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绿山墙的安妮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加拿大)
必读网(http://www.beduu.com)整理
<绿山墙的安妮>
第一章 林德夫人的疑惑
第一章林德夫人的疑惑
雷切尔•林德的家就在亚邦里村沿街的一片小洼地里。四周长满了梢树和野生花草,往里走是卡斯巴特家古老的农场,自农场背后树林中流淌出来的小河,就从这片小洼地上横穿而过。
小河上游水流湍急,从树林中蜿蜒交汇而下,形成了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深渊和小瀑布。不过,当小河历尽曲折,流到林德家门前时,早已变成了一条安静、乖顺的小河了。
也许是从雷切尔•林德家的门前穿过的缘故吧,即便是秉性顽皮的小河也一点不敢大声喧哗了。雷切尔•林德常常端坐在窗前,监视那外面的世界。从小河到孩子,只要是从她眼前经过的东西,一个也不会被她漏掉。
若是目睹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她就会一直守在那里,这个脾气,可能连小河也都一清二楚吧。
亚邦里人大多都有一副助人为乐的热心肠。而林德夫人不仅具备这种美德,自己的事情也做得相当出色。论起做家务来,她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头头是道,干净利落。这且不算,她还指挥着一个裁缝小组,协助着礼拜日学校的工作。另外,她还是教会妇女团体和外国传道互助会最得力的于将之一。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林德夫人竟能一连几个小时地坐在厨房的窗前,一边把目光越过洼地,监视着对面那条通向陡峭的红色丘岗上的街道;一边飞针走线地缝做木棉被子。最多的一次竟一气缝做了16床被子。因此,林德夫人在亚邦里村的主妇中间名望很高。
亚邦里村位于一个伸入圣•劳伦斯湾的小三角形半岛上,三面环海,因而人们出入都得从丘岗上的街道经过。也就是说,谁也逃脱不过林德夫人那双敏锐的眼睛。
六月初的一个下午,林德夫人又和往常一样,坐到了窗前。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洒进来,显得格外明亮。在林德家下面斜坡上的果树园里,盛开着浅粉的花。伴随着“嗡、嗡”的振翅声,蜜蜂们正成群结队地在花丛中上下飞舞着。托马斯•林
德,一个身材短小、老实厚道的男人(亚邦里的人们都称他为“雷切尔•林德的尊
掌柜”)正在小仓房对面的丘岗上种着晚播的芜菁。
雷切尔•林德猜想,此时此刻,马歇•卡斯巴特也一定在那片绿意葱葱的人字
形屋顶一般的靠河沿宽阔的红土地里,干着同样的活儿吧。因为前一天傍晚,在卡摩迪的威利阿姆•布莱亚的店里,她曾听见马歇对皮特•莫里森说过,要在第二天
午后种芜菁。马歇•卡斯巴特可是个决不同比自己强的人主动搭话的人,所以,这当然是他回答皮特的问话了。
是什么缘故呢?按理说下午三点半左右正是人们忙忙碌碌的时候。可是,马歇•卡斯巴特却不慌不忙地走下洼地,而不是翻过丘岗呢?从他身上穿着的最上等的带有白领的礼服看,肯定是有事要离开亚邦里村,还赶着马车,准保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究竟马歇•卡斯巴特要到哪里去呢?去干什么呢?
如果是换了别人的话,雷切尔只要脑子稍微一转,便会轻松地得出正确的答案。而马歇出门,肯定是有相当紧迫的事情要做。马歇这个人性格内向,最讨厌与陌生人相会或者是到某个不得不说话的地方去。所以,在林德夫人看来,他今天身穿白领礼服赶着马车出远门,真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雷切尔•林德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午后至今好不容易转好的情绪又变得一团糟了。
“喝完茶我便到格林•盖布鲁兹走一趟,看来,这件事要弄个水落石出,非得
去问玛里拉不可了。”这个女强人暗下决心,默默地点了点头。
“眼下这时候没有人进城,马歇决不可能到谁那儿去玩的。假如是芜菁种子不够的话,又何必身穿礼服,刻意打扮后,坐着马车去弄呢?若是去请大夫,为何又那么不慌不忙,神态自若呢?所以一定是昨晚到今天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不把事情原委弄清楚,我一时一刻也安稳不了!唉。”
惊这事儿,下午喝完了茶,雷切尔•林德便出了门。这里离卡斯巴特兄妹所住的格林•盖布鲁兹并不太远,那幢掩映在果树园中的特别宽敞的房子离林德家的洼地仅有四分之一英里。因为房舍距街道太远,所以不得不另开辟了一条很长的直通屋门的小路。
马歇•卡斯巴特的父亲是个比儿子还要腼腆内向的老实人。当年开垦这个农场时,虽说没能隐居在树林里,却也尽可能地选择了这块远离邻人的僻静之地,营造了自己的窝。格林•盖布鲁兹位于开垦区的最偏僻处。从亚邦里那些鳞次栉比的住宅区街道甚至望不到它,用雷切尔•林德的话说,人住在这种地方,根本算不上是生活。
“唉,住在这种地方只能算是活着吧,真是的。”林德夫人沿着两边长满了野
蔷蔽的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照这样闭门不出,马歇和玛里拉非变成怪人不可,树就是再多,也不能和人闲聊呀。确实,这儿的树是不少,不过,
我看还是人比树强。这两个人虽然看上去生活得很满足,那只不过是习惯了罢了。
真好像是勒住了脖子还不在乎的爱尔兰人。人哪,真了不起,什么都能适应!”
