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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索亚历险记TXT小说(中英文)

_2 马克·吐温(美)
“对呀。至少我是这么合计的。”
“他没说什么?”
“我估计没有。我不清楚。”
“啊!用那样糊涂蛋的方法还谈什么仙水治疣子!哎,那根本就行不通。你必须独自一个人到树林中间,找到那个有仙水的树桩,等到正值半夜时分,你背对着树桩,把手塞进去,嘴里要念:‘麦粒麦粒,还有玉米粉,仙水仙水,治好这疣子。’念完之后,就闭着眼睛,立刻走开,走十一步,然后转三圈,不要和任何人讲话径直回家。如果你一讲话,那符咒就不灵了。”
“哼,这听起来倒像是好办法;不过鲍勃·唐纳不是这样做的。”
“嘿,尊敬的伙计,他当然没有这样做,所以他是这个镇上疣子长得最多的一个。他要是晓得怎么使用仙水,那他身上就会一个疣子都没有了。哈克,用那个办法我已经治好手上无数个疣子。我老爱玩青蛙,所以我老是长出许许多多的疣子。有时候我就拿蚕豆来治它们。”
“是的,蚕豆是不错。我也这样治过。”
“是吗?你是怎么做的?”
“拿一个蚕豆把它掰成两片,再把疣子弄破,弄出点血来,然后你把血涂在蚕豆的一片上,趁着半夜三更没有月亮的时候,找个岔路口,挖个坑把这片蚕豆埋到地下,再把另外半片烧掉。你看有血的那半片蚕豆不停地在吸啊吸啊,想把另外那半片吸过去,这样有助于用血去吸疣子,过不多久,疣子就掉了。”
“对,就是这样干的,哈克——就是这样。当然你埋蚕豆的时候,你要说:‘埋下蚕豆,消掉疣子,不要再来烦我!’这会更好些的。乔·哈帕就是这样做的,他差不多到过康维尔,还有许多别的地方哩。可是话说回来,用死猫怎么治疣子呢?”
‘唉,你拿着死猫等半夜坏蛋被埋时,到坟地去;魔鬼都是半夜行动,说不准三两成群,不过你看不见他们,但能听到他们走路的声音,或许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带那坏蛋到阴曹地府时,你往他们后面扔死猫还要念道:‘鬼跟尸跑,
猫跟鬼跑,疣子跟着猫,我和疣子一刀两断了!’这样保管什么疣子都治好。”
“这听起来倒是蛮有道理。哈克,你试过没有?”
“没有。不过霍普金斯老太婆跟我说过。”
“是啊,她可能说过。因为人们说她是个巫婆。”
“可不是吗,汤姆,这我知道。她迷惑过我爹。这是我爹亲口说的。有一天,他走过来,见她要迷惑他,就捡起一块大石头,要不是她躲闪得及时,他就砸中她了。可是也就在当天夜里,他喝醉了酒,躺在一个小木屋顶上,不知怎么就摔下来,摔断了一只胳膊。”
“哎呀,真不幸。他是怎么知道她要迷惑他的呢?”
“哦,我的老天爷!我爹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爹说她们直勾勾地盯着你时,就是要迷惑你,特别是当嘴里还念着咒时,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她们把圣经的祷文倒过来念。”“嘿,我说哈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试着用这猫治疣子?”
“今天夜里。我猜他们会去弄霍斯·威廉斯这老家伙。”
“可是他不是星期六被埋了吗?他们星期六夜里没来把他弄走吗?”
“嘿,瞧你说的!他们的咒语午夜后怎么能起作用呢?午夜一过那可就是星期天了。我猜想,真是星期天鬼是不怎么四处游荡的。”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是这么回事呀。让我和你一起去,好吗?”
“当然好了——只要你不害怕就行。”
“害怕!那还不至于。你来学猫叫好吗?”
“好。如果我叫了,你也回应一声。上一回,你让我老在那学猫咪呜咪呜的,后来黑斯这老头就冲我扔石头,还说‘去***瘟猫!’所以我拿砖头砸了他家窗户。不过,你不要讲出去。”
“我不会说的。那天晚上我姨妈一直在盯住我,我怎么能学猫叫呢。但是这一回我会咪呜的。嘿,那是什么?”
“只是个扁虱罢了。”
“在哪搞到的?”
“在外面的树林里。”
“拿什么东西跟你换它,你才干?”
“我不知道。我不想把它卖掉。”
“那就算了。你瞧你这只扁虱,这么小哩。”
“哦,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对它倒是挺满意的。对我来说,这扁虱够好的了。”
“哼,扁虱多得是。我要是想要的话,一千个我也能搞到。”
“喂,得了吧,那你搞来给我看看呀。你是抓不到的。我认为这是个较早的扁虱,是我今年见到的头一个。”
“那么,哈克,我用我的牙齿跟你换扁虱吧。”
“让我瞧瞧。”
汤姆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哈克贝利望眼欲穿。这诱惑大大了。最后,他说:
“这是真牙齿吗?”
汤姆翻起嘴唇,给他看缺口。
“哼,那好吧。”哈克贝利说,“换就换吧。”
汤姆把扁虱装进前几天囚禁大钳甲虫的那个雷管筒子里后,他们就分手了,各自都感觉比以前富有了许多。
汤姆来到那座孤零零的小木框校舍的时候,他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好像是老老实实来上学的样子,大步走进教室。他把帽子挂在钉子上,一本正经地边忙边坐到他的座位上。他的老师正高高地坐在他那把大细藤条扶手椅上,听着催眠的读书声,正打着盹。汤姆进来把他吵醒了。
“托马斯·索亚!”
汤姆晓得老师要是叫他全名,那麻烦事就来了。
“到,老师!”
“过来,我问你。好家伙,你为什么迟到了,总是这样?”
汤姆正要撒个谎来蒙混过关,这时他看到一个人的背上垂下两条长长的金黄色辫子,他为之一惊。一股爱情的暖流使他立刻认出了那女孩子。女生坐的那一边,正好只有她身旁空着一个位子。他立刻说:
“我路上和哈克贝利·费恩讲话耽搁了!”
老师气得脉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无可奈何地瞪着眼睛望着汤姆。乱哄哄的读书声也停止了。学生们都很纳闷,这个莽撞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老师说:
“你,你干了什么?”
“路上和哈克贝利·费恩讲话耽搁了。”
他说得一清二楚。
“托马斯·索亚,这可是我听到的最叫人吃惊的坦白交待了。你犯了这样大的错误,光用戒尺不能解决问题。把上衣脱掉!”
