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位被误认为是齐启禄父亲的病人，睁着发肿的眼
睛往这边看。
齐启禄的父亲看见这种情形，便问道：
爱的教育.. ·89·
“齐启禄！怎么回事？你母亲来信说你早已经出发，可是
一直看不到你。我很担心！你到底是几时来的？往这边看的那
个人是谁？”
齐启禄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父亲惊奇地问。
护士长这才明白赶紧加以解释：
“您和那位病人都是工人，都是刚从法国回来的，而且是
同一天进医院的，才弄错了。.. ”
“这个孩子太心急了。没等我们说出病人的姓名，就认准
那位病人是他的父亲了。”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好了。齐启禄！你这
几天非常担心是不是？”父亲偷偷地看着那位病人苍白的脸色
说。
齐启禄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好了，我们回家去吧！你母亲在等着我们呢！
于是，父亲用那只没有缠绷带的手牵起齐启禄的手，齐启
禄只是站着不动。
那位病人一直依依不舍地望着齐启禄。
“齐启禄！不想走吗？”父亲催促着。
齐启禄说：
“爸爸！请您等一下！这五天来，我一直把那位病人当作
是您。
“最初，他不知道我是谁，后来神志清醒了常见他嘴唇在
动，像要说什么话似的。我想他也许是想告诉我，他不是我的
爸爸，也许误认我是他的孩子了。
“无论如何，我很同情他，我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
“看！他还望着我呢！这几天只有我喂他东西，他才肯吃，
爱的教育.. ·90·
没有我是不行的！
“爸爸！请您先回去吗！让我继续服侍那位病人好不好？”
多么善良的心。
护士长和护士小姐们，感动得流出了眼泪。
父亲紧紧地抱住齐启禄说：“好孩子！好好看护他吗！”
齐启禄把父亲送走之后，又赶回那病人的床边去。
病人眨了几下肿的眼睛，眼缝中滚出了几颗泪珠。
齐启禄仍和从前一样服侍他。
第二天，病情危险了。傍晚，医生诊断后说，恐怕熬不到
天亮了。
这个病人一直都盯着齐启禄。齐启禄往哪边动，病人的眼
睛也随着往哪边走，而且嘴唇不时地动着，像是有好多话要说。
那天夜晚，齐启禄一直在服侍病人，没有睡觉。清晨护士
长来了，看了一下病人便赶忙把医生请来。
齐启禄焦急地看着护士长。
“道别吧！”护士长贴着他的耳朵说。
齐启禄握住病人的手哭起来了。病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就
又闭上了。这时候，齐启禄觉得病人在紧握着他的手，是一位
孤独的老人，临死前致谢表示。
齐启禄把耳朵贴在病人的胸口一听，病人的心脏已经停止
跳动了。
护士长从墙上取下十字架，放在死者的枕头边。
“你这样尽心地服侍他，他一定会感到安慰的。”护士长
用手指抹着眼泪说。
“你做了一件好事。真了不起！现在赶快回家吧！”医生
拍着齐启禄的肩膀说。
护士长从窗前的花瓶里掐了一朵紫堇花插在齐启禄的胸前
爱的教育.. ·91·
说：
“这几天你累坏了。休息吧！把这朵花做个纪念吧！”
“谢谢！”齐启禄哭着答道。
“我家很远，走到家，花就要枯了。”他说着把花朵弄散，
把花瓣撒在死者的身上。
死者身上所盖着的洁白被子，被一片一片的紫堇花瓣点缀
着，十分美丽。
病房中洋溢着紫堇花的清香。
无异是少年灵魂的象征！
齐启禄提起了包袱，望着死者说：“再见..”
他竟用五天来叫惯了的称呼说：
“再见！爸爸！”说后，泪如雨下。
二十一日星期二.. (每月例话)
爱的教育.. ·92·..