刚嘟囔到这儿,林德夫人已经从小路走进了格林•盖布鲁兹的后院。院子里一片葱绿,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侧栽着柳树,另一侧则排立着笔直的白杨。地上干净得连一块碎石、一根树枝都找不到。如果有,自然也逃不过林德夫人那双敏锐的眼睛。她猜测,玛里拉•卡斯巴特准是频繁地出入这所院子,即便是把饭菜摆在地上吃,也不会挑出一粒砂子的。
雷切尔•林德用力敲了敲厨房的门,随着一声“请进”她迈步走了进去。格林
•盖布鲁兹的厨房干净得简直过了头,如同崭新的客厅一般,让人有一种冷漠疏远的感觉。倘若不弄得这般干净,或许会是个更加充满情趣的房间。
房间的东、西两面都有窗户。从面朝后院的西窗透射进来一抹六月温暖的阳光。东窗上爬满了常春藤,左侧的果树园里,盛开着白色的樱花。生长在小河边洼地上的桦树叶在风中轻盈地摆动着。
生来勤快的玛里拉,经常喜欢端坐在爬满常春藤的东窗边,晒晒太阳。果然,
玛里拉今天依旧照例地坐在那里,边沐浴着夕阳,边织着东西。里面的桌子上摆着早已准备好了的点心。
林德夫人随手关门时顺便扫了一眼桌子,但见上面摆放着三个碟子。显然,是马歇要带什么人来。不过,碟内装盛着的都是些普通点心,有果脯、野生苹果和一种水点心。看来客人也不会是什么特别的客人。那么,马歇的白领礼服和马车又是怎么回事呢?平时一向平静,并非那么神秘的格林•盖布鲁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雷切尔•林德百思不得其解地转起了眼珠。
“晚上好,雷切尔。”玛里拉快活地招呼说,“今天心情真好啊!是借了您的
光吧?府上各位都好吗?”
玛里拉和雷切尔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不过也许性格相反,反而更容易相处,
两个人从很早以前就保持着一种近似友情的关系。
玛里拉个头很高,干瘦,满头的花发被络成一个发髻,用两只发卡别在脑后。
显示出一种事事缺乏经验,头脑僵硬的味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幸亏嘴边的那几分幽默表情才算挽救了她。
“托您的福,谢谢了。”林德夫人说道,“话提起来了,我对府上的状况也是
很挂念的呀。刚才我瞧见马歇出门了,是不是谁生病要请大夫呀?”
玛里拉的嘴角不自觉地了一下,没料到雷切尔果真来了。“没有哇,我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昨天有点头痛。”玛里拉说道,“他是去布莱特•里巴了。我们
哪,打算从诺巴斯科西亚的孤儿院里领养一个男孩儿,那个男孩儿今天晚上就坐火车来。”
就是闻听到马歇迎接澳大利亚的袋鼠,都不会令林德夫人感到如此吃惊。她怔在那里呆呆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连玛里拉在看她,她都没觉察到,心里只是想着这件事。
“是真的,玛里拉?”雷切尔•林德刚缓过神来便急忙追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玛里拉回答道,“只不过是从诺巴斯科西亚的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儿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不就和在农场里每年耕耘劳作差不多一样普通吗?”
林德夫人吃惊不小,脑海里涌现出来的话,全都带上了惊叹号。男孩儿!而且是玛里拉和马歇兄妹领养男孩!从孤儿院领养!她心里暗想,“这个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可要有思想准备呀。唉,真是的!”
