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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

约翰娜·斯比丽(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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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士著名作家斯比丽夫人的小说《海蒂》出版至今已过百年,对青少年读者仍有巨大的吸引力,它先后被拍成电影和电视剧,制作成动画片和卡通书,井灌成唱片,译成世界上几十种文字,发行量不计其数,在世界各地广为传播。书中的主人公海蒂极受青少年朋友的喜爱,《海蒂》已作为一本经典性的青少年读物成为世界性的畅销书。
  作者约翰娜·斯比丽(1827-1901)出生在瑞士苏黎世附近的一个村庄里,父亲是一名医生,母亲则是一个诗人,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25岁那年同约翰·伯恩哈德·斯比丽结婚。从1879年起,她写了大量的故事,这些作品冠以总书名《献给孩子以及那些热爱孩子的人们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海蒂的学习和漫游岁月》和《海蒂学以致用》。除了这些故事外,斯比丽夫人的重要作品还有《在弗里尼坎上的一片叶子》、《没有故乡》、《格里特利的孩子们》等。
  《海蒂》分为第一部“海蒂的学习和漫游岁月”和第二部“海蒂学以致用”。小说以风景如画的阿尔卑斯山为背景,第一部描写了小海蒂童年时期的成长历程,第二部描写了成长起来的海蒂帮助瘫痪姑娘克拉拉重新站立起来的故事。海蒂是一个天真活泼、善良淳朴的小姑娘,她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助人为乐,年纪不大却有着感人的人格就力。正是在她纯真的感情感染下,饱经沧桑、心情抑郁的爷爷变得开朗起来。也正是在她的爱心帮助下,瘫痪姑娘克拉拉又有了生活的勇气,重新站立起来。在这部作品里,作者通过许多真实感人的生活场景和恰到好处的艺术细节,逐步描绘出海蒂真挚感人的艺术形象。作品中其他人物,如外表冷漠、内心善良的爷爷,喜欢放羊玩耍而不爱学习的彼得,以及懂得孩子心理。善于启发和引导孩子的克拉拉的奶奶等,也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这也是这部作品深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这部作品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作者以深厚的感情,用极其生动的笔触描绘了阿尔卑斯山多姿多彩的自然风光、朴实淳厚的风土民情以及海蒂对美好家园的热爱,向读者展示了一幅美好的阿尔卑斯山画卷。现在,小说中描绘的海蒂的家乡已经成为一个著名旅游景点,世界各地的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前往那里,去参观海蒂曾经居住过的茅屋、呼吸那里的清新空气、饱览那些美丽如画的景色。由此可见,《海蒂》这部小说和“海蒂”这个形象具有多么大的艺术魅力和感人力量。
 
第一部 海蒂的学习和漫游岁月
 
一、到阿鲁姆大叔身边去
 
 
  这是一个安详而古老的小镇,叫做玛伊恩菲尔特。从小镇伸出一条细细的小路,穿过长着一片片树丛的绿色大平原,一直蜿蜒到山脚下。远处的群山威风凛凛地瞧着这一片山谷。
  小路一爬上山坡,长着蘑菇等矮小花草和各种茂密杂草的野地上,空气里便会飘起花儿的芳香。登上这条陡峭的小路,一直走到最顶头,就会看见阿尔卑斯牧场。
  这是六月的早晨,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一个身体高大结实的山村姑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正走在山坡的这条小路上。
  小女孩脸热得通红,被太阳晒成褐色的皮肤也红红的。这也难怪,在六月份这么炎热的太阳底下,她穿的衣服像是冬天里最冷的时候穿的那么厚。她大概有五岁左右吧,可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身材。看上去她就是没穿三层也是穿了两层衣服,而且还一圈圈地围上了个红色的大棉布披肩。那身笨重的打扮,再加上脚上穿的那双钉了掌的登山靴,使她不住地擦汗,气喘吁吁地向上走去。
  就这样,两个人从山谷的平地向上走,大约一个钟头之后,到了一个小村庄,那里位于阿鲁姆(阿尔卑斯山脉中的一个牧场)的半山腰,名叫德尔芙里。
  一进了村,从窗边,从门口,从路旁,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冲她们俩打招呼。那是因为,这儿是那位姑娘的家乡。可是,她却一步也没停下脚来,不管别人向她打招呼还是问她些什么,她只简单地回答一两句就飞快地走过去。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走到了村边,这儿只有稀稀零零几户人家。这时,从附近的一家窗口传来了招呼声。
  “等一会,蒂提,你要再往上走吧?我也一块去。”
  听见招呼,姑娘站住了脚。小女孩一下子挣开手,蹲了下去。
  “累了吧,海蒂?”姑娘问她。
  “不是,太热了。”女孩答道。
  “这儿离山顶不远了,再坚持一会儿,快点走好吗?再有一个钟头就到了啊。”姑娘鼓励小女孩说。
  这时,一个胖胖的看上去挺和善的妇女从刚才的房子里出来,和她们一块走,小女孩站起身,跟在两个大人后面,早就是老相识的两个人马上就起劲地谈论起那德尔芙里和附近的人家。
  “可是,蒂提,你究竟打算把这孩子带到哪儿去呢?”路上的新伙伴,那位妇女问道,“是你姐姐的孩子吧,听说成了孤儿?”
  “是呀。”蒂提回答说,“所以我要领她到山上的大叔那儿,把她留在那里。”
  “啊?你是说要把这孩子送到大叔那儿去?你没搞错吧,蒂提?怎么能这样呢。你到那个大叔那儿一提,肯定会被赶出来的。”
  “没那么多不讲理的事吧。他可是这孩子的爷爷,他再不收留,我可就没法了,我一直照看这孩子到现在。芭尔贝丽,告诉你,其实我这次是找到活干了,我可不想因为这孩子丢了这份工作。所以,这次该轮到大叔照顾她了!”
  “可是,他要是个普通人,倒也不必担心什么了。”胖胖的芭尔贝丽认真起来,坚持地说,“但是,你也是知道的呀,他怎么可能懂得照顾小孩子,而且是这么小的孩子呢?这孩子能受得了吗?还有,你到底是去哪儿干活?”
  “富兰克托。”蒂提说,“我找到一份顶好的工作。那儿的人去年夏天到山下的温泉来时,我负责给他们房间干活来着。那时他们就说希望我去他们那边干,可我没去成。他们今年又来了,还说希望我过去,这一回我可打算过去了。这可不是撒谎啊!”
  “唉,幸亏我不是这孩子。”芭尔贝丽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叫嚷着。“谁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在山上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和谁都不来往,多少年了,他从来不去教堂。一年也就拄个粗拐杖从山上下来一次,大家都战战兢兢地给他让路。他眉毛粗粗的,花白头发,还留着吓人的大胡子,简直跟吉卜赛和印第安人似的,大家都要为没单独和他碰上而松口气呢!”
  “那又怎么样?”蒂提固执起来,顶撞她说,“他毕竟是孩子的爷爷嘛,照顾孙女是他的义务。他也不会对她太坏的。就算不好,不对的是他,也不是我呀。”
  “我呢,也只是想知道,”芭尔贝丽用试探的口气问,“到底那个老头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总露出那种眼神,还总是那么孤零零一个人住在阿鲁姆。大家可都议论纷纷呢。你肯定从你姐那儿听到过什么,多少也知道点吧。啊,蒂提?”
