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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环游地球

_3 儒勒·凡尔纳(法)
“说她是死亡之神,我还同意,可是说她是爱情之神我决不同意!”路路通说。“她简直是个丑八怪!”
帕西人示意叫路路通别唠叨。
在这尊神像的四周,围着有一群疯疯癫癫的老托钵僧。他们身上象斑马似的画着赭黄色的条纹,并且割开一些十字形伤口,鲜血一滴滴地流出来。举行盛大的宗教仪式时,这些癫狂得象着了魔似的托钵僧甚至还争先恐后地趴到“太阳神”的大车轱辘底下去送死呢。
托钵僧的后面,有几位婆罗门僧侣。他们都穿着豪华的东方式的僧袍,正拉着一个踉踉跄跄站立不稳的女人往前走。
这女人年纪很轻,皮肤白得象欧洲人。她头上、颈上、肩上、耳上、胳臀上、手指上和脚趾上戴着:宝石颈练、手镯、耳环和戒指。她穿着绣金的紧身胸衣,外面罩着透明的纱丽,衬托出她的体态和丰姿。
在这年轻女人后面,跟着好些卫兵。相形之下,越发显得杀气腾腾。他们腰上别着脱鞘的军刀,挎着嵌金的长把手枪,抬着一顶双人轿,轿上躺着一个死尸。这是一个老头儿的尸首。他和生前一样穿戴着土王的华服,头上缠着缀有珍珠的头巾,身上穿着绣金的绸袍子,腰间系着镶满宝石的细羊毛腰带,此外还佩着印度土王专用的漂亮武器。
接着是乐队和一支狂热的信徒组成的大军。他们叫喊的声音,有时甚至掩盖了那震耳欲聋的乐器声,游行队伍至此才算结束。
柯罗马蒂先生注视着过往的这一群人。他脸上露出了很不自在的神色,转身对向导说:
“那是寡妇殉葬?”
帕西人点了点头,并把一个指头搁在嘴唇上,叫他别作声。长长的游行队伍慢慢地向前蠕动着。没多久,队伍的尾巴也在丛林的深处消失了。
歌声慢慢地也听不见了。远方,还传来一两下迸发出的叫喊声。哄乱的局面就此结束,接着是一片沉寂。
福克先生已经听见了柯罗马蒂说的话。游行队伍刚一走完,他就问道:
“寡妇殉葬是怎么回事?”
“福克先生,”旅长回答说,“殉葬就是用活人来作牺牲的祭品。可是这种活祭是殉葬者甘心情愿的。您刚看见的那个女人明天天一亮就要被烧死。”
“这些坏蛋!”路路通大叫一声,他简直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了。
“那个死尸是谁?”福克问。
“那是一位土王,他是那女人的丈夫,”向导回答说,“他是本德尔汗德的一个独立的土王。”
“怎么,”福克先生并不激动,接着说,“印度到现在还保持这种野蛮的风俗。难道英国当局不能取缔吗?”
“在印度大部分地区已经没有寡妇殉葬的事了,”柯罗马蒂回答说。“可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尤其是在本德尔汗德土邦的领地上,我们是管不了的。文迪亚群山北部的全部地区,就是一个经常发生杀人掳掠事件的地方。”
“这可怜的女人!要给活活地烧死啊!”路路通咕哝着说。
“是呀!活活烧死,”旅长又说。“倘若她不殉葬的话,她的亲人们就会逼得她陷入您想象不到的凄惨的境地。他们会把她的头发剃光,有时只给她吃几块干饭团,有时还把她赶出去,从此她就被人看成是下贱的女人,结果会象一条癞狗一样不知道会死在哪个角落里。
这些寡妇就是因为想到将来会有这种可怕的遭遇,才不得不心甘情愿地被烧死。促使她们愿意去殉葬的主要是这种恐惧心理,并不是什么爱情和宗教信仰。不过,有时候也真有心甘情愿去殉葬的,要阻止她们,还得费很大力气。几年前,有过这么一回事:那时我正在孟买,有一位寡妇要求总督允许她去殉葬。当然您会猜想到,总督拒绝了她的请求。后来这个寡妇就离开孟买,逃到一个独立的土王那里。在那里她的殉葬愿望得到了满足。”
旅长讲这段话的时候,向导连连摇头,等他讲完,向导便说道:
“明日天一亮就要烧死的这个女人,她可不是心甘情愿的。”
“本德尔汗德土邦的人全知道这桩事。”向导说。
“可是,这个可怜的女人似乎一点也不抗拒。”柯罗马蒂说。
“这是因为她已经被大麻和鸦片的烟给熏昏过去了!”
“可是他们把她带到哪儿去呢?”
“把她带到庇拉吉庙去,离这儿还有两英里。留她在那里过一宿,一到时候,就把她烧死。”
“什么时候?……”
“明天,天一亮。”
向导说完了话,就从丛林深处牵出大象,他自己也爬上了象脖子。但是,当他正要吹起专用于赶象的口哨叫大象开步走的时候,福克先生止住了他,一面向柯罗马蒂说:
“我们去救这个女人,好吗?”