老师直打得胳膊发累,戒鞭有明显磨损时才住手。之后他命令道:
“去吧!去和姑娘们坐在一块,这对你算是一次警告。”
教室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似乎是这让汤姆脸红。但实际上,他脸红是因为崇拜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孩,还有幸能和她同桌。他在松木板凳的一头坐下来,那女孩子一仰头,身子往另一头移了移。大家相互推推胳膊,眨眨眼睛,低声耳语。但是汤姆却正襟危坐,两只胳膊放在既长又矮的书桌上,好像在看书学习。
渐渐地,大家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汤姆身上,学校里惯有的低沉的读书声重新在那沉闷的空气中响起。这时汤姆偷偷地瞥了那女孩几次。她注意到了,“朝他做了鬼脸”之后有一分钟光景,她都用后脑勺冲着他。等她慢慢地转过脸来时,有一个桃子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把桃子推开,汤姆又轻轻地把它放回去。她又把桃子推开,不过这次态度缓和了些。汤姆耐心地把它又放回原处。这一回她没有再拒绝了。汤姆在他的写字板上写了几个字:“请你收下吧,我多得是哩。”那女孩瞥了瞥这些字,仍是一动也不动。于是汤姆就用左手挡住写字板,开始在上面画着图画。有好一阵子,那女孩坚决不去看他作画,可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开始动摇了。汤姆继续画着,好像不知道那回事。那女孩想看,但态度不明朗,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动声色,装作没看见。最后她让了步,犹犹豫豫小声说道:
“让我看看吧。”
汤姆略微挪开左手,石板上画的是座房子,画得既不好又模模糊糊,两个山墙头,还有一缕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可是姑娘的兴趣被吸引住了,于是,她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画画好的时候,她盯着看了一会,然后低声说:
“画得真好——再画一个人上去。”
于是,这位“画家”就在前院里画了一个人,他拔地而起,那形状有点像一架人字起重机,他一大步就可以跨过房子。可是这姑娘并不在乎这一点。她对这个大怪物很满意。她低声说:
“这个人画得真好看,再画就画我,画成正走过来的样子。”
汤姆就画了个水漏或沙漏(均可作计时器用),加上一轮满月,四肢像草扎似的,硬梆梆的,张开的手指拿着一把大得可怕的扇子。
姑娘说:
“画得太好了。我要是会画就好了。”
“这容易,”汤姆低声说道,“跟我学。”
“啊,你愿意吗?什么时候教我?”
“中午。你回家吃午饭吗?”
“如果你教我,我就留在这里。”
“好,那太好不过了。你叫什么名字?”
“贝基·撒切尔,你叫什么?哦,我知道,你叫托马斯·索亚。”
“他们揍我时,就叫我这个名字。我表现好的时候叫做汤姆。你叫我汤姆,好吗?”
“好的。”
这时候,汤姆又在写字板上写着什么字,还用手挡住不让那姑娘看见。这一回她不像以前了。她请求汤姆给她看。汤姆说:
“啊,没什么好看的。”
“不,一定有好看的。”
“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再说,你也不爱看这个。”
“我要看,我真的要看。请让我看一看。”
“你会说出去的。”
“不会,决不会,百分之一百二十地不会。”
“跟任何人你都不会说吗?永远不说,一辈子不说?”
“是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让我看吧。”
“啊,你真想看吗!”
“既然你这样待我,我就一定要看!”于是她把小手儿按在他手上,两个人争了一会儿,汤姆假装拼命捂着不让她看的样子,可是手渐渐移开,露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啊,你坏蛋!”她用力打了他的手,脸虽然红了,但心里却乐滋滋的。
就在这时,汤姆觉得有人慢慢地抓住他的耳杂,渐渐往上提起。这一抓非同小同,让汤姆挣脱不掉。就这样,在一片尖刻的咯咯笑声中他被钳着耳杂,从教室这边拉到那边自己的座位上。接着老师在他身旁站了一会,教室里肃然起敬,然后他则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上。汤姆虽然感到耳朵很疼,但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班里静下来时,汤姆动起真格来要好好学习,可是内心却不能平静下来。结果朗读时,他读得别别扭扭;而在地理课上,他把湖泊当成山脉,一切都被他“恢复”到了原始混沌状态;上拼写课时,一连串最简单的字弄得他“翻了船”,结果成绩在全班垫了底,他只好把戴在身上、风光了好几个月的那枚奖章退给了老师。
正文 第七章 扁虱之争,贝基伤心
汤姆越想集中注意力看书,脑子就越乱。他只好叹叹气,打了个呵欠,最后取消了看书学习的念头。他觉得中午放学时间老是不到来。空气死一般寂等,纹丝不动,这是最最发困的日子。教室里有二十五位学生在用功,他们的读书声就像是一群蜜蜂的嗡嗡叫声,安抚着人们的心灵,也催人入眠。远处赤日炎炎下,卡第夫山在一层微微闪动的热浪中,显得青翠欲滴,紫莹莹的,远看上去十分柔和;几只鸟儿悠闲地在高高的天空上翱翔;只有几只牛还算是活着的东西,可它们却在睡觉。汤姆心急如焚,企盼着早点下课,不然弄点有趣的活计捣鼓捣鼓来打发时间也好。他七摸八摸地模到了口袋,不知不觉地,他为之一振,满脸露出感激之情。于是他悄悄地拿出那个雷管筒子,把扁虱放出来,放在那条平平的长条书桌上。这小东西大概也有种谢天谢地的快感,可是未免高兴得有些太早了,因为正当它感激万分地要逃走时,汤姆用别针把它翻了个,让它改变了方向。
汤姆的至友乔·哈帕就坐在他旁边。和汤姆一样,乔·哈帕终于有了出头之日。看见扁虱,他很感激,一下子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两个朋友平日里是莫逆之交,可到了星期六就成了对阵的敌人。乔从衣服的翻领上取下别针,开始帮着操练这个小俘虏。这种玩法立刻有趣多了。不久,汤姆说两个人玩一样东西既不方便也不过瘾。因此他把乔的写字板放到桌子上,在写字板正中间从上到下划了一条直线。
他说:“现在只要扁虱在你那边,你就可以拨弄它,我不动手;不过要是你让它跑了,跑到我这边,你就得让我玩,只要我能保住它,不让它爬过去,你就不准动手。”
“行,开始吧。让它走。”
扁虱很快就从汤姆这边逃出去,爬过了界线。乔捉玩了一阵,它又逃掉,跑到汤姆那边。这样扁虱经常来回两边跑,因此当一个孩子全神贯注地担心扁虱会逃到另一边时,另外一个也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着。两个脑袋都凑得很近盯着写字板,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俩全然不顾。后来乔好像非常走运。那扁虱这儿走走,那儿走走,然后又换一边走走,它和两个孩子一样既兴奋又着急。可是一次又一次,正当它好像是有把握可以获得胜利,汤姆的手指也正在急着要去拨它的时候,乔用别针灵巧地把它拨了一下,又叫它转回头,还是留在他这边。最后汤姆实在是忍无可忍,诱惑实在太大了。于是他伸出手去,用他的别针拨了一下。乔这下子也生气了,说:
“汤姆,你别动它。”
“我只是想稍微动它一下,乔。”
“不,伙计,这不公平;你还是不要动它。”
“去你的,我又不是使劲拨它。”
“告诉你,别去动它。”
“我不愿意!”
“你得愿意——它在我这边。”
“听着,乔·哈帕,这扁虱是谁的?”