  “那还用说。不过,不能说呀,这要是传到那老头的耳朵里可就糟了。”
  可是,阿鲁姆大叔到底是为什么那么不愿见人,一个人在山上住呢——村里的人都不敢和他顶嘴,也并不喜欢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芭尔贝丽从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了。
  再有,为什么这个老头会被全德尔芙里的人称作阿鲁姆大叔呢?这也是芭尔贝丽搞不懂的一点。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也不会是全村人的叔叔辈呀。可大家都那么叫,芭尔贝丽也就跟着这么称呼那位老头,并把叔叔叫成这一带的叫法——“大叔”。
  芭尔贝丽不久前才嫁到德尔芙里,那以前她一直住在山下边的波来蒂冈,所以对德尔芙里和附近的人和事还不大了解。可是和她要好的蒂提则是生长在德尔芙里的,直到一年前还和她妈妈住在这儿。后来她妈妈去世,她找到一个女招待的工作,在旅馆里负责一个房间,于是就搬到拉加兹温泉去了。今天早晨,她领着孩子从拉加兹温泉过来,路上碰上熟人赶着马车拉干草,就搭他的车到了玛伊恩菲尔特。
  芭尔贝而觉得现在正是打听点什么的好机会,不可放过,便亲密地拉过蒂提的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里的那些传说是真是假,是不是没影的事,你肯定一清二楚是不?那个老头是什么来历,以前就一直这么吓人,这么不愿见人吗?讲给我听听吧,一点儿也行啊。”
  “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我也不知道啊。我现在才26,老头都70了,我当然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喽。反正,只要以后这些话别在波来蒂冈传开,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妈生在托姆列休克,那老头也是在那儿长大的。”
  “说什么呀,蒂提,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芭尔贝丽稍微有点生气,顶回一句。“波来蒂冈哪儿有爱嚼舌头的人哪?再说,有什么不好的事,我放在心里就是了。来,讲吧,我听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行,那我讲给你听,你可得说话算数!”蒂提又叮嘱了一遍,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话全被孩子听去不太好,连忙左右看了看。可是哪儿还有孩子的影子,两个人都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到孩子已经不在后头。蒂提站住脚,到处张望起来。小路弯弯曲曲,但俯看下去,能一直望见德尔芙里,可是这儿连一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啊,在那儿!”芭尔贝丽叫起来,“哪,是在那儿,是吧。”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向距山路很远的地方。
  “她跟羊倌贝塔和那些山羊一起上山呢。怎么贝塔今天这么晚才带羊上山?不过,这正好,他可以帮着照看那孩子,我也能安心听你讲了。”
  “她可不用贝塔照看,”蒂提说,“那孩子别看才五岁,可机灵着呢。什么都懂。所以我看将来和那老头也肯定能相处得很好。不过,老头那儿现在只剩下两只山羊和那座山上的小屋了。”
  “以前有过更多的东西吗?”芭尔贝丽问。
  “他那儿?嗯,我想肯定有过很多。”蒂提加重语气回答说。“因为他曾是托姆列休克一个大户农家的主人。老头是大儿子,另外就只有一个弟弟,弟弟是个老实规矩的人,可要说哥哥,摆阔、跋扈,和他交往的,净是些来路不明的怪人。又赌博又喝酒的,结果家业都给败光了,他爹娘知道后对他绝望了,不久接连去世。他弟弟像变成了孤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这么一来,老头给自己剩下的只有不光彩的恶名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也不见了。开始,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后来听说他参了军到那波里去了。打那以后,过了十多年,也没再有他的消息。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回到托姆列休克,还带着一个挺大了的男孩,想把孩子托付给亲戚。可没有谁家理会他、答应他,他大发脾气,吆喝着再不迈进托姆列休克一步,然后来到德尔芙里这儿,和孩子一起生活。肯定是老头儿以前不知在哪儿结了婚,他死去的女人据说是比甸州的人。
  “老头儿那时好像还有些钱,就让那个叫‘托比斯’的男孩去学木匠活。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孩子,德尔芙里人都挺喜欢他。不过那老头儿可没人信得过,传闻说他是从那波里的军队里逃出来的,要不就是碰上了什么倒霉事。说不定是打死了人,当然不是在战争中,没准儿是打架的时候。
  “但是,尽管有这样的谣言,因为我妈的奶奶和他的奶奶是表姊妹,我们家同他还保持着亲戚的交往。所以,我们当然叫他‘大叔’。而且,在我们来说,德尔芙里大部分人都是我父辈的亲戚,因此村里的人也都叫他‘大叔’。后来,他搬到阿鲁姆上边,就叫‘阿鲁姆大叔’了。”
  “那,托比斯后来怎么样了?”芭尔贝丽关心地问。
  “别急,你马上就知道了。我又不能一口气全说完。”蒂提说,“嗯……托比斯去麦尔斯学习过,学成后回到德尔芙里,娶了我姐姐阿尔菲特。他们两个很久以前就开始要好了,后来结了婚,也很和睦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啊。结婚才两年,建房时屋梁从上面掉下来,托比斯被砸死了。他砸变形的尸体被运回家时,阿尔菲特又惊吓又悲痛,发了高烧,一直没再好。我姐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得过一种怪病,有时候分不出她是睡着还是醒着。托比斯死后,也就过了两周,便又举行了阿尔菲特的葬礼。
  那之后,到处都传开了这两个人悲哀的故事,说这是大叔一直背弃上帝的报应。其中还有人把这话当面跟大叔说了。牧师也劝说他现在正该忏悔,可大叔却越发生气,和谁都不说话了,大家见到他,也都躲得远远的。之后,他忽然搬到了阿鲁姆,有人说大叔从此不会下山来了。从这时开始,他就一直一个人在上边生活,和村里人和上帝都断绝了联系。
  阿尔菲特留下的孩子那时才一岁,我和妈妈就把她领回来养大。去年我妈过世,我想在山下的温泉赚点钱,把孩子领到波沙村的乌赛鲁老奶奶那儿托她照顾。多亏她,我才能冬天也在温泉工作。好在我还懂得缝纫和修补,刚忙完冬季的活,一人春,我去年服侍过的富兰克托客人就来了,这不,又说让我一定过去。我后天就要动身了,这可真是个好工作。”
  “所以,你就要把孩子送到山上的老头儿那儿去吗,我真不能理解你是怎么想的,蒂提。”芭尔贝丽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蒂提还口说。“我已经为这孩子尽力了,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我总不能把才五岁的孩子带到富兰克托去吧。不过芭尔贝丽,你这是去哪儿啊,去阿鲁姆的路可都走过一半了。”
  “我要去的地方马上就到了。”芭尔贝而回答。“我到羊倌贝塔的妈妈那儿有点事。到了冬天,她常帮我纺线。那再见吧,蒂提,多保重。”
  蒂提和同伴芭尔贝丽握了握手,然后在那儿站住,看见芭尔贝丽向一座古铜色的阿鲁姆山间小屋走去。小屋建在离路几步远的回地里,躲开了山风。如果从德尔芙里望去,它正位于阿鲁姆的半山腰,不过好在它在山地低洼的地方。小屋破旧不堪,看上去随时可能倒塌,要是从阿尔卑斯吹下的南风猛烈一点,它就危险了。门、窗、整个小屋都会呕唧呕唧响,腐朽的一根根屋梁摇摇欲坠,发出嘎吧嘎吧的声音。这间小屋要是在阿鲁姆的山顶,大概一下就会被吹翻到谷底。
  那是羊倌贝塔的家,这个12岁的男孩儿每天早晨下山到德尔芙里,然后把山羊再带上阿鲁姆,让它们吃新鲜的嫩草,直到太阳下山。傍晚,他才和脚快的山羊们一起蹦蹦跳跳地跑下去。到了德尔芙里,他把手指放到嘴边,吹起响亮的口哨。于是山羊的主人陆陆续续地出来领回山羊。山羊们个个老老实实,一点儿也不可怕,所以出来领羊的一般都是小男孩或小女孩。这个时候成了贝塔夏季的一天里和伙伴们聚会的惟一时间,白天贝塔就只能以山羊们为伴了。
  贝塔家里有妈妈和瞎眼的奶奶。贝塔总是早晨早早出门,晚上也是在和德尔芙里的孩子们玩了个够之后才回来。所以贝塔在家的时间,就只有吃完早餐牛奶面包的时候和傍晚吃完同样的东西就立刻躺下睡着的时候。
  他爸爸几年前伐树时受伤而死,原来也是个放羊的,大家都叫他爸爸“山羊贝塔”。因此,他妈妈虽然名字叫布丽奇,却被大家伙称作“山羊贝塔大婶”。只有瞎眼的奶奶走到哪里,都只叫她奶奶。
  蒂提纳闷怎么看不见山羊和孩子,站在那儿左看右看足足等了10分钟。但是仍旧连个影子也没看见,可是她又向上走了一会儿,来到能看见整个阿鲁姆的地方。她焦急不安地伸长脖子到处张望,连旁人都能看出她在找人。
  原来,孩子们在走一条非常绕远的路。贝塔熟悉山羊喜欢吃的草丛,他为了让羊儿们吃得好,才在途中绕着道走的。
  那小女孩呢,开始的时候光是跟在后边走就够她应付的了。怎么说,她穿得那么鼓鼓囊囊的,步子都迈不开,累得气喘嘘嘘,费劲儿极了。她一声不吭,一会儿看看贝塔,一会儿看看山羊们。贝塔光着脚,穿着条简单的半截裤,轻轻松松地蹦来蹦去,那些山羊更是轻盈,用它们细长漂亮的腿越过草丛和石块,跑上斜坡。
  走了一会儿,小女孩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麻利地脱下鞋子和袜子。然后又站起来,摘下厚披巾,把上衣敞开怀,迅速地脱下来,接着马上解开另一件儿的扣钩。这是阿姨为了省去行李,才在平常穿的衣服外面又套上了外出时的衣服。小女孩把便服的上衣也脱下来,轻轻巧巧地只穿着裙子。她把露在短袖衬衫外面的胳膊高兴地使劲向上伸了伸,又把脱下来的衣服整齐地叠放成一堆,就跟上贝塔,在山羊后面又蹦又跳地向上登,这下,样子比谁都欢腾了。
  她掉队停下的时候,贝塔一点也没留意她到底在干些什么。现在她穿得那么轻便,跟在后面跑跳,贝塔回头一瞧,不由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而且,当他注意到不远处堆着一堆衣服时,更把脸笑成一团,那张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底下,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女孩这下身上轻巧又灵便,便和贝塔搭起话来,贝塔也必须开口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了。山羊一共有几只,要带它们去哪儿,到了那儿干些什么,这都是小女孩想知道的。
  孩子们终于和山羊们一起来到了山腰小屋跟前,进入了蒂提姨妈的视线。可是,一发现他们,蒂提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小海蒂,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穿这一身?两件上衣还有那条披肩你给放哪儿去了?还有我给你新买的登山靴和袜子也被你弄丢了是不!全都弄丢了吧!小海蒂,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去哪儿了?”
  小女孩没事儿似的用手往山下一指,“在那儿呢。”
  蒂提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下边儿有一堆什么东西,那上面还有个红色的东西一闪一闪的,肯定是那件披肩。
  “真是傻瓜蛋!”这位姨妈大发脾气,叫嚷起来。“你想什么来着?为什么都脱掉了?你想干什么?”
  “我又不需要它们。”她的样子像是觉得自己做的理所当然。
  “唉,真拿你这孩子没法,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蠢吧,居然干出这种事!”姨妈又叹了口气。“谁去给你到下边拿回来?可要花上半个小时呢!喂,贝塔,你快点下去帮我拿上来行吗?快点啊,别光站在那儿发愣,你怎么像是脚底下生了根似的!”
  “已经晚了,不行了。”贝塔慢腾腾地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然后把两手插进兜,听姨妈气急败坏地喊叫。
  “你光站在那儿瞪个大眼睛有什么用?”蒂提姨妈冲贝塔说。“快去,我给你好东西,去吧!”