“救这个女人!福克先生。”旅长惊讶他说。
“我还富裕十二小时,可以用来救她。”
“咦!您还真是个挺热情的人哪!”柯罗马蒂说。
“有时候是的,”福克简单地回答说,“只要我有功夫。”
飞扬网络书屋(t)       第十三章 路路通又一次证明:幸运总是向勇敢的人微笑
这个救人的打算是很冒险的,是有困难的,看来也是行不通的。福克先生简直是要拿他的生命去冒险,或者至少说是要拿他的自由去冒险,其结果当然也就是拿他这次旅行的成败去冒险,可是,他并没有犹豫,而且他相信柯罗马蒂还能做他的得力助手。
至于路路通,他早已准备好随时听候差遣。他主人的建议使他感到兴奋。他发现他主人外表虽然是冷冰冰的,但骨子里却是个热心肠重感情的人,因此,他对福克先生就更加爱戴了。
现在只剩下这位向导了。他对这件事抱什么态度呢?他会不会站在本地人那一边呢?如果他不肯帮忙,至少也该让他保守中立。
柯罗马蒂很坦率地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军官先生,”向导回答说,“我是帕西人,那受难的女人也是帕西人,有事您只管吩咐好了。”
“好极了。”福克回答说。
“但是,您得明白,”帕西人又说,“咱们这不光是拿性命冒险,要是给他们抓住了,咱们就会受到可怕的苦刑。事情就是这样,您明白了!”
“这一点早已预料到了!”福克回答说。“我想我们必须等到天黑才能动手。是吗?”
“我也是这么想。”向导回答说。
这个勇敢的印度人于是就把这个女人的情况详细地介绍了一番:她是个顶有名的印度美女,是帕西人,出身于孟买富商的家庭。她在孟买受过道地英国式的教育。从她的风度和文化修养来看,简直是个欧洲人。她的名字叫艾娥达。
她原是个孤女,跟这老土王结婚,并非自愿,婚后才三月,就成了寡妇。她知道自己要被烧死,所以就逃跑了。不幸立刻又被捉了回来。土王的亲属认为她的死是一件有关风俗的大事,于是决定要她殉葬,看情况这一回她是难逃一死了。毫无疑问,向导的这番话更坚定了福克和他同伴们仗义救人的决心。于是向导决定把象牵引到庇拉吉庙附近,尽可能离庙近一点。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在一个灌木林里停下来了。这儿离庙只有五百步远。他们不仅可以看到庙宇,甚至就连庙里那帮狂热信徒的喊叫,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他们就开始商量用什么办法去接近艾娥达,向导很熟悉庇拉吉庙里的情况,他肯定那年轻的女人被关在里面。能不能等那帮人喝醉了呼呼大睡的时候,找个门溜进去呢?要不,是不是能在墙上挖一个洞呢?这只有在动手的当时和当场来决定了。可是,救人的工作毫无疑问必须在今夜进行,决不能等到天亮。因为天一亮这个不幸的女人就要被带去受刑了。一到那个时候,任何人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眼巴巴地等待着黑夜来临。在六点钟左右,天刚擦黑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先把庙四周的情况摸摸清楚。这时,苦行僧们的喊叫声已经停止了。按习惯,这些僧侣该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他们喝的是一种鸦片汁和苎麻汤掺合制成的“昂格”酒——现在要是从他们中间溜进庙去也许是可能的。
帕西人领着福克、柯罗马蒂和路路通静悄悄地在森林中前进。他们在灌木枝丫底下爬行了十分钟,就到了一条小河边上。借着铁制火把尖上燃着的树脂发出的亮光,他们瞅见那边架着一堆木柴,那就是用浸过香油的贵重的檀香木筑成的火葬坛,坛顶上层,放着土王的熏香尸体,它将和那寡妇一起被火葬。庇拉吉庙离火葬坛约一百步,庙的塔尖透过树梢,耸立在阴暗的上空。
“到这儿来!”向导低声唤道。
他领着这一伙人,加倍小心地从荒草丛里悄悄溜过。这时只有风吹树枝的嗖嗖声划破黑夜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向导到了一块空地的边缘上停了下来。那边的广场被几把树脂火炬照得通明。地上躺满了酒醉昏睡的人,简直象一个死尸狼藉的战场。男人、女人、孩子都混杂一起。东一处西一处的醉鬼还在呼呼地喘气。
在对面的丛林深处,模模糊糊地现出庇拉吉庙的轮廓。但是事实却使向导大失所望,原来土王的卫兵,正举着冒烟的火把,拿着脱鞘的军刀,警卫着庙门,并在附近来回巡逻。当然可以猜想到在庙里边也有僧侣防守着。
帕西人不再向前走了。他知道硬闯进去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领着大家退了回来。
福克、柯罗马蒂跟向导一样地明白,要想打这边进去,那是办不到的了。
他们停下来,小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
“咱们等着吧,”旅长说,“现在才八点钟,这些卫兵很可能会睡觉的。”
“当然,这也是可能的。”帕西人回答说。
于是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就躺在一棵大树脚下,等待时机。
对他们说来,时间似乎是过得太慢了!向导不时地离开他们到森林边上侦察动静。土王卫兵一直在火炬的照耀下来回巡视。庙里好些窗户也透出模糊的灯光。
就这样一直等到午夜,情况还是毫无改变,庙外警卫也依然如故。显然,要等卫兵睡觉是没指望了。大概他们没喝“昂格”酒所以也不会醉。那末就只有另想办法,把庙墙挖一个窟窿钻进去。现在的问题是要弄清楚看守寡妇的那些僧侣是否也和守庙门的这些士兵一样小心谨慎。
