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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尼亚传奇》(七部全)C

_12 C·S·路易斯(英)
“我知道,父亲被我跟他所说的话欺骗了,三四天内是不会寻找我的。我在第四天到达了阿齐姆;巴尔达城。却说阿齐姆;巴尔达城坐落在许多道路的交汇处,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邮差骑着快马奔向王国的四面八方,高级泰坎们有权利和特许,可以叫邮差们送信。所以我就到阿齐姆;巴尔达城的帝国邮政大慢去找邮政局长,说道:‘传递讯息的官儿啊,这儿是封信,是我伯父泰坎阿霍什塔寄给卡拉瓦尔省长泰坎是特拉什的。拿着这五个克利申,把这信给他送去吧。’邮政局长说道‘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
“这封信冒充是阿霍什塔写的,它的大意是:泰坎阿霍什塔向泰坎基特拉什致敬问安。以不可抗拒的、不屈不挠的塔什神的名义,敬启者,我在去府上订定我和令嫒泰克希娜阿拉维斯的婚约的途中,托众神和命运的福,在森林里与她不期而遇,那时她已按照少女的习俗,完成了向扎迪娜献祭的仪式。当我获悉她是什么人时,由于欣赏她的美貌和慎重周到,我变得热情如焚,心里觉得如果我不立刻同她结婚成亲,太阳就会漆黑一团了。我相应地准备了必要的祭品,就在我遇到你女儿的时刻同她结了婚,而且带她回到我自己的家里来了。我俩都祈求和要求你尽可能赶紧到这儿来,让我们可以开心地见到你,听到你的谈笑,也指望你会带来我妻子的嫁妆,由于我巨大的开销花费,我要毫不耽误地得到嫁妆。因为你和我像兄弟一样,我确信你不会因我的匆促结婚而生气,我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由于我对你女儿的巨大爱情造成的。我求众神保佑你。
“我办完了这件事就急急忙忙骑马从阿齐姆;巴尔达赶出来了,我倒小怕被人追逐,而是希望我父亲接到这封佶,便会寄信给阿霍什塔,或者亲自到他那儿去,这样一来,及至事情被拆穿,我早已过了塔什班城了。在我被狮子追逐、在海水里游泳而遇到你们的那一夜之前,那一段便是我故事里最精彩的了。”
“那个丫头后来如何呢——你给她吃了蒙汗药的那个?”沙斯塔问。
“毫无疑问,她因为醒得太晚便挨打了。”阿拉维斯冷冷地答道,”不过,她是我后母的一个工具,一个密探。他们要是打了她,我才高兴哩。”
“我说,那可不大公平。”沙斯塔说。
“我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也不是为了取悦于你才做的。”阿拉维斯道。
“故事里还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沙斯塔说,”你还没有长大成人,我不相信你的年龄会比我大。我不相信你有我一般大。以你这种年龄,你怎么能结婚呢?”
阿拉维斯啥也不说,但布里立刻回答道,”沙斯塔,别卖弄你的愚蠢了。在大泰坎家族里,他们总是在这种年龄结婚的。”
沙斯塔脸变得通红通红(尽管光线太暗淡了,其他的人看不大见),觉得自己被怠慢了。阿拉维斯请布里讲它的故事,布里讲了。沙斯塔认为它无需在跌跤和骑术拙劣方面添油加醋地说上一大堆。布里显然觉得这很有趣,但阿拉维斯并没有哈哈大笑。布里讲完故事,他们大家都去睡觉了。
第二天,他们四位,两匹马和两个人,一起继续赶路。沙斯塔认为光是他和布里一起走时要愉快得多,因为现在是布里和阿拉维斯几乎包揽了全部谈话。布里在卡乐门生活了好长段时间,而且总是同泰坎及他们的马儿在起,所以它当然知道阿拉维斯所知道的人和地方。她总是提起类似这样的事情:”如果你参加过齐尤林德雷之战,你就会看见过我的堂兄阿里马什了。”于是布里答道:”噢,是的,阿里马什,他是战车队惟一的上尉,不是吗?我不大赞成战车或是拉战车的那种马儿。那可不是真正的骑兵。不过阿里马什是一位可尊敬的贵族。攻克蒂贝思之后,他在我草料袋里放满了糖。”此外布里还会说”那年夏天我到了米兹里尔湖。”于是阿拉维斯便接口道,”噢,米兹里尔湖我在那儿有个朋友,泰克希娜拉沙扣里恩。好个赏心悦目的地方。那些花园,还有那千香幽谷!”布里决不想把沙斯塔丢在一边,尽管沙斯塔有时差不多认为自己是被丢在一边了。见识过许许多多同样的事物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要讲起这些事物,如果你也在场,你就不由得感到自己被丢在一边了。
母马赫温在布里这样一匹了不得的战马面前怯生生的,它很少说话。而阿拉维斯呢,如果她能避免的话,她就压根儿不跟沙斯塔说话。
然而,不久他们就有更加重大的事情要考虑了。他们正在走近塔什班城,路上有更多更大的村庄,和为数更多的人们。如今他们差不多都是在夜间赶路,到了白天就尽可能地躲藏起来。每次暂时歇脚,他们总是再三讨论,到达塔什班时他们该怎么办?大家都把这个困难问题往下拖延,如今不能再拖下去了。在这些讨论中,阿拉维斯对待沙斯塔的不友好态度,倒是点儿点儿地减少了,人在商量计划时往往比闲谈聊天时相处得好些。
布里说,第一桩要办的事情就是先确定一个地方,要是运气不好,穿过城市时走散了,大家也要约定在塔什班城另一边集合起来。它说最好的地方是古代国王的坟场,就在大沙漠的边缘。”就像巨大的石头蜂房似的东西,”它说,”你不可能错过的。最大的优点是,没有一个卡乐门人会走近这古坟场,因为他们认为那个地方是食尸鬼出没之处,他们害怕它。”阿拉维斯问,是否真的有食尸鬼出没?布里说,它是匹自由的纳尼亚马儿,不相信这些卡乐门的传说。接着,沙斯塔说,他也不是个卡乐门人,对于这些个老掉了牙的食尸鬼传说,他可丝毫不怕。这话可并不十分确实,但这话给阿拉维斯的印象倒很深(虽然当时电很叫她恼火)。当然啦,她说,有多少食尸鬼她也不怕。所以,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古坟场应是他们在塔什班城那边集合的地点,大家都觉得他们的讨论进步很大,后来对由赫温谦逊地指出,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们穿过了塔什班城应该到什么地方去集合,而在于如何穿过塔什班城。
“女士,我们明天会安排好的,”布里说,”现在该睡一会儿了。”
然而,要安排好并不容易。阿拉维斯第一个建议是:他们应该在夜间游泳横渡城外的河流,而根本不进入塔什班城。但布里反对,理由有两条。一是河口很阔,赫温要游过去的话,路程可太长了,特别是它背上还骑着一个人。(它认为,对它自己说来,路程也太长,但对此它说得很少。)另一条理由是河上往来船只繁多,当然啰,坐在甲板上的任何人,看到两匹马儿游泳渡河,定会问长问短的。
沙斯塔主张到塔什班以北的上游去,那儿的河流比较狭窄,容易横渡。但布里解释道,那儿好几里长的河流两岸,都有花园和游乐场所,泰坎和泰克希娜们很可能就住在那儿的屋子里面,并且在大路上骑马,在河上举行社交聚会。事实上,这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遇到熟人,把阿拉维斯或布里认出来的地方。
“我们只好乔装改扮了。”沙斯塔说。
赫温说,据它看来,最安全的办法是干脆从城门到城门直接穿过这个城市,因为在人群之中是比较不容易被人注意的。不过,它同时也赞成乔装改扮的办法。它说:”两个人都得穿上破烂衣衫,看上去像农民或奴隶。阿拉维斯的全部盔甲、我们的马鞋子以及其他东西,必须卷成捆,放在我们的背卜,孩子们必须假装鞭打我们,人们就会认为我们不过是两匹驮马罢了。”
“我亲爱的赫温”阿拉维斯鄙夷地说道,”不论你怎样把布里乔装改扮,别人也未必看不出它是匹战马啊。”
“确确实实,我也这么想。”布里说道,它喷着鼻息,让双耳稍稍往后靠拢。
“我知道这不是个很好的计划,”赫温说,”但我想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了。而且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梳理修饰了,看上去不大像原来的样子了(至少,我确信我是不像从前的模样了)。我真的认为,如果我们身上恰到好处地涂上烂混,耷拉着脑袋一路走去,仿佛又疲倦又懒惰——压根儿难得抬起我们的马蹄来人家就可能不注意我们了。还有,我们的尾巴应该割得短一点儿:不足整洁光滑,而是毛发蓬乱。”
“我亲爱的女士啊,”布里说道,”你自己可曾设想过,弄成这副模样,我们回到纳尼亚时,将是多么别扭啊,”
“晤,”赫温谦和地说(它是一匹十分敏感的母马),”可主要的问题是要到得了纳尼亚啊。”
虽然没有人喜欢赫温的计划,可来了儿大家不得不接受的,还是这个计划。这是个很麻烦的计划,而且包括一定数量的沙斯塔称之为”偷窃”、布里称之为”袭击”的事情。那天晚上,有个农场丢失了几只麻袋,第二大晚上另一个农场又丢失了一圈绳子;不过一些给阿拉维斯穿的、破破烂烂的男孩旧衣服,倒是在个村庄里用现金规规矩矩地买来的。暮色四合时,沙斯塔拿着旧衣服凯旋归来了。其他的人马正在小山脚下的树木之间等着他哩。小山坐落在他们要走的道路上。大家感到心情激动,因为这是最后的小山了;当他们到达山顶上时,他们就可以俯瞰塔什班城。”我但愿我们安全通过山脊。”沙斯塔对赫温说。”啊,我也但愿如此,但愿如此。”赫温热情地答道。
那天夜里他们经由伐木者的小径,曲曲折折穿过森林,到达山脊。当他们从山顶上森林里钻出来时,他们能望见下面山谷里千万点灯光。沙斯塔对大城市的风光毫无概念,眼前的光景叫他吓了一跳。他们吃了夜餐,孩子们睡了一些时候。但马儿们大清早就把孩子们叫醒了。-
繁星还没有隐去,青草冷得可怕,也湿得可怕,曙光刚开始出现向他们右边儿远远伸展开去,越过了大海。阿拉维斯走开几步,进人树林,回来时看上去挺古怪她穿着新买的破烂衣衫,还挟了卷她本来穿的衣服。这一卷衣服,再加上她的盔甲、盾牌、短弯刀,以及前副马鞍子和马儿的其余精美设备,都装在几只麻袋里。布里和赫温已经把它们自己弄脏,浑身都是污泥,只剩下尾巴尚待割短。要干这事,惟一的工具便是阿拉维斯的短弯刀。为了把刀取出来,其中一只麻袋只得重新打开。割尾巴的时间相当长久,对马儿伤害甚大。
“好家伙!”布里说,”如果我不是一匹说话的马,我会狠狠地踢你脸上脚我原以为你要割断它,而不是把它拔掉。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在硬拔。”
尽管天色昏暗、手指冰冷,终于一切都办妥了,大包大袋缚在马身上。缰绳(现在它们不用辔头和皮带,只用绳子)拿在孩子们手里,他们便开始踏上征程。
“记住了,”布里嘱咐道,”如果办得到,我们就要经常待在起。如果办不到,就在古代国王的坟场里集合,谁先到,必须等候其他的人马。”
“还要记住,”沙靳塔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起人话来了。”
四、沙斯塔碰上了纳尼亚人
起初,沙斯塔看不清下面山谷里的景物,但用个雾霭的海洋,从中矗出些圆屋顶和小尖塔,但光芒增强、雾霭廓清时,他看到的景物就越来越多了。一条宽阔的大河分成两条支流,支流之间的岛上耸立着塔什班城——世界上有名的奇观之一。环绕着岛屿的四周,筑有一系列高大的城墙,中间夹着许多堡垒塔楼,以资拱卫。流水拍打着石头城。堡垒又那么多,沙斯塔不久就不想去一一点清数目了。城墙里边,岛屿上降起个小山,山上每一块土地,从山麓直到山顶上蒂斯罗克的王宫和塔什神的庙宇,都布满了建筑物——重重叠叠,台地之上还有台地,街道之上还有街道,曲曲折折的路或是巨大的台阶,两边都种上了橘子树和柠檬树,处处是屋顶花园、阳台、深邃的拱廊、柱廊、塔尖、雉堞墙、寺院尖塔、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太阳终于从海上升起来时,寺院巨大的镀银圆屋顶把阳光反射出来,耀得他眼花缭乱。
“向前走,沙斯塔。”布里不断地说道。
山谷两边河岸上花园那么多,乍看简直就像个森林,直至走近了,看到树木下露出无数房屋的雪白墙垣,才明白了真相。不久以后,沙斯塔便觉得有阵阵芬芳的花果香气。大约十五分钟以后他们便到了花园之间,他们走在一条平坦的道路上,两边都是雪白的墙垣,下垂的花木枝条伸出墙来。
“啊。”沙斯塔用敬畏的声音说道,”这真是个了不得的好地方”
“敢情是这样。”布里说,”但我巴望我们安全穿过城市,在另头安全走出城去,直奔纳尼亚和北方!”
这时候,响起了一个低沉而颤动的声音,这声音逐渐响亮,仿佛整个山谷都被它震动了似的。这是一种乐声,但是强烈而庄严,因此有点儿令人害怕。
“这是打开城门的号角声,”布里说道,”咱们一会儿
就到那儿了。注意啰,阿拉维斯,你的肩膀要下垂一点儿,走路的步子要更加沉重一些,要竭力装得看上去不像个公主。你要尽量设想你一生挨过脚踢,挨过巴掌,还挨过臭骂。”
“说到这一点,”阿拉维斯说,”你要把脑袋再往下耷拉一点儿,脖子少拱起点儿,竭力装得看上去不像匹战马,好吗?”