“你们俩怎么会异想大开要这样做呢?”林德夫人责备道。她心想,“玛里拉
他们也不同自己商量一下就随便决定领养孤儿,自己责备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怎么是异想天开呢?我们可是从很早以前就考虑这件事了,详细地说是在冬天的时候。圣诞节前几天,亚历山大•斯文萨的妻子到我们家来做客时,曾说起过春天时要从霍普丹的孤儿院领养一个女孩儿的事儿,她曾多次去过那所孤儿院,还曾在那里住过,孤儿院里的事情她都了如指掌。
“从那以后,我和马歇商量了好几次,总想领养一个男孩儿。哥哥已经60岁了,以前那种精神头早就没了,心脏也不太好。而且如今这年头,想雇到一个好人也很难哪,雇来的都是些笨蛋。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半瓶子醋似的法国小毛孩子,可谁知,等熬到他们熟悉了活计,却一甩手都不干了,不是去了罐头厂,就是跑到了美国。
“开始,马歇主张从英国的孤儿院领养一个,我对此坚决反对。可他却说,英国的孩子也有好的呀,不能说他们一个也不行。如果伦敦的流浪儿有好的,他就领养一个。不过,说起领养,无论什么样的,都让人有些不放心,但加拿大出生的孤儿性情既能摸得透,晚上又能让人放心地睡着。
“结果,斯文萨夫人领养女孩时,我们也托她给物色一个,因此才引出了上面那些话。我们希望找一个十岁左右,头脑聪明,较合适的男孩,年龄不那么正好也行,只要能马上做一些简单的活计,以后再进行正规教育也不晚。我们打算好好培养他,并送他上学。
“今天邮差送来了斯文萨夫人打来的电报,说就坐今天下午五点半的火车到。
所以,马歇便去布莱特•里巴接站了,约好了在那儿下车。当然了,夫人就从那儿回到怀特•桑德车站。”
雷切尔•林德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不容易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她便直截了当、毫不客气地说道:“玛里拉,明确地说,我认为这件事可太危险了,危险得都过了头了。根本无法预料斯文萨夫人会领来个什么样的孩子。就这样把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接到这里来,他是什么样的性格,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长大的?一概都不知道呀。
“就在上礼拜,报纸还登了一条消息,说岛西边的一对夫妇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可那孩子却半夜放火,而且是故意的。天哪,是故意的!夫妇俩差一点儿被烧死在睡梦中。另外告诉你呀,凡是领养的孩子都有喝生鸡蛋的陋习,怎么也改不掉。你们要是阂商量了……唉,虽然没商量我也要坚决制止这件事!”
听了雷切尔这一席话,玛里拉心里就更没底了,手里的活计也停了下来。
“雷切尔,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并不是事事都放心,可马歇无论如何也要领养,为了这件事,他整天心事重重的。看见他那难受的样子,我总觉得应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宿愿。
“而且,虽说有危险,可什么事没有危险呢?要是那么说,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有危险了,不见得每个孩子都是受过正规教育的。”
“那么,但愿事情能圆满地发展下去。”林德夫人以怀疑的口吻说,“谁知道
他会不会把格林•盖布鲁兹烧个净光呢?说不定还会往井里下毒药呢。听说在新布兰兹维克,一个被收养的孤儿院的孩子就往井里下了毒药,整整一家子人都痛苦地死掉了,而且好像是女孩子干的。”
“不过我家可不领养女孩子呀。”
在玛里拉看来,不过是女性特有的行为,对男孩子则不必担心会做出这等事来。
“领养女孩儿,我们连做梦都没想过,不知亚历山大•斯文萨是怎么打算的。
像她那种人,一旦心血来潮,兴许会把整个孤儿院都收下。”
林德夫人原打算一直等到马歇带孤儿回来后再走,可一算还要足足等上两个小时。她转念一想,与其坐等到他们回来,还不如到罗伯特•贝尔家唠唠这件事更有趣。这个消息一定会引起一场大轰动的。雷切尔平时就很喜欢搞个什么轰动效应开开心。因此,雷切尔•林德便起身告辞了。玛里拉这才略微地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再品味一下林德夫人刚才说过的话,一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简直太让人难以相信了!”林德夫人出了门一踏上小路便不由得脱口说道,
“他们不是在做梦吧,还说是特别同情那个孩子。唉,马歇、玛里拉对养育孩子都一无所知,那个孩子是否需要他们也值得怀疑。就凭这两个人,不见得孩子将来会有什么出息。绝对!果真这样,一想到在格林•盖布鲁兹住着一个小孩子,该有多糟糕啊!他们家盖房子时,马歇和玛里拉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怎么也想像不出他们俩也曾有过童年,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人相信,在他们的教育下,孩子会变好,我敢打赌。真是可怜哪!”
