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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_3 白落梅(当代)
禅在每个人心中占据的分量不同,所理解的含义也不同。禅在刘禹锡的心里是灵澈的,每当他失意之时,就会想起高僧的淡然超脱,而他亦会在污浊的世事中追寻高雅。他的《陋室铭》流露出其安贫乐道的隐逸情趣。在苔藓攀附的陋室,没有繁华的装帧,只有葱郁的青草和几竿修竹。居住在陋室的人,弹着古旧的七弦琴,阅读佛经。远离纷欲,在清贫中知遇简单的幸福,过往微不足道的起落,都散作烟尘吧。如果可以,就在这间陋室里,和旧物相处,四季掠过,转眼就地老天荒。
都说一个坐禅的人,入了虚境,会忘记时光。不知饥饿、不知冷暖、没有悲喜、没有杂念,他们会忘了自己从何而来,甚至与自己相关的一切都可以忘记。思绪里只有菩提禅境,只觉自己静坐在云端,心中一片悠然与空茫。许多和尚坐禅几十天,只许饮少量的水,穿薄衣在雪地里,周围的雪可以融化,而他依旧安然禅定。而高僧达到最高的境界,就是坐化涅槃,他们的肉身不会腐坏,与天地恒长。我们每日苦苦追寻的过程,对他们来说,都是虚空。曾经向生活讨去了多少,离开的时候都要双手归还一切。
这就是所谓的债,相欠的,就要归还。记得刘禹锡写的一句诗: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千帆早已过尽,岁月依旧如流,人生再多沧桑的往事,比起亘古不变的大自然来说,都是云烟过眼,稍纵即逝。与其碌碌地追求浮华的名利,不若在陋室里读经参禅,只当是一个风尘满面的人,终于找到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客栈。就算你还要远行,也等喝一碗热茶,捂暖了身子,才不怕红尘的风刀霜剑。佛祖对每一个生命都含着悲悯,你哭泣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看着。
想起刘禹锡的字,梦得。或许他也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只是他梦得清醒。如果可以,就让我寻一间陋室,关上这扇深秋的窗子,做一场禅梦。在梦里,他无须知道我是谁,而我只对他吟一句诗:世间忧喜虽无定,释氏销磨尽有因。
坐看云起 庐山,一场云林雾海的梦
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宋苏轼
十年,我喜欢这两个字,意味着一切都远去,一切都不复重来。时光给我剩余的,就只是回忆,十年风雨,十年心事,当我再回首过往,还是会被记忆的碎片砸伤。十年前,我为了追慕一轴山水,去了奇秀甲天下的庐山。其实我在那并没有与谁结缘,只是山峦深处的烟云险峰真的令我难忘,还有三叠泉下那场流水的放逐,让我从此对水的眷念至死不渝。十年,庐山的苍松云雾没有丝毫的改变,而曾经那个身着一袭白裙的女孩,早已更换了容颜。
当年苏轼在庐山脚下的西林寺墙壁上,题下了千古名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带着哲思与禅理的诗句,似乎总藏着一段令人不能破解的玄机。仿佛走进庐山,就如同走进一段云烟的梦幻,我们看到的只是庐山的一峰一岭一丘一壑,却永远不能辨认庐山的真实面目。因为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峰峦丘壑,呈现在眼前的都是不同的姿态。无论是一株松,一片云,一座山峰,在每个人的眼里,都可以构思出一种意象。大自然蕴含了无穷的变化,我们每天都在前所未有的景象中,过着平淡的日子。
我去庐山,依靠的都是脚力,翻越了五六座山峦,才抵达它的边缘。下山亦是如此,漫长的石阶仿佛没有边际,直到将我最后一丝意志消磨殆尽,才重返到滚滚红尘。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在三叠泉的瀑布下,遇见了一个为我划船的船夫,如果说这也是一段缘的话,那我到老都不会相忘。友说:渺渺尘世,芸芸众生,相见便是有缘,同渡更是难得。佛家信缘,应该教人惜缘。曾几何时,我们都相信了宿命,凡事爱去追究因果,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重逢和离散,我们都不敢轻易地付出和拥有。
当年我去了庐山脚下的东林寺,与白莲许过一段盟约。而与东林寺只有一路之隔的西林寺,却不曾拜访。一次错过,或许就该是一生,没有深刻的遗憾,却总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再读苏轼的《题西林壁》,脑中却浮现出与西林寺只有一面之缘的塔。不知道西林寺的墙壁上,是否留存了苏子的墨迹。当年苏轼由黄州贬赴汝州任团练副使时经过九江,游览庐山,瑰丽的山水触动了他疏旷的诗情,写下若干首庐山记游诗。唯独这首《题西林壁》,用平实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表达深刻哲理,让读过的人倍感亲切自然。
千姿万态的庐山风景,只在一首简单的诗中,便得到至美的表达。我们就是那山中的人,在模糊不清的云雾中,尽力看清草木的容颜、岩石的风骨,追寻一种生命的真意。苏轼的诗,言浅意深,因物寓理,寄至味于淡泊。他写诗全无雕琢习气,总是用质朴无华、流畅生动的语言表达出清新豁达的意境。他的诗词,一如他宽若大海的襟怀,崇尚自然,摆脱束缚。在宋词年代,苏轼的词超越了描写男女恋情、离愁别绪的狭窄。他的豪迈,不是铿锵坚决,而是俊逸洒脱。