“我不管是谁的——现在我这一边,你就不得动它。”“哼,我就动,怎么着?他是我的,我爱怎么动就怎么动,拼上性命我也不在乎!”
汤姆的肩膀上重重挨了一击,乔也一样。有两分钟的功夫,他俩的上衣灰尘直冒,弄得全体同学极为开心。孩子们光顾你争我抢,没有注意到教室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原来老师早已观察了许久后,这才踮着脚走过来站到了他们跟前。
中午放学的时候,汤姆飞快跑到贝基·撒切尔那儿,低声耳语道:
“戴上帽子,装着要回家去;走到拐角时,你就单溜,然后从那巷子再绕回来。我走另一条路,也用同样的办法甩开他们。”
于是,一个跟着一群同学走了,另一个跟着另一群走。一会儿之后,他们都到了巷子尽头。返回学校后,一切都归他俩支配。于是他们坐在一起,面前放着一块写字板,汤姆给贝基一枝铅笔,然后手把着手教她画,就这样又画了一个令人叫绝的房子。当他们对画画渐渐不再感兴趣时,就开始说起话来。汤姆沉浸在幸福之中。他说:
“你喜欢老鼠吗?”
“不!我讨厌老鼠!”
“哼,我也讨厌——活老鼠。可我是说死老鼠,用一根线拴着,在头上甩来甩去地玩。”
“不,不管怎么样,我不大喜欢老鼠。我所喜欢的是口香糖。”
“啊,我也是。要是现在有就好了。”
“是吗?我倒有几个。我让你嚼一会儿,不过你要还给我。”
谈好条件以后,他俩轮流嚼着口香糖,他们悬着腿,坐在长凳上,高兴极了。
汤姆问:“你看过马戏吗?”
“看过。我爸说如果我听话的话,他以后还带我去看哩。”
“我看过三四次马戏——看过好多次。做礼拜和看马戏相比,算不了什么。马戏团演出时,总是不停地换着花样。我打算长大后到马戏团当小丑。”
“啊,真的吗!那倒不错。小丑满身画着点点,真可爱。”
“是的,一点也不错。他们能赚大把大把的钞票——差不多一天赚一块,本·罗杰斯说的。嘿,贝基,你订过婚吗?”
“订婚是什么?”
“哦,订婚就是快要结婚了。”
“没有。”
“你愿意订婚吗?”
“我想是愿意的。我不知道。订婚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不上怎么回事。你对一个男孩子说除了他,你将永远永远,永远不和别人相好,然后你就和他接吻,就这么回事。人人都能做到。”
“接吻?接吻干什么?”
“哎,那,你知道,就是——嘿,人家都是那样做的。”
“人人都这样?”
“哎,对,彼此相爱的人都这样。你还记得我在写字板上写的字吗?”
“记——记得。”
“写的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
“好——好吧——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现在说。”
“不行,现在不能说——明天再说吧。”
“不,不行,就现在说。求求你,贝基——我小声说,我轻轻地说。”
贝基正在犹豫,汤姆认为她是默许了,于是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嘴靠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讲了那句话。接着他又补充道:
“现在你也轻轻地对我说——同样的话。”
她先拒绝了一会,然后说:
“你把脸转过去,别看着我,我就说。但是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好吗?汤姆,你不对别人说吧!”
“不说,我保证,保证不说。来吧,贝基。”
他把脸转过去。她胆怯地弯下腰,一直到她的呼吸吹动了汤姆的鬈发,才悄声地说:“我——爱——你!”
她说完就围着书桌和板凳跑起来,汤姆在后面追她;最后她躲在拐角里,用白色围裙遮住脸。汤姆一把抱紧她的脖子,求她:
“好了,贝基,现在一切都做了——就差接吻了。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求你了,贝基。”他使劲拉她的围裙和手。
渐渐地她让了步,她把手放下来。刚才一阵折腾使她的脸都红了,她抬起头,顺从了汤姆。汤姆吻了她红红的嘴唇,说道:
“好了,贝基,该做的都做了。要知道,从今往后你只能爱我不能跟别人好,只能嫁给我不能和别人结婚,永远、永远、不变,好吗?”
“好的。汤姆,我只跟你相爱,不爱别人,我只嫁给你,不和别人结婚——你也一样除了我不能娶别人。”
“对对,对对。还有,通常我们在上学或放学的时候,要是没有旁人在场的话,你就和我一块走——开舞会的时候,你选我做伴,我选你做伴,因为订了婚的人都是这样的。”
“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还从没听说过。”
“啊,这才有趣哪!嘿,我和艾美·劳伦斯——”
贝基睁大了两只眼睛望着他,汤姆这才发现自己已铸成了大错,于是他住了口,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啊,汤姆!那么,我还不是头一个和你订婚的呀!”
这小女孩开始哭了起来。汤姆说:
“哦,贝基,不要哭,我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哼,喜欢不喜欢她,你汤姆心中有数。”
汤姆想伸出胳膊去搂她的脖子,可是被她推开了。她转脸对着墙,继续在哭。汤姆又试了一次,嘴里还讲着好话,可是她还是不理他。这一下伤了他的面子,于是他大步流星,来到外面。他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心里很乱,十分着急,不时地朝门口瞅一瞅,希望她会后悔,会出来找他。可是她没有。这样他渐渐觉得不对劲,害怕自己真地犯了错。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镇定下来,走进教室去认错。她还站在教室后面的拐角处,脸冲着墙,在抽泣。汤姆的良心受到了指责。他走到她身旁站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片刻后,他迟疑不定地说:
“贝基,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
没有应声——只有抽泣。
“贝基,”——汤姆恳求道,“贝基,你说话好不好?”
贝基抽泣得更厉害。
汤姆把他最珍贵的宝贝,一个壁炉柴架顶上的铜把手,拿出来从她背后绕过去给她看,说:
“求求你了,贝基,拿着这个好不好?”
她一把把铜把手打翻在地。于是汤姆大步流星走出教室,翻过小山,走到很远的地方,那一天他是不打算再回学校了。很快贝基就开始担心了。她跑到门口,没有看见他。她又飞快地跑到操场,他也不在那里。于是,她就喊:
“汤姆!回来吧,汤姆!”