  蒂提掏出崭新的5拉边的铜币给他看。贝塔一见铜币一下跳起来,以最快速度猛地向山下跑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堆衣服旁边。他抱起衣服眨眼儿的工夫就跑了回来。姨妈立刻把五拉边铜币赏给了他。贝塔麻利地放进兜里,露出一脸快活的微笑。到底获得这么一小笔财富也是少有的事啊。
  “你就一直帮我把这些衣服拿到老头那儿去吧,反正都是同路。”
  蒂提说着,走上了山羊贝塔小屋紧后面一个挺陡的斜坡。贝塔乖乖地顺从了,跟在走在最前面的蒂提的后边,左胳膊抱着包,右手挥着赶羊的鞭子。小海蒂和羊儿们又蹦又跳,高兴地跟在一旁。
  这样,一行人不到一个钟头就到达了阿鲁姆的山顶。山顶突出的一端上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上了年纪的大叔就住在这儿。这里虽然风很大,阳光却很充足,而且从这儿可以把山谷看个清清楚楚。
  小屋的后面有三棵老枞材,看上去大概没砍过树枝,长得枝繁叶茂。而且它们后面又是一条向上的山路,沿着陡坡一直延伸到古老的灰色岩石。这本来是个长满青草的美丽山坡,后来渐渐荒芜,最后终于变成了草木不生的陡峭石山。
  在小屋面向山谷的那一侧钉着一条长椅。老头儿就坐在那儿,叼着烟斗,两手放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个孩子和一群山羊,还有那位蒂提姨妈登上山来。姨妈渐渐落后,最先到达山顶的是小海蒂,她上来了就头也不回地跑到老头儿那儿伸出手说:“爷爷,您好!”
  “嗯,你是哪家的孩子啊?”老头轻轻地握了一下孩子的手,冷淡地问了一句,他蓬乱的眉毛下射出锐利的目光,盯住小女孩看了好一会儿。
  小海蒂也一眼不眨地回视了他很长时间。老爷爷的脸上留着长长的胡须,两条灰色的眉毛长得像草丛,在眉心连了起来。她觉得这张脸真大有意思了,不能不仔细瞧瞧。这时,姨妈和贝塔也一起上来了,贝塔站在那儿,看着他们。
  “大叔,你好。”蒂提打着招呼走上前,“我给您领来了托比斯和阿尔菲特的孩子。您大概认不出来了吧,也难怪,您从她一岁起就再没见过她吧。”
  “噢,领到我这儿来,打算怎么样?”老头冷冷地回问她,又冲贝塔喊:“站在那儿的小伙计,快领着你的山羊走开。你今天可来晚了,把我的山羊也牵走吧。”贝塔马上顺从地离开了。因为老头儿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呢。
  “请无论如何把这孩子留在您身边。”蒂提回答。“四年来,我为这孩子做了能做的一切。现在该轮到您了。”
  “噢呵,是这么回事!”老头儿用锐利发光的眼睛看着蒂提说,“要是这孩子不懂事,想你哭起来,我可怎么办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蒂提还嘴说。“我和妈妈光自己的事都忙得腾不开手,还领回了才一岁的小孩儿,我们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没谁教给我们。我今后要到外面工作了,你是这孩子最近的亲人了,万一有个好歹,你当然要有责任,不过也不用什么事都过分担心。”
  蒂提虽然嘴上那么说,心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怒气冲冲地说了这些根本没想到过的话。老头儿一听这些,立刻站起身来说:“快给我下山去,别再来第二次!”
  蒂提一听,如释重负,立刻说:“那好,再见。还有你,小海蒂。”说完就朝着德尔芙里飞奔似地跑下山去。她心里一急。跑得劲头像个蒸气机车。
  在德尔芙里,向她打招呼的人比刚才还多,都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她们都和蒂提挺熟,而且又都知道那孩子的父母和身世。
  所以,每扇门每扇窗都传来询问的声音,“那孩子怎么样了?蒂提,你把她送哪儿去了?”
蒂提渐渐不耐烦了,只回答这么一句:“送到上边的阿鲁姆大叔那儿去了。阿鲁姆大叔那儿,知道了吧。”
  可是女人们仍旧从四面发出询问。
  “你为什么这么做?”
  “怪可怜的!”
  “什么!把那么小的孤儿送到山上去?”
  “真可怜哪!”
  蒂提终于生气了,只管一个劲向前跑去。直跑到什么都再也听不到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母亲临终时曾经嘱托蒂提一定要好好照顾小海蒂,所以蒂提对这次的事也觉得于心不安。她宽慰自己说,今后一定要挣很多钱,为小海蒂尽力就是了,又一想马上就要离开多嘴多舌的村里人去干一份好工作,便又高兴起来。
 
第一部 海蒂的学习和漫游岁月
 
二、在爷爷家
 
 
  蒂提的身影消失后,爷爷又坐到长椅上,默默地从烟斗里吐出烟雾,只盯着地面,不说一句话。
  可是小海蒂却高兴地左顾右盼。不一会儿,她就发现紧挨着小屋,有一个山羊住的小棚子,她朝里面望去,见里面空荡荡的。她到处找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来到小屋后头几棵老枞树底下。那里,大风吹过粗壮的树干,树梢发出刷刷、沙沙的响声。海蒂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过了一会,那声音安静下去,她转过小屋的另一角,便又回到了爷爷面前。可是爷爷的姿势和刚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小海蒂站在爷爷跟前把两手背到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终于,爷爷抬起头。他向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的小女孩问道:“你想干什么?”
  “想看看你屋子里有什么。”小海蒂回答。
  “好,来吧!”
  爷爷站起身带她朝门口走去。并吩咐她:“把那包衣服也一起拿来吧。”
  “那些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小海蒂毫不犹豫地说。
  爷爷转过头,用锐利的目光盯住她。小海蒂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这孩子好像还不是那么蠢。”爷爷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大声说:“为什么不需要了?”
  “我想像山羊那样走路,山羊跑得非常快。”
  “你要那样也行。不过,包还是要拿进来。”爷爷命令地说,“得把它放到壁橱里去。”
  小海蒂听从了。爷爷打开门,于是小海蒂跟在爷爷后面,走进一个很大的房间,小屋就只有这一个房间。
  屋里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房间一角放着爷爷的床,另一边的屋角是炉子,它上边架着一只很大的锅。而且它对面的墙壁上有一扇大门。
  爷爷打开这扇门,里面是个壁橱,挂着些衣服,另外这个壁橱里还有个放着两三件衬衫和袜子、棉布之类的架子,再一看,又有一个摆了几只盘子、饭碗、酒杯的架子。最上面的架子里放着一片圆面包和一片熏肉,还有一块奶酪。阿鲁姆大叔每天生活的必需品全都放在这个大壁橱里了。
  看到爷爷打开壁橱,小海蒂连忙跑过来,把自己的包往爷爷衣服的后面塞,一下就塞得没了影。然后,她十分好奇地在房间里左右打量,过了一会儿说:“爷爷,我睡在哪儿?”
  “喜欢哪儿就睡哪儿吧。”爷爷回答。
  一听这话,小海蒂高兴极了。哪能睡得最舒服呢?她走遍了房间里每个角落,亲自视察了一番。在爷爷床铺的对面,靠着个小梯子,登上去一看,原来是放干草的阁楼。那儿的干草还是刚刚拿进来的,堆成一座小山,散发着清香。透过圆圆的小窗户,可以望见宽阔的谷地。
  “我要睡在这儿,”小海蒂冲着下边喊,“这儿真漂亮!爷爷,上来看看吧,这儿太棒了!”
  “我知道。”从下面传来爷爷的声音。
  “好,现在我来收拾我的床铺!”小女孩又喊了一句,开始忙忙碌碌地干起活来。
  “不过不拿来一床被单可不行,床总是先铺上床单,然后才能睡的呀。”
  “是吗,是吗。”爷爷在下边说。他去壁橱里乱翻了一阵,终于在衬衫之间找出一块挺长的粗布,那大概就是被单之类的东西。爷爷拿着它登上梯子,放干草的地方已经收拾出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床。头枕的地方垫上了高高的干草,这样一躺下脸正好是面向敞开的圆圆的小窗户。
  “干得漂亮,”爷爷说,“这回该铺床单了,对了,等一下,”——爷爷从干草堆里抱起满满一抱干草,把床增厚了一倍,好让床更软和舒服一些——“好了,把那个拿过来!”
  小海蒂连忙拿起床单,可是它太沉,小海蒂怎么也拿不起来。不过,布这么结实,尖尖的草叶肯定穿不透,这倒正合适。于是两个人一起把被单铺到了干草上。床单过宽过长的地方,小海蒂就把边沿使劲掖到床铺底下。这样一来,一个整洁舒适的床就做成了。小海蒂站在床前,看着它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爷爷,咱们还忘了件东西。”
  “忘了什么?”爷爷问。
  “盖的被子呀,睡觉的时候得钻到床单和被子之间才行啊。”
  “也许是这样,可是,要是没有的话,怎么办?”
  “是呀,要是没有的话也没关系,爷爷。”海蒂像安慰似地说,“把干草当被子就行了。”
  说着,小姑娘连忙要到干草堆那儿去,爷爷拦住她。“等等。”说完下了梯子,走到自己床边,然后又回来,把一个又大又沉的亚麻布袋往床上一放。
  “这比干草好些吧。”爷爷问。
  海蒂想把它展开,用尽力气拽拽这儿拽拽那儿,而那么沉的布,可不是孩子的小手能摆弄好的东西。终于在爷爷的帮助下,才把它在床上铺好,总算一切都齐齐全全地收拾妥当了。海蒂愣愣地站在新床前,瞪着大眼睛说:“这被子太棒了!看我们做的床有多漂亮!快点到晚上吧,我真想躺上去睡一觉!”