商量好之后,向导说马上就出发。福克、路路通和柯罗马蒂便跟在后面,他们要从侧面接近庇拉吉庙,因此绕了一个相当大的圈子。
十二点半,他们到了庙墙脚下,路上一个人也没碰上。这里一个警卫也没有。说实话,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警戒的,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门窗。
夜是漆黑的。这时,半圆的月亮刚刚离开乌云滚滚的地平线。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树越发增加了这种黑暗的气氛。
可是,只是到达墙脚下,那还是没有用,还必须在墙上挖出一个窟窿来。干这种活,他们仅有的工具就是自己衣服口袋里的小刀。总算万幸,这座庙的墙是用砖头和木块砌成的,凿起洞来并不困难,只要能弄掉头一块砖头,其余的就容易对付了。
大家就这样干起来了。他们尽可能不搞出声音来。左边是帕西人,右边是路路通,他们把砖头一块块地往外掏,准备挖出一个两英尺见方的窟窿。
正在挖洞的时候,忽然听见庙里有人叫喊,接着,庙外也有人跟着呼应。
路路通和向导停下了工作。是不是人家已经发觉了他们呢?是不是已经发出警报了呢?不管怎样,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同时福克和柯罗马蒂就跟着躲开了。他们又跑到树林里蹲下来,如果真是里边发出了警报的话,他们就等着,一直等到警报解除了,再继续去干。
就在这倒霉的时候,有几个卫兵走到庇拉吉庙的侧面布上了岗,这样一来任何人再也不能走近庙了。
这四个人只好停止挖墙,他们失望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如今既然没法接近艾娥达,那么又怎能去救她呢?柯罗马蒂紧紧握着拳头,路路通怒发冲冠,向导也忍耐不住了。而心平气和的福克先生,还是丝毫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我们只好走了?”旅长小声问道。
“只好走吧。”向导回答。
“等一等!”福克说,“只要在明天中午以前,我能赶到阿拉哈巴德就行了。”
“可是您打算怎样呢?”柯罗马蒂问道,“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那……”
“我们会在最后关头找到失去的机会的!”
这时旅长很希望从福克先生的面部表情看出一些门道来。
这个冷静的英国人打算干什么呢?难道他想在举行火葬的时候,跑向那个年轻的女人,公开地把她从刽子手那里抢出来吗?
那岂不是发疯!怎么能想象这个人会愚蠢到这步田地?尽管如此,柯罗马蒂还是同意一直等到这场惨剧演完为止。这时,向导不让大家继续待在目前躲藏的这个地方了,他把他们领回林里的空地上。在那儿,他们躲在一丛树林的后面,观察着那帮酣睡着的人。这时骑在一棵树上的路路通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起初只是象一道电光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后来竟一直在他心里盘旋。
他开始还自言自语他说:“这想法太愚蠢了!”可是现在却说:“为什么不能这么干呢?这是一个机会,也许是一个仅有的机会,再说,对这帮蠢货……”
不管怎样,路路通决定就这样干,不再作其他打算了。他毫不迟疑地象一条蛇一样从那些低垂的树枝上爬了过去。这些树枝的顶端几乎触到了地面。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不久,夜色已经不是那么漆黑漆黑的了,预告着黎明即将来临,不过大地上却仍然是一片昏暗。
举行火葬的时候到了。那群昏睡的人好象死人复活似的醒过来了。人群也重新骚动起来。锣声、歌声、叫喊声又喧嚷起来。那个不幸的女人死亡的时刻就要到了。
这时,庙门大敞,从里面射出了耀眼的光芒。福克和柯罗马蒂看见:那个受难的寡妇,在强烈的火把光亮照耀下被两个僧侣拖出庙来。他们看见这个不幸的女人似乎正以最后的自卫本能竭力抵抗着药酒的麻醉力,要想从这些刽子手的手中逃出来。柯罗马蒂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他紧张地抓住福克的右手,他发现福克手里正握着一把打开的刀子。人群开始蠕动起来。那个年轻的女人被大麻烟熏得又昏迷过去了。她被人拖着从一群大声念着经文护送着她的苦行僧中间穿过。
福克等人混在后面的人群里跟着往前走。
两分钟后,他们到了河边,离那放着老土王死尸的火葬坛不到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若明若暗的晨曦中,他们看见在坛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女人正躺在她丈夫的死尸旁边。
紧接着送来了一个火把,那堆被油浸透了的木柴立即冒出了熊熊的火焰。
这当儿,福克要奋不顾身地冲上坛去,柯罗马蒂和向导忙用力把他一把拖住。然而就在福克把他们推开的时候,情况突然转变了。人群发出了恐怖的喊声,他们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了。
原来老土王并没有死!他突然地站了起来,象幽灵一样双手抱着那个年轻的女人,走下了火葬坛,在那弥漫的烟雾里,他更象是一个妖怪!