好心的林德夫人对着野蔷薇诉说着。
第二章 阴差阳错
第二章阴差阳错
马歇•卡斯巴特和栗色马配合默契地在通往布莱特•里巴的全程约八英里的路上走着。道路两旁散落着一些农庄,途中还穿过了几片美丽的枞树林和开满杏花的洼地。从附近的苹果园里,飘出一丝丝迷人的芳香,起伏平缓的原野与紫色的夜幕终于合到了一起,小鸟们也停止了歌唱。
马歇赶着马车愉快地走着,但是一想到见到贵夫人需要鼓起勇气打招呼时,就感到心烦——在爱德华王子岛,路上遇到熟人都得打招呼,这已经成了当地人的习惯。可除了玛里拉和林德夫人外,别的女人都很让马歇畏惧三分。一见到女人,他就以为人家在笑话自己。所以他对女人很有抵触,很讨厌。这并非毫无根据,马歇长相不佳,打扮也怪模怪样。长长的灰鼠色头发,水蛇腰,耷拉肩,茶色的稀疏、松飘飘的络腮胡子,自打20岁起就这么长着。只是那时没有白发。20岁和40岁的他在相貌上,竟没有多大的变化。
一到布莱特•里巴,哪里也没看到火车,马歇猜想肯定是来早了。由于在布莱特•里巴的小旅馆前不能拴马,所以他便直奔火车站了。
长长的月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是对面尽头处的鹅卵石堆上,有一个女孩孤零零地坐着。马歇望了她一眼,确认不是男孩儿后,便在那孩子紧盯着的目光下,一甩双臂赶着马车走了过去。可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孩子的紧张及充满期望的表情。
那孩子似乎在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谁或等待着什么。
站长要回去吃晚饭,把售票室的门给锁上了。马歇一见,忙走上去打听五点半的火车到没到。
“五点半的火车半小时前就到了,早已经开走了。”站长利落于脆地答道。
“不过,好像有府上一位客人——一个小姑娘,就是在那边鹅卵石堆上坐着的那位。我问她去不去妇女专用候车室,她说外面挺好,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还说什么‘外面有幻想的空间’。唉,真是个古怪的、有个性的孩子呀。”
“怎么会是个女孩子呢?”马歇一听就傻眼了,“我来接的是男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子。斯文萨夫人带来的应该是个能干活的帮手!可是……”
站长“嘟、嘟”地吹起了哨子。“是出了什么差错吧,斯文萨夫人领着那孩子来寄放到这儿,说府上托她从孤儿院领养的,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除此之外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马歇顿时束手无策了。他嘟囔着说,“假若玛里拉一起来就好了。”
“不如去问一下那孩子。”站长建议说,“我想她会详细地说明原因的,因为她似乎很擅长讲话。是不是孤儿院里没有府上想要的那种类型的男孩子呀?”
说完,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的站长便走了。可怜的马歇被逼无奈,不得不走向那个女孩儿,而且是不曾相识的女孩儿,去询问一下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儿。这对马歇来说,比虎口拔牙还难哪!
马歇拖着两条腿往回走去,在月台上怯生生地走着,心里一个劲儿地暗自叫苦。
那女孩儿自从马歇从身边经过时就一直没有忽略他,注视着马歇的一举一动。而马歇却没有仔细看一下那女孩儿,即使看了一眼,也没能看清那女孩儿的真正面孔。用普通人的眼光看,这是个11岁左右的女孩。上身穿着棉毛混纺的很不起眼且过于短小的浅黄色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已经褪了色的茶色水兵帽,帽子下面是一头红发,两根小辫子垂在脑后,脸庞很小,青白且又瘦削,满脸雀斑,大眼睛大嘴巴,眼睛可根据角度和情绪的不同变成绿色和灰色。
这只不过是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如果是目光更敏锐的人来观察,便能发现,这个女孩儿长着尖尖的下巴,很显眼。大眼睛里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嘴唇长得可爱逗人,情感丰富,前额宽阔,身上蕴含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结果马歇还是像傻子一样,一直没能张开口说话。那女孩见马歇朝自己走了过来,便用一只瘦瘦的小黑手拎起已经过时了的布制提包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则伸向了马歇。
“您就是格林•盖布鲁兹的马歇•卡斯巴特吧?”
那孩子用清澈、可爱的声音说。
“很高兴见到您,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正担心哪。我还想像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刚才还想如果您今晚不来的话,我就到对面铁道拐角,爬上那棵大樱花树一直等到天亮,一点儿也不用害怕。隐藏在盛开的樱花中,沐浴在月光下睡觉,不是很浪漫吗?就如同睡在用大理石砌成的客厅一样。如果您今晚不来,我想明早也肯定会来的。”
马歇笨拙地握着那女孩儿干瘦的小手,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心里已经有了谱。先把这个忽闪着大眼睛的女孩儿领回去,总不能把她就这么扔在这里吧。一切一切都等回到了格林•盖布鲁兹之后再问、再弄清楚吧。
“我想我来晚了。”马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来来,马车就停在那边的广场上,让我替你拎着提包吧。”
“啊,没关系的。”那个女孩儿很爽快地说,“提包不重,虽说我的全部财产都在里面,但确实不重。稍不加小心,提手会拽掉的,还是我自己拎着吧。
“尽管在樱花树上过夜想必会很浪漫,但是您来了,真是太好了!坐马车要走很远的路吧?斯文萨大婶说有八英里,我可喜欢坐马车了,太高兴了!