  “来吧。咱们现在好像该吃点什么了,怎么样?”爷爷说。刚才,海蒂一直只顾着收拾新床,把别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这时,爷爷说起吃饭,才一下觉得肚子饿起来。本来嘛,这一天,早晨起得早,只就着一片面包喝了一杯淡咖啡,没吃什么便走了这么长的路,所以小海蒂对这个建议无比赞成。
  “是啊,真该吃点什么了。”
  “要是打算吃饭,就下去吧。”
  爷爷和小海蒂下了阁楼,走到锅灶那儿,挪开大锅,把挂在绳子上的小锅拿过来,然后坐到身边木制的圆形三脚椅上,用嘴吹着生火。
  锅里咕嘟咕嘟煮开了,这时候,爷爷用一根长长的铁叉子把一大块奶酪伸进锅里,直到把它整个地烤成焦黄。小海蒂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跳起来,跑到壁橱那儿,在壁橱和桌子之间忙来忙去。
  过了一会儿,爷爷拿着罐子和插着奶酪的叉子来到桌子旁时,那上面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圆面包、两个盘子以及两把刀。小海蒂早就看清楚了壁橱里有什么,马上快要吃饭时,她就预先想到大概要用这些东西。
  “嗯,自己就能想到,了不起的小家伙。”爷爷边说,边把奶酪放到面包上,“可是,这桌上还缺点什么。”
  海蒂留意到罐子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就忙跑到壁橱那儿,可是,那里只有一个大口碗。小海蒂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可她只犹豫了很短的一小会儿,壁橱里还有两只杯子。她立刻回来,把那只碗和杯子放到桌上。
  “对,这样就行了,做得不错。只是,你坐哪儿?”
  惟一的一个椅子爷爷在坐着。海蒂立刻到炉子边把刚才那把小三脚椅拿过来,坐到上面。
  “倒是个办法,坐是能坐,就是太低了。”爷爷说。“可是,就算我的椅子,你坐上去也太矮,手够不到桌子,得找个合适的才行。对,这么办吧。”
  爷爷说着站起身,往碗里倒上牛奶,把碗放到自己的椅子上,然后连着椅子一起挪到了三脚椅跟前。这样,小海蒂面前,就有了一张新桌子。
  爷爷把一大块面包和一片烤成焦黄的奶酪放到上面,说:“来,吃吧!”然后自己坐到桌子沿上,开始吃午饭。小海蒂端起碗,把牛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长途旅行中积累的干渴一下返上来了。一喝完,孩子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是因为她只顾拼命喝,一直没工夫喘气——放下碗。
  “奶好喝吗?”爷爷问她。
  “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奶。”海蒂回答。
  “那就再喝点吧。”
  爷爷又倒上了满满的一碗奶,放到小海蒂面前。小姑娘把柔软的奶酪涂到面包上,吃得香喷喷的。烤得焦黄的奶酪像奶油一样软,和面包一起吃,味道好极了。小海蒂时不时喝点牛奶,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吃过饭,爷爷来到山羊棚里去收拾打点。海蒂也一直跟在他旁边观察。爷爷先用扫帚清扫一遍,再铺上新稻草,为山羊们准备好睡觉的地方。然后到旁边的一个小仓库里去。爷爷把一根圆木棒插到洞里,于是一个和爷爷的那把椅子几乎一模一样的椅子立刻做成了,只是它的个子更高些。小海蒂惊奇地瞪着那把椅子说不出话来。
  “你看这是什么,海蒂?”
  “这么高,是我的椅子喽。一眨眼就做成了,真快呀!”小海蒂惊奇地感叹着说。
  “这孩子的眼睛可不是个睁眼瞎呀,实在伶俐着呢。”爷爷一边嘀咕着,一边围着小屋转了一圈,这儿敲敲,那儿打打,往门上钉点什么。这样手拿锤子、钉子和木片来回走走,该修的就修理修理,没用的东西就敲掉。小海蒂在后面一步步地跟着,专心致志地看着。爷爷子的活每一件都是这么有趣。
  不久,太阳落山了。那几棵老枞树响得更起劲了。大风吹来,摇晃着浓密的枝叶,发出哗哗的声音。这声音传到小海蒂的耳朵里,心里,都变成了美妙无比的音符。海蒂快活极了,围着老枞树又蹦又跳,仿佛她生来从未这么开心过。爷爷站在仓库门口,望着这情景。
  这时,响起了尖亮的口哨声。蹦蹦跳跳的小海蒂停下来,爷爷走到门外。一群山羊像是被驱赶着,从山上一只接一只地跑下来。羊群的正中间是贝塔。海蒂欢呼着跑进羊群,和她那些早晨刚刚结识的朋友们一一问好。
  羊儿们在小屋前一齐站住,从羊群中走出两只漂亮的母羊,一只褐色的,一只白色的,它们走到爷爷身边,舔他的手。和平常的习惯一样,傍晚把两只羊领回来时,爷爷手里总要握上一把盐。
  过了一会,贝塔和羊群的影子消失了。海蒂温柔地抚摸那两只小羊,一会摸摸这儿,一会摸摸那儿。她和这些小动物在一起真是快乐得不得了!
  “这是咱们家的山羊吧,爷爷?这两只都是吧,它们住在小棚子里么?它们经常在家吗?”
  海蒂高兴极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在她连珠炮似的问话中,爷爷想插一句“是啊!是啊!”都几乎找不出空。山羊舔完了盐,爷爷说:“把你的碗和面包拿过来。”
  海蒂按爷爷说的去做,马上就回来了。爷爷立刻从白色山羊身上挤了满满一碗奶,然后撕下一片面包说:“来,吃吧,吃完就上去睡觉吧!你蒂提姨妈还拿来了一个你的行李包,里边有衬衫什么的,你要是需要,包就放在壁橱的下边。我待会就得把羊赶进小棚子,好了,晚安。”
  “晚安,爷爷!晚安——这两只羊叫什么名字,爷爷,它们的名字是什么?”海蒂边喊边跟在爷爷和山羊的后面。
  “白色的叫‘天鹅’,褐色的叫‘小熊’。”爷爷回答。
  看见山羊正要跨进小棚子,于是海蒂大声喊道:“晚安,天鹅,晚安,小熊!”
  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边吃面包边喝牛奶。可是风太大了,海蒂觉得自己仿佛随时会被吹跑,便赶紧吃完,回到屋里就爬上梯子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那张床睡上去有多舒服,大概只有在皇帝的床上睡过的人才能知道。
  过了一会儿,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的时候,爷爷也上床睡觉了。因为按爷爷的习惯,每天天亮之前就要起床到外面去。而且今年夏季每天太阳升起来得又格外早。
  天黑了,大风更加猛烈,刮得整个小屋颤抖起来,每一根屋梁都嘎吱嘎吱直响。烟囱里发出的声音像是谁在呻吟和喘气。外面的老枞树响得更是厉害,甚至有几处树枝被刮断了。
  爷爷半夜时坐起身,小声地自言自语地说:“那孩子大概会害怕吧。”
  于是他登上梯子来到海蒂床边。忽然月光照亮了外面的景色,可不一会儿,一片阴云挡住月亮,四周暗了下去。又过了不久,皎洁的月光透过圆圆的窗户重新射进来,正好映在小海蒂床上。小女孩躺在沉甸甸的被子下面,小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圆圆的小胳膊安安稳稳地搭在枕头上,好像正做着一个快乐的梦。她的脸看上去那么愉快而恬静。
  爷爷一直望着这张柔和安稳的小脸,直到月亮再一次被云遮住,四周又暗下来,他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第一部 海蒂的学习和漫游岁月
 
三、在牧场
 
 
  一大早,小海蒂就被响亮的哨声叫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金色的阳光照在床铺和旁边的干草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金灿灿的。小海蒂吃惊地看了看四周,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儿。
  这时,从外面传来爷爷低沉的嗓音,她一下就全明白过来了。她想起自己是从哪儿来,还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乌尔赛奶奶那儿,而是在阿鲁姆爷爷家里。
  那位老奶奶耳朵几乎什么都听不见,还很怕冷,总是坐在厨房的灶火边或是屋子里的暖炉旁。所以,海蒂也就必须呆在那儿或是离那儿不远的地方。总之,因为奶奶耳朵听不见,她就必须在奶奶能看得到的范围内。一在奶奶旁边坐着,她就觉得受不了,总想跑出去。所以,现在在这样一个新住处睁开眼睛,想起昨天看见了多少新鲜有趣的东西啊,而且今天还能看到它们,尤其是想到那两只“天鹅”和“小熊”,海蒂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海蒂忙从床上跳下来,没几分钟就把昨天的衣服全套上,反正昨天穿的衣服也不过只有一两件。穿好后,她爬下梯子,跑到小屋外面。
  一看,那个贝塔和他的羊群已经站在屋外了。爷爷正把“天鹅”和“小熊”从棚子里拉出来,领进羊群。海蒂跑到爷爷和羊群旁边问早安。
  “你想一起去牧场吗?”爷爷问。
海蒂正巴望着呢,欢喜地跳了起来。
  “不过,去之前得把脸洗干净,那么脏,会被干干净净的太阳公公笑话的。那,水在那儿准备着。”
  爷爷用手指了指门口被太阳照着的满满一大桶水。小海蒂跑过去,哗啦哗啦地又洗又搓,撩上水的身体被照得闪闪发亮。
  这边,爷爷走进屋子,招呼贝塔:“过来一下,山羊头儿,把那个口袋拿来!”