苦行僧、卫兵和僧侣们,这一下都给吓坏了,他们一个个都脸朝着地趴在那儿,谁也不敢再抬头去看这个妖怪!
看起来那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着这个昏迷的寡妇一点也不吃力。福克和柯罗马蒂站着直发楞,帕西人弯着腰不敢抬头,路路通想必也已吓得目瞪口呆了……
这个复活的老土王就这样走到了福克和柯罗马蒂旁边。一到那儿,他就用很急促的声音说:
“快走!”
原来是路路通!正是他,在浓密的烟雾中偷偷地爬上了火葬坛!正是他,借着依然漆黑的夜色把年轻的女人从死亡里救了出来!正是他,若无其事地走过那一片被吓昏了的人群。
一瞬间,他们四个人已经在树林中消失了。大象驮着他们飞奔而去。但是后面传来了一阵叫喊的声音,甚至还飞来一颗子弹打穿了福克先生的帽子。这说明他们的西洋镜已经被拆穿了。
事实上,老土王的死尸仍然还躺在那冒着火焰的火葬坛上。那些刚才被吓坏了的僧侣现在才明白:有人把寡妇劫走了。
他们立刻带着卫兵冲进了树林。他们一边追着,一边不停地放枪,但是他们的敌人逃得很快,没多久,已经逃出子弹和弓箭的射程以外了。
飞扬网络书屋(t)       第十四章 福克无心欣赏恒河山谷美景
这个胆大包天的救人计划已经胜利完成。虽然过了一个钟头,路路通还在为自己的成功不住地哈哈大笑。柯罗马蒂跟这个勇敢的小伙子握手表示祝贺,他的主人向他说了个“好”,这个“好”字从这位绅士嘴里说出来,那确是很高的嘉奖。路路通说:“这件事的全部荣誉应该归于我的主人;我不过是想了个‘花招儿’。”他一边笑着一边心里想,就在刚才那一会儿,我这个曾经是体操教练、消防队班长的路路通竟变成了这个漂亮小寡妇的死男人了,变成了老土王的熏香死尸了。
至于那个年轻的印度女人,她对于这件事的全部经过一无所知,她现在被裹在旅行毯子里,躺在一个鞍椅上。
大象平安无事地顺从着帕西向导的驾驭,在阴暗的森林中飞快奔驰。离开庇拉吉庙一小时以后,它已经穿过了一片广阔的平原。七点钟,他们停下来休息。这位年轻的女人一直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向导虽然给她喝了几口水和白兰地,但是因为她受的刺激太大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过来。
柯罗马蒂知道她是被大麻烟熏昏了,不必为她担心。
柯罗马蒂旅长虽然认为这个印度女人恢复健康不成问题,但是对于她的未来归宿却感到很伤脑筋。
于是他马上对福克先生说,如果艾娥达夫人还留在印度,她一定会重新落到那些杀人魔王手里。这些家伙在整个印度半岛上为所欲为,连英国警察当局也无可奈何,不论是在马德拉斯、孟买或是在加尔各答,他们都有办法把他们要害死的人抓回去。柯罗马蒂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叙述了不久以前发生的一件类似的事情。照他的意见,这个年轻的女人只有离开印度,才能真正脱离虎口。
斐利亚·福克回答说,他一定注意柯罗马蒂谈的这些问题,他将要考虑这件事。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向导宣布阿拉哈巴德到了。只要在阿拉哈巴德搭上火车,不用一天一夜就能到达加尔各答。
斐利亚·福克必须按时到达加尔各答,才能赶上第二天(10月25号)中午开往香港的那条邮船。
他们把艾娥达送到车站上一间屋子里,路路通负责去设法替她买各式各样的装饰品、衣服、纱丽、皮外衣等他所能弄到的一切东西。反正他的主人对他用钱,没有任何限制。
路路通立即动身跑遍了城里的几条大街。阿拉哈巴德是一座圣城,是印度最受尊敬的城市之一,因为它建筑在恒河和朱木拿河汇合的地方,这两条圣河吸引着整个印度半岛的香客。按照《罗摩衍那圣传》上记载,恒河发源于天上,多亏卜拉马的努力,这条河才从天上流到人间。路路通在买东西的时候,很快就把全城看了一遍,这里过去是工商业城市,可是现在既无商业,也无工业,从前保卫着城市的那座雄伟的碉堡,今天已经改成了监狱。路路通费尽力气也没有找到一家百货公司。他本想找到象在英国莱琴街菲门洋行附近那样一家百货公司,但最后他只是在一家犹太倔老头子开的估衣铺里才找到他所要买的东西:一件苏格兰料子的女长衫、一件宽大的斗篷、一件漂亮的獭皮短大衣。他立即付了七十五英镑(合一千八百七十五法郎),就得意洋洋地回车站去了。