“莫作声,”布里说,”咱们到了。”
他们是到了。他们来到了河边,他们前面的道路循着座多孔大桥延伸过去。河水在早晨的阳光里明晃晃地奔腾跳跃,在右边远处靠近河口的地方,他们望见一些帆船桅杆的影踪。有几个旅客在他们前边的大桥上,大部分都是农民,赶着驮运货物的驴子和骡子,再不然就是脑袋上顶着篮子。孩子们和马儿们便混到这伙人中去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7”沙斯塔低声问阿拉维斯,她的脸上有一种古怪的神色。
“啊,在你看来,一切都很好,”阿拉维斯粗暴无礼地低声说道,”你对塔什班有什么可计较的呢,我可是应该坐在轿子里前呼后拥地飞驰,前面是士兵,后面是奴隶,也许我是到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王宫里去赴宴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溜进城去。但对你就不一样了。”
沙斯塔认为这切全是十分愚蠢糊涂的。
大桥另一头的桥堍上,高高矗立着城墙,城门洞里的黄铜城门打开着,城门洞确实很大很阔,但冈为它很高,倒显得狭窄了。六个十兵,倚若长矛,站在城门洞的两边。阿拉维斯心中禁不住想道”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他们大家会跳起来立正,向我敬礼呢。”但其他的人马只是想着他们怎样穿过城门,并且希望士兵们不会盘问什么问题。幸亏士兵们并不盘问。但有一个士兵从农民的篮子里拿起一根胡萝卜,粗鲁地哈哈大笑着掷到了沙斯塔身上,他说:
“嗨!小马夫,如果你的主人发现你用他的坐骑来驮运货物,你就要吃苦头了。”
这事吓得他够呛,因为它当然表明了点:稍微懂得点儿马的人,是决不会把布里错当做其他什么乌,竟认不出它是匹战马的!
“我主人吩咐我这么办的,就是这么回事!”沙斯塔说。如果他闭口不说话,反倒好得多,因为那士兵在他的一边脸上给了他重重的一拳,几乎把他打下马来。”肮脏的小子,挨这一拳吧,教训教训你该怎样同自由人说话”但他们大家都溜进了城去,未受阻拦。沙斯塔只哭了一会儿,他对于挨揍已经习以为常了。
进了城门,塔什班就仿佛不像最初远远望去时那么富丽堂皇了。第条街是狭狭的,两边的墙上也没有什么窗子。街上远比沙斯塔想像的要拥挤得多,部分是由于挤满了跟他们一起进城、要到市场上去的农民,也由于到处是卖水的人、卖甜食的人、脚夫、士兵、乞丐、衣衫褴褛的儿童、母鸡、谜失的狗、赤脚的奴隶。如果你在那街上待过就知道,主要引起你注意的是那种乌七八糟的气味,它们来自没有洗过澡的人们、没有洗过澡的狗儿、牲畜的遗臭、大蒜、洋葱以及堆得到处都是的垃圾。"
沙斯塔假装在带路,其实直是由布早悄悄挪动鼻子来引导他的,布里才是认识道路的。他们不久就向左转弯,开始走上个陡峭的小山。这儿空气新鲜得多,也赏心悦目得多,因为大路两边种着树木,只有右边盖着房子;左边儿,他们的目光越过下边城镇的屋顶,能够望到河流的上游。接着,他们向右转了个U字形急弯,继续登山。他们正在曲曲折折地往上走向塔什班城的中心区。不久他们便踏上了较好的街道。神祗和卡乐门英雄的巨大雕像耸立在闪闪发光的基座上,大部分看起来令人印象深刻,却并不怎么悦人。棕榈树和圆柱连环拱廊的阴影投在发烫的人行道上。穿过许多王宫的拱形大门,沙斯塔看见苍翠的树枝、清凉的泉水和柔软的草坪。里边儿必定舒适漂亮极了,他想。
每次拐弯,沙斯塔都希望他们正在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去,但他们总是挤不出去。这就使他们的速度很慢,时不时还得停下步来。这种停顿往往是由于有个响亮的声音在喊道”闪开,闪开,闪开,给泰坎让路”,或是”给泰克希娜让路”,或是”给第十五代大臣让路”,或是”给大使让路”,于是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给逼到了墙脚边沙斯塔的目光越过人群的脑袋,有时看到大王爷或夫人懒洋洋地坐在轿子里,由四个甚或六个魁梧的奴隶抬在赤裸裸的肩膀上走过。因为在塔什班城,只有条交通规则,即:每个身份不及对方高贵的人,必须给对方让路,除非你想挨一下鞭子,或是被长矛柄戳下。
在离山顶很近的一条华丽的街上(惟一胜过这条街的,便是蒂斯罗克的王宫了),慑倒霉的事发生了。
“闪开!闪开!闪开!”传来了喊声。”给白皮肤的外邦人国王,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贵宾让路,给纳尼亚君主们让路。”
沙斯塔想让开,叫布里退同去。但不论哪一匹马,哪怕是纳尼亚来的会说话的马,耍退回去可不容易。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只尖角的篮子,正好站在沙斯塔的后面,把篮子死劲儿推到沙斯塔的肩膀上,说道:”喂你在推谁啊”接着又有人从旁边向他挤将过来,他在混乱中时撒手放开了布里。随后他背后的整个人群紧密地挤成一团,硬如磐石,弄得他压根儿无法挪动了。他终于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给推到了最前列,清楚地看得见正从大街上走过来的那群人物。
这群人物可跟他们那天见到的其他人马截然不同。在前边喊着”闪开,闪开”的是其中惟一的卡乐门人。没有轿子,人人都在徒步行走。他们总共有五六个人,沙斯塔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跟他们相像的。第一,他们都像他一样皮肤雪白,而且大部分都是金色头发。他们也穿得不像卡乐门人。他们大多数膝盖以下都是光着的。他们的束腰外衣的色彩都是美丽、明亮、耐久的——或是林地的青翠,或是怡人的嫩黄,或足鲜明的蔚蓝。他们不褰头巾,却戴上钢帽或银帽,有些帽了还镶嵌着珠宝,讣有一顶帽子均边缀着小翅膀。少数人光着脑袋不戴帽子。他们佩在腰问的剑长长的笔直的,并不像卡乐门弯刀。他们也不像大部分卡乐门人那样庄严神秘,走路摇摇摆摆,双肩放松自在,且谈且笑。有个人还吹着口哨。你看得出来,他们准备同任何友好的人做朋友,对任何不友好的人也毫不介意。沙斯塔觉得他生平从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场面。
然而,来不及欣赏了,因为立刻发生了一件确实可怕的事情。金发男子中的领袖突然指着沙斯塔喊了起来”他就在那儿!我们那逃跑的人就在那儿!”而且抓住了他的肩膀。接下来便给了他一巴掌——不是打得让你哭出来的狠狠一巴掌,而是响亮的巴掌,叫你明白你是丢脸出丑了——而且摇晃着他的身体说道:
“天哪,你好不羞耻!你真可耻!苏珊女王为你哭红了眼睛。还了得!闲荡了整整夜!你到哪儿去了?”
如果有点儿机会的话,沙斯塔真想蹿到布里的肚子底下,悄悄溜走,然而,现在金发男子们把他团团围住,他被他们牢牢地揪住了。
当然,他第一个冲动是想对他们申明:他不过是贫穷的渔夫阿什伊什的儿子,外国国王们必定是把他错认为别人了。然而,在这人头攒动的地方,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向大家解释,他是什么人,他正在干什么事情。如果他开始触及这个问题,人家就会问他他从哪儿搞到马儿的,阿拉维斯又是什么人——这样来,穿过塔什班城而去的任何机会就都完蛋了。他的第二个冲动是瞧瞧布里,向它求援。但布里无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它能说人话,它站在那儿,看上去愚蠢得像匹最愚蠢的马儿。至于阿拉维斯,沙斯塔甚至看也不敢看她,因为他怕引起注意。而且也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纳尼亚人的领袖立刻说道:
“珀里丹,你要谦恭有礼地搀住小王爷的一只手,我来搀住他另一只手。现在走吧。我们的王妹看到年轻的淘气鬼安然无恙地落在我们的手里,她一定会大大的放心了。”
就这样,他们在塔什班城还没有走到一半路,所有的计划便全毁了,甚至连向其他人道别一声的机会也没有了。沙斯塔发觉自己被迫在陌生人之间大步走着,却毫无办法去猜测下一步会发生刊么事惰。纳尼亚国王——从其余的人跟他说话的方式看来,沙斯塔开始断定他僻定是个国王——问他许多问题:他到哪儿去了?他怎么跑出来的?他的衣服又弄到哪儿去了?他是否认识到他一直十分顽皮?只是国王不说他顽皮,只说他”皮”。
沙斯塔啥也没有回答,因为他想不出什么不会惹出祸殃的答案。
“怎么'装聋作哑吗?”国王问道,”我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王子,这种卑鄙的沉默,对于你这种血统和地位的人,较之对于淘气捣蛋的家伙,叫是更加不相称不合适了。平白无故地溜掉,可以看做是一个孩子晕头晕脑地闹着玩儿。但阿钦兰国王的儿子应该公开承认事实,可不应耷拉着脑袋像个卡乐门国的奴隶啊。”
这话听起来十分不愉快,因为沙斯塔始终觉得这位年轻的国王是大人之中最和善的,他很想给对方个好印象。
陌生人带着他——紧紧地揪住他的双手——沿一条狭窄的街道走去,走下一列小台阶,再从另一列台阶向上走去,到了一道雪白墙垣单一个宽阔的大门口,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棵黑苍苍的高大柏树。踏进拱门,沙斯塔发觉自己进了一个院子,那也是个花园。中央是个人理石清水盆,泉水涓滴不绝地落入盆内。水盆周围,平整的草坪上长着橘子树。围着草坪的四垛雪白墙垣上爬满了蔷薇花。街道上的尘土和拥挤似乎突然消失了。他被人迅速地带过花园,然后进入个黑暗的门口。传呼员待在门外。这之后,他们带着他走过一道走廊(走廊里的石头地面使他感到股凉意舒适地直透他炎热的双足),走上一道楼梯。不一会儿,他便在一个巨大、轩敞的房间的亮光里眨巴着眼睛了。房间里的窗子大开着,都是朝北的,所以没有阳光照进房间里来。地板上铺着一条地毯,色彩之艳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的双脚窝进了地毯里去,仿佛踩在厚实的替苔上。绕着墙壁摆满了低矮的沙发,沙发上又摆了许多靠垫,房间里似乎都是人,沙斯塔觉得有几个人很古怪。但他无暇考虑这个问题,一位他从未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女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臂抱住他,亲吻他,口中说道,
“啊,科林,科林,你怎么能这样呢?自从你的母亲去世以来,你和我是那么亲密的朋友。如果我回家时却没有带你回去,我怎么向你的父王交代呢?阿钦兰和纳尼亚自古以来就是友好邻邦,这件事会不会成为两国开战的原因?啊,一起玩儿的伙伴,你这样对待我们,真是太皮了,皮极了。”
“显而易见,”沙斯塔心中想道,”我被误认为阿钦兰的一个王子了,不论阿钦兰是在哪儿。这些人必定是纳尼亚人。我不知道那真正的科林在什么地方。”但这些想法也不能帮他大声作出任何回答来。
“你上哪儿去了,科林?”女士说道她的双手还按在沙斯塔的肩膀上。
“我——我不知道。”沙斯塔结结巴巴地说道。
“真是毫无办法,苏珊,”国工说,”真话也好,假话也好,我都没有办法叫他讲出来。”
“国王陛下!女王苏珊!国王爱德蒙!”有个声音说道;沙斯塔转过身来看那说话的人时,诧异得心惊肉跳。因为说这话的人,便是他刚走进房间时从眼角里瞅见的那些古怪人物之。他跟沙斯塔一般儿高,腰部以上像个人,但腿上多毛,像只羊,他还长着羊蹄和一条羊尾巴。他的皮肤相当红,他生着拳曲的头发,一把短而尖的胡子,两只羊角。事实上他是个羊怪,沙斯塔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家伙的画像,甚至听也没听人讲起过。如果你读过本书,叫做《狮子、女巫和魔衣柜》,你倒会高兴地知道他就是那个叫图姆纳斯的羊怪,女王苏珊的妹妹露茜找到途径进入纳尼亚王国时,第一天碰到的就是他。不过,现在他比当初老得多了这时候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都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纳尼亚国王和女王了。
“陛下,”羊怪说道,”小王爷有点儿中暑。你瞧瞧!他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
于是,大家当然不再责备他,也不再盘问他了,大家郑重其事地对待他,把他安置在沙发上,用靠枕垫在他的脑袋后面,用金杯盛了冰冻果汁给他唱,还嘱咐他要保持十分的安静。
沙斯塔以前的生活中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他甚至没有梦想过躺在像那样舒适的沙发上,没有梦想过喝那样美味的果汁哩。他仍旧在想另外三个碰到了什么事,他自己究竟要怎样脱身,到古老坟场上去和他们相会,以及如果真正的科林重新出现,情况又会怎样变化。但如今他是舒舒服服的,这些个焦虑似乎没有件是很迫切的了。也许,不久就会有好东西可吃呢
当时在那凉爽、轩敞的房间里的人,都是十分有趣的。在羊怪之外,还有两个小矮人(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一种人物),和一只很大的渡鸦。其余的都是人,成年人,可都很年轻,他们大家,不论男女,都比大部分卡乐门人面容漂亮、声音好听。沙斯塔不久就发现自己对他们的谈话很感兴趣。
“晤,女士,”国王对女王苏珊(就是亲吻沙斯塔的那一位)说道,”你怎么考虑的?我们在这城里呆了足足三个星期了。你心里还没有打定主意是否嫁给你的这位黑脸爱慕者,这位拉巴达什王子吗?”