27铁匠
路旁人行道上的树木，又发出了新芽，在阳光下，显得特
别娇嫩可爱。
午后三点左右，放学回家，吃过点心，和父亲一起应邀到
潘克希父亲的工厂去。
穿过繁华的大街，走进一条小巷，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
声。
我们走到工厂门前，潘克希正坐在门口的砖堆上，把书放
在膝盖上学习呢！
他一看见我们，马上跳下来。
“啊！真的来了。”他兴高采烈地招呼着。
工厂里面的墙壁熏得漆黑，上面挂着做好了的铁器。厂房
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铁物。
屋角的炉子里，生着焦炭，有一个徒弟在拉着风箱。
潘克希的父亲手里拿着大铁锤，站在炉旁的铁砧前。他看
见我们，非常客气地说：
这位就是送给我小孩小火车的小朋友吗？你们父子俩对我
儿子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才好！”
说完，微微一笑。以前那种可怕的，凶狠的眼光，完全没
有了。
“想看看我怎样打造东西吗？好！马上就做给你看！”
一个徒弟用大钳子，从熊熊的烈火中夹出一根烧红的铁条。
铁匠用大铁锤敲打，用另一支手将烧红的铁条翻动，眼看着那
根铁条就弯成了预想中的形状。他真行！
爱的教育.. ·93·
潘克希神气地向我们看，在说：“你们看！我的父亲多能
干呀！”
“这根做好了。你看！怎么样？”
“嗯！”我佩服极了。
“做得真好！您这样劳动，身体又健壮了吧？”父亲说。
铁匠感觉有点难为情，擦着汗珠说：
“提起从前的事情，真惭愧！我现在连一滴酒也不喝了。
先生！您知道这是受谁的影响？”
“哦..”父亲假装着不知道。
铁匠迫不及待地指着潘克希说：
是这个小家伙！做父亲的一味地喝酒，而他却努力读书。
当我看见他得到奖章的时候，感觉自己太对不起孩子了。过来！
我的好儿子！”
潘克希跑到父亲的身旁，铁匠把儿子抱到铁砧上说：
“我的好儿子！和父亲亲亲脸吧！”
潘克希亲热地和爸爸亲了一阵脸。他父亲虽然是满脸的黑
烟，他却一点儿也不嫌弃，结果，自己的脸也弄成黑黑的了。
“真乖！”铁匠笑着把儿子抱下来。
我看看潘克希蹭满了黑烟的脸蛋儿，心想他现在是多么幸
福啊！
父亲感触很多地看着他们父子俩。
我们临走的时候，潘克希追过来把一包小铁钉子塞进我的
口袋。
在回家的路口，父亲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那个孩子把他父亲救了出来。你送给他的那个小火车，
就算是金子做的，并装了满满的珍珠，对于那孩子的孝行，也
还是很小的礼物呢！”
爱的教育.. ·94·
我一边走，一边回忆潘克希过去的情形。
潘克希真了不起，他能忍受极大的痛苦，尽最大的努力去
学习有那样惊人的好成绩，而使他那酗酒的父亲回心转意..
我多么惭愧！我有良好的读书环境，竟没有得过一次奖章。
这样怎能使父母高兴呢？
我自己责备着自己。
天将黑了，路灯也亮了。
许多少年夹在工人队伍中。他们虽然很疲劳，但心情却非
常愉快。
他们想快点儿赶回家去急急走着。
那些少年，白天工作了一天，晚饭过后，还要去读夜校！
我想到他们更加惭愧了。
我自己勉励着自己。
今后，我一定要勤奋读书，我要向那铁匠学习，克服恶习，
力争上游。
有了这样的决心，顿觉精神倍增！
少年们走过去了，空气中散着汗味。
汗，代表着工作的努力，是他们的骄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昂然地跟着父亲赶路。
二十二日星期三
爱的教育.. ·95·..
28可怜的盲童
我们的老师病了，我很想他。
他的课，由五年级一位老老师来代。
“你们的老师病了，由我来代课。”
这位年长的代课老师说完，默默向我们看了一会儿。
他看见有一个同学带着眼罩，便走过去。
“小心哟！眼睛可是很重要的哟。”
“老师！听说您当过盲童学校的老师，是真的吗？”戴洛
西问。
“是的。我当了五六年呢！”
“您能不能将那里的事情讲一点儿给我们听听？”
“这..”老师两手摁着讲桌，犹豫着。
大家听故事，总是比听课要有兴趣得多。
“老师！讲吧！”
大家吵得不得了。老师竟用两只手把耳朵捂起来了。终于
微笑着说：“好吧！我讲给你们听。”
大家高兴极了。后面的同学怕听不清楚，纷纷跑到前面来
找要好的同学挤在一张椅子上。
“你们一听要讲盲童的故事，就这么高兴，但你们听了之
后，绝不会觉得高兴的。
你们想，盲童们多可怜！什么都看不见。蓝天、红日、皓
月、繁星，红花、绿叶、青山、碧水，连他们父母兄弟的长相
也看不见。白天和夜晚都分不清。
他们就像被关的黑屋子里一样，见不到光明。你们暂时把
爱的教育.. ·96·
眼睛闭上，试想如果一辈子这样，该是多么痛苦！尽管如此，
我初到盲童学校的时候，看他们上课时都很愉快。下课后，更
是有说有笑，他们有的去拉提琴，有的去吹短笛，歌声到处都
可以听见。
他们并不是没有痛苦，但是，他们不悲观。‘我的眼睛既
然瞎了，自己无论怎样哭，也没有用呀！还是努力奋斗，做个
残而不废的人吧！’
我看那些盲童的神情，大都像是想开了。只有少数人，有
时会现出愁苦的面容，甚至偷偷地哭泣。
他们并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们遭遇到这种
不幸呢？真可怜！”
老师讲到这儿，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
教室里静极了，大家都在想象着盲童们的痛苦。
戴洛西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老师！听说瞎子的感觉比一般人灵敏。是真的吗？”
“不错！因为眼睛看不见，只有用别的感官来代替，所以
比一般人灵敏得多。
比如说，天一亮，盲童到院子里伸手在空中摆几下就能感
觉出当天的气候。