她留神听了听,可是没有回答。伴随她的只有寂寞和孤独。她坐下又哭起来,边哭边生自己的气;这时候同学们又陆陆续续地来上学了,她虽然伤心欲绝,但只得掩而不露。周围的陌生人中,没有人替她分忧解愁。她只好在痛苦中熬过那漫长而令人乏味的下午。
正文 第八章 勇当海盗,预演绿林
汤姆东躲西闪地穿过几条巷子,离开了同学们返校的路,然后就郁郁不欢地慢慢走着。他在一条小溪流上来回跨过两三次,因为孩子们普遍迷信来回跨水就会让人追不上。半小时后,他渐渐消失在卡第夫山上道格拉斯家那幢大房子后面,身后山谷里的学校只是隐约可见。他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披荆斩棘,闯出一条路,来到林中深处,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橡树下,一屁股坐到青苔地上。树林里纹丝不动,中午的闷热,令人窒息,连树上的鸟儿都停止了歌唱。大地一片昏睡,只有远处偶尔才传来一两声啄木鸟啄木的得得声,这使得原本寂静的森林显得更加寂然无声,汤姆也更加觉得孤独无援。他心灰意冷,他的情绪和这里的环境正合拍。他双手托着下巴,两肘撑在膝盖上,沉思着在那儿坐了很长时间。在他看来,活着充其量不过是受罪。想到这,他越发羡慕新近故去的吉米·赫杰斯。他想伴随着风声飒飒的树林和坟头摇曳的花草,人要是能无忧无虑地躺在那儿长眠不醒,美梦不断,那一定很惬意。这时他真心希望以前在主日学校里表现得清清白白。那样的话,他这回就可以无所牵挂地去了,一死百了。至于那个姑娘,他到底干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干。他本来出于善意的目的,可她却像对待狗那样对待他——简直就拿他当狗待。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到那时,她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要是能暂时地死一会儿,那该有多好啊!
年青人天性轻松愉快,想长久地压抑它是不可能的。不久,汤姆不知不觉地关心起眼前的现实来。他要是调头就走,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那会有什么后果呢?他要是到海外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一去不回,那又怎样呢?而她又作何感想呢?当小丑的念头又在他脑海闪现,结果弄得他很难受。试想一想在汤姆的潜意识中,他已隐隐约约来到了神圣而浪漫的国度,这哪能容得下小丑的那些打诨插科、花花绿绿的紧身衣之类的东西。得了,他更愿意当一名士兵,待到伤痕累累,名噪天下时再返归故里。这不行,最好还是与印第安人为伍,和他们一起捕杀野牛,在崇山峻岭和西部人迹罕至的大平原上作战。等将来当上酋长时再回来。到那时,头上插着羽毛,身上涂满吓人的花纹,再找一个夏日清晨,乘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昂首阔步,大模大样地走进主日学校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声,好让同伴们按捺不住羡慕之情,看得两眼直发呆。这不还不够劲,还有比这更神气的事情,他要去当海盗!对,就这样!现在,未来就在眼前并闪烁着异光。瞧吧,他将闻名天下,令闻者颤栗。他将乘坐那条长长的黑色“风暴神”号快艇,船头插上吓人的旗帜,披风斩浪航行在浪花翻滚的大海上,这该有多么威风!等到了名声齐天,那时候,你再瞧他回来的样子吧!他将突然出现在乡里故居,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堂。他脸色黝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只见他上身穿件黑色绒布紧身衣,下身是条宽大短裤,脚蹬肥大长统靴,还背着大红肩带,腰带上挂着马枪,身边还别了把用损了的短剑。那顶垂边的帽子上飘着翎毛,黑旗迎风招展,上面交叉着骷髅头和白骨。听到别人悄声低语:“这就是海盗汤姆·索亚——西班牙海面上的黑衣侠盗!”汤姆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狂喜。
对,就这么办,他决定这么办:从家里逃走,去过这种生活,并打算第二天早晨就开始行动。因此他必须现在就着手准备。他将带上他所有的家当。他走到近处的一根烂树干旁边,开始用他的巴露折刀在一头开挖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空木头的声音。他把手按在那儿,嘴里咕哝着咒语,样子令人难忘:
没有来的,快来!
在这儿的,留下来!
接着他刨去泥土,下面露出一块松木瓦块。他把它拿开,露出一个底和四周是松木瓦块的小宝箱来。小宝箱很精致,里面有一个弹子。汤姆惊讶不已!他迷惑不解地挠着头说:
“嘿,怎么不灵了!”
于是他一气之下扔掉那个弹子,站在那儿沉思。原来他的迷信没有灵验。他和所有的伙伴一向都认为它是万无一失的,可是这次却没有。埋下一个弹子时,你要是念上几句有关的咒语,等两周后再用汤姆刚说过的咒语,去挖弹子,你会发现:原来丢失、散落到各地的弹子都聚到了这里。可是现在,它千真万确地失败了。汤姆的全部信心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他以前多次听说过的都是成功的例子,根本没听说过哪次不灵验。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认定有妖魔插了一杠子,破了咒语。他觉得这样解释可以让他聊以自慰。于是他在周围找到一个小沙堆,沙堆中间有一个漏斗形凹陷处。他扑到地上,嘴紧贴着凹陷处喊道:
“小甲虫,小甲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甲虫,小甲虫,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沙子开始动起来,一只黑色小甲虫很快钻出来,可是刚一出现,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它不说!我知道了,一定有妖魔在捣鬼。”
他十分清楚和巫婆斗没什么好处,于是他垂头丧气,不得不让了步。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他刚才扔掉的那颗石子,何不再把它找回来呢?于是他就边走边耐心地找了起来。可是他没找到。他又回到他的小宝箱旁边,原封不动地站在刚才扔弹子的地方。接着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弹子,朝同一个方向扔去,嘴里还说道:
“老兄,去找你的兄弟吧!”
弹子落地后,他走过去找起来。但是弹子可能扔得不是太近就是太远,因此他又试了两回。最后一次成功了。两个弹子相距不到一英尺。
就在这时,树林里绿色的林荫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锡皮玩具喇叭声。汤姆迅速地脱掉上衣和裤子,把背带改成腰带,拨开朽木后面的灌木丛,找出一副简陋的弓箭,一把木片的剑和一只锡皮喇叭。片刻之间他就抓着这些东西,赤着脚,敝着怀,跳出去了。他很快在一颗大榆树底下停下来,也吹了一声喇叭作为回应,然后踮着脚警觉地东张张西望望,他谨慎地——对想象中的同伴说:
“稳住,好汉们!听号声再行动。”
这时,乔·哈帕出现了。和汤姆一样,他精心装备,轻装上阵。
汤姆喊道:
“站住!来者何人,来经许可,竟敢闯进谢伍德森林?”
“我乃皇家卫士戈次勃恩的至友,走遍天下,所向无阻。
你是何人,竟敢——竟敢……”
“竟敢口出狂言,”汤姆说。他是在提示哈帕,因为他们全凭记忆,在背这些话。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我吗?我乃罗宾汉是也,你这匹夫马上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那位名扬四海的绿林好汉喽?我正想与你较量较量,看看这林中乐士归谁所有。接招!”
他们各持一把木片的剑,把身上多余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两人脚对脚呈对峙状站立,开始了一场“两上两下”的酣战。
汤姆说:
“听着,你要是懂得剑法,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吧!”
于是他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了,结果比得两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后来汤姆嚷道:
“倒下!倒下!你怎么不倒下呀?”