女王摇摇头。”不,弟弟,”她说,”把塔什班城里所有的珠宝全给我,我也不嫁给他。”(“啊!”沙斯塔心中想道,”虽然他们是国王和女王,他们却是姐弟,并不是夫妻。”
“确确实实,姐姐,”国王说道,”如果你看中了他,我就会不怎么爱你了。我告诉你吧,蒂斯罗克的大使最初到纳尼亚来说台这门亲事时,以及后来王子在我们凯尔帕拉维尔做客时,你竟会从心早表露出那么多对他的宠爱,我真觉得奇怪。”
“那是由于我愚蠢无知,爱德蒙,”女王苏珊说道,”我为此求你宽容。然而,这位王子到纳尼亚来我们家做客时,跟他如今在塔什班城里作风确实是截然不同的。披请大家作证,在至尊王为他举行的骑马比武和长矛较量上,他表现了多么神奇的技艺,在做客七天之中,他又足多么温顺、多么彬彬有礼地陪伴着我们。然而,在这儿,在他自己的城市里,他已经露出另外副面目来了。”
“哇”渡鸦叫道,”古老的谚语说道:先看看熊在它自己窝里的情况,再对它的素质作出判断。”
“这谚语是千真万确的,萨罗帕德,”小矮人之一说道:”另一个谚语说:来吧,跟我一起生活,你就了解我了。”
“是的,”围王说道,”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一个最最骄傲、血腥、奢侈、残酷和自我欣赏的暴君”
“那么,以阿斯兰之名起誓,”苏珊说道,”让我们今天就离开塔什班城吧。”
“姐姐,难就难在这里。现在我必须把我在这最后两天多的时间里逐渐酝酿成熟的种种想法都告诉你。珀里丹,谢谢你留心门户,别让密探闯进来。一切都好?行。因为我们现在必须严守秘密。”
大家开始显得很严肃。女王苏珊跳起来,奔向她的弟弟。”啊,爱德蒙,”她喊道,”怎么一回事?你脸上有一种可怕的神情。”
五、科林王子
我亲爱的妹妹,十分善良的女士,”国王爱德蒙说道,”现在你必须拿出勇气来。因为,我要直率地告诉你: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究竟怎么回事,爱德蒙?”女王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爱德蒙说,”我并不认为离开塔什班城是轻而易举的。王子希望你会看中他时,我们是他的贵宾;然而,凭狮王的鬓毛起誓,一旦他遭到你干脆的拒绝,我想我们的处境就不会比囚徒好了。”
一个小矮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口哨。
“陛下,我警告你,警告你,”渡鸦萨罗帕德说道,”正如龙虾在捕虾篓里所说的一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今天上午我曾同王子在一起。尤为遗憾的是,”爱德蒙继续说道,”他是不习惯于自己的意愿受到拂逆的。对你的长期拖延和含糊其辞的答复,他是十分焦躁恼怒的。今天上午他咄咄逼人地要知道你的心意。我把这问题撇在一边——同时也想削弱他的希望——只说些关于女人的幻想之类轻松平常的笑话,暗示他的求婚大概要冷下来了。他就变得愤怒而有所威胁了。他说的每句话,尽管仍旧蒙着彬彬有礼的面纱,却都包含着恐吓的意味。”
“是的,”图姆纳斯说道,”昨夜我和大臣共进晚餐时,情况也差不多。他问我可喜欢塔什班城。而我(因为我无法告诉他我憎恨城里每一块石头,却又不肯说谎)告诉他,如今盛夏来,我的心便向往着纳尼亚的清凉树林和露珠晶莹的山坡。他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说道,小小羊脚啊,没有东西会阻止你重新在纳尼亚跳舞;你永远可以那么做,作为交换条件,只要你给我们的王子留下一个新娘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会强迫我做他的妻子?”苏珊大声叫道。
“苏珊,我担心的是,”爱德蒙说,”不做妻子就得做奴隶,那就更糟了。”
“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呢?难道蒂斯罗克认为我们的哥哥至尊王会容忍这种凌辱人的暴行吗?”
“陛下,”珀里丹对国王说道,”他们不会那么疯狂。难道他们认为纳尼亚王国没有剑和长矛吗?”
“唉,”爱德蒙说,”我的猜想是蒂斯罗克对纳尼亚王国没有什么畏惧。我们的国土小。而小邦小国位于大帝国的边缘,对大帝国的君主总是憎恨的。蒂斯罗克一心要把它们抹掉,要把它们吞并掉。他最初让他的王子作为你的爱慕者到凯尔帕维尔来,也许只是想找个机会借端反对我们。很可能他指望一口就把纳尼亚和阿钦兰两个国家都吞并掉。”
“让他试试吧,”第二个小矮人说道,”我们在海上跟他一般儿强大。如果他从陆地进攻,他就得穿过大沙漠。”
“的确,朋友,”爱德蒙说,”但大沙漠是个可靠的屏障吗?萨罗帕德你怎么看?”
“我很了解这个大沙漠,”渡鸦说道,”在我年轻的岁月里,我曾在大沙漠上空飞翔得又远又广。”(你一定深信沙斯塔听到这里时竖起了耳朵。)”有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如果蒂斯罗克从大绿洲进军,他永远不可能率领一支庞大的军队进入阿钦兰。因为,尽管他们在第一天急行军之后可以到达绿洲,但那儿的泉水太少了,不足以给所有的士兵和牲口解渴。但还有另外一条路径。”
沙斯塔一动也不动,更加注意地静听着。
“要找到这条路径的人,”渡鸦说道,”必须从古代国王的坟场出发,骑马朝西北驰去,皮尔峰的双峰便始终在他的正前方。如此骑马走上一天或稍稍再多一点儿时间,他就来到一个石头山谷的入口处,那个地方是那么狭窄,以致一个人可以上千次离它二百米光景,却不知道它就在那儿。向山谷里望下去,他既看不到青草或水,也看不到任何好东西。但如果他继续骑马前进,跑下山谷去,他就会来到一条河流边上,他可以沿着河流驰去,一路直达阿钦兰境内。”
“卡乐门人可知道这朝西去的路径?”女王问。
“朋友们,朋友们,”爱德蒙说,”这一切讨论有什么用处?我们不是在问如果纳尼亚王国和卡乐门王国之间发生战争,哪一个国家会获得胜利。我们要问的是:如何挽救女王的荣誉,以及如何从这魔鬼的城市里救出我们自己的生命?因为,就算我的哥哥至尊王彼得会把蒂斯罗克打败十多次,然而早在这一天之前,我们的脖子已经被砍断了,而女王却成了这位王子的妻子,或者更可能是成了他的奴隶。”
“国王,咱们有武器啊,”第一个小矮人说道,”而且这是幢完全可以防御的房屋。”
“至于这一点,”国王说,”我毫不怀疑,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门口拼命,叫敌人付出沉重的代价,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他们休想侵犯女王。然而我们毕竟不过是老鼠在陷阱里搏斗罢了。”
“千真万确,”渡鸦哇哇地说道,”在房子里坚守到最后的人,传为美谈,但一向毫无效果。在他开头几次打退敌人之后,敌人总是放火焚烧房屋的。”
“我是这一切的祸根,”苏珊说,她泪水都流下来了,”啊,如果我从未离开凯尔帕拉维尔就好了。卡乐门的大使到来之前,是我们最后的快乐日子。摩尔人正在为我们种植一个花园……啊……啊。”她双手掩着脸呜咽。
“勇气,苏,要有勇气,”爱德蒙说,”记住啰——可是图姆纳斯师傅,你怎么啦?”因为那羊怪正用双手握住他的两只角,仿佛要借此保住他的脑袋,而且左右扭动着身体,仿佛他五脏六腑在疼痛哩。
“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图姆纳斯说道,”我正在思索。我思索得气也透不过来了。等一下,等一下,请等一下。”
令人迷惑不解的缄默持续了一会儿,接着,那羊怪抬起头来,长长地吸了口气,抹抹前额,说道
“惟一的困难是要到我们的船上——还带些备用的东西——不被人看见,也不被人阻止。”
“是啊,”一个小矮人干巴巴地说道,”就像乞丐要骑马,惟一的困难是没有马儿。”
“等一下,等一下,”图姆纳斯先生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所需要的只是找个借口今天就上船去,并且带些东西到船上去。”
“哦,哦。”国王爱德蒙怀疑地说道。
“啊,行了,”羊怪说,”不知这样好不好,陛下盼咐王子明天夜间出席我们的大帆船‘灿烂晶莹'号上的盛大篮席,而且这信息要传达得合情合理,以便给王子一个希望:女王的态度正在软化,而她也不必压上自己的荣誉就可以把事情对付过去了。”
“隆下,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渡鸦嚷道。
“于是,”图姆纳斯兴奋地继续说道,”大家就会希望我们整天都呆在船上,准备迎接我们的客人。让我们派些人到市场上去,倾尽所有,买水果,买糖果,买酒,仿佛我们真的要开筵请客一样。让我们去约请魔术师、杂耍演员、跳舞姑娘和吹长笛的乐师,请他们明天夜间都到船上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爱德蒙搓着双手,说道。
“接下来,”图姆纳斯说,”咱们大家今儿个夜里就上船。天色刚黑,就——”
“就扯起篷帆,划起桨来——”国王说。
“于是就到了海上。”图姆纳斯大声说道,蹦蹦跳跳的,开始跳起舞来了。
“我们的鼻子面向北方。”第一个小矮人说。
“奔往家园l万岁,奔往纳尼亚,奔往北方!”另一个小矮人说道。
“那王子第二天早晨醒来,却发现他的鸟儿全飞了。”珀里丹拍着双手说道。
“图姆纳斯师傅啊,亲爱的图姆纳斯师傅啊,”女王说道,搀住他的手,摇晃着身体,同他一起跳舞,”你救了我们大家了。”
“王子会追我们的。”另一个王爷说道,他的名字沙斯塔还没有听说过。
“那倒是我最不担心的事了,”爱德蒙说,”我观察过河上所有的船只,既没有一艘高大的战舰,也没有一条快速的大帆船。我但愿他追赶我们!因为‘灿烂晶莹'号有能力击沉追上来的船只——万一我们被追上的话。”
“陛下,”渡鸦说道,”我们虽然坐下来商量了七天,你不会听到比羊怪的计策更高明的了。唔,我们鸟儿说得好,先筑巢,后生蛋。这就是说:让我们大家先吃饭,然后立刻动手办事去。”
听到这话,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房门打开了,王爷和其他随从站在一边,让国王和女王先走出门去。沙斯塔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但图姆纳斯先生说,”殿下,你躺在这儿,过一会儿我就替你送点儿佳肴来。在我们大家准备好要上船之前,你就无需行动了。”沙斯塔把脑袋重新搁在枕头上,不久就剩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了。
“这情况万分可怕。”沙斯塔心中想道。他脑子里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全部真相告诉纳尼亚人,要求他们的帮助。他从小是由一个像阿什伊什那样心肠硬、拳头大的人带大的,养成了一个固定不变的习惯,如果他想得出办法,他就什么也不告诉成年人,他认为成年人总是破坏或阻挠他正在试图干的事情的。而且他认为:即使纳尼亚国王会友好对待两匹马儿,因为它们是纳尼亚的说人话的牲口,他也会憎恨阿拉维斯,因为她是个卡乐门人,他若不把她当做奴隶卖掉,也会把她送回她父亲那儿去。至于他自己呢,”我现在简直不敢告诉他们:我并不是王子科林。”沙斯塔想道,”我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全部计划,如果他们知道我并不是纳尼亚王族一员,他们就决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他们会担心我把他们出卖给蒂斯罗克的。如果真正的科林出现了,事情就拆穿了,他们就一定会把我宰了!”你瞧,他对于高尚而天生自由的人们如何立身行事,脑子里是毫无概念的。
“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他不断地跟自己说道,”怎么——呀,羊一般的小家伙又来了。”:
羊怪半是跳着舞,小跑着走进房间,他双手捧着个盘子,几乎跟他的身体一般儿大。他把盘子放在沙斯塔沙发旁边一张镶嵌螺钿的桌子上。他自己交叉着羊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喂,小王子,”他说,”好好地吃一顿正餐。这是你在塔什班吃的最后一餐了。”
这是一顿卡乐门风味的美餐。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可沙斯塔喜欢。有龙虾,有色拉,有肚子里塞了块菌和杏仁的鹊,有鸡肝、米粒、葡萄干、果仁等的炒什锦,还有冰凉的瓜、奶油醋栗、奶油桑葚以及一切能与米饭一起煮来吃的好东西。另有一小壶被称为”白酒”其实是黄色的酒。
沙斯塔吃饭时,善良的小羊怪认为他中暑尚未痊愈,便不断地讲给他听:他们大家一起回到家乡后,他就会过好日子了;讲起他的善良的老父亲,阿钦兰的国王伦恩,以及要隘南坡国王所住的堡垒。”你可别忘了,”图姆纳斯先生说道,”在你下次的生日里,会答应给你第一套盔甲和第一匹战马的。于是殿下就要开始学习骑马持矛冲刺和比武了。几年以后,如果一切顺利,国王彼得已经答允你的父王,他要亲自封你为凯尔帕拉维尔的骑士。在此期间,纳尼亚和阿钦兰穿过群山之间的侠士也会有许多来往。当然你记得你曾答允要来和我一起呆上一个星期,过盛夏节,那时会有大篝火,在森林的中心会有羊怪和树精的通宵跳舞,而且,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会看到阿斯兰本人呢!”
吃完饭,羊怪嘱咐沙斯塔静静地待在原来的地方休息。
“你稍稍睡一觉也无妨,”他补充道,”我要过好久才来叫你上船呢。上了船,就还乡。直奔纳尼亚和北方!”
正餐和图姆纳斯告诉他的一切事情,沙斯塔都十分欣赏,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时,他的思想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向和变化。他现在只是希望真正的王子科林迟迟不会到来,这样他就可以坐在船上被带到纳尼亚去了。恐怕他压根儿没想一想:真正的科林给丢在塔什班城会碰到什么危险。他稍稍有点儿为在坟场上等候他的阿拉维斯和布里担心。但他接着又跟自己说道,”哎,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以及,”无论如何,那个阿拉维斯认为她跟我混在一起是太抬举我了,现在她可以高高兴兴地一个人走了。”同时,他又禁不住想道;辛辛苦苦穿过大沙漠,远不如从海上坐船到纳尼亚去舒服哩。+
沙斯塔想着这一切时,不觉睡着了。如果你曾大清旱起身,走了长长的路,经历了极大的紧张激动,然后又美美地吃了一顿饭,躺在凉快房间里的一张沙发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一只从大开着的窗子里飞进来的蜜蜂嗡嗡叫着,你也会睡觉的。
响亮的啪啦一声把他惊醒了。他从沙发上跳起身来,瞪着眼睛直瞧。仅仅从房间里的情形——光和影截然不同了——看来,他立刻明白他必定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他也弄明白了是什么弄出啪啦声来的:原来放在窗台上的一个珍贵瓷瓶,在地板上碎成了三十片光景。但他没注意这些事情。他注意的是两只从外边抓住窗台的手。双手愈抓愈紧(指关节都发白了),接着就冒出来一个脑袋和一副肩膀。一会儿以后,便有一个年龄同沙斯塔相仿的孩子跨在窗台上了,一条腿已经伸在房间里面了。
沙斯塔从未在镜子里看见过他自己的脸。即使他看见过,他也看不出(在平常时候)这个孩子几乎长得跟他自己一模一样。而此时此刻,这孩子可并不特别像其他任何人,因为他长着你见过的最美丽的黑眼睛,掉了一个牙齿,而他的衣服(他穿上身时是挺华丽的)破破烂烂、肮肮脏脏,他脸上既有血又有污泥。
“你是什么人?”那孩子低声问道。
“你是王子科林吗?”沙斯塔说。
“是啊,当然是王子科林口罗!”那孩子说道,”可你是什么人呢?”
