决定收养那个孩子。”
闻听此言,一向腼腆的马歇,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神情,“啊,你现在终于想通了!那孩子的的确确是个非常可爱、有趣的孩子吧?”
“最好说是非常可爱、有用的孩子。”玛里拉纠正道,“我一定要让她成才,有出息。哥,请你不要过问我的教育方法,一个老姑娘也许不太懂得怎样教育孩子,但总该比单身汉要强一些吧。所以,那孩子的事情都得听我的,你最好少管闲事。如果我失败了,你再管教也为时不晚。”
“好,好,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玛里拉。”马歇哄着她说,“只是对她既不能娇惯、放纵,又要尽量温柔、体贴、好好教育,只要能抓住这孩子的心就可以。这孩子可是棵好苗子哟。”
马歇接下来又发表了一大堆关于女人完全靠不住的意见。玛里拉听得实在受不了,便哼了一声,拎上水桶,到加工牛奶的小屋去了。
“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么今晚就跟安妮说了吧。”玛里拉一边往奶油分离器里倒牛奶,一边想着,“那孩子听了肯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的。我们这样决定,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真难想像我们会有一天收养一名孤儿,光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人大吃一惊的了,这都亏了马歇。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怕女孩子怕得要命的马歇,居然也开口为她说了。总而言之,既然定下来了,就试试看吧。至于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那只有天知道了。”
第七章 祈祷
第七章祈祷
当天晚上,玛里拉来到了安妮的房间。她用既亲切又认真的口气对安妮说:“安妮,昨天晚上,你把衣服脱下来后扔的到处都是,如果总是这么遗遏可就不好办了。记住!衣服一脱下来,就应该马上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到椅子上。不利索,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可不能留在我家呀。”
“实在对不起,昨晚上,我心里太痛苦了,根本没有心思整理衣服。”安妮解释道,“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好好去做的。在孤儿院时,我一直都是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昨天晚上,我恨不得马上上床,然后自己静静地尽情地幻想一番,不知不觉地就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要是在这里住,就少去胡思乱想的!”玛里拉告诫安妮说,“好了,那么就祈祷一下,然后上床睡觉吧。”
“我是从不祈祷的。”安妮信誓旦旦地说。
玛里拉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安妮,“啊?安妮你说什么?没有人跟你说过让你祈祷吗?上帝特别喜欢孩子们做祷告,你对上帝的了解一点儿都没有吗?安妮?”
“怎么会不知道呢,人人都清楚上帝的存在,智慧、力量和神圣是建立在公正、善良和真理的基础之上的。它是无限、永恒、不变的灵魂所在。”
听了安妮一口气流利的背诵,玛里拉这才放下心来,“哦,看来,你也稍微懂得一些,这就省事了,你也不是完全不信上帝呀,那你是在什么地方学的呢?”
“这个呀,是在孤儿院的礼拜日学校学的。我们把教义问答都背诵下来了,还挺喜欢的。其中的许多词语,如‘无限、永恒、不变’等等,能使人感到一种雄壮、豪迈的音色来,就好像是从管风琴中发出来似的。虽然它和诗不同,但听起来就像诗一样。”
“我可没和你谈诗呀,安妮,我是在跟你说祈祷的事情。每天晚上不做祈祷可不怎么好,你不知道吗?这样的话,人们总会把你当做一个坏孩子。”
“就因为我长了一头红发,所以很容易从好孩子变成坏孩子!”安妮怒气十足地叫道,“自己不长着红头发,就不知道长着红头发的滋味。托马斯大婶说,是上帝有意造成了我的一头红发。所以既然如此,我怎样祈祷,甚至于祈祷不祈祷都无所谓了。另外,一到夜晚,我早已累得精疲力尽的了,根本顾不上什么祷告,让一个不得不忙于照看好几对双胞胎的孩子去做祷告,是不是有点儿太勉强、太过分了?”
玛里拉这时已暗暗下了决心,对安妮的宗教教育必须从现在开始。很明显,这件事一点儿也不能再犹豫了。
“只要你在这个家住一天,就必须得做祷告。不做绝对不行!安妮。”
“既然您这么要求,那我当然要做了。”安妮顺从地答应了,“只要是您卡斯巴特小姐说的事,不论是什么,我都听。不过请您告诉我该说什么才好呢?要不,我先上床钻到被子里好好想一想,然后再祷告。考虑考虑,看来,这事还挺有趣的哪。”
“首先要跪下。”玛里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安妮跪在玛里拉的脚下,严肃认真地仰望着玛里拉,不解地问道:“做祷告时为什么要跪下来呢?在我的幻觉中,做祷告应该是这个样子: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一个人独自来到了森林深处。仰望着天空,这是个晴朗的、朴实无华的碧蓝碧蓝的天空。就这么一直、一直地仰望着,什么也不做。您觉得这样算是祈祷吗?好了,我准备好了,说些什么好呢?”
玛里拉越发不好意思了,起初,她想教安妮一些诸如“上帝请保佑我入睡吧!”之类小孩子用的祈祷语。但这种质朴的祷告只适合于穿着白色罩衣,坐在母亲怀抱中,口齿不清,嗲声嗲气地说话的婴儿,却不适合眼前这个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她觉得安妮已经长大了,已经能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心情,祷告上苍了。“只是简单地感谢一下主的恩典,然后再谦虚地说些自己的愿望,总可以吧。”玛里拉说道,“好吧,那就随便说些看吧。”
于是,安妮便把脸伏到了玛里拉的双膝上。“大恩大德的圣父,在教会里牧师就是这样说的,我自己祈祷时也这么说可以吧?”安妮抬起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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