艾娥达夫人现已逐渐清醒,那些庇拉吉庙的祭司给她造成的恐怖影响在她心里也已经逐渐消失。她那美丽的眼睛又恢复了诱人的印度丰采。
诗王乌萨弗·乌多尔在颂赞阿美娜加拉王后的美色时,曾经写过这样的诗句:
“她那乌黑闪光整齐地分作两半的美发,
均称地围绕着雪白、娇嫩而又红润的双颊;
她那乌黑的蛾眉,象爱神卡马有力的弯弓两把。
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深藏在修长的睫毛下,
在那黑色的瞳人里,闪灼着圣洁的光华,
犹如喜马拉雅山圣湖的水光,
辉映着天空的朝霞。
她那细小而又整齐的牙齿,雪白无瑕,
在微笑的樱唇中发光,
就象一颗颗露珠覆盖着半开的石榴花。
在她那曲线对称、小巧玲珑的双耳上,
在她那红润的双手上,
在她那一双象两朵青莲一样丰满而又柔软的小脚上,
那是锡兰最美丽的珍珠在闪亮,
那是各尔贡最珍贵的钻石在发光。
她那纤细的柳腰一握不足,
这就更使她那丰满的胸部高高耸出,
愈显得她丰采绝殊!
这样美丽的胸部展示着青春年华最宝贵的财富。
再看她那绩丝的短衣下露出的腰部,
真象是雕塑巨匠维克瓦卡尔马的神工鬼斧,
用纯银铸成的美人腰腹。”
但是,我们可以完全不需要用这么多夸张的诗句,我们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这位本德汗尔德老土王的寡妇艾娥达夫人即使按照欧洲的标准,也是一位很漂亮的夫人。她英文讲得很纯熟,向导说这位年轻的帕西女人已经被教育成另一种人了,这话真是半点也没有夸大。
火车马上就要从阿拉哈巴德开出,向导等着福克先生给他工资。福克先生按照他应得的钱如数支付,连一分钱也没多给。这使路路通感到有点奇怪,因为他估计他的主人对向导的忠诚帮助总该表示一点谢意的。的确,向导在庇拉吉庙事件中是自愿冒生命危险的,如果以后印度人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很难逃出毒手。
还有奇乌尼大象怎么办?这也是一个问题。花这么大价钱买了这个家伙,现在把它摆在哪儿?但是福克先生好象早已“胸有成竹”了。
“帕西人,”他对向导说,“你做事能干,为人忠诚。我给了你应得的工资,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的忠诚呢。你要这头象吗?它归你了。”
向导的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先生,您这简直使我发财了。”他喊着说。
“牵走吧,”福克先生说,“虽然这样,我还是欠你的情。”
“这太好了,”路路通叫着说,“牵走吧,老兄!奇乌尼真是一头又壮又听话的牲口。”
他一面走到大象跟前拿出几块糖喂它,一面不停地说:
“吃吧,奇乌尼,吃吧,吃吧!”
大象满意地哼了几声,然后用它的长鼻子卷着路路通的腰,把他举得和头一样高。路路通一点也不害怕,用手亲切地抚摸大象,大象又把他轻轻地放到地上,路路通用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诚实的大象的鼻尖作为还礼。
过了一会儿,福克先生、柯罗马蒂旅长和路路通已经坐在一节舒适的车厢里,艾娥达夫人占着一个最好的位子。火车飞快地开往贝拿勒斯去了。
经过两小时的行程,他们离开阿拉哈巴德已经快有八十英里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那位年轻的夫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昂格”酒的麻醉作用已经消失了。当她发现自己坐在火车上,穿着欧式服装和这些素不相识的旅客坐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开始,她的同伴们都无微不至地照护她,给她喝了一些酒,使她长长精神;然后旅长就把她的遭遇对她重述了一遍,旅长一再指出斐利亚·福克先生仗义救人的热诚,为了救她,简直是赴汤蹈火毫不犹豫。接着又告诉她由于路路通想出了一条惊人的妙计,才使这场冒险圆满结束。福克先生在旁边一言不发,听凭旅长去说。路路通呢,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再重复说:“我——这不值得一提。”