“我是小东西,我的意思是,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沙斯塔说道,”国王爱德蒙在街上逮住了我,错把我当做你了。我猜想我们必定长得很相像。我可以从你进来的地方出去吗?”
“行,如果你会攀登的话,”科林说,”可你为什么那么急急忙忙的呢?你听我说,我们应该就人家把我们误认开点儿玩笑啊。”
“不,不,”沙斯塔说,”我们必须立刻调个位置。如果图姆纳斯回来,发现我们俩在这儿,那就简直叫人害怕了。我曾被迫假装是你。你今天夜里就得出发——秘密地。这段时间你上哪儿去了?”
“街上有个孩子拿女王苏珊开了个粗野的玩笑,”王子科林说道,”所以我就把他打倒在地。他号啕大哭着跑进了一幢房子,他的哥哥从房子里赶出来。我就把那哥哥也打倒在地。接着他们全来追我,直至我们撞见了三个叫做警卫的持矛老汉。我就和警卫搏斗,警卫把我打倒在地。这时天色暗了。警卫把我带走,要把我关在什么地方。所以我就问他们喝上一壶酒怎么样?他们说,喝喝也不妨。于是我带他们上了一家酒馆,给他们要了些酒,他们便都坐下来喝酒,一直唱到都睡熟了。我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悄悄地走出酒馆,我发现那第一个孩子——引起这场麻烦的小家伙——竟然仍在附近闲荡,所以我就再把他打倒在地。这之后,我攀着一个水管爬到了一幢房子的屋顶上,我在屋顶上静静地躺着,一直躺到今儿早晨天明的时候,早晨起我一直在找路回家。哦,可有什么喝的?”
“没酒,我把酒喝了。”沙斯塔说,”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你最好还是躺在沙发上,假装——可是我忘了,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眶都发黑了,假装是毫无用处的了。我安全离开以后,你就得把真相统统告诉他们。”
“你认为我会告诉他们别的什么吗?”王子带着相当愤怒的神色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来不及讲了,”沙斯塔用激动得要发疯的低语说道,”我相信,我是个纳尼亚人,无论如何是在北方出生的。但我是在卡乐门长大的。我正在逃跑,要穿过大沙漠,跟一匹叫做布里的说人话的马儿一起走。呀,快!我怎样出去?”
“你瞧,”科林说,”从窗口下去,到游廊的屋顶上。但你必须轻轻地走,陆起脚尖走,要不别人就会听见的。然后一路向左走去,你就可以爬到墙头上去,如果你是个爬墙能手的话。然后沿着墙头走到角落里。你会看到墙外有堆垃圾,你就跳下去,这就成了。”'
“谢谢。”沙斯塔说。他已经坐在窗台上了。这两个孩子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脸,突然发觉他们成为好朋友了。
“再见了,”科林说,”祝你好运,我真希望你安全地走出去。”
“再见了,”沙斯塔说,”嗨,你已经历过危险,但危险还没有过去哩!”
“跟你的危险比起来,那就算不了什么。”王子说道,”现在往下跳吧,轻轻地跳——喂,”沙斯塔跳下去时,王子补充道,”我希望我们在阿钦兰见面。你去见我的父王伦恩,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小心啊!我听到有人来了。”
六、沙斯塔在坟场里
沙斯塔踮起脚尖沿着屋顶轻轻地跑去,觉得他的光脚丫子发烫。不到几秒钟他就爬到了墙垣的另一头,他到了墙角,俯瞰一条狭窄、发臭的小街,正如科林告诉他的,墙外有个垃圾堆。跳下去之前,他先向周围迅速地扫了一眼,以便认清方位。显而易见,他已经来到塔什班岛城的山顶上了。一切都在他面前迤逦而下,平坦屋顶下方又有平坦屋顶,一直接连到北城城墙及其塔楼和维蝶。城墙外是河流,河流外是一个遍布花园的短坡。再过去便是他从来没看见过有什么跟它类似的景象——灰黄色,平坦得像个平静的海,绵亘好多英里。它的遥远边缘上是大块大块蓝色,凹凹凸凸,参差不齐,有些顶上是雪白的。”大沙漠!大山大岭!!”沙斯塔心里想道。
他往下跳到了垃圾堆上。他开始在小巷里尽可能快地跑下山去小巷不久便把他带到了更加宽阔的街道上,那儿的行人就更多了。没有人留意一个衣衫谧楼的孩子光着脚丫子跑过,但他仍旧焦急不安,直至他在一个角落上转弯过去,看到了他面前的城门。城门口就有点儿推推操操的,因为好多人也在出城去;城门外大桥上的人群变成了一个慢慢前进的行列,与其说它是人群,倒更像是支队伍。经历了塔什班城的臭味、炎热和喧闹,来到城外,桥的两边清澈的流水奔腾,就觉得空气新鲜宜人了。
沙斯塔走到大桥桥堍,发觉人群分流疏散了;仿佛大家下了桥,不是向左便是向右,分别沿着河岸走去。他笔直地向前走上了一条大路,大路介于花园之间,看来不大有人马走过。他走了几步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再走几步便到了山坡的顶上。他站在坡顶上凝望。他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因为所有的萋萋芳草突然在前面几步路的地方消失了,大片黄沙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平坦的黄沙,就像海滨沙滩一样,只是比较粗糙一些,因为它可是永远干燥的。大山大岭隐约出现在前方,现在看起来反而比先前更远了。使他大为宽慰的是:他看到左边儿,大约走上五分钟的路程,必定就是布里描绘过的那个古代国王的坟场。大块大块正在风化的石头,建成巨大蜂房似的形状,不过稍为狭了一点儿。看上去黑暗而冷森,因为太阳现在已经在坟墓后面落下去了。
沙斯塔把脸转向西方,朝坟场快步走去。他禁不住费力地东张西望,看看可有他的朋友们的踪迹,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清楚。”无论如何,”他心中想道,”他们总会绕到坟场那一边去等候的,决不会在城里任何人都看得到他们的这一边等。”
坟场共计十二个墓,每个墓前有个低矮拱廊通向绝对的黑暗。坟墓星罗棋布,却不是井然有序,所以得花费很长时间,这儿绕一圈,那儿绕一圈,才能使你心中确信,你已经把每个墓的每一边都找遍了。这就是沙斯塔要办的事。坟场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儿位于大沙漠的边缘,十分安静,现在太阳确实已经落山了。
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沙斯塔的心猛烈地一跳,他咬住舌头才没有叫出声来。一会儿以后他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了。这是塔什班城宣告关闭城门的号角声。
“别做一个愚蠢的小懦夫,”沙斯塔跟他自己说,”这不过是你今儿早晨听到过的同样的号角声啊。”但在早晨听到的、放你和你的朋友进城的号角声,跟在傍晚独自听到的、把你关在城外的号角声,是截然不同的。如今城门已经关闭,他知道今晚他们和他会合的机会是没有了。”或者是他们给关在塔什班城里过夜了,”沙斯塔想,”要不就是他们丢下我走掉了。这样的事情阿拉维斯是做得出来的,但布里是不会干的。啊,它不会干——哦,它会干吗?”
沙斯塔关于阿拉维斯的这个推想,又一次错了。她是骄傲的,也够厉害的,但她像钢铁一样忠诚,从不抛弃伙伴,不论她是否喜欢他。
沙斯塔既然知道他不得不独自过夜了(天色愈来愈黑),他也就愈来愈不喜欢坟场的气氛。在那些缄默无声的各种形状的巨大石头里自有一种令人不舒畅的东西。他一直在竭尽全力不去想食尸鬼,但他没法儿再坚持下去。
“啊啃!啊啃!救命!”他突然叫喊了起来,因为就在这个时刻,他感觉有个东西碰了碰他的腿。随便什么人,如果有个东西从背后过来碰碰他,他因而叫喊了起来,我想谁也不会责备他的,特别是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间里,在他本来已经很害怕的时候。沙斯塔无论如何是吓得不敢跑动了。被背后一个他不敢回头看的什么东西追逐着,绕着古代国王的坟墓兜圈子,那可是最糟糕的事情了。他没跑,他作出了确实是他能作出的最理智的举动。他向四周打量;他的心几乎宽慰得要跳出来了。原来碰他腿的不过是一只猫。
光线太糟,沙斯塔没看清楚那只猫,只看到它又大又严肃。看起来那猫独自在坟场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好多年。它的眼睛使你觉得它知道许多秘密,可不愿告诉你。
“猫咪,猫咪,”沙斯塔说,”我猜你是一只说人话的猫。”
猫只是越发盯住他直瞧。接着,猫开始走动了,沙斯塔当然跟着它走。猫带着他穿过坟场,把他带到了坟场外大沙漠一边。猫在那儿笔挺地坐了下来,尾巴绕在脚上,脸向着大沙漠,向着纳尼亚和北方,身体一动也不动,仿佛在守望着什么敌人似的。沙斯塔在猫的身边躺下,他的背靠着猫,他的脸朝着坟场,因为如果心里紧张不安,最好还是脸朝着危险,背靠着温暖而结实的东西。你会觉得沙土不舒服,但沙斯塔在地上睡过好几个星期,对沙土没有在意。他不久就睡熟了,尽管他在睡梦中还在继续想着布里、阿拉维斯、赫温碰到了什么事情。
他突然被一个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吵醒了。”也许只是梦魔罢了。”沙斯塔跟自己说。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猫已经从他背后走掉了,他但愿猫不曾走掉。但他仍旧十分安静地躺在那儿,连眼睛也不肯睁开,因为他深信,如果他坐起来,环顾坟场和孤寂,他就会更加害怕;他的情况,就像你或我宁可用衣服蒙着脑袋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一样。然而,这时又传来了声音——从他背后的大沙漠里传来了粗糙刺耳的叫声。当然啦,他这就不得不睁开眼睛坐起来了。
明月雪亮地照耀着。坟墓——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大还要近——在月光中呈苍白色口事实上,坟墓看上去极为可怕,像是穿着遮住脑袋和脸蛋的苍白长袍的巨人。当你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过夜时,它们近在你身边,压根儿不是什么好事。但叫声来自对面,来自大沙漠。沙斯塔不得不转过身子背朝着坟场(他可不大喜欢这样),瞪着眼睛,越过平坦的沙漠望去。粗野的叫声重新响起来了。
“我希望不是又碰到狮子了。”沙斯塔想道。这叫声倒不大像遇到赫温和阿拉维斯那一夜听到的狮吼,实际上,这是一头胡狼的叫声。但沙斯塔当然不知道。即使他知道了,他也不情愿碰到一头胡狼。
叫声一阵阵地传来。”不论是什么野兽,可不止一头哩。”沙斯塔想,”野兽在逼近了。”
我想,如果沙斯塔是个完全有头脑的孩子,就会穿过坟场回到靠近河流的地方,那儿有房屋,野兽就不大可能来了。不过,那个地方会有(或者是他认为会有)食尸鬼。穿过坟场回去,就意味着要经过坟墓那些漆黑的洞穴,洞穴里说不定会冒出什么鬼怪来呢?这也许是愚蠢可笑的,但沙斯塔觉得他宁可冒野兽的风险。接下来,由于叫声愈来愈逼近,他才开始改变主意了。8
他正要逃跑时,突然,在他和沙漠之间,有一头巨兽跳进了视野。月光照在巨兽的后面,使它看上去浑身漆黑,沙斯塔不认得它是什么野兽,只见它长着一个毛发蓬松的很大的脑袋,用四条腿走路。它似乎没注意到沙斯塔,因为它突然停下步来,回头朝向大沙漠,发出一声怒吼,吼声在坟场里回荡,仿佛把沙斯塔脚下的沙地都震动了。其他动物的叫声随之突然停止,沙斯塔觉得他听见了惊惶奔跑的脚步声。然后,那巨兽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沙斯塔。
“这是一头狮子,我知道这是一头狮子,”沙斯塔,心中想道,”我没命了。不知道是不是会痛得厉害。我但愿赶快完蛋。我不知道人死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啊呀呀!它扑上来了!”于是他闭上眼睛咬紧牙齿。
然而,却没有牙齿和脚爪的抓咬,只觉得有个温暖的东西躺在他脚边。他睁开眼睛时说道”咦,它并不是同我所想的那般大!只不过一半儿大。不,甚至连四分之一还不到。我敢说它不过是只猫!什么它跟马儿一般大小,都是我做梦想出来的。”
不论沙斯塔是否确实做过梦,现在躺在他脚边,用它那大大的、绿绿的、毫不眨巴的眼睛,瞧得他局促不安的,是一只猫,尽管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猫。
“猫咪啊,”沙斯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重新看见你,我真是高兴。我一直在做着可怕的梦。”他立刻重新躺下,跟猫咪背靠背,就像黑夜初临时那样。猫身上的温暖传遍了他的全身。
“只要我活着,我今后决不再对猫儿做什么促狭的事情了。”沙斯塔一半儿对猫咪一半儿对自己说道,”我干过一次,你知道吗。我用石子掷过一只走失的、半饥半饱的、生病疮的老猫。嗨,住手。”因为那猫转过身来抓了他一下。”别来这一手,”沙斯塔说,”这就不像是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了。”接着他就打起瞌睡来了。