“从今天起,我就和伯伯成了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真幸福啊!直到现在,我还没经历过像样的家庭生活哪。孤儿院太可恨了,虽然我只在那里住了四个月,可我早已经对它烦透了。伯伯您没去过孤儿院吧,所以我想您是不会明白的。总之,那里是想像不到的糟糕。
“斯文萨大婶对我说过,乱说这种话可不是好孩子。但我却不以为然。本来吗,没有意识到而做错了事的事情也会时常发生的,孤儿院的人们都是好人,可孤儿院这种地方似乎没有让人幻想的余地。关于别的孤儿的身世,我曾产生过各种各样的幻想。
“幻想这东西比较有趣。我曾幻想过同桌的孩子实际上她是个伯爵家的阔小姐。还是在婴儿时,就和坏心眼的奶妈朝夕相伴,奶妈在告诉她身世真相前就死了……等等。我夜里总也睡不着,脑子里幻想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不过,到了白天可就没有闲工夫幻想了。也许因为这个,我才这么瘦的吧。我呀,骨瘦如柴,浑身没有多余的肉。所以我总是想像自己的形象是胖乎乎的,一笑脸上就能出现两个酒窝。”
说到这儿,马歇的小伙伴住嘴并且屏住了呼吸,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马车边。
马车上路后,直到一段陡急的下坡路为止,那女孩始终没说一句话。丘岗的道路,是把软土深翻起来延伸而形成的。道路两侧的土堤有的地方比人头还高出数英尺,土堤上生长着盛开的樱花树和白桦树。
那女孩伸出小手,把被马车碰倒的野杏树的小枝,“叭”地一下折了下来。
“你不觉得很美吗?看着这片从土堤上垂下来,把道路都装扮得一片雪白的树,您联想到了什么?”
“啊,这个,联想不到什么呀。”马歇答道。
“哎呀,那不就是个新娘子吗,还没有想像出来——身穿白色的婚纱,头披美丽的彩霞一般面纱的新娘子。虽然我一次也没见过新娘子,但能想像得出是什么样。不过,我想我这辈子是当不上新娘了。我长得很难看吧?谁也不会阂结婚的,我也许会到外国当一名传教士。可我还是向往着将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穿上婚纱。若能穿上白色的婚纱,那可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我最喜欢漂亮衣服了,哪怕仅仅是体验一下也行。我一次也没穿上过白色的婚纱,只有凭空想像了。
“今天早晨我离开孤儿院时,穿得破破烂烂的,难看死了,连这件混纺衣服也没穿,真让人害羞。孤儿院的孩子都不穿这个,这是用去年冬天霍普丹商店向孤儿院捐献的300码布料做的。有人说是商店卖不出去剩下的,可我想他们还是很善良的。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坐火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有些可怜,可我却满不在乎,自顾自地立刻进入了幻想。幻想中的我漂亮极了。穿着淡蓝色的丝绸裙子。不过,与其老这么幻想,还不如来个精华版的好。我头戴用鲜花、羽毛装饰的大帽子,手戴金表和用山羊羔皮制做的手套。一想到这些,我就立刻来了精神。一直到岛上,我都很愉快。
“即使坐船时,我也感到很舒服。斯文萨大婶总是晕船,可我对她说,我连晕船的工夫都没有,像我这样不安分的孩子会很老实的。不过,如果她不晕船的话,我来回上下跑跑该有多好呀。特别是把船的里外全都看个遍,不知什么时候再能有这种机会了。
“啊!看,到处是盛开的樱花,这个岛真是个花的世界呀!我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它,能在这里生活实在太棒了!很早以前就听说,爱德华王子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我自己也曾经幻想过在这里生活居住,没想到梦想竟一下子变成了现实。我真是太幸福了!
“可是,我始终搞不明白这种道路为什么是红色的呢?在夏洛特丹坐火车时,
看到窗外红色的路,我曾向斯文萨大婶打听过其中的原因,大婶说她也不清楚。另外她还求我别再向她提这些问题了。说我已经问了她1000个问题了。虽说这是事实,但不提问就什么也不知道呀,对吧?这道路是红色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个吗,我也不明白呀。”马歇回答道。
“嗨,了解一下不就行了吗。这世界上要了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您不认为这是很愉快的吗?在一个有趣的世界里生活是多么高兴啊!什么都知道了就没有幻想的余地了。
“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就因为这个,我总是挨批,只有把嘴闭严才好吗?您要是不希望我这么唠叨,我就住嘴。我知道这很难受,但你如果感到厌烦,我就停止不说了。”
然而意外的是,马歇倒觉得这小姑娘唠唠叨叨的挺好玩。一般来说,沉默寡言的人大都是如此。假若对方就这么自顾自地唠下去的话,马歇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总的来说,听这小姑娘的话非常有趣,这连马歇自己也感到惊奇,在他所遇到的所有女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特别是那些女孩更是坏得很,她们总是斜着眼神看马歇,使得他不得不胆怯地从她们身边走。对此他讨厌极了。可是身边的这个小鬼却全然不同。对于马歇来说,听她唠叨有种说不出的愉快。所以他像往常一样腼腆地说:
“哪里,哪里,既然喜欢说你就说吧,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噢,太好了!我想说的时候就能随便说,真太棒了!我觉得咱们好像能相处得很不错。就因为这么唠叨,我曾挨过不少训斥,对此我早已经听烦了。而且我一说长语句,大家就笑,可说明重要的事情,不用长语句不行啊,您说是吧?”