  什么事?贝塔心里嘀咕着,走进屋,拿出那个装着一个粗糙饭盒的口袋。
  “打开。”爷爷说,然后把一大块面包和差不多大的一块奶酪塞到里面。贝塔惊奇地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因为那两样东西每一块都比自己的饭盒大上一倍。
  “行了,这回该放碗进去了。”爷爷继续说,“这孩子可不会你的那种喝法,不许让她直接在山羊那儿喝奶。到了中午,你用这只碗给她挤两碗奶,反正她跟着你,直到你再下来,都和你在一起。小心别从大石头上掉下来,知道了么?”
  这时,小海蒂跑了过来。
  “这下太阳公公不会笑话我了吧。”小姑娘得意地说。她太担心这件事了,用挂在木桶旁的粗布片拼命从脸、脖子,一直擦到胳膊。结果她站到爷爷面前时像只虾似的浑身上下红通通的。
  爷爷微微笑着说:“当然喽,再不会笑你了!不过,傍晚回来后得像鱼那样在水桶里泡一会儿,行吧?因为你要像山羊那么走路,脚丫肯定会变成黑乎乎的。好了,去吧。”
  于是,小海蒂兴奋地登上了阿鲁姆的山路。大风在夜晚已经把云朵吹得一丝不留。深蓝的天空从四面八方俯视着这里。太阳在天空正中央光芒四射,照着山上绿色的牧场,青色和黄色的草地上开满小花,一朵朵仰着脸,像是笑眯眯地望着太阳。
  海蒂欢呼着,一会蹦到这儿,一会蹦到那儿。她刚发现这边长了一群美丽的红缨草,马上又看见那边迷人的龙胆草开着蓝色的小花,还有那开满一大片的金色小花,它花瓣柔软,朵朵花儿在阳光下微笑地点着头。
  海蒂完全被这些冲它招手的亮闪闪的花儿们迷住了,羊群和贝塔给她忘在脑后。她自顾自地一直向前跑,走上了岔路。因为那儿有红的黄的花儿发出美丽的光泽,仿佛在冲她说过来吧过来吧。海蒂摘了一大捧花放在围裙里,她是想回家后,把它们插到床铺的干草上,让那儿也像这大草原一样漂亮。
  因此,贝塔今天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转动他那不太灵活的圆眼睛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而且今天羊儿们也学起小海蒂,四处乱跑,贝塔要把它们叫回到一起,就不得不冲着各个方向又吹口哨,又大喊大叫,还要拼命挥手杖。
  “你到底到哪儿去了?海蒂!”贝塔这回有点生气地大叫起来。
  “在这儿呢。”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回答,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海蒂的影子。原来海蒂正坐在一个小丘的阴影里,那里长满了散发清香的空穗草,四周的空气中到处飘着好闻的草香。小海蒂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好的气味。她坐到花儿中间,把那清香一直吸进肺腑。
  “快跟上来!”贝塔又喊,“你别从石头上掉下去呀,大叔可是这么嘱咐来着。”
  “石头?哪儿有石头?”海蒂问道,却仍旧一动不动。因为每有微风吹过,就有更加柔和的清香徐徐飘过来。
  “在上面特别高的地方,还离得好远呢,快点走吧,那顶上有老鹰,还会叫呢。”
  这句话起了作用,海蒂立刻跳起来,兜着满满一围裙花,跑到贝塔旁边。
  “花摘够了吗?”贝塔带着海蒂继续向山上走时说,“要是总没完没了地摘,明天不就没有可摘的了吗?”
  “呀,真的。”海蒂一听最后这句话心想:反正围裙里已经满满一兜,装不下更多,再说,要是把明天的也摘光了该多糟糕。于是海蒂和贝塔肩并肩地快步向上爬,羊群们也不再乱跑,比刚才乖多了。高处牧场青草的芬芳远远地就能闻到,所以羊儿们不愿再往岔路上绕了。
  在高高的岩石脚下,是那片牧场,贝塔经常和羊群在那里度过中午的时光。那块岩石上开始还覆盖着草丛和灌木丛,可最后土地全部裸露出来,凹凸不平地兀然耸立。如果从牧场的另一侧看见岩石那张着大嘴的裂缝,就会觉得爷爷的提醒是不无道理的。
  走到这儿,贝塔拿下口袋,把它小心地放在地上稍有点低洼的地方。他知道山上常有很大的风,要特别注意,以免重要的东西被刮下山去。放好后,他在晒得暖洋洋的牧场上躺成一个大字形。累坏了的贝塔要好好休息休息。
  海蒂解下围裙,把包着花的围裙叠得规规矩矩,放到小坑里饭盒的旁边,在横躺着的贝塔身边坐下,向四面望去。
  最下边山谷的平地充分沐浴着上午的阳光。远处连绵的雪峰耸立在湛蓝的天空下。
  从左边高高耸立出一块与众不同的大岩石。上面到处是裸露的石块,样子像高塔,像锯齿。在天空的背景下它格外突出,仿佛在用威严的目光俯视着这里。
  小海蒂坐在那儿不说话,向四周眺望——周围远近到处笼罩着深沉广大的宁静。只有微风静悄悄地掠过优美的蓝色吊钟草和闪耀着金色光泽的无名小花。于是,花儿们都把细长茎上圆圆的脸高兴地点来点去。
  贝塔大概刚才忙来忙去太累,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羊群到底是羊群,都跑到上面有草丛的地方去了。海蒂的心情从没像现在这么好过,她一边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柔和的花香,一边想: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啊。
  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海蒂久久地望着远处的群山。渐渐地,她觉得每一座山都有一张面孔,像老朋友一样亲切地看着自己。
  这时,从她头顶传来尖利而沙哑的叫声,仰头一看,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鸟,舒展着翅膀在空中一圈圈地盘旋。它划出一个圆,不停地绕来绕去,每经过海蒂头顶就发出高声的鸣叫。
  “贝塔,贝塔,快起来!”海蒂大声喊。“快看,是老鹰!你看,你看!”
  贝塔被叫醒,坐起身,和海蒂一起抬头看那只大鸟。老鹰渐渐飞上蓝天,终于向着灰色的岩石的方向远去消失了。
  “它去哪儿啦?”海蒂一直屏住呼吸,目送老鹰,问道。
  回答是“回窝去了。”
  “它怎么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呢?不过,也好,住那么高的地方!它为什么发出那样的叫声?”海蒂又继续问。
  “它想那么叫呗。”贝塔说。
  “我想爬到老鹰住的地方去看看。”海蒂提出。
  “哇!”贝塔用力大叫,表示反对。
  “山羊都上不去。再说,大叔不是说了别从岩石上掉下去的吗。”
  说完,贝塔突然用力吹口哨并大声喊叫起来。可海蒂却一点儿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山羊们好像明白了,一个接一个跑下来,一只不缺地聚集在绿色的山坡上。有的继续吃着鲜美的青草,有的四处跑来跑去,还有的顶角玩来消磨时间。
  海蒂跳起来,跑到羊群中去。这些小动物们互相间跑来跑去,一起玩耍着,这么愉快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海蒂从这只羊旁边走到那只羊旁边,马上就和每只羊成了好朋友。她仔细瞧瞧,山羊们长得都各不一样,每一只都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时贝塔把口袋拿来,从里面掏出装了午饭的四个小包,整整齐齐在地上摆成四个角。大的放到海蒂一边,小的放到自己一边。爷爷交给他这些时的情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拿出碗,从“天鹅”那儿挤出新鲜的羊奶,放到了四个角的中央。
  做完这些,贝塔想把海蒂叫过来,可是,这比叫山羊还费劲。这也是因为,小海蒂正入神地看着她的新朋友们蹦跳玩耍,其他的事一点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不过,贝塔已经学会了怎么让她注意到自己,他用能震动上面岩石的声音大喊。于是,海蒂立刻就回来了,而且看见地上摆好了那么好吃的午饭,高兴得手舞足蹈。
  “别跳来跳去了,都到中午了!”贝塔说。“来,坐下吃吧。”
  海蒂坐下,问:“这奶是我的吗?”然后又兴奋地看了一遍摆得整整齐齐的四角形和正中央的碗。
  “是啊!”贝塔回答说,“这边两个大的也是你的。喝完这些,我再从“天鹅”那儿给你挤一碗。然后我再喝。”
  “你挤哪只羊的奶喝?”海蒂问。
  “从我那只呗,那只带斑纹的。来,吃吧。”贝塔又催她。
于是海蒂先把奶喝光了。她把空碗往旁边一放,贝塔就站起身,给她端来了第二碗。海蒂撕下一片面包,打算就着奶吃。可剩下的面包就是比贝塔的大,而且,贝塔的小面包和菜马上就要吃光了。于是,海蒂把剩下的面包和一大块奶酪一起递给他,说:“这些给你,我的够多了。”
  贝塔吃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瞪着海蒂。还从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甚至给自己东西,所以他不敢相信海蒂是真心说的,有些犹豫。海蒂本来使劲地伸给他,贝塔却没接,于是海蒂干脆把东西往他膝盖上一放。贝塔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想给他。他拿起海蒂送他的东西,带着感激之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吃可以说是他自从开始放羊以来第一顿像样的午饭,这时就由海蒂看守着羊群。
  “这些羊都叫什么名字,贝塔?”海蒂问道。要说羊的名字,贝塔可了如指掌。贝塔脑子需要记住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每只羊叫什么记得牢牢的。他不打奔儿地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并指点出是哪一只羊。海蒂专心致志地听着。不一会儿,她就能认出每一只羊叫什么名字了。每只山羊都有它们各自的特征,所以记住它们并不难,只是需要认真地观察,而小海蒂在这一点上很出色。
  长着一对结实犄角的山羊名叫“土耳其大汉”,它总想用角顶撞别的羊。大多数羊一见它靠近就躲开,不去理睬这蛮横的家伙。只有一个叫“阿特立”(一种鸟的名字)的勇敢、聪明的小羊不跑开,有时还主动一连四五次又快又狠地顶撞它,所以连“土耳其大汉”也不敢轻易去和这只小羊打架。总之,这个“阿特立”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头上的角也格外尖利。
  有一只小个子的,白色的羊,叫“小雪”。它总是像有什么难过的事儿要诉说似地叫,小海蒂经常到它身边,抱住它的头不住地安慰。这时,听到它那孩子般悲伤的叫声,海蒂又连忙跑过去,把手绕在小羊的脖子上,担心地问:“怎么了,小雪?为什么这么叫?”