第二天早晨沙斯塔醒来时,猫走了,太阳已经出来了,沙土发烫了。沙斯塔十分口渴,坐起来擦擦眼睛。大沙漠白得令人目眩,虽然他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喧哗,但他所坐的地方,却是寂静无声的。当他稍稍向左向西看时,阳光并不直射他的眼睛,他便看得见大沙漠远处边缘上的大山大岭,轮廓分明,形象清晰,看上去似乎相距不过一箭之遥。他特别注意到一个蓝色高国,顶上分为两个山峰,便断定它必是皮尔峰无疑。”根据渡鸦所说的话看来,这就是我们要走的方向,”他心中想道,”所以我一定要把它搞个确实,以便别人来时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所以他用双脚在地上挖了一条笔直的深沟,确切地指向皮尔峰。
十分清楚,第二桩事情就是要搞点吃的喝的东西。沙斯塔小步穿过坟场跑回去——现在坟墓看上去平平常常,他想想、自己竟害怕它们也觉得奇怪——跑到河边的耕地里。附近有一些人,但不多,因为城门已经开了好几个钟头,大清早拥挤的人群已经进城去了。所以沙斯塔搞点儿(布里所说的)”袭击”毫无困难。这次”袭击”包括爬过一道墙头,收获是三只椅子、一个西瓜、一两个无花果和一只石榴。然后他走到河岸上,在离大桥不太近的地方,喝了点儿河水。水好极了,他脱掉又热又脏的衣服,下去洗了个澡;当然,因为沙斯塔一直住在水边,几乎在他刚学习走路时就学会了游泳。从河里出来,他躺在青草上,眼睛越过河流,眺望着塔什班城_城里的一切壮观、力量和光荣。但眺望也使他记起塔什班城的危险。他突然认识到,说不定正在他洗澡的时候,其他的人马已经到达坟场(“很可能不等我就走掉了”),所以他惊惶地穿好衣服,用极大的速度赶回去,他到达坟场时又热又渴,洗澡后的凉快感觉完全没有了。
就像大部分独自等待什么事物的日子一样,这一天仿佛有百个钟头那么长。当然啦,他有许多事情要想,但独自坐在那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时间是过得够慢的。他想得很多的是纳尼亚人,特别是科林。他很想知道,当他们发现那躺在沙发上听到他们全部秘密计划的孩子压根儿不是科林时,会发生什么事情。想到这些个好人会把他当做奸细,心里十分不愉快。'
但当太阳慢慢地慢慢地升上中天,然后又慢慢地慢慢地向西方沉落下去的时候,沙斯塔心里愈来愈焦急不安了。当然,他现在明白了,当初他们互相约定在坟场等待,可谁也没说要等待多久。他可不能在那儿等待一辈子!不久天又要黑了,他又要像昨夜那样过一夜了!十多个不同的计划在他头脑里翻腾,全都是微不足道的计划,而他最后确定的,却是个最糟糕的计划。他决定等到天黑时跑到河边去偷西瓜,拿得了多少就偷多少,然后独自出发,凭着他早晨在沙上所挖的深沟的指示,向皮尔峰而去。这是个疯狂的主意,如果他像你一样读过沙漠旅行的书,决不会做这种梦想的。但沙斯塔压根儿没读过书。
可是,太阳落山之前,有件事情发生了。沙斯塔正坐在一个坟墓的阴影里,他抬起头来,看到两匹马正向他跑来。随后他的心猛地一跳,因为他认出这两匹马儿正是布里和赫温。但接下来的刹那间他的心又沉到脚指头上去了。没有阿拉维斯的踪影。马儿是由一个陌生人率领着的,一个衣服头当漂亮的军人,好像是一个高贵家庭里的一个高级奴隶。布里和赫温不再装扮得像是运货的驮马了,却配上了鞍座辔头,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个圈套,”沙斯塔心里想道,”有人逮住了阿拉维斯,也许他们折磨过她,她把整个儿事情都放弃了。他们要我跳出来,跑过去同布里说话,这就把我逮住!不过,如果我不跳出去,也许我就丧失了同其他人马聚首的惟一机会了。啊,我真希望我能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偷偷地藏在坟墓背后,时时刻刻向外张望,心中琢磨着采取哪种行动危险最少。
七、阿拉维斯在塔什班城
实际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当阿拉维斯看见沙斯塔被纳尼亚人匆匆带走,发觉自己单独和(十分聪明地)不肯说人话的两匹马儿在一起时,她片刻也没有丧失理智。她抓住布里的缰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控制着那两匹马儿,尽管她的心怦怦跳动像锤子敲打,她可没有露出声色来。纳尼亚国王们走过去了,她便试图重新前进。但她还没有迈步,却听另一个喝道的(“这些人真讨厌,”阿拉维斯心中想道)正在大声叫喊”闪开,闪开,闪开!给泰克希娜拉斯阿拉莉恩让路!”紧跟着那喝道的,立刻走过来四个武装奴隶,以及抬着一顶轿子的四个轿夫,轿子上四面飘扬着丝绸轿帘,银铃丁当,芳香和花气弥漫着整条街道。跟在轿子后面的,有四个穿华丽衣裳的女奴,几个侍从、跑腿的小厮、小听差等等。这当儿阿拉维斯犯了她的第一个错误。
她跟拉斯阿拉莉恩十分熟稔——几乎像是一起上过学似的——因为她们时常在同二家人家小住,参加同一个社交聚会。如今拉斯阿拉莉恩结婚了,事实上成了十分阔气的人物,所以阿拉维斯禁不住抬起头来,瞧瞧拉斯阿拉莉恩的模样。
这下可糟啦。两个少女的眼光碰到一起,拉斯阿拉莉恩立刻从轿子里坐了起来,拉开嗓门儿大声叫道。
“阿拉维斯!你究竟在这儿干什么呀?你父亲……”
片刻也放松不得。一秒钟也没有耽搁,阿拉维斯放开了马儿,抓住轿子的边缘,身体腾空,~窜到了拉斯阿拉莉恩的身边,愤怒地凑到她耳朵边低声说道
“别嚷嚷!你听到吗?别嚷嚷。你必须把我藏起来。嘱咐你的仆从……”
“可是宝贝……”拉斯阿拉莉恩用同先前一样响亮的声音说起话来。(这弄得路人目不转睛地瞧她,她可一点也
不介意;事实上,她倒是喜欢人家这样瞧她的。)
“照我嘱咐你的话办,不然我就永远不同你说话了。”阿拉维斯嘶嘶地说道,”请,请你赶快,拉斯。事情严重得可怕。叫你的侍从带着这两匹马儿,把你轿子上的所有帘子都放下来,跑到一个人家找不着我的地方。赶快!”
“行啊,宝贝儿,”拉斯阿拉莉恩用懒洋洋的声调答道,”喂,你们两个带着泰克希娜的马儿。”(这句话是对奴隶说的。)”现在,回家。听我说,宝贝儿,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我们当真要把帘子都放下来吗?我的意思是说……”
但阿拉维斯已经把帘子放下来了,把拉斯阿拉莉恩和她自己封闭在一个富丽芳香却又相当闷热、类似篷帐的东西里了。
“我必须不让人看见,”她说道,”我的父亲不知道我在这儿。我正在逃跑啊。”
“啊,我的亲爱的,真够刺激的。”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真想听听全部故事。亲爱的,你坐在我的衣服上了,挪一挪,行吗?现在好多了。这是件新衣服,你喜欢吗?我买到它是在……”
“噢,拉斯,请你别开玩笑,”阿拉维斯说,”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吗。”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他当然是在这儿啊。他昨天到城里来的,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你倒想想看,你和我一起在这儿,他却啥也不知道。这是我所听到的最可笑的事情了。”她的话变成了格格格的笑声。阿拉维斯现在记起来了,她始终是个令人可怕的格格笑个不停的女人。
“这压根儿不可笑,”她说,”这事严重得可怕。你能把我藏在什么地方啊?”
“这可毫无困难,我亲爱的姑娘,”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要带你到我家里去。我的丈夫出门了,没有人会看见你的。晴,轿帘都拉下来了,就没什么趣了。我要看看老百姓。如果一个人非要这样封闭起来上街不可,那么穿上新衣服也就毫无意思了。”
“我希望你这样拉大嗓门儿跟我说话时,没有人听见你的话。”阿拉维斯说。
“没有,没有人听见,当然啦。”拉斯阿拉莉恩心不在焉地说道,”但你觉得这件新衣服怎么样,你至今也还没有告诉我哩。
“还有一件事,”阿拉维斯说道,”你必须嘱咐你的仆从要恭而敬之地对待这两匹马儿。它们是这个秘密的一部分。它们确确实实是来自纳尼亚的说人话的马儿。”
“好不奇怪!”拉斯阿拉莉恩说道,”多么激动人心!喂,亲爱的,你看见过来自纳尼亚的野蛮的女王吗?现在她待在塔什班城里。据说王子拉巴达什疯狂地爱上了她。最近这两星期来,直都在举行最最豪华的社交盛会,打猎,以及其他活动。我自己可看不出她有多美。但有几个纳尼亚男子汉倒很漂亮。前天我被带去参加河滨舞会,我穿上了我的……”
“我们怎样才能阻止你的仆从告诉别人:有一个客人——穿得像个乞丐的小崽子——进了你的家。这消息说不定十分容易传到我父亲那儿。”
“别老是大惊小怪的,你要听话,才是乖宝宝哩。”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们一会儿就给你找些合适的衣服。我们到家了。”
轿夫停下步来,放下轿子。轿帘拉开时,阿拉维斯发现自己已在一个庭院里了,就跟几分钟前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沙斯塔被带进去的那个院子差不多。拉斯阿拉莉恩本来立刻就要走进门去,但阿拉维斯用疯疯癫癫的低语提醒她要对奴隶们嘱咐几句,别跟任何人提起女主人的怪客。
“对不起,宝贝儿,我完全忘记了。”拉斯阿拉莉恩说道,”听着,你们大家,还有你,门房。不论谁讲起这位年轻女士,如果被我逮住了,首先就要打得半死不活,其次就要活活焚烧,然后是接连六个星期不给面包吃,不给水喝。就这样。”
虽然拉斯阿拉莉恩说过,她很想听阿拉维斯的不幸故事,却压根儿没有表露出确实想听的迹象。事实上,听和说相比,她说起来要胜任愉快得多。她坚持要阿拉维斯洗个漫长而奢侈的澡(卡乐门的洗澡是世界闻名的),用最好的衣服把她打扮起来,然后才容许她解释点儿什么事情。在选择衣服上的小题大做,几乎把阿拉维斯搞得恼火了。这时她记起来了,拉斯阿拉莉恩始终是这个样子的:对衣着打扮、社交聚会和闲谈聊天感兴趣。阿拉维斯始终对弓、箭、犬、马和游泳更感兴趣。但当她们吃过饭(主要是掼油、果子冻、冰水果之类),两个人一起坐在美丽的圆柱房间里(如果被拉斯阿拉莉恩宠坏了的猴子不是始终在爬来爬去,阿拉维斯会更加喜欢这房间的),拉斯阿拉莉恩终于问她为什么从家里逃出来了。
向拉维斯讲完她的故事,拉斯阿拉莉恩说道”可是,宝贝儿,你干吗不嫁给泰坎阿霍什塔呢?谁都在为他发疯着迷哩。我的丈夫说,他将成为卡乐门最伟大的人物。如今老阿克萨沙死了,他刚刚荣升首相,你知道吗?”
“我可不在乎。我看到他就受不了。”阿拉维斯说道。
“可是,宝贝儿,你倒考虑考虑!三个府邸,其中一个美丽极了,就在伊尔基茵的湖滨。我听人家说,确实是珍珠大串大串的。用驴乳洗澡。而且你可以经常遇见我。”
“他不妨留着他的珍珠和府邸吧,这些东西跟我可不相干。”阿拉维斯说。
“阿拉维斯,你始终是个古怪的姑娘,”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你还要求什么东西呢?”
可是,说到后来,阿拉维斯还是设法使她的朋友相信她是认真的,甚至讨论起计划来了。现在两匹马儿要出北城城门赶到坟场去,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了。没有人会阻挡或盘问一个衣服华丽的侍从带着一匹战马和一位女士的坐骑到河滨去的,拉斯阿拉莉恩家有许多侍从可以随意差遣。不容易决定的事情是阿拉维斯本人该怎么办。她提议她可以坐在轿子里,拉下轿帘,让人抬出城去。但拉斯阿拉莉恩告诉她,轿子只在城里使用,看到一顶轿子出城门而去,一定会引起人们的疑问。
她们已经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阿拉维斯发觉很难使她的朋友不要离题太远,所以时间就拖得格外长了——拉斯阿拉莉恩终于拍手说道,”呀,我想到一个主意了。有一个办法可以不穿过城门而走出塔什班城去。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的花园从山上绵延而下,直达河流,那儿有个水门。当然,仅仅供王宫里的人使用——不过,你要知道,亲爱的(说到这儿她哧哧地笑了一下),我们几乎是王宫里的人物了。我说,你来找我,是你运道好。亲爱的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是那么和蔼可亲,几乎每天都召我们进宫去,王宫就像是我们第二个家。我敬爱所有亲爱的王子和公主,我十分崇拜王子拉巴达什。不论白天黑夜,不论哪一个时辰,我都可以跑去见王宫里不论哪一位夫人。天黑以后,为什么我不带着你溜进宫去,然后从水门把你放出城去?水门外总是有些平底船之类系在那儿。而且,哪怕我们被逮住了,”
“那就一切都完了。”阿拉维斯说。
“宝贝儿,别那么激动啊,”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要说的是如果我们被逮住了,人人都会说,这不过是我开的一疯狂的玩笑罢了。我的开玩笑正在变得十分出名。就在几天之前——亲爱的,你听呀,真是有趣得可怕——”
“我的意思是说对我说来,就切都完了。”阿拉维斯有点生气地说道。
“唷——啊——是呀——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宝贝儿。喂,你可想得出其他好计划吗?”