“我不干!你自己怎么不倒下呀?你招架不住了。”
“倒不倒没什么关系。可书上说我不能倒下去,书上还说‘接着反手一剑,他就把可怜的戈次勃恩的至友刺死了。’,你应该转过身去,让我一剑刺中你的后背才对。”
乔没法子,只好转过身去,挨了重重的一刺,倒在地上。“听着,”乔从地上爬起来说,“你得让我把你杀掉,那才公平。”
“嘿,那怎么行呢?书上又没这么说。”
“得了,你真***太小气了——拉倒吧。”
“喂,我说乔,你可以扮演达克修士或是磨坊主的儿子马奇,拿一根铁头木棍打我一顿,或者我来扮诺丁汉的行政司法官,你扮一会儿罗宾汉,把我杀死也行。”
这主意倒令人满意,于是他们就这么办了。后来汤姆又扮演了起初的角色罗宾汉,他让那个背信弃义的尼姑给害了。由于伤口没有得到照顾,他失血太多,耗尽了精力。最后乔扮演了一伙绿林好汉,哭哭啼啼,悲伤地拖着他前进,把他的弓递到他那双软弱无力的手里,汤姆就说了:
“箭落之地,绿林成荫,可怜的罗宾汉葬那里。”说完他射出那支箭,身体往后一仰,准备倒地而死,可偏巧倒在有刺的草上。他猛地跳起来,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在装死。
两个孩子穿戴好衣帽,把他们的行头藏起来就走了,他们很伤心现在已经没有绿林好汉了,很想知道现代文明中有什么可以弥补这一缺陷。他们说宁可在谢伍德森林里当一年绿林好汉,也不愿意当一辈子的美国总统。
正文 第九章 坟地惨案,波特受过
那天晚上9点半钟,汤姆和希德就像平常一样被吩咐上床睡觉,他们做完祷告,希德很快就睡着了。汤姆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不耐烦地等着。他似乎觉得天快要亮时,才听到钟敲了十下!这太令人失望了。他很想顺应神经的要求,翻翻身,动一动,可是他害怕吵醒希德,于是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黑咕隆咚的夜空。万籁俱寂,阴森可怕。后来在那一片寂静中,有一点小小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动静渐渐地大了起来。只听到钟摆滴嗒滴嗒在响。那些老屋的屋梁也神秘地发出裂开似的声响。楼梯也隐隐约约,吱吱嘎嘎在响。很明显是鬼怪们在四处活动了。从波莉姨妈卧室里传来一阵匀称的、沉闷的鼾声。这时一只蟋蟀开始发出一阵令人心烦的唧唧的叫声,而人们却根本弄不清楚它在什么地方。接着床头的墙里有一只小蛀虫发出一阵阴森可怕的踢嗒声,这声音使汤姆吓得心惊胆跳——这似乎意味着某个人的日子不多了。然后远处有一只狗嗥叫起来,这叫声在夜晚的上空震荡,与远处的隐隐约约传来的狗叫声相呼应着。汤姆简直难受极了。最后他认定时间已经停住了,永恒已经开始了。他不由自主地打起盹来,钟敲了十一下,但是他没有听见。后来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从外面传来一阵非常凄惨的猫儿叫春的声音。一个邻居打开窗户,声音惊动了他。一声“滚!你这瘟猫!”的骂声和一只空瓶子砸到他的姨妈的木棚小屋上的破碎声使他完全清醒过来,片刻工夫,他便穿带好衣帽,从窗户出来,爬行在屋顶上。他一边爬,一边小心谨慎地“咪呜”了一两次;然后纵身一跳,上了木棚小屋,再从那跳到地上。哈克贝利·费恩早已等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他那只死猫。接着两个孩子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半小时之后,他俩就穿行在坟地里的深草丛中。
这是一个西部的老式的坟地,座落在离村子大约一英里的半山上。坟地周围有一道歪歪斜斜的木板栅栏,有些地方往里倒,有的地方往外斜,总之,没有一个地方是笔直的。整片墓地杂草丛生,所有的旧坟都塌陷下去,坟上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圆顶的、虫蛀的木牌子无依无靠,歪歪倒倒地插在坟墓上。这些牌子上曾经写有“纪念某某”之类的字样,即使现在有亮光,大多数已无法再辨认出来。
一阵微风吹过树林,发出萧瑟声响,汤姆担心这可能是死鬼们在抱怨有人来打搅了他们。两个孩子很少说话,就是说也只敢悄悄地说,因为此时此地,到处是一片肃穆和寂静,令人压抑。他们找到了要找的那座新隆起的坟。在离坟几英尺内的地方,有三棵大榆树长在一起,于是他们就躲在那里。
他们静静地等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远处猫头鹰的叫声外,周围是一片死寂。汤姆被闷得受不住了,他必须打破沉默开口谈点话,他低声问道:
“哈奇,你相信死人愿意我们到这儿来吗?”
哈克贝利低声说:
“我问谁呢?这里肃静得令人害怕,是不是?”
“是啊。”
有好一阵子他俩没作声,各自都在心里想着这件事。之后汤姆又悄悄地说:
“喂,我说哈奇——你知道霍斯·威廉斯听见我们讲话吗?”
“那当然喽。至少他的阴魂能听见。”
汤姆停了一会才说:
“我刚才提他时,要是带上‘先生’二字就好了。不过我从来没有不尊敬他。别人都叫他霍斯。”
“汤姆,议论死人时要特别、特别小心才对。”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让汤姆扫兴,因此谈话就中断了。
过了一会,汤姆抓住哈克的胳膊说道:“嘘!”
“怎么啦,汤姆?”他们俩紧紧靠在一起,心嘣嘣直跳。
“嘘!又来了!你没有听见吗?”
“我——”
“听!现在听见了吧。”
“哦,天啊,汤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真的!我们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你想他们会看见我们吗?”
“哦,汤姆,他们像猫一样,晚上也能看见东西。我要是不来就好了。”
“啊,不要害怕。我想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又没惹他们。我们只要一动也不动,他们也许根本不会发现我们。”
“汤姆,我是想不动。可是天啊,我浑身直发抖哩。”
“听!”
两个孩子凑得很近,低着头,屏住呼吸。这时从远远的坟地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说话声。
“瞧!瞧那!”汤姆小声说,“那是什么?”
“是鬼火。哦,汤姆,这太吓人了。”
黑暗中,模模糊糊有几个影子走过来,一盏老式洋铁灯笼摇来晃去,地上被照得光点斑斑。哈克马上战战兢兢地说:
“肯定是鬼来了,我的老天爷呀,一共有三个!汤姆,我们死定了!你还能祷告吗?”
“我来试试,不过你别怕。他们不会害我们的。现在我躺下睡觉,我——”’
“嘘!”
“是什么,哈克?”
“是人!至少有一个是人。那是莫夫·波特老头的声音。”
“不——那不是他的声音。”
“我敢打赌我没搞错,你得绝对保持安静。他没那么灵,不会看见我们的。可能又和往常一样喝醉了——这个该死无用的老东西!”
“好吧,我一定保持安静。现在他们不走了。找不到他们了。这会儿他们又来了。现在他们来劲了。又泄气了。又来劲了。劲头十足!他们这回找对了方向。喂,哈克,我听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印第安·乔。”
“不错,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杂种!我倒情愿他们都是鬼,鬼都比他们好得多。他们到这能打什么坏主意呢?