艾娥达夫人向她的救命恩人表示衷心的感谢,这种感谢与其说是用语言,不如说是用眼泪表示的,她那美丽的眼睛比她那会讲话的双唇更能充分地表达她内心的感激。这时她一想到火葬场上的情景,一想到在这块印度的土地上还有很多灾难在等着她,便骇怕得颤抖起来。
斐利亚·福克先生很了解艾娥达夫人这种心情。为了使她安心,他说可以送她到香港去,她可以在那里等到这事平息之后再回印度。福克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是冷冰冰的。
艾娥达夫人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正好她有一个亲戚住在香港,这个亲戚也是帕西人,他是香港的一个大商人,香港虽然是在中国海岸上,但却是一座道地的英国化的城市。
火车十二点半到达贝拿勒斯,据婆罗门教的传说,现在的贝拿勒斯是古代卡西城的旧址,卡西城从前就象穆罕默德的陵墓一样是空悬在天顶和天底之间的。但是在今天看来,这座被东方人文研究者称为印度雅典的贝拿勒斯却也是普普通通地建筑在土地上的,并没有什么特殊。路路通有时可以瞥见一些瓦房子和草屋,这些建筑呈现出一种异常荒凉的景象,没有一点地方色彩。
法兰西斯·柯罗马蒂先生要在这里下车,他的部队就驻扎在城北几英里以外的一个地方。于是旅长就向福克先生告别,并祝他这次旅行从此平安无事,更加顺利。福克先生轻轻拉了拉旅长的手。艾娥达夫人热情地为旅长祝福,她永远不会忘记法兰西斯·柯罗马蒂先生的大恩。至于路路通,因为和旅长热情的握手而感到很荣幸,他非常兴奋,他心里想,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再为他效劳。大家就这样分手了。
从贝拿勒斯出发,铁路穿过一段恒河山谷,天气相当晴朗,窗外显示出比哈尔千变万化的美丽景色:青翠的高山,生长着大麦、小麦和玉米的田野,栖居着浅绿色鳄鱼的河川和池沼,整整齐齐的村庄和四季常青的森林,几只大象和一些单峰的骆驼正在圣河里洗澡。虽然只是初秋,天气已相当寒冷,却还有成群的男女在恒河里虔诚地领受圣洗。这些善男信女是佛教的死对头,他们狂热地崇信婆罗门教。婆罗门教里有三个转世活佛:第一个是回斯奴,他是太阳神的化身,第二个是希瓦,他是生灵万物主宰的化身,第三个是卜拉马,他是一切婆罗门教教长和立法者的主宰。然而当汽船驶过,搅混了恒河圣水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卜拉马、希瓦和回斯奴又怎样看待今天这个英国化了的印度呢。
这一切景物,象闪电般一掠而过,有时被一阵浓浓的白烟,遮盖得模糊不清。沿途,旅客们只能隐约地看见:距贝拿勒斯城东南二十英里的比哈尔历代土王城寨——舒纳尔堡,加兹铺和这个城区一些制造玫瑰香水的大工厂;以及印度主要的鸦片市场——巴特那,还有那个比较欧化和英国化的城市——蒙吉尔,它很象英国的曼彻斯特或伯明翰,以冶铁、制造铁器和刀剑驰名。那些高大的烟囱喷吐着乌黑的浓烟,把整个卜拉马活佛的天空搞得乌烟瘴气。
在这个梦里天堂似的国度里,这些黑烟真是大煞风景。
黑夜降临了,火车继续向前飞驰着,虎、熊、狼等野兽在机车前面逃窜,发出一片吼声。人们既没有看见孟加拉的美景,也没有看见各尔贡和吉尔的废墟;既没有看见印度以前的京城穆尔希加巴,也没有看见布尔敦;既没有看见乌各里,也没有看见法国在印度领土上的那个据点昌德纳戈尔;路路通如果能看到祖国的旗帜在这个据点上空飘扬的话,也许还会更得意呢!
火车终于在早晨七点钟到达加尔各答。去香港的邮船要到中午十二点才起锚。因此斐利亚·福克还有五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按照他的路程表,这位绅士应该在离开伦敦以后的第二十三天(10月25号)到达印度首都加尔各答。他现在不早不晚,如期赶到。可惜,从伦敦到孟买节省下来的两天时间,我们知道在穿过印度半岛的旅途中已经给占用了,但是我们相信福克先生对这一点是不会感到遗憾的。
飞扬网络书屋(t)       第十五章 福克先生的钱袋里又减少了几千英镑
火车到站了。路路通抢先下了车,接着是福克先生挽着他那年轻旅伴走下月台。福克先生打算马上就上开往香港的邮船,好给艾娥达夫人找一个舒适的舱位。只要艾娥达夫人没有离开这个对她有危险的国家,福克先生就不肯离开她一步。
福克先生刚要走出车站,一个警察走过来对他说:
“您是斐利亚·福克先生吗?”