阿拉维斯想不出好办法,答道,”我没有办法。我们不得不冒险了。我们能在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啊,今夜不行,”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今夜当然不行。”
今夜要举行一个盛大宴会(我必须在几分钟之内做好头发去赴宴),整个王宫将是一片灯火辉煌。而且还有那么一大群人。只好改到明天夜里了。”
对于阿拉维斯,这是个坏消息,但她不得不充分利用这个机会。那天下午过得很慢,而拉斯阿拉莉恩出去赴宴的时候倒是个解脱,因为阿拉维斯十分厌倦她那格格的笑声,她那关于服装、舞会、结婚、订婚和丑闻的闲谈。她很早就上床了,有一点她倒很欣赏重新睡在枕头和被单上毕竟是十分舒适的。
但第二天过得十分缓慢。拉斯阿拉莉恩想要取消原来的整个安排,不断地告诉阿拉维斯,纳尼亚是个永远下雪结冰的国家,住着恶魔和巫师,她要到那儿去简直是发疯。
“而且和一个乡下孩子同去!”拉斯阿拉莉恩说道,”宝贝儿,你倒考虑考虑!那可不妙。”阿拉维斯考虑过很多,但如今她对拉斯阿拉莉恩的糊涂无知实在感觉厌倦了,她第一次开始想到同沙斯塔一起旅行赶路,确实比塔什班城里时髦的上流社会生活要有趣得多。所以她只是答道”你忘记了一点:我们到达纳尼亚时,我便将是个无名小卒了,就像他一样。而且,无论如何,原是我答允了一起去的。”
“你倒想想看,”拉斯阿拉莉恩说,几乎是在嚷嚷了,”只要你自己有头脑,你就可以做大臣的妻子了!”阿拉维斯跑了出去,和两匹马儿说些悄悄话。
“你们必须跟一个侍从赶在日落之前的那会儿到达坟场,”她说,”不再背这些个驮包了。重新给你们配上鞍子和辔头。但赫温的鞍囊里得放些食品,布里,你背上得装满满一皮袋水。侍从奉命让你们在远离大桥的岸边花点时间美美地把水喝足。”
“喝足了水,直奔纳尼亚和北方!”布里低声说道,”但如果沙斯塔不在坟场里怎么办呢?”
“当然要等他啦,”阿拉维斯说,”我想你在这儿过得挺舒适吧。”
“我生平从来没待过比这更好的马底,”布里说道,”但你那位朋友,吃吃笑的泰克希娜,如果她的丈夫付给侍从头儿的是买最好的燕麦的钱,那么,我认为那侍从头儿是在欺骗主人了。”
阿拉维斯和拉斯阿拉莉恩在圆柱房间里吃晚饭。
两个钟头以后,她们准备出发了。阿拉维斯穿戴得像个大户人家的高级女奴,脸上还戴了一个面纱。她们已经商量妥当,如果有人问起,拉斯阿拉莉恩就装模作样地说:阿拉维斯是个女奴,她要把这女奴作为礼物献给某一位公主。
两个姑娘光着脚走出门去。没有几分钟就到了王宫大门口。门口当然有士兵警卫,但军官对拉斯阿拉莉恩十分熟稔,他叫他的士兵立正、敬礼。她们立刻走进了黑大理石大厅。好多廷臣、奴隶和其他人等仍在厅里走动,这倒使这两个姑娘更加不引人注目了。她们继续前行,进入圆柱大厅,然后又进入雕像大厅,沿着柱廊行去,经过了觐见室的铜箔大门。她们在朦胧灯光中所能见到的一切,全都是富丽堂皇,非言语所能形容。
不久她们就出了宫殿,进入御花园,花园依着山势经过许多台地迤逦而下。她们在花园另一边来到旧王宫。天色已经变得十分昏暗了,现在她们发觉自己置身于回廊的迷宫之中,墙上偶尔有个托架插着火炬照明。拉斯阿拉莉恩在一个岔路口停步不前了:非此即彼,你要么往左走,要么往右走。
“往前走啊,往前走啊。”阿拉维斯低声催促道,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可怕,她仍旧觉得她的父亲很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里撞见她们。
“我正在琢磨…”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们从这儿出去,该从哪一条路走,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想是左边那一条。是的,我几乎确信是左边那一条了。这多么有趣!”
她们走上了左边的那条路,发觉置身在一条压根儿没有什么亮光的通道里,这通道不久就变成了一级又一级向下延伸的台阶。
“对了,”拉斯阿拉莉恩说道,”我有把握我们现在是走对了。我记得这一级级的台阶。”但就在这当儿,前面出现一个移动的亮光。一秒钟后,从一个遥远的角落里出现了两个人的黑影,他们手执高大的蜡烛,正在往后倒退着走哩。当然啼,只有在国王和王族面前,人们才倒退着走的。阿拉维斯觉得拉斯阿拉莉恩抓住她的手臂——这种突然一抓,几乎是拧了把,意味着那伸手抓的人实际上十分惶恐。阿拉维斯认为这事很奇怪,拉斯阿拉莉恩竟会那么害怕蒂斯罗克,如果蒂斯罗克确实是她的朋友;但阿拉维斯也没有时间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拉斯阿拉莉恩正催促她赶紧返回台阶的顶上,发疯似的沿着墙垣摸索前进。
“这儿是门,”她悄悄说道,”快。”
她们走进门去,轻轻地把身后的门关上,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团漆黑之中。阿拉维斯能从拉斯阿拉莉恩的呼吸声里听出她是诚惶诚恐的。
“塔什神救命啊!”拉斯阿拉莉恩低声说道,”如果他走进这儿,我们怎么办呢?我们能躲藏起来吗?”
她们的脚下有一块地毯。她们摸索着进入房间,慌慌张张撞在一张沙发上。
“让我们在沙发背后躺下来,”拉斯阿拉莉恩呜呜咽咽地说道,”啊,我但愿我们没有来。”
沙发与幕墙之间恰好有地方给这两个姑娘躺下。拉斯阿拉莉恩设法占据较好的位置,把自己的身体完全遮住了。阿拉维斯上半个脸在沙发背后露了出来,所以,如果有什么人手中拿着个灯走进房间,碰巧朝这个角落一望,就会看见她了。当然,由于她戴着面纱,乍一看倒不会像是一个前额和一双眼睛。阿拉维斯拼命推操,竭力使拉斯阿拉莉恩腾一点儿地方给她。但拉斯阿拉莉恩如今在惊慌失措中十分自私,她把对方挤回去,还拧她的脚。她们绝望了,动也不动地躺着,稍微有点儿气喘。她们的呼吸似乎响得可怕,但室内没有其他声音。
“这儿安全吗?”阿拉维斯终于尽可能低声地说道。
“我——我——我想是安全的,”拉斯阿拉莉恩说道.
我那可怜的神经…”于是传来了此时此刻她们所能听到的最最可怕的声音。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灯光。因为阿拉维斯在沙发背后可以伸长脖子,她什么都看在眼里。
首先进来两个奴隶(又聋又哑,正如阿拉维斯所猜到的,以便开最秘密的会议),手持蜡烛,倒退着走进来。他们站定在沙发的两头。这倒是件好事,因为一旦阿拉维斯的前面站了个奴隶,当然任何人就更难看到她了,而她却可以在奴隶的两个脚跟之间向外张望。接着进来的是一个老头儿,很胖,戴一顶稀奇古怪的尖顶帽子,凭着这帽子,她立刻知道他就是蒂斯罗克了。他浑身上下都是珠宝首饰,其价值至少也要超过纳尼亚王族所有衣服和武器加起来的总价值,但他是那么胖,还有那么一大堆饰边、皱裙、小羊毛球、纽扣、流苏、辟邪物,阿拉维斯禁不住想到纳尼亚的时装(无论如何是给人穿的)看上去要雅致得多了。蒂斯罗克之后,来了个高大的年轻人,头上裹着一个插羽毛、镶珠宝的头巾,身边佩一把象牙革肖的弯刀。他似乎很激动,他的眼睛和牙齿凶狠地在烛光里闪烁。最后,进来一个驼背、枯搞的小老头儿,她浑身不寒而栗,认出小老头儿就是新首相,自己新订婚的丈夫,泰坎阿霍什塔本人。
这三个人一进房间,门就关上了,蒂斯罗克在长沙发上落座,嘘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气,年轻人也就了位,站在蒂斯罗克的面前,首相双膝跪了下来,两肘撑着,俯首把脸伏在地毯上。
八、在蒂斯罗克的密室里
“啊——我的父亲,我——眼睛——中——的——喜悦,”年轻人开言道,咕咕哝哝,吐字很快,很不开心,压根儿不像他所说的蒂斯罗克是他眼中的喜悦。”愿你万寿无疆,但你已经把我完全毁了。如果你在日出时给了我最快的单层甲板大帆船,如果我最初看见那该死的外邦人的船开出去时就追的话,说不定已经追上他们了。可是你劝我先送行,瞧瞧他们是否只是绕着海呻找个更好的碇泊所。如今整整一天已经浪费了。而他们走掉了——走掉了——走得我们追不上了!那个虚假的女人,那个……”他在这儿还加了许多对女王苏珊的形容词,如果印出来,就压根儿不雅观了。因为,这个年轻人当然是王子拉巴达什,那个虚假的女人当然是纳尼亚的苏珊。
“我的儿子啊,把你的情绪镇静下来,”蒂斯罗克说道,”因为,客人的离去所造成的创伤,在一个明智的主人的心里是容易治好的。”
“可是我要她,”王子大声嚷嚷道,”我必须占有她。如果我弄不到她,我就要死了。她是一只老狗的虚伪的、骄傲的、黑心肠的女儿。我没法睡觉,我吃东西不香,没有滋味,由于她的美丽,我的眼睛都发黑了。我一定要把这外邦的女王弄到手。”
“一位天才诗人说得好,”首相说道,从地毯上抬起他那满是灰尘的脸,”为了消灭年轻的爱情之火,从理智的泉水深饮几口是合乎需要的。”
这话似乎激怒了王子。”狗东西,”他吼道,一连几脚对准首相的展股踢去,”别对我放肆引证诗人的话。整天都有格言和诗句向我扔过来,我再也忍受不了啦!”我想,阿拉维斯恐怕压根儿不为大臣感到难过。
蒂斯罗克显然陷入了沉思,但过了半晌,当他注意到正发生什么事情时,他平静地答道:
“我的儿子,无论如何,别再踢年高德劭和博学开明的大臣了;正如昂贵的珠宝,即使藏在粪堆里,也仍旧保持它的价值,所以老年和谨慎都是该尊敬的,即使它们存在于我们臣民中微不足道的人身上。因此,别再踢了,把你的愿望和建议告诉我们吧。”
“我的父亲啊,我的愿望和建议是,”拉巴达什说,”你立刻召集你那战无不胜的军队,入侵纳尼亚这万分该死的土地,用火和剑扫荡这个国家,把它吞并到你无限的帝国里来,杀掉它的至尊王以及他的王族,只放过女王苏珊一人口因为我一定要娶她做我的妻子,尽管她得先领教一下辛辣的教训!。”
“我的儿子啊,明白了,”蒂斯罗克说道,”你说的话怂恿不了我公开同纳尼亚作战。”
“万寿无疆的蒂斯罗克啊,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王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会说这是懦夫的言语。”
“最容易激动的拉巴达什啊,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他的父亲答道,”当你说这话时,你就会短寿促命,而你的死亡将会是缓慢的。”(他说这些话时所用的冷冰冰的平静声调使阿拉维斯毛骨悚然。
“我的父亲啊,可是为什么,”王子说道,这回用的是尊敬得多的声调了,”为什么关于惩罚纳尼亚王国的事,我们要再三考虑呢?这件事跟绞死一个游手好闲的奴隶或是把筋疲力尽的老马送去充作狗食一样不必多加思考。这个国家还赶不上你最小的省四分之一的面积。上千枝长矛,不出五个星期,就能把它征服了。这是你帝国边境上的一个不相宜的污点。”
“毫无疑问之至,”蒂斯罗克说道,”这些个小小的外邦国家自称是自由的(这等于说,游手好闲,目无秩序,无利无益),嫌恶神灵和一切明眼人。”
“那么我们为什么容忍像纳尼亚这样一个国家继续存在下去,长期不去征服它呢?”
“开明的王子啊,要知道,”首相说,”在你高贵的父亲开始他有效而永恒的统治那一年之前,纳尼亚的国土上到处都是冰雪,而且是由一个最强有力的女巫统治着的。”
“饶舌的首相啊,这个我知道得很清楚了,”王子答道,”可我也知道女巫死了,冰雪消失了,所以纳尼亚王国现在清新健康,水果遍地,美味可口。”
“最有学问的王子啊,这个变化,无疑是那些坏人强有力的魔法造成的,他们还自称为纳尼亚的国王和女王哩。”
“我倒是有这样的看法,”拉巴达什说道,”这种变化是由于星宿的改变和自然界的作用造成的。”
“这一切,”蒂斯罗克说道,”是个由有学问的人们来争论的问题。我永远不会相信,这样大的变化,杀死老女巫等等,没有强大魔法的帮助,就会马到成功。这样的魔术妖法,在那个国土上是可以指望得到的,那儿主要住着魔鬼(外形是野兽,却像人一样说话),还有半人半兽的妖怪。通常的报告都说,纳尼亚的至尊王(愿众神都抛弃他)是由一个恶魔给他撑腰的。那恶魔外貌丑陋,其罪恶行径不可抗拒,出现时化身为一头狮子。因此,攻打纳尼亚是一种凶险而可疑的冒险举动,我决心不要弄到手伸了出去却缩不回来的地步。”
“卡乐门王国真是有福气,”首相重新抬起头来,说道,
“神灵乐于将谨慎小心和周密思虑赋予它的国王!然而,正如无可辩驳、足智多谋的蒂斯罗克已经说过的,被迫对纳尼亚这样的美餐迟迟不下手,倒是十分令人痛惜的。天才诗人说……”但讲到这儿时,阿霍什塔注意到了王子的脚趾不耐烦的动作,他就突然默不作声了。
“这是十分令人痛惜的,”蒂斯罗克用他那深沉而平静的声调说道,”每天早晨,太阳在我的眼睛里是发黑的,每天夜间,我的睡眠总是不大能使我醒来时神清气爽,因为我总是念念不忘纳尼亚王国仍旧是自由的。”
“我的父亲啊,”拉巴达什说道,”我给你想个办法怎么样?凭着这办法,你可以伸出手去攫取纳尼亚,万一不顺利,还可以不受伤害地把于缩回来。”
“啊,拉巴达什,如果能替我想出这个办法来,”蒂斯罗克说道,”你就是我最好的儿子了。”
“父亲啊,你听着。就在今天夜里,眼前这个时辰里,我要率领仅仅二百人马穿过沙漠。事情要做得大家都认为你压根儿不知道我的行动。第二天早晨,我就到了阿钦兰的安瓦德,国王伦恩的堡垒的大门口。他们是同我们和平共处的,也是毫无准备的,我在他们有所动作以前,就把安瓦德占领了。然后我要放马驰过安瓦德上边的关隘,长驱直入纳尼亚,到达凯尔帕拉维尔。至尊王不会在那儿;我离开他们时,他已经在准备袭击北方边界上的巨人。很可能我会看到凯尔帕拉维尔城门大开,我将纵马入城,我将谨慎从事,彬彬有礼,尽我所能叫纳尼亚人少流点儿血。剩下来的事只不过是坐待'灿烂晶莹'号进港了,而女王苏珊就在船上,当她的脚一踏上陆地,我就立刻逮住我那走失的鸟儿,把她甩到马鞍上,然后我就纵马奔驰,奔驰,奔回安瓦德。”
“然而,我的儿子啊,很有可能,”蒂斯罗克说,”在抢走这女人时,不是国王爱德蒙,便是你,要丢掉性命,不是吗?”
