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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不到了

_6 余秋雨(当代)
我与妻子商量,我们现在可以在剩余的稿酬中捐出五十万元人民币,用最精打细算的方式购买图书和设备,大概可以建三个图书馆。我与自己熟悉的“上海九久读书人网上书城”联系,一定要他们用最大的折扣,购得由我选定的三万册优质图书。我组织了一个工作小组,把五十万元人民币交给了他们。
这事我从未向媒体透露,但工作小组的行动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他们猜测我可能要捐建希望小学,当时一般的捐建费是二十万元。有一次一个记者问起,我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泛泛地说了一点我和妻子在慈善活动方面的心愿。我知道,只要透露了真相,“伪斗士”们又会闹事。
我捐建的三个图书馆,设在三所重建的学校里。三所学校重建的校舍都将在二〇〇九年九月一日开学时投入使用,我的图书馆应该早一点,在八月底之前建成。这是一个让人充满期待的紧张过程,不断地选书、寄书,又不断调整。这期间,我还到灾区看了那三所学校,在操场上对学生们作了演讲。
出乎意料,赶在三个图书馆落成前两个月,那几个“伪斗士”又动手了。还是北京那个诬陷我白拿房子、发动把我驱逐出世界遗产大会的肖编辑,在网上写出大量文章,说我“出资二十万元捐建希望小学”是假的,他们在账目上没有查到。
当然,又是网络上排山倒海的声讨。我感到,他们已经建立了强大的“网络黑色别动队”。
灾区一位教育局的负责人说,我捐的不是小学,是三个图书馆,希望大家耐心一点,到八月底欢迎参观。
网上又是一片大吵大闹:为什么不捐钱,却捐书?大概是哪里卖不掉的书吧?钱呢?二十万元钱呢?……这时,有一个文化人出来,用两个字概括了我的行为:诈捐。
于是,全国各地的报刊上一片“诈捐”声,很少有报纸没有刊登。这些报纸挂在各个机场、车站、码头。那里,我所选定的一箱箱图书设备,还在不断向灾区启运。
网上有人统计,肯定我是“诈捐”的全国网民比例,为百分之八十六。
二〇〇九年六月三十日晚上,我外出见两个朋友,一群记者堵在了我的家门口,马兰一人在家,她知道,只要一开门,无数镜头将拍出“诈捐”夫妇的狼狈相,明天就会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上。马兰在门内告诉他们,我不在,外出了。他们哪里肯信,一直堵在门口,坚决不走。
我没有手机,马兰给正在与我见面的两个朋友打电话,叮嘱我千万不要回家。两个朋友陪了我一会儿,又各自有事,我只得像一个逃犯一样在外面蹓跶。夜已经很深,我知道记者没走,镜头没走,我妻子一人,苦苦支撑着。
直到下半夜,记者们实在困了,又看不到有开门的可能,就逐个离开。但是,也可能是妻子的一段话,使有些记者心里一动。这段话,是我后来蹑手蹑脚偷偷回家后,妻子告诉我的。
妻子在门内对那些记者说——夜已经深了,我已经关照丈夫,不要回家。我是为了保护他,却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他的年纪,已经不轻。我建议你们走到走廊那头的窗口,看看头上的天,那里,汶川的七万个****,还在看着我们。谁在捐献,谁在诈捐,谁在诽谤,谁在诬陷,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们用自己的良心,去问问他们吧。我不明白,中国遭受那么大的灾难,为什么还要给救灾的人带来新的灾难?我不明白,做一点好事,为什么会那么累?
(二) 这样结束(7)
两个月后,三个图书馆准时开张。我没有参加开幕式,怕记者闹出新的事端。让我高兴的是,世上还有一些高贵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一切。王蒙、余光中、白先勇、张贤亮、刘诗昆、冯骥才、贾平凹等文化巨匠闻讯后纷纷为三个图书馆亲笔题词。三个图书馆不大,但学生们在看书的间隙抬起头来,却能直接面对那么多重要的笔触,这是其他再大的图书馆也没有的福分。
图书馆开张的事情有报道,但不多。广大网民记住的还是那两个字:诈捐。
图书馆开张一个月后,二〇〇九年十月,网上有人评选“中国最差作家”,我因“诈捐”而名列前茅。我看到台湾中天电视台报道这一消息时播出了我的照片,下面跟着四个大字:“诈捐作家”。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结尾。
最后,还有两件小事要顺便说几句。
第一件事,我终于见到了寻找多年的小何老师。原来,浙江杭州有一家小报发起了“收集老照片”的活动,宣布谁能提供一张有意思的老照片就能赠阅该报一年。一位老太太给他们去信问:“我有余秋雨先生七岁时的照片,你们要不要?”她就是当年的小何老师。
我赶到杭州看望她时她正患目疾,戴着墨镜。她一见面就说:“我当时自己才小学毕业就教你们,很不合适。”我说:“不,小何老师,您很合适!我毕生有关阅读和写作的全部快乐,最早是您给我的。您还记得那个最小的图书馆吗?”“那记不得了。”她说:“我只记得,您是全校最干净的孩子,每天都是雪白的衣领。”我说:“这是我妈妈的功劳,我也记不得了。”从杭州回上海,一位华裔美籍教授来找我。我一见面就认出来了,我初中的同学吴坚。
寒暄一通后我静静看着他出神。他祖父吴瑟亚,是我祖父的同学;他祖母吴阿姨,是我祖母的老友;他父亲吴阿坚,是我妈妈的同学、爸爸的同事。这中间有一些永远说不清的恩怨,例如他祖父的鸦片馆对于我的祖父,他父亲的揭发对于我的爸爸。他今天告诉我,他学的是历史专业,在美国一所大学教中国近代史。我想,他家和我家三代,便是中国近代史中冗长而隐秘的章节。
他说昨天去看了我们的中学,那幢最气派、最古典的教学大楼,现在以我的名字命名,叫“秋雨楼”。这让我吃惊,感叹一群老师用这种方式默默表扬一个学生却怕学生骄傲,连通知也不通知一声。
“更让我惊喜的是,我在校门口遇到了曹老师。”他说。
“哪个曹老师?”我问。
“教生物的曹老师,曹侣仲,我们背后叫他'草履虫',你忘了?他因为擦痰事件和红薯事件受委屈,'文革'中赌气组织了'红薯造反队','文革'结束后为了造反的事接受审查,最后被开除出了教师队伍,做一些杂务。现在退休了,天天义务给学校看门,当作消遣。我与他谈了好一会儿,他还不断提到你。”吴坚说。
“曹老师!我明天就去看他。”我说。
第二天傍晚我到了母校门口,不见曹老师。问门卫,门卫转身,指了指一个骑着脚踏车远去的背影,说,那就是他。
我伸长脖子,看着曹老师已经有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我站立的脚下,就是半世纪前他弯下腰去用手帕擦去痰迹的地方。他一生的坎坷,由此开始。幸好,他还有学生,记得那个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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