“是的。”
“这一位可是您的仆人?”警察指着路路通说。
“是的。”
“请您两位跟我走一趟。”
福克先生丝毫没有露出惊奇的神态。这位警察是代表法律的,法律对于任何英国人来说,都是神圣的。路路通呢,他具有法国人脾气,他想跟警察讲理,但是警察用警棍碰了碰他,同时斐利亚·福克作了一个手势要他服从。
“这位年轻的夫人可以跟我们一道去吗?”福克先生问。
“可以。”警察回答。
警察带着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路路通上了一辆四轮四座的马车,驾着两匹马,就这样拉着他们走了。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
马车先经过“贫民窟”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尽是些矮小的土屋。这些屋子里聚居着很多衣衫褴楼肮脏不堪的“流浪汉”,接着马车又穿过“欧洲区”,这里到处是砖瓦结构的住宅,密茂成荫的椰子树和高大的杉树,使人大有清心悦目之感。虽然还是清晨,可是,威武的骑兵和华丽的马车早已在街头奔驰了。
四轮马车在一所房子前面停了下来,这所房子外表虽然很平常,但看起来不象是私人住宅。警察叫他的囚犯们下了车——我们很可以用“囚犯”这个名词称呼他们,然后把他们带进一间有铁窗的屋子里,对他们说:
“八点半钟,欧巴第亚法官将要审讯你们。”
然后,警察把门锁上走了。
“糟了!我们被押起来了!”路路通叫着说,一面没精打采地往椅子上一坐。艾娥达夫人立即向福克先生说:
“先生,”她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说话的语调不能掩饰她内心的激动,“您现在只好别管我了。他们抓您一定是为了我,一定是因为您救了我。”
福克先生只回答说:“不可能是为这件事。为火葬的事抓我们?那绝对不可能!那些僧侣怎敢到这里告状?一定是搞错了。”福克先生接着表示不论如何他也不能丢下艾娥达夫人,他一定要把她送到香港。
“可是十二点钟船就要开了!”路路通提醒他说。
“我们十二点以前准能上船。”这位绅士毫无表情,简单地说。
他的话是那样肯定和干脆,使路路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
“对!这准没问题!我们十二点钟以前一定能上船。”可是他自己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到了八点半钟,房门开了。来的还是那个警察。他把犯人带到隔壁的一个大厅里。这是一个审判厅,公众旁听席上坐着很多欧洲人和本地人。
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路路通在法官和书记官席位对面的长凳子上坐了下来。
审判官欧巴第亚出庭了。他后面跟着一个书记官。这位法官是个大胖子,胖得象个大皮球。他把挂在钉子上的假发取下来,熟练地往头上一扣,同时宣布:
“开始第一个案件。”
但是这时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胖脑袋说:
“咦!这假发不是我的!”
“对了,欧巴第亚先生,”书记官说,“那是我的。”
“啊,亲爱的奥依斯特布夫先生,您叫一位法官戴上书记官的假发,那怎么能办好案子!”
于是他们换了假发。
在他们演这场换假发的开场戏时,路路通早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了。他觉得审判厅里那个大挂钟上的指针简直快得象野马似的在奔跑。
这时法官欧巴第亚又重新宣布:
“开始第一个案件。”
于是书记官奥依斯特布夫开始点名:
“斐利亚·福克?”
“我在这里。”福克先生说。
“路路通?”
“有!”路路通回答。
“那好吧,”法官欧巴第亚说,“被告注意,这两天我们一直在所有从孟买乘火车来的旅客中找你们。”
“可是他们到底凭什么告我们?”路路通不耐烦地叫着说。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法官说。
“法官先生,”福克说,“我是英国的公民,所以我有权利……”
“有谁对您不礼貌吗?”欧巴第亚先生问。
“一点没有。”
“那好吧!把原告带上来。”
法官命令一下,于是一个小门开了,三个僧侣跟着一个法警走了进来。
“啊,原来真的是为了这档子事呀!”路路通嘴里嘟哝着说,“这不就是要烧死艾娥达夫人的那些坏蛋吗?”
三个僧侣朝着法官站着,书记官开始高声诵读控告斐利亚·福克先生和他的仆人亵读神灵的诉状:被告曾经玷污了婆罗门教神圣的寺庙。
“您听清楚了吗?”法官问福克先生。
“清楚了,法官先生,”福克一面看着自己的表回答说,“我承认。”
“怎么?您承认了?……”
“我承认了,但是我也希望这三位原告也承认他们在庇拉吉庙所干的事。”
三个僧侣面面相觑,被告所说这些话,他们好象一点也不懂。
“那还用说!”路路通气愤他说,“就是在庇拉吉庙,他们要在庙前把一个人活活烧死!”
这句话把三个僧侣都吓楞了,法官欧巴第亚也大吃一惊。
“把一个什么人?”法官问,“烧死谁?就在孟买城里吗?”