“对,对,对。”马歇随声附和着。
“斯文萨大婶总问我的舌头是不是老在中间悬着,其实根本就没那码事。您瞧,这不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呢吗?
“伯伯的家叫做格林•盖布鲁兹吧,斯文萨大婶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听说府上四周是树林环抱,多好呀,我特别喜欢树木。可惜,孤儿院里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是在正门前被涂成白色的围墙下,孤零零地长着那么两三棵小木棒似的小树。给人以一种孤独、凄凉的感觉。一看见这情景,我眼泪就止不住地要流下来。实在是可怜极了。所以,我向往着能在府上的那种环境中生活,在大森林里,到处都是树,树根上长着苔藓和蘑菇等等,附近还有小河流过,枝头上,小鸟们在欢快地歌唱。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可以想像我的心情该是怎样的痛苦。可怜哪!我常对别人这样说。
“话是这么说,可今天早晨,当我告别孤儿院时,还是很悲伤的。也许是感到有点儿舍不得吧。噢,我忘问斯文萨大婶了,格林•盖布鲁兹旁边有小河吗?”
“有哇,在房子不远处的下边就有。”
“太棒了!没想到我的梦想真的变成了现实,这种事太少见了。是吧?我现在的一切几乎太完美、太幸福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没有完美、幸福的心情。哎,您看,这是什么颜色的?”
那女孩把一根油光光的垂下来的发辫拽过肩头,伸到了马歇的眼前。马歇向来不习惯分辨女人头发的颜色,这种场合也不例外。
“是红色的吧?”马歇猜道。
女孩长叹了一口气,把发辫散放到手中,使人感到那是一种悲哀的长叹。
“是红色的,是吗?”
那孩子似乎死了心地说道:“惊这个,我才不会有完美。幸福的心情。其中的理由你明白了吧。红头发的人都是如此。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雀斑、绿眼睛、干瘦啦,只要我一幻想起来,就会全都忘在了脑后。我能幻想出我的皮肤长得如蔷薇一般美丽。我的瞳孔如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呈蓝紫色。我也常说给自己听,‘我的头发黑得如同湿润的乌鸦羽毛一样美丽。’而实际上心里明明知道是一头红发。这只不过是悲痛到了极点而发出的悲叹罢了。
“我曾在一本小说上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如何把人生中的悲哀埋藏到心里……但她可不是红头发,而是金发。从石膏一样的前额上,像波浪似地垂下来。石膏一样的前额是什么样的,我怎么也琢磨不明白。您知道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呀。”
“不过,我想那一定很美,大概是美得很庄严、神圣吧。面对这种美该是怎样的感受呢,您想过没有?”
“没、没想过。”马歇轻轻地回答道。
“我总是在想,庄严神圣的美和令人难以相信的聪明伶俐。像天使一般的好孩子相比,哪个更好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是呀,是很难确定下来吧。不过归根到底,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因为哪一个都是不存在的。谁也不能成为天使一样的孩子。人不能一点毛病错误也没有。斯文萨大婶常这么说。啊!卡斯巴特伯伯,您瞧!您瞧!您瞧!”突然,那孩子兴奋起来,兴奋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而马歇却对此无动于衷。其实这只不过是马车在路上转了个弯,走进了“林”而已。
被新布里奇的人们称为“林”的,是个长度不过四五百码的大街。道旁的苹果树是由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在几年前栽种的。枝繁叶茂的树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拱门,头顶上一片雪白的花宛如馥郁芬芳的帐篷一样。枝头下面,紫色的黄昏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临。极目远望,地平线上那如画一般的天空中,晚霞如大教堂的蔷薇窗户一样富有诗意。
那孩子简直被眼前的美丽景色惊呆了。好像不会说话了似地,倚靠在马车的后面,把瘦削的小手合在胸前,扬着头出神地欣赏着头上那雪白的美。
马车走出了林,驶下了通往新布里奇的缓坡。那孩子仍然纹丝不动地一句话也不说,两眼还是那么紧紧地凝视着西方天际的晚霞。那孩子以眼前这些令人心荡神驰的天空为背景,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美丽的幻想。
新布里奇是个充满生机的村庄。狗“汪汪”地叫着,人们在快活地说笑着。女孩好奇地从窗口窥视着这一切。即便如此,她依旧是一言不发。就这样沉默着,马车走过了三英里。
“累了吧?是不是好久没吃东西了?”
还是马歇打破了这长时间的沉寂。
“还有一英里,眼看就要到了。”
那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她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马歇,神秘地问道:
“啊,卡斯巴特伯伯,刚才咱们走过的那个地方,那个白色的世界,叫什么名字呀?”