两个孩子全都止住,不再低语。这时那三个人来到坟边,站立的地方离孩子们藏身之处还不到几英尺远。
“到了。”第三个人说,提灯的人举起灯笼,灯光下现出的是年轻的医生鲁宾逊的面孔。”
波特和印第安·乔推着一个手推车,车上有一根绳子和两把铁锹。他们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开始挖墓。医生把灯笼放在坟头上,走到榆树下,背靠着一棵坐下来。树离得很近,两个孩子伸手就能碰到他。
“挖快点,伙计们!”他低声说,“月亮随时都可能出来。”
他们粗着嗓音应了一声后继续挖掘着。有一段时间,只能听到他们一锹一锹抛泥土和石子所发出的嚓嚓声响。那声音非常单调刺耳。后来有一把铁锹碰到了棺材,发出了低沉的木头声音。一两分钟后,那两个人就把棺材抬出来放在地上了。他们用铁锹撬开棺盖,把尸体弄出来,随便掀到地上。月亮从云朵后面钻出来,照着尸体那张苍白的脸。他们把车准备好,将尸体放上去,还盖上毯子,用绳子捆好它。波特拿出一把大弹簧刀,割断车上垂下来的绳头,说:
“医生,这该死的东西现在弄好了。再拿五块钱,要不然就别弄走它。”
“对,讲得对!”印第安·乔说。
“喂,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医生问道。“按你们要求,我事先已经给过你们钱了。”
“不错,不过还远不止这些。”印第安·乔边说边走到已经站了起来的医生面前。“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到你父亲的厨房讨点吃的,你把我给赶了出来,你还说我到厨房去没什么好事;打那时起,我发誓:就是花上一百年的功夫,我也要摆平你。你父亲因我是盲流而将我关进牢房。你想我会善罢甘休吗?印第安人的血也不是白流的,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这,他已经开始在医生面前挥舞着拳头来威胁他。医生突然猛击一拳,将这个恶棍打翻在地,波特扔掉刀,大声喊道:“嘿,你竟敢打我的朋友!”紧接着,他和医生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拼命打起来,脚踩着地上的草,踢得泥土飞扬。印第安·乔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燃烧着怒火,抓起波特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像猫似的,弯着腰悄悄地在两个打架的人周围转来转去,寻找着机会。突然医生猛地把对手摔开,抓起威廉斯坟上那块重重的墓碑,一下子把波特打倒在地。与此同时,这个杂种乘机把刀子一下子全捅进了医生的胸膛。医生晃了晃就倒下去,身体搭在波特身上。波特被弄得满身都是血。这时乌云遮住了这可怕的惨相,那两个吓坏了的孩子在黑暗中连忙跑掉了。
不久,云层退去,月亮又露出了面,印第安·乔站在那两个人身旁,凝视着他们。医生咕咕哝哝地讲了些什么话,长长地喘了一两声气,然后就安静地死去了。那个杂种还说:
“那笔帐就算扯平了——你这该死的家伙。”
接着他又搜去尸体身上的东西,然后他将那把杀人的刀放在波特张开的石手里,坐上了撬开的棺材。三——四——五分钟过去了,这时波特才开始动弹,并且呻吟起来。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刀。他举起刀来瞥了一眼,随即打了个冷颤,刀落到了地上。接着他坐起身来,推开压着他的尸体,然后盯着它看了一会,又往周围望了望,心里感到迷惑不解。他的目光碰到了乔的目光。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乔?”他说。
“这事糟糕透了,”乔动也没动地说,“你干吗要这样干?”
“我!我可没干这事。”
“听着!这你怎么能赖掉呢。”
波特吓得直抖,脸色变得煞白。
“我认为我会醒酒的,今晚我本不想喝酒,可是现在脑子里还是糊里糊涂的,比我们来这儿的时候还厉害。我现在昏昏沉沉,几乎回忆不起来任何事情。告诉我,乔,伙计,说老实话,是我干的吗?乔,我根本不想那样干。天地良心,我根本不想那样干,乔,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乔?哦,这太可怕了——他这么年轻有为,前途远大。”
“嘿,就是你俩扭打起来了,他用墓碑牌子砸了你一下,你就被砸叭下了。接着你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不稳,就这样,你一把夺过这把刀,一下子捅进他的身体。这时候他又狠命地给了你一击,于是你就躺在这儿,像死过去一样,人事不省,一直躺到现在。”
“啊,我一点也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要是我当时清醒的话,我情愿马上就死掉。我想这都是因为威士忌在作怪,当时又很冲动。乔,我从前还没有用过凶器。我跟人打过架,可是从来没使过凶器。这一点人们都知道。乔,这事你可别说出去!乔,你说你不会说出去,这才够意思啊。乔,我向来都喜欢你,也总是站在你一边的。你难道忘记了吗?乔,你不会讲出去的,对不对?”于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双手合掌,祈求地跪倒在那个残忍的凶手面前。
“对。莫夫·波特,你一向待我不错,我不会对不起你。怎么样,我这样说算是公平合理吧。”
“啊,乔,你真是慈悲心肠。我要祝福你一辈子。”波特开始哭起来。
“哦,得了,不要再说了。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你从那边走,现在就动身,别留下任何脚印。”
波特开始还是小跑,很快就大跑起来。那个杂种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他挨了一击,酒也没醒,瞧他那样,八成想不起来这把刀了。就算想他起来,他已经跑出去有十里八里的了。他一个人是不敢再回到这里来取刀的——这个胆小鬼。”
两三分钟后,只有月光照着那个被害的人,那个用毯子裹着的尸体,那个没有盖上盖子的棺材,还有那座挖开的坟墓。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正文 第十章 狗吠不祥,雪上加霜
两个孩子由于恐惧,一言不发,只顾朝着村庄飞快地跑啊跑。他们时不时地边跑边回头看,十分担心被人跟踪。路上遇到的每个树桩,对他俩来说都好比是一个人,一个对手,吓得他们连气都不敢喘。在经过村庄附近的农舍时,受惊的狗一声狂叫更吓得他俩腿上生风。
“乘还没有累垮,要是一口气能跑到老制革厂那儿就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汤姆低语道,“我实在跑不了多久了。”
哈克贝利也喘得很厉害,这清楚地表明他俩现在处境相同。两个孩子眼睛直盯着希望中的目的地,一心一意拚命往那儿跑去。渐渐地他俩跑近了。后来,他们肩并肩冲进敞开的大门,精疲力尽地扑到在里边的阴暗处,感到舒坦极了。过了一会,他们平静了下来,汤姆低声说:
“哈克贝利,你想这事结果会怎么样?”
“要是鲁宾逊医生死了,我想就要用绞刑。”
“真的吗?”
“那还用说,我知道,汤姆。”
汤姆略作思忖,然后说:
“那谁去揭发呢?是我们吗?”
“你扯到哪里去了,万一事情不顺当,印第安·乔没上绞架,那该怎么办?他迟早会要我们的命,这一点肯定无疑。”
“哈克,我心里想得正是这事。”
“要揭发就让莫夫·波特那个傻瓜去干吧!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汤姆没吱声,还在想着。片刻后他低声说:
“哈克,莫夫·波特不知道出事了,他怎么能告发呢?”