“孟买?”路路通惊奇地问。
“自然是孟买,不过,不是在庇拉吉庙,而是在孟买玛勒巴山的寺院。”
“这儿还有物证。喏,这是玷污寺院的犯人穿的鞋子。”书记官接着法官的话说,同时把一双鞋子放在公案上。
“这是我的鞋!”路路通看到自己的鞋,感到万分惊奇,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这时可以猜想出他们主仆二人那种狼狈不堪的心情。原来路路通在孟买闯的那个乱子,他们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今天竟会为这件事在加尔各答受审。
实际上,密探费克斯早已看到,他可以从路路通碰上的这个倒霉的事件里得到好处。于是他就把从孟买动身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十二小时,跑到玛勒巴山寺为僧侣们出主意,说他们准能得到一大笔损害赔偿费,因为他很清楚英国玫府对于这一类的罪行是十分严厉的;这样他就叫三个僧侣从孟买坐了下一班火车来追踪他们的犯人。但是斐利亚·福克主仆二人因为援救一个年轻的寡妇,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费克斯和这三个印度教的僧侣就在福克主仆二人之前先到达了加尔各答。这时加尔各答的法院也已经接到了电报通知,只等福克他们一下火车,就立即逮捕归案。费克斯到达加尔各答之后,他发现福克先生根本就没有来加尔各答,这时他那种失望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他认为:这个强盗准是在印度半岛铁路线上的某一个车站下了车,一定是在印度北部哪一个地区躲起来了。费克斯焦急不安地在车站上直等了二十四个小时。今天早上,当他看见福克居然陪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年轻女人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是多么高兴呵,他马上叫一个警察过去把他们抓起来了。这就是福克先生、路路通和本德尔汗德土王的寡妇被带到欧巴第亚法官这儿来的全部经过。
如果路路通不是那样聚精会神地听着法官审问自己的案子,他就会发现在旁听席后边的角落里坐着费克斯。费克斯那种特别关心审问和答辩的心情也是容易理解的。因为他在加尔各答和在苏伊士、孟买一样,还是没有接到伦敦寄来的拘票。
这时,法官欧巴第亚已经把路路通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这是我的鞋!”作成纪录。
路路通对自己的失言非常后悔。他恨不得拿出自己所有的财富,去赎回这句一不小心滑出来的话。
“这些事情都承认了吗?”法官问。
“都承认了。”福克冷冰冰地说。
“根据——”法官于是宣判,“根据大英帝国对印度居民的各种宗教一视同仁,严格保护的法律,以及被告路路通先生已经承认曾于本年10月20日玷污孟买玛勒巴山寺神殿的事实,本庭判决:上述被告路路通禁闭十五日并罚款三百英镑(合七千五百金法郎)。”
“三百英镑?”路路通嚷着问,他就是对罚款数目特别敏感。
“别说话!”法警尖叫了一声。
“此外,”法官欧巴第亚接着宣判,“根据福克先生,不能提出主仆二人并非同谋的有力证据,无论如何福克先生对于自己仆人的一切行为应负责任。据此,本庭判决福克禁闭八天,并罚款一百五十英镑。书记官,现在开始审理第二个案件。”
坐在角落里的费克斯这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斐利亚·福克要在加尔各答坐八天禁闭,伦敦的拘票寄到这儿再慢也要不了八天。
路路通早给吓傻了。这个判决可把他的主人给坑死了。两万英镑的赌注输定了。这都是因为他去乱游瞎逛,都怪自己要跑到那个该死的破庙里去看稀罕。
斐利亚·福克先生依然不动声色,就象是这个判决与他毫无关系似的,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当书记官宣布开始审理另一个案件的时候,福克先生站起来说:
“我交保。”
“那是您的权利。”法官说。
费克斯象是脊梁上突然给泼了一盆凉水,但是当他听见法官说出下面一段话,他又安心了。
法官“根据福克先生和他仆人的外籍身分”,决定要被告各缴巨额保证金一千英镑(合二万五千金法郎)。
这样一来,福克先生要是不愿意服刑,就得缴两千英镑。
“我照付。”这位绅士说。
他从路路通背着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包钞票放在书记官的桌子上。
“现在您就算缴保获释了,”法官说,“这笔钱等您什么时候来服刑,期满出狱时就还给您。”
“走!”福克先生对他的仆人说。
“可是至少他们得把鞋还给我啊!”路路通愤怒地喊着说。
书记官把鞋还给了他。
“喏,这双鞋价钱可真贵!”他嘟哝着说,“一千多英镑一只!还不说它们使我多么伤脑筋。”
福克先生让艾娥达夫人挽着自己的手臂一同走出了法庭,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路路通。
费克斯还在死心眼地希望着这个大窃犯一定宁愿坐八天禁闭而决不肯丢掉这两千英镑呢,所以他就继续跟踪斐利亚·福克。
福克先生叫来一辆马车,立即带着艾娥达夫人和路路通上车走了。费克斯跟在车后面跑,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加尔各答的一个码头上了。
仰光号泊在离码头半海里的海湾里,大桅顶上已经升起了开船的信号旗。钟敲了十一点。福克先生早到了一小时。
费克斯眼睁睁地看着福克带着艾娥达夫人和仆人下了车,上了一条小驳船,他气得在岸上直跺脚。
“这个流氓,”费克斯喊着说,“他真的走了!两千英镑就这样扔了!真是象强盗一样挥金如土!哼!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得盯着你!可是,照他这样搞下去,偷来的钱很快就会给他全部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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