还有，他们能从说话的声音里，分出人的高矮来。盲童们
从声调去判断一个人的心意。你只要和他们谈过一次话，他们
就能永远记住你的声音。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讲话，其他的人
都不出声，他们也能感觉出房子里的人数来。
他们摸摸汤匙，就能知道它亮不亮。女孩子们摸摸毛线，
就知道它是不是染过色的。
他们从街上走过，就闻出旁边的商店是卖什么的。陀螺转
动的时候，他们只要听声音，就能知道它是不是要倒了，要倒
爱的教育.. ·97·
在什么地方。
他们也能用各种草编出席子和蓝子。他们双手更是灵巧，
尤其指尖的触觉特别敏锐，手指就相当眼睛。他们的最大乐趣，
就是探摸东西的形状和性质。
你递给他一件东西，翻过来翻过去，左一遍右一遍地摸，
研究着它的构造和式样。那副神情，既认真又专注。”
“老师！盲童们怎么读书呢？”古路非道。
“他们读书靠手指。他们用手指摸着突出在纸上的点字，
就知道写的是什么，而且读得很快。他们也能写，但是他们写
字用针在厚纸上刺孔，小孔排列的式样，代表着文字，也就是
所谓的点字，只要把厚纸翻过来，扎的小孔不是就突出来了吗？”
“他们心算能力很强。他们虽然是瞎子，可是，有许多人
的成绩却比你们好。所以，你们要好好用功才对。”
我们是多么幸福！能够看见父母慈祥的面容，美丽的大自
然..而我们却不知道珍惜，真惭愧！我今后一定要用功！
“盲童的母亲，时常到学校宿舍来看他们的孩子。那些盲
童，一听说母亲来了，就飞也似地扑向母亲的怀抱，两手抚摸
着母亲的脸，非常感人。我一到那时，总要流下泪来。”
听了老师最后这段，我的眼睛发潮，连忙把脸转了过去，
发现卡伦正在望着我。
他那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二十四日星期五
爱的教育.. ·98·..
29生病的老师
老师的病还没有好。
虽然有别的老师来代课，但是，大家总是打不起精神。
我不时向窗外望望，天阴沉沉的，我们的心情也一样。
“老师一病，大家都没精神了！”我和戴洛西悄悄地说。
“是呀！我们应该去看看。”
我们俩约好放学后，一同去看老师。
放学，戴洛西因为校长有事和他说，被留下来了。我便自
己一个人去了。
我在路上边走，边想着早晨妈妈说的：“你们的老师是累
病的。”
老师的确太辛苦了。
妈妈说：“老师每天上六小时课，放学后，要批改学生的
作业，准备第二天的功课。哪个学生病了，还要去看。又得常
往市政府跑，为穷困学生领文具。一天到晚，都在为学生忙碌
着。
老师早起晚睡，连吃饭都不肯多用时间。
我不知不觉已到了老师家的门口，一按铃，有一个女佣人
出来开门，把我带进去。
屋子里很暗，老师正躺在床上。
我看他病的样子，心里好难过。
“老师！”我站在床前轻轻地喊了一声。
“安利柯！是你呀！”
老师很高兴，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那手哪还像是曾经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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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头顶的手呢？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还一个劲儿抖着。
“你来看我，我很高兴！”老师勉强地笑了笑。
“这次病得很重，不过，会好的，你们别担心！同学都很
好吗？我不在，你们可要经常用功啊！”
“是的！不过..”我想说老师不在，大家都没精神。
老师摆着手，打断了我的话。
“跟我习惯了。”老师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很难过，怕被老师看出来，忙转过脸去墙上照片。
“那都是我这二十年来的学生的照片。我准备死的时候，
看着那些照片。”
“别那样说..”
“老师是开玩笑的，你毕业时，送我一张照片吧！”
我点点头。老师从床头拿起一个橘子塞到我的手里，说：
“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都是同学们送来了。”
我看着黄黄的橘子，心中一阵难过，几乎哭起来。
“安利柯！我病好了还去教你们。如果不能好，希望你要
用心学习算术。
“其他学科你都不坏，只有算术差一点儿，你得多努力。
“开始，会感觉很难，如果肯下工夫，慢慢就会觉得容易
了。天下无难事，只怕心不专，记住我这句话。”
老师说话很费力，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了红晕。
老师在病中，还不忘教导我，我真感激。他的心血，全都
用在我们的身上了。他多么伟大！我为他祈祷，早日康复。
“老师！发烧吧？
“不！还可以。”
老师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表情很痛苦，眼睛红极了。
女佣人换好冰袋走来了。
爱的教育.. ·100·
我想呆太久反倒不好，正要告辞时，老师又嘱咐我：
“你要想把算术学好，必须多练。遇到困难，稍停一下，
让头脑休息一下，然后再做。不要慌，慢慢来做好一题，再做。
要有恒心、有耐力才行。但不要太勉强，免得把身体累坏了。”
我想哭却不敢哭出来。
“老师！请您放心。您好好养病吧！不要多讲话了，要休
息。”我在心里这样想。
当我要走的时候，老师让我伸过头去。在我的头上吻了一
下，然后伤心地说：
“你回去吧！再见！”
老师说完，便翻个身，面朝墙壁。
我沉痛地悄悄退了出来。
“老师！祝您早日康复！”我在心中这样想着，眼泪再也
止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