“他怎么不知道出事了?”
“印第安·乔动手的时候,他刚挨了一击,你想他还能看见什么?还能知道什么吗?
“真有你的,不错,是这样,汤姆。”
“另外,你再想一想,那一击说不定要了他的命!”
“不,这不可能,汤姆。他当时喝酒了,我能看得出,更何况他经常喝酒。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他喝足了,你就是搬座教堂压在他头上休想惊动他。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莫夫·波特当然也不例外喽。但话说回来,要是你绝对没喝酒,那一击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我也不太能说清楚。”
汤姆又沉思默想了一会后说:
“哈奇,你肯定不说出去吗?”
“汤姆,我们必须一字不露才行,这你也明白。要是那个鬼印第安·乔没被绞死而我们又走漏了风声,那他会像淹两只小猫一样把我俩给淹死。好了,听着,汤姆,现在我们彼此发誓——我们必须这样做——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我同意。这再好不过了。好,请举起手发誓:我们……”
“哦,不不不,光举手发誓不行。这只能用于像小姐们发誓那样的小事情。她们前面发誓,后面就忘得一干二净,一气之下就把你给卖了。像我们今天这样的大事情,光口头发誓还不算,要写下来,喋血为盟。”
听他这么一说,汤姆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值夜色深沉,四周漆黑,令人胆战心惊。此时、此地、此景正合这种气氛的拍。他借着月光从地上捡起一块干净的松木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红砚石”,然后对着月光划了起来。他向下落笔又慢又重,向上抬笔又轻又快。他一边写,一边嘴动个不停,好像在帮着用劲。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划成了下面几句:
哈克·费恩和汤姆·索亚对天盟誓:我们将恪守秘密,若有半点私心假意泄密,愿当场倒毙,尸骨无存。
对汤姆流利的书写、响亮的内容,哈克贝利心悦诚服。他立即从衣服领子上拿下一枚别针,对着自己就要放血,这时汤姆说:
“别忙!这样不行。别针是铜做的,上面可能有铜绿。”
“那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上面有毒。要不然,你现在就吞点下肚,有你好看的。”
于是汤姆拿出一根针,去掉了线。两个孩子各自往大拇指上戳了一下,然后挤出两滴血来。接着他们又挤了数次,汤姆马上用小指蘸血写下了自己姓名的首字母。他又教哈克写好H和F,到此为止,宣誓结束。他们念着咒语,举行了干巴巴的埋葬仪式,靠墙将松木板埋了。他们认为连同埋葬的还有那锁住他们口舌的枷锁,因此钥匙也用不着了。
这时,这幢破楼的另一头,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缺口处溜进来,可是他俩却没有发觉。
“汤姆,”哈克贝利小声问道,“这样一来,我们将不会泄密,永远都不会,是吗?”
“那还用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千变万变我们得保守秘密这条不能变,否则我们将‘当场倒毙’,这你也晓得。”
“对,我想这没错。”
他们又小声嘀咕了一阵子。没多久,外面传来了狗叫声,那声音又长又凄凉,离他们不到十英尺远。两个孩子一阵害怕,突然紧紧地抱在一起。
“它在哭嗥我们俩人中哪一个?”哈克贝利喘着气问道。
“我不知道,你从缝里往外瞅瞅。快点!”
“我不干,你自己来看,汤姆!”
“我不能——我不能去看,哈克!”
“求你了,汤姆。它又叫起来了!”
“哦,我的老天爷,谢天谢地!”汤姆小声说,“我听得出它的声音,原来是布尔·哈宾逊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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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如果哈宾逊先生有个奴仆叫布尔的话,汤姆就叫他“哈宾逊的布尔”;可是若是他的儿子或狗叫布尔,那汤姆就叫他(它)布尔·哈宾逊。
“哦,这下可好了,汤姆,我差点被吓死了,我以为那是只野狗呐。”
那只狗又嗥起来,孩子们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哦,我的天那!那家伙决不是布尔·哈宾逊!”哈克贝利悄声说,“去瞅瞅,汤姆!”汤姆吓得直发抖,但还是走过去,贴着裂逢往外看。“哦,哈克,那果然是只野狗!”汤姆话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快点,汤姆,快点,那狗是在嗥谁?”
“哈克,它一定是嗥我们吧,谁让我俩抱在一起呢。”
“唉,汤姆,我想我俩死定了。我也知道我的下场如何,谁叫我平时干了那么多坏事呢。”
“真是一团糟,都怪我逃学旷课,又不听话。我要是肯干的话,我也会像希德那样当个表现好的孩子,可是我却不肯干。不过,这次要是饶了我的话,我敢打赌我一定在主日学校里好好干!”说着说着,汤姆开始有点抽鼻子了。“你还算坏吗?”哈克贝利已跟着抽起鼻子来。“汤姆·索亚,你和我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哦,我的老天爷呀,老天爷呀,我要是有一半如你就好了。”
汤姆哽咽着低声说:
“瞧,哈奇,你瞧,它现在是背对我们的。”
哈克心里高兴,看了看后说:
“不错,是背对着我们,刚才也是这样的吗?”
“是的,可我傻乎乎的,根本没往上想。哦,你瞧这太棒了。那么这回它是嗥谁的呢?”
狗不嗥了,汤姆警觉地侧耳听着。
“嘘!那是什么声音?”他小声说。
“像——像是猪发出的声音。不,汤姆,是人的打呼声。”
“对,是打呼声!哈克,你听在什么地方?”
“我断定在那头。不过,至少听起来呼声是从那头传过来的。我老爸过去有时和猪一起睡在那头,要是他打起呼来,那可不得了,简直是如雷灌耳。再说,我估计他不会再回到这个镇上了。”
两个孩子再次想去碰碰运气,看能否逃走。
“哈奇,要是我打头阵,你敢跟我一块去看看吗?”
“我不太想去。汤姆,万一那是印第安·乔呢!”
汤姆刚一动摇,可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诱惑。两人决定试试看,他们达成默契:只要呼声一停,他俩就溜之大吉。于是,他俩一前一后,踮着脚尖,偷偷走过去。在离那人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汤姆啪地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那人哼哼着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脸暴露在月光下,原来是莫夫·波特。刚才,莫夫·波特动弹时,两个孩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这下是跑不成了,但现在恐惧过去了。他俩踮着脚,溜到了破烂的挡风木板墙外边,没走多远就道了别分了手。夜空中又传来了那又长又凄凉的狗叫声。他们转身看见那条陌生的狗在离躺着的莫夫·波特不到几英尺的地方,脸冲着他,正仰天长嗥。
“哦,我的妈呀,那狗嗥的原来是他呀!”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喂,我说汤姆,听他们讲,大约两个星期前,有只野狗半夜围着约翰尼·米勒家叫;同一天晚上,还飞来一只夜鹰落在栏杆上叫个不停,不过并没有谁死啊。”
“嗯,这我知道,人是没有死,但是格霍丝·米勒不正是在紧接着的星期六那天摔倒在厨房的火里,被烧得很惨吗?”