  小羊把身体靠近海蒂,好像放心了似地安静下来。这时贝塔还在狼吞虎咽,他断断续续地说:“是因为没有老羊了,老羊后天就要被卖到玛伊思菲尔特,再不能上阿鲁姆来了。”
  “老羊是谁?”海蒂问。
  “傻瓜,是小雪的娘呗。”
  “那它奶奶呢?”
  “它没奶奶。”
  “它爷爷呢?”
  “也没有爷爷。”
  “噢,太可怜了,小雪儿,”海蒂怜爱地抱住小羊。“不过,以后可别再那么叫了啊,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小雪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把头靠到海蒂肩上,不再悲鸣了。
  过了一会儿,贝塔吃完饭,又来到海蒂和羊群旁边。海蒂到底是海蒂,在贝塔过来之前,又做了许多新的观察。
  在这群羊中最漂亮出众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它们俩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高贵,又总是两只在一起散步。特别是在碰上刚才说过的那个厚脸皮的“土耳其人”时,它们就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瞧不起人的样子来。
  羊群又开始向着草丛往上走去。每只山羊走起来都有独特的姿态,有的不看路边有什么,只管轻快地向前跑;还有的慢悠悠地在路边贪吃嫩草;“土耳其人”往四处乱顶乱撞;“天鹅”和“小熊”文雅而轻盈地向上跑,一到上边就马上找好一片草巧妙地绕着圈细嚼慢咽起来。海蒂把手背到身后,目不转睛地望着羊儿们。
  “贝塔,”海蒂冲又躺到草地上的贝塔说,“这些羊里最漂亮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
  “当然噗,”贝塔回答,“阿鲁姆大叔给它们又洗澡又刷毛,又喂盐给它们吃,还盖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漂亮的小屋给它们住嘛。”
  突然,贝塔猛地跳起身,向羊群拼命追去。海蒂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不能呆站着,便跟了上去。
  贝塔穿过羊群,朝着裸露险峻的石崖飞奔过去。冒冒失失的小羊跑到那儿的话,肯定会掉下去把腿摔断。刚才贝塔看见那只自负的“阿特立”往那边跑去。最后,贝塔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它。小羊眼看就要从悬崖边上滑倒掉下去。
  贝塔正要抓住小羊的时候一下子摔倒了,可还是在摔倒的时候紧紧抓住了“阿特立”的一只腿。小羊正在愉快地散步,一下被人抓住腿,又吃惊又生气,一边咩咩大叫起来,一边不服气地用力想往前走。贝塔还没能站起来时,“阿特立”的脚差一点就从他手里挣脱,贝塔大声喊着让海蒂帮忙。
  跟着跑到旁边的海蒂觉得很危险。她忙拔下几棵山羊爱吃的草伸到“阿特立”的鼻尖,一面说话哄它。
  “过来,小阿特立,你得聪明点儿才行,你看,要是掉到那边去,就会把腿摔折的,那会很疼呢。”
  小羊立刻站好,大口地吃起海蒂手里的草来,趁这功夫贝塔站起身,从海蒂的另一边一把抓住阿特立脖子上挂着小铃铛的绳套。这样,两个人总算把逃出来的小羊又带回了正乖乖吃草的同伴那儿。不过一回到安全的地方,贝塔就挥起鞭子想狠狠打“阿特立”一顿,小羊一看,害怕地向后退缩。海蒂瞧见,大叫起来:“不许动!贝塔,不行,你不能打它,你没看它那么害怕吗?”
  “就这样才行!”贝塔吼叫似地说,抬手要打小羊。海蒂扑上去抓住他胳膊,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我不让你打它!多疼啊,快放下鞭子!”
  贝塔吃惊地瞪着命令自己的海蒂。可一见她那黑眼珠里似有泪光,一闪一闪的,于是不知不觉放下了拿着鞭子的手。
  “那好,不打了,不过,你明天还得拿奶酪来才行噢。”贝塔让步说,还带上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条件。
  “全都给你。明天,还有以后每天都一样,我一点都不要,”海蒂答应他。“还有面包,也像今天一样给你一大块,可是那样的话就绝对绝对不许你再打阿特立,或者小雪和别的羊。”
  “那要看我想不想打,”贝塔虽然这么说,还是等于同意了。然后他放下了那条恶狠狠的鞭子。于是“阿特立”高兴地跳了起来,跑回伙伴中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太阳在很远的群山中马上就要落下去。小海蒂又一次坐在地上,静静地望着沐浴在金色夕阳中的钓钟草和西丝花。每一株草都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连上边的大岩石都金灿灿地一闪一闪。
  “贝塔!贝塔!起火了,起火了!山上全着火了。对面的雪峰、天空全燃着了。看!看那儿!那块高岩石那么红!还有,那些好看的雪,雪也着起来了!贝塔!快起来呀!哎呀,老鹰的家也起火了!哪,那儿的石头上!看,那些枞树!全都烧着了,全着了!”
  “经常是这样的嘛。”贝塔继续悠闲地剥他鞭子上的皮。
  “不是什么火灾。”
  “那是什么?”海蒂喊,到处来回跑,看看这,望望那。不论哪个方向,都美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是什么啊?贝塔,那都是什么?”海蒂又叫起来。
  “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嘛。”
  “哎呀,那儿,快看”海蒂入迷地喊。“一下子变成了玫瑰色!瞧,那个积雪的、高高的、尖尖的山!它叫什么来着,贝塔?”
  “山还有什么名字吗?”
  “啊,真美!瞧,那些玫瑰色的雪!嘿,还有上边的岩石,长满那么多的玫瑰花!哎,慢慢变成灰色了。哎呀!哎呀!全不见了!完了,贝塔!”
  说完,海蒂坐到地上,一副失望的样子,像是真的一切都完了似的。
  “明天还会变成那样的。来,站起来吧,该回去了。”贝塔说完,用口哨和叫喊把羊群聚齐。然后,两个人走上回家的路。
  “以后总是能变成那样吗?牧场上每天都是吗?”海蒂和贝塔并肩走下阿鲁姆。只是想听到“当然是喽”这样的回答。
  “嗯,差不多吧!”
  “明天肯定还有吧!”
  “是啊,明天一定有!”贝塔一口咬定。
  一听这句话海蒂又高兴起来。可是今天看到了那么多,听到了那么多,这一切一齐浮现在心头,真让她说不出话。
  下山来到阿鲁姆的小屋时,爷爷已经拿出椅子坐在枞树下等着太阳落山时山羊从山上下来。小海蒂快步跑到他跟前,后面跟着“天鹅”和“小熊”。它们都认识自己的小屋和主人。这时,贝塔从后面招呼说:“明天还来啊,再见。”怪不得他这么说,明天小海蒂要是不来,他可就吃不上面包了。
  海蒂马上又跑回来和贝塔握手,约定好明天一定再去。然后跑到正要离开的羊群里,又一次抱住“小雪”的头,和它亲密地说着悄悄话:“晚安,小雪儿。我明天还会去的,你可别再用那种声音叫了啊。”
  “小雪”十分信赖地望着她,眼睛里充满感激,然后高兴地蹦蹦跳跳地追赶它的同伴去了。
  小海蒂又回头到枞树下面,还没跑到爷爷跟前就大声喊:“爷爷,太美了!起火的时候,大石头上的玫瑰花、蓝的花、黄的花,都太美了。对了,我还拿回来了呢!”
  说着,小海蒂把包在围裙里的花打开给他看。可是,花儿们的样子再惨不过了!没有一枝还能认出是花来,都变得像枯草一样,全蔫了。
  “咦,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小海蒂大吃一惊,叫嚷起来。“刚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呢?”
  “花是喜欢在外面被太阳公公照着的呀,它们不喜欢呆在围裙里。”
  “那我再不去摘它们了。可是,爷爷,老鹰为什么用那种声音叫?”海蒂又热心地问。
  “来,你该洗个澡了。我得去挤点羊奶,然后就进屋吃晚饭吧,到那时候再说。”
  海蒂照着做完这些之后,就坐在昨天刚做成的椅子上,面前是装着羊奶的碗,还没等爷爷在她旁边坐稳,就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爷爷,为什么老鹰总是用那种声音冲下面叫?”
  “那是它在嘲笑下面村子里那些家伙,那么多人住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吵架,它在上边嘲弄说‘本来你们这些人各自走自己的路,也可以像我住的这么高,更幸福些。’”
  爷爷说话的声音近于粗鲁,小海蒂听着,仿佛又能听见记忆中老鹰的叫声。
  “为什么山没有名字?爷爷?”海蒂又问。
  当然有,哪座山我都能告诉你。”
  于是海蒂向爷爷细细地描述了立着两块像塔一样的大石头的那座山。爷爷一听就明白了,“没错,我知道那座山,它叫法尔克尼斯(鹰山)。还看见了别的什么了么?”
  于是海蒂向爷爷讲了大雪覆盖的山峰,就是雪像火一样燃着,接着变成玫瑰色,最后突然消失,灰暗下去的那座山。
  “那我也知道。”爷爷说。“它呀,是叫斯凯撒普拉那(大斜面山)。不过,你喜欢那个牧场吗?”