“他们是个小小连队,”拉巴达什说道,”我会命令我手下的十个士兵解除他的武装,把他捆绑起来我会克制暴烈的想叫他流血的欲望,这样,你和至尊王之间就不会有不共戴天的非战不可的因由了。”
“如果'灿烂晶莹'号比你先到达凯尔帕拉维尔,那又怎么办呢?”
“父亲啊,按照风的情况,我看这船早到不了。”
“我的足智多谋的儿子啊,最后一个问题是,”蒂斯罗克说”你已经讲清楚了,这一切行动将如何给你搞到那个女人,可如何帮助我战胜纳尼亚王国,你并没有讲清楚啊。
“我的父亲啊,这可逃不过你的眼睛:尽管我和我的入马,像一支从弓上射出的箭,在纳尼亚境内飞速来去,然而我们将永远占领安瓦德。占领了安瓦德,你就是稳坐在纳尼亚的大门口了,你的守卫部队可以逐渐增加,形成巨大的优势。”
“说得很有眼光和见地。然而,如果这一切都失算和失败了,我怎样缩回我那伸出去的手臂呢?”
“你可以说是我擅自干的,你毫不知情,也违背了你的心愿,并没有得到你的批准,是强烈的爱情和年少气盛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
“如果至尊王那时要求我们把那个外邦女人,他的摘亲妹妹送回去,又怎么办呢?”
“我的父亲啊,管保他不会提这种要求的。虽然女人的幻想曾拒绝这桩婚姻,但至尊王彼得是个谨慎而又明白事理的人,他是无论如何不肯丧失同我们这种王室联姻的光荣和利益的,他还要看到他的外甥和外孙坐上卡乐门的王位哩。”
“如果我真的万寿无疆(正如你毫无疑问地愿望的那样),他就看不到这种局面了。”蒂斯罗克用一种甚至比平常还要干巴巴的语调说道。
“我的父亲,我眼中的喜悦,还有,”经过了片刻尴尬的沉默以后,王子说道,”我们要写信去仿佛是女王说她爱我,不想回纳尼亚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女人善变,像风信鸡随风变换方向一样。哪怕他们并不完全相信这些信件,他们也不敢武装来到塔什班城,夺她回去。”
“开明多智的首相啊,”蒂斯罗克说道,”对于这个新奇的建议,请发表高见指教吧。”
“蒂斯罗克万万岁,”阿霍什塔答道,”古氏镇情深的力量,我不是不知道的,我时常听说,儿子在父亲的眼睛里看来,比红宝石还要珍贵。对于这件也许会危害这位意气风发的王子的生命的大事,我怎么敢放肆地向你陈述我的愚见呢?”
“毫无疑问你会敢于陈述的,”蒂斯罗克答道,”因为,你会发现:不这么干危险至少是同样巨大的。”
“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为难的首相呜呜咽咽地说道,”最最通情达理的蒂斯罗克啊,那么,第一,须知王子的危险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大。因为神灵没有赐给外邦人谨慎小心之光,他们的诗歌不像我们的诗歌那样充满精美的箴言和有用的格言,却全是讴歌爱情和战争的。因此,在他们看来,啥也不及像这样疯狂的冒险更加崇高更加令人钦佩的了——唷”因为王子听到疯狂两字时又踢他了。
“我的儿子啊,别踢,”蒂斯罗克说,”而你,值得尊重的首相,不论他踢不踢你,无论如何也不要中断你滔滔不绝的议论。因为,对于庄严而彬彬有礼的人,以坚定不变的态度忍受小小的不方便,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首相说道;他扭动着,把自己的身体缩得圆一点儿,使屁股离拉巴达什的脚趾远一点儿。”像这样的冒险行动,特别是为了对一个女人的爱情而采取这样的行动,在他们的眼睛里看来,如果不是值得尊敬的,也似乎是可以原谅的。所以,如果王子不幸落到他们手里,管保他们不会杀死他的。不,说不定甚至会出现这种情况尽管他想抢走女王是失败了,然而看到了他伟大的英勇气概和登峰造极的热情,女王可能倾心于他。”
“这倒是个好观点,你这唠唠叨叨的老头儿,”拉巴达什说道,”十分高明的观点毕竟进入了你那丑陋的头脑。”
“明主的称赞就是眼睛里的光明,”阿霍什塔说道,”蒂斯罗克啊,你的统治是没有止境的,其次,得到众神的帮助,安瓦德落到王子手中是十分可能的。果然如此的话,我们就扼住了纳尼亚的咽喉。”
讨论出现了长时间的停顿,房间里变得那么寂静,以致两个姑娘都不敢呼吸了。最后蒂斯罗克终于说话了。
“去吧,我的儿子,”他说道,”按照你所说的计划去干吧。然而,别指望我给你支援和鼓励。如果你被杀害了,我不会替你报仇雪恨,如果外邦人把你关进监狱,我也不会营救你。而且,不论成败,如果你超过必要性而多流了一滴纳尼亚人的血,因此引起两国公开的战争,我的宠爱将永远不再落到你的身上,你的大弟弟将取代你在卡乐门的地位。现在你去吧。要干得迅速、秘密、顺利。愿坚定不屈、不可抗拒的塔什神的力量,附在你的刀剑和长矛上。”
“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拉巴达什大声说道,他跪下来吻一会儿他父亲的双手,之后便冲出房间去了。阿拉维斯现在是被可怕地束缚住了,使她大为失望的是,蒂斯罗克和大臣竟留下不走。
“大臣啊,”蒂斯罗克问道,”今夜我们三个人在这里举行的会议,你可以肯定没有一个活人知道吗?”
“我的圣上啊,”阿霍什塔答道,”不可能有什么人会知道的。出于这个理由,我建议,并且由一贯正确的圣上批准,我们应在老王宫这个房间里开会,以前这儿从未开过会,家庭里也没有任何人有什么机会来过这儿。”"
“这就妥了,”蒂斯罗克说,”如果有什么人知道了,务必叫他在一个钟头之内死去。谨慎的大臣啊,你也得把它忘掉。我从我的心里,也从你的心里,把我们所知道的王子的计划,统统消灭干净了。他去了,可我不知道,也没有得到我的同意,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这都是由于他年少气盛,狂暴,鲁莽,不听话。至于听说安瓦德落到了他手里,没有人将比你和我更感到惊讶。”
“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阿霍什塔说道。
“那就是为什么你(即使在你最秘密的内心)也永远不会想到我是父亲中心肠最硬的,竟派我的长子去完成一个几乎等于叫他去送死的使命,我这么做必定使你感到高兴,你可并不爱王子啊。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内心深处。”
“毫无瑕疵的蒂斯罗克啊,”大臣说道,”同圣上相比,我既不爱王子,也不爱我自己的生命,也不爱面包、水和阳光。”
“你的情操,”蒂斯罗克说道,”是高尚而正确的。同王位的光荣和威力相比,这些个东西我也一点儿不爱。如果王子成功了,我们就占领了阿钦兰,也许以后还要占领纳尼亚。如果他失败了,我还有十八个儿子;而拉巴达什呢,为人处世依照国王长子的老作风,正在开始变得危险起来了。塔什班城里有五个以上的蒂斯罗克,都已早死,未能享受他们的天年,因为他们的长子,开明的王子,都变得对王位迫不及待了。他在国外使自己的血液冷静下来,较之在国内无所事事而弄得血液沸腾要好得多。啊,杰出的首相,作为父亲,过分的焦虑使我累得想睡觉了。请嘱咐乐师们到我的寝宫里来吧。但躺下之前,要把我们写给第三个厨子的赦罪书追回来。我感觉到我肚子里有明显的消化不良症候。”
“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首相说道。他双手双足着地,倒退着爬行到房门口,这才站起身来,鞠躬如也,退出去了。即使在这个时候,蒂斯罗克也仍旧默默地坐在长沙发上,一直坐到阿拉维斯开始担心他说不定已经沉沉入睡。但最后,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和一声叹息,他抬起他庞大的躯体,做手势叫奴隶掌着烛火走在他前面。然后他就走出去了。房门在他背后砰地关上,房间里再一次漆黑一团,两个姑娘倒能够重新自由呼吸了。
九、穿过大沙漠
“多么可怕啊!真是可怕之至啊!”拉斯阿拉莉恩呜呜咽咽地说道,”啊,宝贝儿,我真吓坏了。我浑身都在发抖。你摸摸我。”
“走吧,”阿拉维斯说,她自己也在发抖,”他们回到帝王宫去了。我们出了这个房间就安全了。但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你要尽你所能,赶快把我带到山下的水门去。”
“宝贝儿,你怎么能这样逼我呢?”拉斯阿拉莉恩尖声叫道,”我啥也干不了——现在不行。我那可怜的神经!不!我们必须静静地躺一会儿,然后回去。”
“为什么回去?”阿拉维斯问道。
“啊,你不了解。你那么缺少同情心。”拉斯阿拉莉恩说,而且开始哭起来了。阿拉维斯心中打定主意:这可不是怜悯同情的时刻和场合。
“你听着!”她抓住拉斯阿拉莉恩,猛烈摇动她的身体,说道”如果你再说一句要回去,如果你不立刻开始领我到水门去——你可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要跑到通道里去大叫大喊。这一叫,我们两个就都要给逮住了。”
“那我们两个就都要被杀死了啊!”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你可听见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说的话吗?”
“听见,与其嫁给阿霍什塔,我宁可早点被杀死。”
“啊,你是冷酷无情的,”拉斯阿拉莉恩说,”我竟落到 了这种处境!”
但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向阿拉维斯屈服了。她带路走下她们刚才下去过的石级,沿着另一条通道走去,终于走到了空旷的地方。现在她们是在御花园里了,花园的一层层台地迤逦而下,直达城墙。月亮明朗地照耀着。冒险行动中的一大缺憾是:当你来到最美丽的地方时,你往往太焦急、太匆忙,无法欣赏当前美景,所以,阿拉维斯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虽然几年后还记得很劳):银灰色的草地,安静的泪泪流动的泉水,以及柏树的长长的黑色阴影。
当她们到达山麓,墙垣颦眉蹙额地耸立在她们面前时,拉斯阿拉莉恩浑身发抖,无力打开水门上的门闩。阿拉维斯把门打开。最后终于看到了河流,河上到处反照着月光,还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几艘游艇。
“再会了,”阿拉维斯说道,”谢谢你了。我很抱歉,如果我曾经固执得像猪一样。可是,请想想我是在逃亡啊!”
“啊,阿拉维斯,宝贝儿,”拉斯阿拉莉恩说道,”你可否改变主意呢?现在你已经亲眼目睹阿霍什塔是个多么伟大的人物了!”
“好一个伟大人物!”阿拉维斯说道,”他是个骇人听闻的卑躬屈节的奴隶,人家踢他屁股时他还拍马阿谀,还把这件事珍藏在心里,怂恿可怕的蒂斯罗克设计置儿子于死地,希望借此给自己报仇雪恨。”
“啊,阿拉维斯,阿拉维斯l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可怕的话来,而且还牵涉到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哩。如果他去干这件事,那就必定是正确的。”
“再会了,”阿拉维斯说,”我认为你的衣裳很美丽可爱,我认为你的住宅也很美丽可爱,我深信你将过一种美丽可爱的生活——尽管这种生活跟我不合适。轻轻地关上我背后的门吧。”
她从朋友的多情拥抱中挣脱出来,踏上一条方头平底船,用篙子把船撑离河岸,一会儿船就到了河中!司。头上是一轮巨大的真正的明月,河底深处是一个巨大明月的倒影。空气新鲜而凉爽,船靠近对岸时,她听到了一只猫头鹰的叫声。”啊!好极了。”她一直生活在乡村里,因此憎恨她住在塔什班城里的每一分钟。
她登上对岸时,由于地势上升,树木遮住了月光,她觉得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了。但她设法找到了沙斯塔发现的那条路,就像他一样走到了妻萎芳草的尽头和沙漠的开端,(像他一样)向左望去,瞧见了巨大的黑魁魁的坟场。尽管她是个勇敢的姑娘,现在她的心里终于害怕起来了。说不定其他人马不在那儿!说不定食尸鬼倒在那儿!她冒险伸出下巴颏儿(舌头也伸出了一点儿),笔直地向坟场走去。
但她还没有走到校场就看到了布里、赫温和那个侍从。
“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女主人那儿去了,”阿拉维斯说道(完全忘了在第二天清晨打开城门之前那侍从是无法回去的),”这儿是给你的酬劳。”
“听到命令,就遵命照办。”侍从说道,立刻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塔什班城跑去。无需告诉他赶紧回去,他也已经对食尸鬼想得很多了。
接下来的几秒钟,阿拉维斯便忙于吻赫温和布里的鼻子,拍拍它们的脖子,倒像它们是普普通通的马儿似的。
“沙斯塔来了!感谢狮王!”布里说道。
阿拉维斯向周围打量,一点不错,沙斯塔看见侍从走了,便立刻从他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
“注意啦,”阿拉维斯说道,”片刻时间也不能丧失。”她匆匆忙忙地讲了拉巴达什的出征阴谋。
“奸诈的狗东西,”布里挥动景毛,蹬着四蹄,说道,”在和平的时候进攻,连个挑战书也不送!不过我们会替他把燕麦拌上油的。我们会赶在他前面到达那儿的。”
“我们能吗?”阿拉维斯跳上赫温的马鞍子,问道。沙斯塔但愿他也能这样跳上马去。
“布罗赫一霍赫!”布里喷着鼻息,”你上来呀,沙斯塔。
我们能!而且还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说他立刻就出发。”阿拉维斯说道。
“人们就是这样夸口的,”布里说道,”然而,你要叫两百个人马的连队统统喝足水、吃饱饭、配备武器、上好鞍子,在一分钟内一齐出发,那可是办不到的。喂,我朝哪个方向走?正北吗?”