“那地方叫做’林’。”马歇沉思了数秒钟之后又问道:“那里很美吧?”
“美?仅仅说它美,还不能恰当地形容它,还不能把意思尽情地表达出来。啊,总之,是美极了,的确美极了。不论怎样拼命地幻想,都不能超出它的美。这种仙境我还是头一次目睹,在那里我终于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那女孩把手放到胸前说,“现在,我这儿非常痛苦,可这是快乐的痛苦,您有过这种痛苦没有?”
“没有,一次也没经历过。”
“我经常感到痛苦,一见到非常美丽的东西总是如此。不过,那么美丽的地方只起个‘林’的名字,这怎么行呢?这个名字没什么意义吧?对啦!嗯,应该叫它‘欢喜的白路’,这是个富有幻想的漂亮名字吧。
“我呀,要是对哪个地方或人的名字不满意,总要自己另外再想出个新名字来,然后以我起的名字来代替原来的名字。孤儿院里有个孩子名叫霍普基帕•詹金斯,我却一直叫他罗萨利亚•迪•维亚。别人或许把那个地方称为‘林’,我却偏要叫它‘欢喜的白路’。
“离到家真的只有一英里了吗?心里高兴可又有一点伤感。伤感是因为坐马车非常开心愉快,开心的事情一完,我总要伤感一番的,以后或许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吧。一般来说,不开心的时间似乎总是多一些,根据我的经验大体都是这样。可一想要到家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到现在为止,我还一次没有过自己真正的家呢。突然间自己一下子拥有了家,不知不觉就变得心情紧张,心跳加快起来。”
马车翻过了丘岗,往下看是个水池,细长、弯曲,看上去好似一条小河,池上架着一座桥。水池与对面蔚蓝色的海湾仅隔着一座琥珀色的沙丘。
从桥的附近到沙丘这段水面,宛如各种颜色的交织组合一般变化多端,绚烂多彩。红、橙、黄、绿、青、蓝、紫以及叫不出名的颜色,全都混在里面。令人难以用适当的词语来形容它,简直就是个色彩的海洋。
水池岸边长满了枞树、枫树和李子树,倒映在池水中黑黑的树影,犹如幽灵一般。从水池上方的沼泽地里,不时传来阵阵青蛙们的合唱声,对面斜坡上苹果园的旁边林木中,掩映着一幢灰色的房子,尽管天色微亮,但窗边早已点起了一盏灯。
“那就是‘巴里的水池’。”马歇指着说道。
“啊,是吗,可是这个名字并不怎么招人喜爱呀。嗯,对,就叫它‘碧波湖’吧。对,这样就恰当了。您知道吗,相称的名字一想出来,我就激动得不行,您也有这种体验吗?”
马歇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才说道:“嗯,看到从黄瓜地里挖出来的令人恶心的白色幼虫之类的,心情也很激动,只是看着就哆嗦。”
“啊,虽说那也是激动,不过可不是相同意义的激动,您认为它们是一回事?白色幼虫与‘碧波湖’之间没有相似的关系吧?不过,为什么要叫它‘巴里的水池’呢?”
“因为那里住着巴里一家呗。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苹果园山丘’,如果后面草木不茂盛,从这里就可以看到格林•盖布鲁兹了。等过了桥,拐过街道,就只剩下半英里了。”
“巴里家有没有小女孩?不太小,年龄阂差不多的?”
“有一个11岁左右的,叫黛安娜。”
“是吗,多好听的名字呀!”
“怎么说呢,听上去是有点像个了不起的名字。可我还是觉得像珍妮啦、梅亚啦等等更普通一点的名字好些。听说黛安娜出生时,正赶上学校的老师住宿在她家里,家里人请老师给起名字,于是便得了黛安娜这么个名字。”
“我出生的时候,要是也有那位老师在场就好了。啊,要上桥了,我得闭一会儿眼睛。我总是害怕过桥。常幻想一旦到了桥中间,桥就会像把袖珍小刀似地折成两半,把我挤压得扁扁的。所以赶紧得闭上眼睛。可是,估计到了中间时,又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如果桥真的折成两半的话,我倒要看看那一瞬间到底是怎样的可怕。
“啊,是桥发出的‘咕隆咕隆’的声音!我就喜欢这种动听的声音,这世界美妙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对吧?