  于是小海蒂把这一天看到的一切都说给爷爷听,特别说起傍晚四周起火时是多么美。这样,又该问问爷爷起火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贝塔看上去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呀,”爷爷说,“是太阳公公干的。太阳公公向大山们说晚安的时候,就把一天中最美的阳光投照到山上去了。因为明天它们要是不再来,它会难过的。”
  小海蒂喜欢这种解释,而且急着想明天再去牧场,看太阳跟大山说再见。可是还必须先睡觉。于是小海蒂在干草铺成的舒服的床上睡熟,一整夜都梦见闪闪发光的群山和那上边红色的玫瑰。在梦里,“小雪”快乐地蹦蹦跳跳,跑来跑去。
 
第一部 海蒂的学习和漫游岁月
 
四、在老奶奶家里
 
 
  第二天早晨,又升起了金灿灿的太阳。贝塔带着羊群上山,于是小海蒂又和他们一起向牧场走上去。
  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海蒂每天都在牧场度过,给晒得黑黑的,壮壮的,没生过一次病。她像森林里绿色树丛中一只快活的小鸟,每一天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
  不久,秋天到了,从阿尔卑斯吹来的大风又开始呼啸起来。于是爷爷对小海蒂说:“今天就呆在家里吧,小海蒂,风这么大,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一下就会被风吹到山谷下面去的。”
  早晨,贝塔听到这消息,便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想,这下今天肯定没意思了。一天下来,首先,没有小海蒂,真无聊得不知干点儿什么好。再有,午饭也没能大吃一顿,而且羊群也变得不听话,贝塔要比平时多费了一倍的劲。这些山羊已经和小海蒂很熟了,小海蒂不在,它们就不乖乖往前走,四处乱跑。
  可是小海蒂一点也不难过,她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快乐的孩子,当然,和这个放羊的男孩还有那群山羊一道上山,到鲜花盛开,有老鹰飞翔的牧场去,和那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们在一起,发现什么奇妙有趣的事情,这是小海蒂最喜欢不过的。可是看爷爷拉锯或是用锤子敲敲打打地干木匠活也很有意思。
  另外,小海蒂偶尔留在家里的时候,爷爷开始做圆圆的山羊奶酪。每当那时,海蒂在旁边看着这件稀奇的活计,更是格外欢喜。爷爷把两个袖子挽起来,用手在一个大大的锅里搅和着。
  可是比什么都更吸引小海蒂的,是大风天时,小屋后三棵枞树摇晃的哗哗声。它们一响起来,小海蒂不管正在干什么,都忍不住要放下手里的活跑到树下。她觉得再没有比这从高高的树枝上传下来的低沉而奇妙的响声更动听的了。海蒂站在树下竖起耳朵,不厌其烦地聆听风吹过树枝时发出的巨大响声,看着它们剧烈地摇晃。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不像夏天时晒得那么热,天儿渐渐凉了,海蒂把袜子、鞋子和外衣都找出来穿上。而且走到外面的大树下时,小海蒂像一片薄薄的树叶一样被吹得来回摇摆。即使这样,一听到大风的响声,她还是在家里呆不下去,总要跑出来。
  不久,天气冷了,早晨上山来的贝塔要不住地往两只手上呵气,不过,这种情形没持续多久。
  一天晚上下了场很大的雪,天亮之后,阿鲁姆到处白皑皑的,再看不到一片绿叶。这样一来,羊棺贝塔不再上山了。小海蒂惊奇地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雪又下起来。大片的雪花一刻不停地落下,在地上厚厚地积起雪层。过了些时候雪终于积到窗沿底下。可雪还是不停,最后连窗户也完全打不开,两个人被堵在了屋子里。小海蒂很喜欢这样,她不停地从一个窗户跑到另一个窗户,心想今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雪会把屋子埋住,必须从白天就开始点灯了吧。
  可是,并没像她想像的那样。第二天早晨,爷爷到外面——因为雪已经停了——在房子周围用铁锹铲雪,把雪堆成高高的。所以房子周围的雪堆这一堆那一堆。现在,窗户和门都能打得开了。
  这样就让人放心了。
  那天下午,小海蒂和爷爷正坐在火炉旁的三脚椅上——小孙女的三脚椅还是爷爷在很久以前为她做的——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之后,是一阵踏门槛的声音,接着门开了,羊倌贝塔走进来。
  这个男孩子并不是出于什么礼貌才这么敲门,只是想把粘在鞋子上的厚厚的雪跺掉而已。实际上贝塔不只是鞋子上,整个身体上都盖满了雪。他拼命扒开厚厚的积雪上山时,落上了大块的雪,天儿太冷,雪块就冻结到他身上了。可贝塔决定今天一定要到海蒂这儿来,因为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面了。
  “下午好!”贝塔说着走进屋,尽量靠近火炉坐下,然后就不再开口说什么。可从他脸上能看出他在为终于找到了这儿而高兴。小海蒂惊奇地盯着他的脸。这是因为贝塔一靠近火,他身上的雪就融化起来,看上去像许多道小瀑布。
  “怎么样了,山羊头儿?”爷爷开口问道,“这一阵,没有山羊军队可带,该啃炭笔(以前代替铅笔的东西)了吧?”
  “爷爷,为什么他要啃炭笔?”小海蒂立刻好奇地问。
  “一到冬天就必须要去学校,”爷爷给她解释说,“要学习读书写字,可这常常会很难,所以就咬炭笔,有时咬着咬着就变聪明了——是吧,山羊头儿?”
  “嗯,是啊。”贝塔点点头。
  于是小海蒂对学校的各种事情感兴趣起来。在学校都干些什么?那里能看见什么?听到什么?等等,向贝塔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可是贝塔总要费上好半天劲儿才能回答上来,所以问题还没答完,衣服已经上上下下干透了。对贝塔来说,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表达出来一直就是件头疼的事。而且今天又格外地难。总算回答完了一个,小海蒂立即又提出两三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而且往往需要很长的回答。
  爷爷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但他常常愉快地咧咧嘴,证明他一直在听。
  “好了,山羊头儿,已经暖和过来了吧,打起精神!过来一起吃饭吧。”
  说完,爷爷站起身,到壁橱里去拿晚饭。于是海蒂把椅子放到桌子旁边。现在靠墙有一条长椅,是爷爷做好后结结实实地钉在那儿的。现在爷爷已经不是一个人生活了,需要在各处放上几个双人椅子。这也是因为海蒂有个习惯,不管爷爷到哪儿,她都或者站着,或者坐下,总之要在爷爷身边。
  于是三个人都各自坐到舒服的位子上。当爷爷把一块让人眼馋的干肉放在一块厚厚的面包上递给贝塔时,贝塔把圆眼睛瞪得更大了,那块干向实在太大了!而贝塔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饭。吃完这顿愉快的晚餐时,天快黑了,贝塔准备动身回家。说完“晚安”和“谢谢”后,又连忙加上一句,说:“下个周日我会再来,奶奶说,请你什么时候也到我们那儿去玩。”
  到别人家做客,这可是小海蒂从没想到过的。可是这个念头立刻就抓住了海蒂的心。所以第二天早晨,她一起床就说:“爷爷,我今天得去老奶奶家,老奶奶在等着我呢。”
  “雪太厚了。”爷爷没让她去。
可是小海蒂并没改变主意,既然老奶奶那么说了,就一定要去。于是小海蒂每天反复要说五六遍:“爷爷,今天我无论如何得去一趟,奶奶在等着我呢。”
  到了第四天,外面寒气逼人,每走一步,地上就咯吱咯吱直响,四处的雪层都冻结成一大片。但是仍有灿烂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正照在小海蒂高高的椅子上。小海蒂这时正在吃午饭,又说起了每天要重复的那句话:“今天我一定得去老奶奶那儿了,总这么拖拖拉拉可不好。”
  这次,老爷爷还没吃完饭,就站起身,爬上放干草的地方,把那只作了海蒂被子的厚袋子拿下来。
  “好,去吧!”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跟在他后头,蹦蹦跳跳地走出屋子来到外面一片银光耀眼的世界里。老枞树现在静悄悄的,每根树枝上积满白雪。被太阳一照,到处都亮晶晶的,那情景实在太美了,小海蒂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声喊着:“快,出来呀,爷爷,快出来!枞树变成金色和银色的,一闪一闪的呢。”
  爷爷刚才走进了仓库。这时搬出了一个很大的雪橇。雪橇侧面有根棒子,爷爷把两腿伸到座位前面,蹬在雪地上掌握方向。
  爷爷先和小海蒂一起绕着枞树看了一圈,然后坐上雪橇,把她抱到膝盖上,又用那只袋子把她的身体团团包住,这样海蒂看上去就暖和多了。爷爷左手紧紧抱住海蒂(不这样就太危险了),右手抓住棒子,两脚一蹬地面,雪橇便像箭一样冲下阿鲁姆。跑得太快了,海蒂觉得自己像鸟一样在天上飞,不停地大声欢呼,雪橇在山羊贝塔家门前猛地停下。爷爷把小姑娘放下来,解开包着她的袋子说:“好了,进去吧,记住天快黑时往回走。”
  然后爷爷把雪橇掉转方向,拉着它向山上走去。
  海蒂打开门,走进一个小屋子。一看,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只有一个炉灶和架子上的几只碗。原来是一个窄小的厨房。旁边还有一扇门,海蒂打开它一看,是一个不太宽敞的房间。这所房子像爷爷的一样,整个房子是一间大屋,二楼是放干草的仓库。这不是牧场看守住的小屋,而是一个很古老的普通的小房子,里面又拥挤又破旧。
  海蒂一进屋,眼前是一张桌子,贝塔的妈妈正面向桌子缝补一件上衣。海蒂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贝塔的。屋子的一角,一个上了年纪的驼背的老奶奶正坐在椅子上纺线。海蒂马上明白了她是谁,冲着纺车走过去。
  “上午好,奶奶,我终于来了。您大概以为我不会来了吧。”
  奶奶抬起头,摸索着,终于找到海蒂的手,一边抚摸,一边想着什么。过了一会说:“你是阿鲁姆大叔那儿的孩子吗?你就是那个小海蒂吗?”