“不,”沙斯塔说,”我知道方向。我已经划了条沟。我以后讲给你听。你们两位都要稍微靠我们左边一点儿。啊,这就对了。”
“听我说,”布里说道,”像故事里那样飞驰一天一夜,事实上是无法办到的。必须是行走和小跑互相配合调剂轻快的小跑,短时间的行走。我们行走时,你们两个也可以下来散散步。喂,你们准备好了吗,赫温?我们走吧。奔向纳尼亚,奔向北方!”
开头是愉快的。黑夜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沙漠已经把它在白天吸收进去的太阳的热量差不多散发掉了,空气是凉快、新鲜和纯净的。四面八方极目可见的沙漠,在月光之下闪闪发亮,仿佛是一泓光滑平静的水,或是一只巨大银盆。除了布里和赫温的蹄声外,一点儿别的声音也听不见。沙斯塔几乎要沉沉入睡了,若不是他不得不时而爬下马来散步的话。
这种情况似乎持续了几个钟头。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再见到明月。他们仿佛是在死一般的黑暗中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奔驰着。这之后,有一会儿,沙斯塔注意到他能看见前面布里的脖子和脑袋,比先前看得清楚一点儿;于是,慢慢地,十分缓慢地,他开始看到前后左右辽阔而平坦的灰茫茫的大漠。看上去绝对没有生命,像是阴间地府的什么东西似的;而沙斯塔感到疲倦得可怕,注意到自己在发冷,嘴唇是干燥的。自始至终,但听得皮带吱嘎作响,马嚼子丁丁当当,马蹄声不断——不是踩在坚硬道路上的唱唱声,而是踏在干燥沙子上的沙沙声。
骑马走了几个钟头以后,终于在他右边的远方出现了一道淡灰色,低低地镶在天边上。随后是一道红色。终于是早晨了,但没有一只鸟来歌唱早晨。现在他倒高兴散散步了,因为他比先前更觉得冷。
然后太阳突然升起来了,片刻之间一切都变了。灰色的沙漠变成黄色,闪闪烁烁,仿佛里边撒满了钻石。沙斯塔、赫温、布里、阿拉维斯的影子又长又大,在他们的左边竞逐。皮尔峰的双峰在前边儿的远方,在阳光中熠熠生辉。沙斯塔看出他们走得稍微有点儿偏。”靠左边一点儿,靠左边一点儿。”他叫道。最妙的是,当你回头望时,塔什班城已经又小又遥远了。坟场完全看不见了,被吞没在边缘参差不齐的驼峰里了,那驼峰就是蒂斯罗克的城市。大家都觉得比刚才好多了。"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第一次回头望塔什班城时,虽然看上去已经距离很远了,可他们继续前进时,这城却不见得更远些。沙斯塔不再回头望,因为遥望之际,给了他压根儿滞留原地未动的感觉。于是光芒也变成了讨厌的东西。沙漠炫目的反光使他眼睛发痛,但他知道不能闭上眼睛。他必须使劲儿眯起眼睛,不断地瞅着前边的皮尔峰,大声喊出前进的方向来。随之而来的是炙热。他不得不下马散步时,第一次感觉到了炙热;他从马身上滑到沙地上,沙地上腾起的热气往他的脸上直冲过来,就像从炉灶门口冲出来的。第二次下马时更糟。第三次,他的光脚丫子刚碰到沙子就痛得叫喊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只脚缩回马镫上,另一只脚半己跨到了布里的脊背上。
“对不起,布里,”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没法儿走路。沙子烫脚。”
“当然啰!”布里喘息着说道,”我自己应该想到这一层的。待在背上吧,没有法子。”
“你倒还行,”沙斯塔对正在赫温身旁步行的阿拉维斯说道,”你穿着鞋啊。”
阿拉维斯啥也不说,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让我们希望她不是故意的吧,但她确实有意如此。
重新赶路小跑、行走、小跑,丁当、丁当、丁当,吱嘎、吱嘎、吱嘎,马儿热得出汗的气味,炎热本身的气味,炫目的反光,头痛脑涨。一英里又一英里的老样子,压根儿没有什么不同。塔什班城看上去永远不会离得更远。大山大岭看上去永远不会变得更近。你觉得始终在周而复始——丁当、丁当、丁当,吱嘎、吱嘎、吱嘎,马儿热得出汗的气味,炎热本身的气味。
当然,人们会竭力用各种各样的游戏来消磨时间:当然,各种游戏都毫无用处。他们竭力不去想到饮料——在塔什班城一个王宫里唱的冰凉果汁,来自黑沉沉大地的津津清泉,乳酪丰富而不油不腻、冰凉柔和的牛奶——愈是竭力不要去想它,却愈是想得厉害啊。
最后终于出现了个有点儿不同的东西——沙土里隆起一大块石头,高三十英尺,长五十码光景。大石头并不投下多少阴影,因为此刻太阳升得高高的,只形成一点儿遮阴的地方。他们挤到遮阴之处,在那儿吃些食物,喝了一点儿水。盛在皮囊里的水是很难给马喝的,但布里和赫温都巧妙地运用了它们的嘴唇。谁也没有吃够喝够。谁也不说话。马儿浑身都是斑斑点点的汗渍,呼吸的声音很大。孩子们脸色苍白。
休息短短一会儿后又重新赶路了。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气味,同样的眩目的反光,终于,影子开始落在他们的右边,愈来愈长,仿佛要伸展到世界的尽头。太阳十分缓慢地挨近西边的地平线,现在太阳终于落山了,感谢老天爷,残酷的反射光芒消失了,尽管从沙漠里升腾起来的热气仍旧咄咄逼人。四对眼睛都在迫切地张望着山谷的踪影,萨罗帕德和渡鸦都提到过山谷的。然而,一英里一英里地走过去了,依旧只见一片平沙。如今白昼肯定是完全结束了,大部分的星星也都出来了,马儿仍旧嘚嘚前行,孩子们在马鞍上起伏不定,又渴又累,苦极了。月亮还没有升上来,沙斯塔用嘴里干到极点的人那种奇怪的粗糙声音喊道:
“前面就到了!”
现在可错不了啦。前边儿,稍稍偏右,终于出现了一个斜坡:一个迤逦而下的斜坡,两边都是石块垒成的小丘。马儿累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跑去,一两分钟后他们就进了隘谷。一开头,在隘谷里要比在空旷的沙漠上更不舒服,因为夹在石墙之间,闷热得气也透不过来,而且月光也少了。斜坡峻急地往下延伸,两边的岩石高耸成峭壁。接着,他们开始遇见植物了——仙人掌似的多刺植物,以及会扎痛手指的粗糙野草。不久,马蹄不复踏在沙上了,而是踏在卵石上了。他们在山谷的每一个转弯处——拐弯可多哩——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水。马儿几乎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赫温脚步蹒跚、气喘吁吁,落在布里的后面。终于在他们几乎绝望时遇到了一点儿泥浆,和一条从茂盛柔软的青草之间渗过来的涓滴细流。细流变成了小溪,小溪变成了两岸灌木丛生的小河,小河又变成了大河。在经历了我无法形容的许多失望之后,竟出现了喜出望外的时刻:一直处于瞌睡状态的沙斯塔,突然发觉布里停步不走了,他自己也滑下马来了。他们面前有一道小瀑布泻入一个宽阔的水池:两匹马儿已经在水池里了,它们低着脑袋,喝啊,喝啊,喝啊。
“噢——噢——喔。”沙斯塔说,向池塘里跳了进去——池水漫到他的膝头上——他干脆把脑袋伸到小瀑布里去。也许这是他生平最轻松愉快的时刻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们四个(两个孩子几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才从池塘里出来,看看周围的环境。月亮现在升得高高的,足以照进山谷里来。大河的两边都长着柔嫩的青草,青草外,大树和灌木往上绵延到悬崖绝壁的底部。在那阴暗的灌木丛里必定隐藏着一些奇花香草,因为林中空地里弥漫着最清凉最芳香的气息。从树木间最幽暗的隐秘之地传来了一个声音——沙斯塔以前从未听见过的——夜莺的歌声。
大家都太疲倦了,懒得说话,也懒得吃东西。马儿不待解下鞍子便立刻躺下了。阿拉维斯和沙斯塔也躺下了。
大约十分钟后,谨慎小心的赫温说道”可是我们必须不要睡觉才好。我们要赶在拉巴达什的前面。”
“是啊,”布里慢吞吞地说道,”必须不睡。光是休息一会儿。”
沙斯塔明白(片刻之间):如果他不站起来,做点什么的话,他们大家都会沉沉入睡的,他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事实上,他下定决心自己要站起来,还要劝他们大家继续赶路。但不一会儿他又改变主意了;等一下,只不过稍微等一下……
不久,月亮便照到两匹马儿和两个孩子身上,夜莺的歌声也传到了两匹马儿和两个孩子的耳边,可他们大家都睡熟了。
首先醒来的是阿拉维斯。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清晨凉快的时光已经浪费掉了。”这是我的过错。”她愤愤地对自己说道,一面跳起身来,开始叫醒别人。”马儿像这样跑了一天的路,不该指望它们不睡觉的,即使它们是能说人话的马儿。当然也不该指望这男孩子不睡,他没有教养。但我应该更加懂事明理啊。”
其他人马都酣睡得迷迷糊糊,都睡傻了。
“嗨——嘀!——布罗——呵!”布里说,”不解鞍子就睡熟了,嗯?我再也不这么干了。最最不舒服的是……”
“走吧,走吧,”阿拉维斯说道,”我们已经损失了半个早晨。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总得吃一口青草吧。”布里说。
“恐怕我们不能等待了。”阿拉维斯说。
“干吗这么可怕地急急忙忙呢?”布里说,”我们穿过了沙漠,不是吗?”
“可我们还没有进入阿钦兰,”阿拉维斯说,”我们得在拉巴达什之前赶到那儿。”
“噢,我们一定在他前面好几英里了,”布里说,”我们不是走了二条比较近的路吗?沙斯塔,你那渡鸦朋友不是说过这是条捷径吗?”
“它并没说比较近,”沙斯塔答道,”它只是说比较好,因为在这条路上你碰得到一条河流。如果绿洲是在塔什班城的正北方,那么我想那条路就可能要长些。”
“我不吃一顿,没法儿赶路,”布里说,”沙斯塔,替我解下鞍子。”
“对不起,”赫温十分腼腆地说道,”我的感觉跟布里一样,没法儿赶路了。但有人骑在马背上(还配上了马刺之类的东西),马儿不是在感到饥饿时也往往被驱策着赶路吗?那时,马儿发觉它们能赶路。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既然自由了,那就应该能赶更多的路。这全是为了纳尼亚啊。”
“我想,女士,”布里以压倒对方的口气说道,”关于战争、急行军、马儿的承受力等等,我懂得要比你多一点儿。”
赫温对此未作答复,像出身高贵的马儿一样,秉性胆怯温和,是容易被吃瘪的。事实上,它的意见是十分正确的,如果此时此刻有个泰坎骑在布里的背上,布里是能拼命跑上好几个钟头的。但做着奴隶而又被迫干活的最坏结果是:没有人强迫你干活时,你发觉自己几乎已经丧失了强迫自己干活的力量。
所以,他们不得不等待布里吃东西唱水;当然,赫温和孩子们也跟着吃一点喝一点。他们最后重新赶路时,必定是上午靠近十一点钟光景了。而且即使到了这个时辰,布里干起活来也比昨天更加斯文了。虽然赫温是两匹马儿中比样弱小和更加疲乏的,真正领先的倒是赫温。
山谷本身以及山谷里棕色的清凉河流,青草、苍苔、野花和杜鹊花,是那么赏心悦目,使你很想放慢驰骋哟步
十、南征隐士
他们在山谷里骑马驰骋了几个钟头之后,山谷豁然开阔,他们看得见前边的景物了。他们沿着它一路走过来的那条河流,在这儿跟一条更宽阔的汹涌大河相汇合,大河从他们的左边流向右边,往东奔腾而去。这新的大河后面,绵亘着一个美丽宜人的国度,山丘逐渐增高,山脊外还有山脊,直连接到北方群山。右边有几个塔状尖岩,其中两三个的突出部分还积着雪。左边是松树密布的山坡,颦眉蹙额的峭壁,狭窄的山谷,蔚蓝的山峰,一直伸展到极目可见之处。他们再也认不出皮尔峰了。在笔直的正前方,山脉凹了下去,形成一个林木森然的马鞍,这地方必定是由阿钦兰进入纳尼亚的关隘。
“布罗——嗬嗬,北方,绿色的北方。”布里嘶呜道。阿拉维斯和沙斯塔的眼睛都是在南方培养起来的,所以低矮小山显得比他们生平所想像的任何东西都更加苍翠、更加鲜嫩了。当他们哗啦哗啦走到两条河的交汇处时,他们来劲了。
向东流去的大河是从西端的高山上倾泻而下的,奔腾得太快,被湍滩打断之处太多,他们不敢游过去,在岸上来来回回几番焦急地寻找,终于找到一个浅浅的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哗啦哗啦的水声,冲在马蹄茸毛上的旋涡,清凉、动荡的空气,飞来飞去的蜻蜓,都使沙斯塔心里充满了新奇的激动之情。
“朋友们,咱们进入阿钦兰了!”布里溅泼着水、摇摇晃晃爬上北岸时,自豪地说道,”我想我们刚才渡过的河流叫做旋箭河。”
“我希望我们及时赶到了。”赫温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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