“哟,对了!让我回头再看一眼。晚安,可爱的碧波湖!对于你喜爱的东西,
假如像对人一样地说声晚安,对方就仿佛感到很开心似的,水池也一定冲着我笑呢。”
翻过了丘岗,拐了一个弯,马歇指着前方说道:“就要到家了,那就是格林•盖布鲁兹了……”
“哎,请别说了!”那女孩神情激动地打断了话题,两手抓住了马歇伸出的胳膊,闭上了双眼,不敢看马歇手指的方向。
“让我猜猜,肯定能猜对。”说着那孩子睁开了眼睛,环视着四周。这时,马车正好走在丘岗的脊背处,太阳已经下山了,在柔和的残光中,依稀展现在小女孩眼前的是,西边似金盏花一般的天空为背景,耸立着教堂高高的尖塔,下面是块小小的谷地,对面是个广阔而平缓的斜坡,斜坡上有个整洁干净的农场。
那孩子一个、一个地分辨着,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最左边远离街道的一处房子上,那房子四周环抱着黑乎乎的树林,在茂盛的树丛中,微微发白的房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房屋上空晴朗的西南天际中,闪烁着一颗同样白色的星,像希望与引路的明灯一样闪烁着光辉。
“就是那儿吧?”那女孩指着问道。
马歇得意地甩了一下缰绳说:“嗨,说对了!我看肯定是斯文萨夫人告诉你的吧,要不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呢。”
“哪呀,不是那么回事,告诉也不过是零零碎碎的一部分,主要的是靠我的感觉,不知怎么回事,一看见房子就觉得像自己的家。我总仿佛是在做梦一样。您瞧,我胳膊上这几个淤血印,我已经掐了它好几次了。我经常感到心烦意乱,总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这种念头一上来,我就掐它几下,掐完之后又会后悔,担心凉醒好梦。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真的了,马上就要到家了。”说完,那女孩便又陷入了沉思。
这回该轮到马歇不安了。他暗想,最好还是让玛里拉告诉这个女孩结局吧。她是那么地期待着拥有一个家,结果呢,她却不能如愿。他不愿意伤害她的心。
马车经过林德家前的洼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他们的身影还是被坐在窗前的林德夫人看见了。马车一上坡便拐进了通向格林•盖布鲁兹的小路。
到家了,一想到就要弄清事情真相时,马歇就感到自己也难以理解地变得畏缩起来,不是考虑到自己和玛里拉,也不是因为这个阴差阳错所招致的麻烦,而是不忍心看到这孩子变得灰心丧气。一旦真相大白,这孩子瞳孔中那出神的光芒肯定会立刻消失,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产生了一种帮助杀人、杀害无辜生灵的罪恶感。
马车进入院子里时,白杨树叶发出了衣服摩擦般的“沙。沙”声。
“啊!树在梦中说梦话呢,您听。”马歇刚把女孩从车上抱下来,她就又叽叽喳喳地说上了。“一定是个很美的梦吧。”说着,她便提起那个“装有全部财产”的提包,跟着马歇走进了家门。
第三章 玛里拉大吃一惊
第三章玛里拉大吃一惊
马歇一推开门,玛里拉便赶紧迎了上来。可是,当她看见一个穿着过于短小、破旧,梳着红头发的长辫子,打扮奇怪的女孩,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站在她面前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哥,这到底是谁呀?男孩子呢?”
“没有男孩子,只有这个孩子。”马歇回答说,同时朝那女孩扬了扬下巴。这时,他才想起还没打听她叫什么呢。
“没有男孩?不对吧?”玛里拉不肯罢休地说,“不是和斯文萨夫人说好了要领个男孩子来吗?还托人捎过口信呢。”
“反正没有男孩子,夫人领来的只是这孩子,我还特意向站长询问过呢,结果,只好把她领了回来。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怎么出的差错,我也不能在火车站就地弄个水落石出呀。”
“那可太糟糕了!”
就在两人激烈争吵过程中,那孩子一边交替地看着二人,一边默默地听着,刚才的满面欢喜劲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似乎领悟了两人争吵的原因。于是,她随手将提包扔到了地上。紧攥着小手,向前猛地跨出一步,大声地喊叫起来。
“你们不要我是吧!就因为我不是个男孩就不要我对吧?我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真心想收留我的人到现在还一个也没有过哪,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但总是不能持久。事到如今,我知道你们谁都对我不感兴趣,你们要是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呀?我,我要哭了!”那孩子一下子坐到了身边的椅子上,一头扑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马歇和玛里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样收场才好。没办法,最后,还是玛里拉充当了一次老好人。
“行了,行了,别哭了,好吗?”
“不吗,我偏要哭!”
那孩子一抬起头,满脸是哭过的泪痕,嘴唇还在颤抖着。
“斯文萨大婶看我是个孤儿,想为我找个家,我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如果孤儿院的人们听说就因为我不是男孩而被退回去的话,他们会怎么想呀,连斯文萨大婶知道了也会难受的。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悲剧了!”
玛里拉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微笑极不自然,好像长期不出现,锈住了一般。但不管怎么样,刚才严峻的表情开始变得温和起来。
“别哭了,今晚不让你走还不行吗?等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你先在这里住着。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瞬间犹豫了一下。“能不能叫我科迪丽亚?”那女孩挺着胸说道。
下一页 尾页 共13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