  “是呀,是呀,”孩子回答,“我刚和爷爷坐着雪橇从山上下来。”
  “真的吗?噢,你的小手真暖和!喂,布丽奇,真的是阿鲁姆大叔自己把这孩子带到这儿来的么?”
  正面向桌子织毛衣的贝塔的妈妈布丽奇站起身,用新奇的目光把小海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哎呀,妈,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叔自己送来的。孩子的话可没准,可能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吧。”
  小海蒂一听,脸上露出“当然知道”的表情,严肃地盯着布丽奇说:“我很清楚是谁把我包在被子里送到这儿来,那就是爷爷。”
  “那么,贝塔夏天讲的那些阿鲁姆大叔的事就全是真的喽。我们还以为他搞错了呢。”老奶奶说,“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我还寻思来着,怎么能把小孩子放到那种地方,还放了三周的时间。这孩子长得什么样,布丽奇?”
  “和阿尔菲特一样漂亮。”布丽奇回答,“不过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是卷发,这跟托比斯和山上的老头儿倒很像,嗯,和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海蒂也没光发呆,她打量四周,把能看到的东西都仔细地观察了一遍。于是一等布丽奇说完,小海蒂就说:“奶奶,那儿的百叶门已经吧嗒吧嗒响了,要是爷爷,会马上钉上钉子不让它松动。不然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玻璃就会被打碎的。看,都坏成那样了。”
  “哎呀,真是好孩子。”奶奶说,“我眼睛看不见,可耳朵还听得清。还不光是百叶门,风一吹,整个房子到处都嘎吧嘎吧地响。哪儿都有风吹进来,眼嘟呕嘟响。晚上,她们两个都睡了,我就又害怕又担心,怕房子要是倒了,我们三个人不就都被压死了么。可是没办法,谁也不会修,贝塔也不行。”
  “可是奶奶为什么看不见百叶门来回碰?看,开始了,那儿,在那儿呢!”
  “咳,孩子,我什么都看不见,不管什么都是,不光是那扇百叶门。”
  “可是,我到外面把百叶门全打开,屋里亮些不就看得见吗。”
  “不行,不行,那也不行。不管谁想什么法子,我的眼睛都再也看不见了。”
  “可是,白晃晃的雪地上一定光线很足吧,来,奶奶,一起去看看吧。”
  小海蒂拉起奶奶的手,想拽起奶奶,她非常担心奶奶该不是到哪儿眼前都一片黑吧。
  “快坐到这来,孩子,不管到雪地上还是向阳的地方,我眼前都是黑的,我的眼睛已经进不去光线了!”
  “可是,奶奶,到了夏天也还是这样吗?得找个好办法才行。”小海蒂心里着急起来,“那时,太阳烧得红红的,然后它一说‘晚安’,一座座山全像起火了似地变成火红火红的,黄色的花儿也一闪一闪地发光。那样奶奶的眼睛也会明亮起来,看得清清楚楚了!”
  “但是,孩子,我已经看不见了,什么火红的山,山上黄色的花儿都一样看不见,我这辈子已经只能是一片漆黑,一片漆黑呀。”
  小海蒂一听,大哭起来。她觉得心里难过极了,忍不住抽泣起来。
  “到底谁能让奶奶看得见?谁都不能吗?真的是谁都不能吗?”
  于是老奶奶想尽各种办法安慰这小孩子,可是没有用。小海蒂是个不爱哭的孩子。可是一旦哭起来就很难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老奶奶见小海蒂哭得这么伤心,心里很感动,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过来,小海蒂,到这边来。来,听奶奶说,奶奶眼睛看不见,所以喜欢听到些有趣的事。一听你说话,心里就高兴了。过来,坐到奶奶旁边,给我讲讲你和爷爷在山上的事儿吧。我以前也曾经知道很多他的事,可现在,除了从贝塔那儿听到一点之外,对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贝塔又很少讲给我听。”
  这时,小海蒂心里又冒出一个新主意,于是她急忙擦去眼泪,用安慰的语调说:“奶奶,再稍等一等,我把这些全都跟爷爷说说,他肯定会让您看见,还会把房子修好。爷爷什么都会修的。”
  奶奶没说话。小海蒂然后用欢快的语调讲起她和爷爷是怎样生活的,还有在牧场放羊的事和现在同爷爷一起过冬的事,说起爷爷用木头什么都会做——长凳、椅子,给“天鹅”和“小熊”喂干草用的饲料桶,还有夏天洗澡用的大水桶和奶桶,甚至包括漂亮的勺子。渐渐的小海蒂说得入了迷,把各种精巧的东西怎么眨眼工夫就从木头块中做出来的啦,自己怎么站在旁边看的啦,还有自己想试着做做那些东西看等等,一古脑儿地讲给老奶奶听。奶奶认真倾听着,时不时地问上一句:“你也在听吗,布丽奇?你在听着大叔的事吗?”
  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接着贝塔走了进来,他看见海蒂,吓了一跳,圆眼睛睁得更圆了。
  “下午好,贝塔。”海蒂立刻冲他打招呼,男孩子非常高兴冲他一笑。
  “已经到了贝塔放学的时间了吗?”老奶奶吃惊地叫道,“这些年从没有哪一天过得这么快过!你回来了吗,贝塔,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还那样呗。”贝塔回答。
  “是吗?”老奶奶轻轻叹息着说,“我还以为日子长了,会有点长进呢。你也再有两个月就满12岁了。”
  “为什么要有长进呢,奶奶?”小海蒂立刻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看他还是再多学点东西的好。”奶奶说,“我是说他读书的事。那上面的架子里,有本祈祷的老书,上面写了些很美的歌,我好久没听,大部分都忘了,我盼着要是贝塔会读东西了,就能常常让他读给我听,可这孩子过多久也不会,可能是太难了吧。”
  “快点上灯,天快黑了。”一直在专心织毛衣的贝塔妈妈这时说,“今天下午时间过得真快。”
  小海蒂一听,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边伸出手一边说:“晚安,奶奶,天黑了,我得赶紧回去。”说着,同贝塔和贝塔妈妈握了握手,向门口走去。
这时,老奶奶放心不下地喊道:“等等,小海蒂,一个人回去可不行,让贝塔带你回去,行吗?贝塔,照顾一下她,别摔着,还有,在路上别停下来,会冻僵的。知道了吗?那孩子带了厚披肩了么?”
  “没披披肩,”小海蒂回头喊,“肯定不会冻僵的!”
  “快追上去,布丽奇,快去,这么冷的晚上,她会被冻着的。把我的披肩拿去吧,快点!”
  布丽奇照她说的做了。可是,那孩子没走几步,就看见爷爷从上面下来。爷爷步子迈得又大又稳,没一会儿,就走到两个人面前,说:“不错,小海蒂,很听话!”说完,用袋子把海蒂紧紧裹住,抱起来,向山上走去。爷爷疼爱地、包起孩子抱着她走的情形,这时被走出门口的布丽奇看在眼里,于是贝塔的妈妈一跟儿子回到屋里就惊奇地睁大眼睛,把刚才看见的事告诉奶奶,奶奶也吃了一惊,不停地说:“真是稀罕事,他能对孩子这么好,太难得啦。要是能再把孩子送来就好了,那孩子一在旁边,我心里真高兴!心肠多好的孩子呀,而且话也说得好。”
  直到晚上奶奶还在念叨:“再过来玩该多好!这样我也觉得活着有些乐趣。”
  布丽奇听着奶奶来回重复这句话,也不停地点头。贝塔也点着头,高兴地咧着嘴说:“我早知道会这样。”
  这边,小海蒂正在袋子里不停地向爷爷讲述着。可是,袋子一圈圈把她包住了,声音出不来,爷爷一点都听不清她在叨咕些什么。
  “马上就到家了,等回去再说不好吗?”
  到了上面的小屋,一进门,小海蒂就从袋子里挣开,急急忙忙地说:“爷爷,我要带上锤子和钉子去把奶奶家的百叶门钉紧,其他也有好多地方得钉钉,那屋子里到处都嘎吧嘎吧响了。”
  “什么?噢,要钉钉?谁跟你说的?”爷爷问。
  “谁也没跟我说,我自己这么想的。”小海蒂回答说。
  “那房子好些地方都松动了,所以奶奶晚上睡不着,哪儿一摇晃,她就担惊受怕得不得了。还觉得房子马上就会塌下来压在自己头上。奶奶还说她的眼睛谁都治不好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好起来。可我想爷爷会有办法吧,想想看,眼前总是一片漆黑,再担心害怕,整天提心吊胆地,那该多难过呀。只有爷爷能帮她,要是我就去,啊?爷爷,你不愿意去吗?”小海蒂紧紧抓住爷爷,用信赖的目光望着他。
爷爷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说:“好吧好吧,小海蒂,我去帮老奶奶修修房子,不让它再嘎吧嘎吧了,这点事我还能行,就明天去吧。”
  小海蒂一听,高兴地在屋子里又蹦又跳,不停地喊:“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爷爷没有违背约定。第二天中午,两个人像昨天那样,坐着雪橇滑下山,然后爷爷又在贝塔家门前把小海蒂放下来,“快进去吧,记得天黑就回家。”
  说完,把袋子往雪橇上一放,就开始绕着房子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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