“这没错,可她毕竟还活着,并且正在康复呐。”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喽,你等着瞧吧!和莫夫·波特一样,她就要完了,这是那些黑鬼说的。哈克,他们对这类事情可灵着呢。”
分手的时候,他们还在想这个问题。等汤姆从窗户爬进卧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轻手轻脚脱去衣服,睡下的时候,庆幸自己出去没被人发觉。但他却没发现轻轻打着呼声的希德没睡着,而且醒了已有一个小时。
汤姆醒来后发现希德已穿戴完毕走了。天已大亮,寝室里又没有人,一看便知时候不早了。汤姆感到很吃惊——为什么今天没人叫他呢?要是往日的话,他们非盯着他起来不可。想到这,他觉得情况有点不妙。不到五分钟,他就穿好衣服到了楼下,感到浑身不对劲,懒洋洋的。全家人已吃完了早饭,但仍然坐在餐桌旁,没人怪他迟到,也没人瞅他。大家默不作声,显得十分严肃,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他坐下来,装着愉快的样子,可是谈何容易。大伙既不笑,也不吱声。于是他也只好一声不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早饭过后,汤姆被姨妈叫到一边,他面带喜色满以为希望就要实现:挨鞭笞。可是姨妈没有打他,而是站在他旁边痛哭起来。她边哭边责怪汤姆怎么能这样让她这把年纪的人伤心呢?然后她说了通气话,既然汤姆不再听她的,那就让他继续这样混下去,自暴自弃直至要了她这条老命为止。这一席话比一千下鞭打更管用,汤姆的心比肉体更加痛楚不安。他大哭起来,一边央求姨妈原谅他,一边一遍又一遍地保证悔过自新。这样姨妈最后饶了他,可他觉得她并没有完全饶恕他,因此心中还是半信半疑。他离去时很伤心,结果都想不起来要报复希德这件事,可是希德却多此一举:快速从后门溜掉了。汤姆满脸愁容,闷闷不乐地来到学校。他和乔·哈帕一起,因为头一天逃学的事情被鞭笞了一顿。在挨鞭笞时,他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根本不把鞭笞这类小事情放在眼里。之后,他走到位子上坐下来,两手托腮放在桌子上,一副痛苦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墙直发愣。他的肘部压在什么硬东西上,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难过地慢慢移动了下肘部,叹息着拿起那样东西。东西包在纸里,他打开纸包,接着重重地长叹一声,原来纸包里包着他的那个铜把手!这一下犹如雪上加霜,汤姆彻底地崩溃了。
正文 第十一章 波特有口难辩,汤姆良心受谴
临近中午时分,那个可怕的消息使全村人一下子惊呆了。根本用不着什么电报(当时人们连做梦都想不到这玩意),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电报的速度就传开了,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因此校长决定当天下午放半天假,否则非遭镇上人白眼不可。
据传闻,人们在死人的附近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刀,经人辨认说它是莫夫·波特的。另外,一个晚上赶路的人,在凌晨一两点钟左右碰巧看见波特在小河里冲洗自己,见有人来,他马上溜掉。这确实令人怀疑,尤其是冲洗这件事根本不符合波特的习惯。还有,他们说镇上的人已经开始搜寻这个“杀人犯”了(在细查证据并以此定罪方面,人们从不怠慢),可是却没有找到。骑马的人沿着四面八方的路去追捕他,镇上的司法官“深信”:天黑之前就会逮到他。
全镇的人潮水般涌向坟地,汤姆突然不伤心了,也跟在后面。实际上,他很想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却被一种可怕的、不可言状的魔力吸引到这里。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后,他矮小的身体在人群中拱来拱去挤到了前场,看见了悲凉的场面。他觉得头一天晚上到这里来过后,好像过了许多年似的。这时有人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他转过身来发现是哈克贝利。他俩目光刚一对视就立即转向别的地方,生怕旁人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是大家都在谈话,一心关注的是眼前的这个惨状。
“可怜的人呀!”“不幸的年青人呀!”“这对盗墓者来说该是个教训!”“莫夫·波特要是给逮住了,一定会被绞死!”人群中时不时地传出这样的话语。牧师却说:“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这时,汤姆的目光落到了印第安·乔的脸上,发现他无动于衷。汤姆从头到尾,吓得直打冷颤。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大呼:“就是他!就是他!他自己竟来了!”
“是谁?是谁?”有一二十人问道。
“是莫夫·波特!”
“啊呀,他停下了!注意,他转身了!别让他给跑了!”
“他不是要跑,只是有点迟疑和慌张。”汤姆抬起头,看见这是爬在树上的人在说话。
“该死的!”一个旁观者说,“干了坏事,还想偷偷来看热闹,真不要脸。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吧。”
人群闪开,让出了一条路。司法官揪着波特的胳膊,炫耀似地走过来。这个可怜的家伙脸色憔悴,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到了死人面前,他像中了风,手捂着脸,突然哭起来。
“这不是我干的,乡亲们,”他抽咽着说,“我敢赌咒发誓,我从没有杀人。”
“谁控告你杀人了?”有人大声喊道。
这一喊让波特有了转机。他抬起头,绝望而可怜地向周围环视了一下。他看到印第安·乔后大声呼道:
“哦,印第安·乔,你保证过决不……”他话还没说完,司法官就将一把刀扔到他面前说:
“是你的刀吗?”
听到这话,波特要不是被人们扶着慢慢放到地上,他差点一头栽下去。
“不知怎么,我身不由己要来拿走……”他哆哆嗦嗦地说着,然后像泄了汽的球一样,无力地挥挥手说:
“告诉大伙,乔。跟他们说,反正瞒也没有用了。”
于是哈克贝利和汤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滔滔不绝对大家编了一通谎言。他俩希望老天有眼,立即当头一雷劈死这个骗子。可是恰恰相反,那个骗子却神气活现,安然无恙。他们原打算把誓言抛到一边,去救那个遭陷害的可怜人,见此情景,却更加犹豫不决了。再加上那个坏蛋一定卖身投靠了魔鬼撒旦,很显然同他们斗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你怎么不远走高飞,还到这来干什么?”有人问道。“要是能那样就好了。”波特呻吟着说,“我逃过,可不知怎么搞的,除了来这里,别无它处可去。”说完他又呜咽起来。
几分钟后,在验尸的时候,印地安·乔先是发誓,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把那套谎话重复了一遍。天空并没有雷电大作,两个孩子更加深信:乔已确实卖身给魔鬼。这个家伙虽然是个丧门神,可是这两个孩子却觉得十分有趣好奇,迷得他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们暗自决定,晚上若有机会的话就盯梢他,看看能否见识一下他那魔鬼主人的真面目。印第安·乔也帮着把尸体抬上马车运走。惊魂未定的人群叽叽咕咕说那死人的伤口出了点血。两个孩子想这一可喜现象将有助于人们作出正确判断,查出真正的凶手。但他们马上又泄了气,因为不只一个村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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