这一切,都因了他和禅佛结缘,一个参禅悟道的人,心性难免圆通自在。寂寞时可以开花,错过了可以重来,黯淡后可以惊艳。所以苏轼一生经历宦海浮沉,多次遭贬,却依旧能够做到明净豁达。他早已习惯了人世的磨砺,视这些为旅程中不可缺少的风景。一路游走,在不同地域留下许多风流痕迹,多少人在他笔墨下徜徉,只为沾染一些清俊风骨和悠然淡定。他在镇江金山寺与一个叫佛印的和尚极为要好,常常聚在一起品茶吟诗,在杭州亦和许多西湖寺僧交游,共参禅理。
苏轼的佛缘不仅在诗词中呈现,就连他至爱的红颜知己王朝云,亦被其称为天女维摩。这个比他小了二十六岁的绝代佳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王朝云死后,苏轼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上筑六如亭以纪念她,又写下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他们之间的因果,或许也是一段禅缘,虽说在一起过着烟火一样平实的生活,可是诗书情禅一直相伴。这个天女维摩王朝云,是为了还一段情债而来,所以才会为苏轼痴守在人间。待到情缘尽去,任凭苏轼如何挽留,也觅寻不到她一点气息。
时光流走,如此决绝,也许在我们还不明白的时候,它已经告别过了。盘点十年岁月,究竟哪个人,哪片风景,在心底留下深刻的一笔。多少因缘际会到底还是擦肩而过,重整记忆那段破碎河山,记起的不过是春去秋来。以为漫长得恍如隔世,其实不过走了短短几丈,匆匆老去从来都不是风景,而是离人。曾经把青春当作金钱来挥霍,后来才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青春却是一去不返。留住的那一点念想,也被流光磨得薄淡,终有一天会形影全无。
我与庐山,此生不知是否还有缘相见,曾经那个淡如浮云的约誓,已随清风飘散。就像苏轼,他与庐山那一别,亦是永远,此后人世浮沉、流离失散,就算佛缘深刻,也顾不了那许多。我和苏轼一样,到底没有看清庐山真实的容颜,只在云林雾海中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想要导演一出完美的戏,戏没开始,梦就醒了。都说性情中人爱做梦,只是沉在梦里再久,也会有清醒的一天。如同别离,我们用整颗心来珍惜时光,时光还是要将你我抛弃,在无处安置的时候,各奔天涯。
我早已在佛前承认了自己的懦弱,所以我不想风波四起,唯愿相安无事。就算心中有不可遏制的执念,也要让自己朝着安定的方向前行。且将一切都看作阳光雨露下疯长的野草,春天里再多葱郁,秋来自会枯黄。其实出世并不难,是我们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只要我们隔得长久些不说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人以为你还存在。禅定的时候,可以做到连自己都忘记,又何必勉强别人非要记住自己。不禁低眉一笑,相逢刹那,离别刹那,在尘世中栖息,无须把一切都看得真切。
红尘道场 误入桃源,忘却人间万种心
白云庄
门外仙庄近翠岑,杖藜时得去幽寻。
牛羊数点烟云远,鸡犬一声桑柘深。
高下闲田如布局,东西流水若鸣琴。
更听野老谈农事,忘却人间万种心。
宋石佛显忠
相信所有读过《桃花源记》的人,都向往那落在云烟之境的世外仙源。在那里,没有人世纷争,无须记住时光往来,就连生老病死,都是上苍对大家的仁慈。听说这世间有缘之人,才可以借流水孤舟,来到避秦乱的村庄。然而你只能远观,不能近处,因为村庄的人都镶嵌在画境里,生活在梦中。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只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质朴的乡村,恬淡而满足地活下去。
之所以向往那个也避春风也避秦的桃源,是因为现世的生活,就像一个刽子手,总在毫无防备的境况下,残忍地宰割我们。措手不及的时候,刀刃上已经沾染了斑斑血迹,想要去向时光讨一个说法,可是又能怎样?日子过得愈久,受得伤害愈重。只是生命里,总会有自己钟情的一日,有些人把这一日撕下来,装进行囊,伴随自己海角天涯。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开始漂泊,而漂泊是为了寻到梦里的桃源,在一个远离伤害的地方,淡然而慈悲地活着。
直到读了宋朝高僧石佛显忠的禅诗,一首《白云庄》朴素天然,让人在宋代的炊烟中忘却人间万种心情。恍然间似乎明白,原来我们一直追求的高深禅意,只在质朴的农事间、在茅舍篱笆内、在鸡犬相闻中、在桑麻田埂下。而禅,是这么的清淡,如同山间的茉莉、荒径的野菊,清淡得没有一点色彩。就像一个享受过繁华的人,懂得此间真淳的意趣;一个品尝过沧桑世味的人,只想喝一碗飘着山茶花的水;一个看惯了刀光剑影的人,只想枕着涛声,听一夜渔樵冷暖的闲话。
真正的开悟,就不再端坐蒲团探询禅理,不再设法得知玄机。或许有这么两个僧者,同一天皈依佛门,一位已经彻悟,一位还不曾入境。就像一树梅花,南枝早已次第开放,北枝还没有抽芽。我们总是喜欢设下陷阱,在林花落去的时候,等待重逢。岂不知,会有迟来的相遇,被夹进人生昨日的书笺里,短暂的瞬间,就已是隔世。人生有太多的意外,我们都不能阻止,因为我们太卑微。在不能预测明天的时候,不如淡定心弦,于桃源里,饮食烟火,了悟禅意。洁净的云彩飞去,而我们还在白云庄里,为一只牛羊驻足,为一声鸡犬沉迷。
向往繁华的人,梦想成真后,心中会是无边的落寞。而向往淳朴的人,心想事成时,却会得到一种惬意的满足。在逼迫的俗世中、寂寞的流年里,没有人会拒绝无争的桃源。自古以来,避隐山林的人,并不全是郁郁不得志的儒生雅士。亦有许多尝尽世味的人,遍赏世间繁华,只想寻找一剪淡泊时光,度完余下的日子。浮华的世态,只会将一颗心,涂染得色彩缤纷,失去往日纯净的姿态。而素朴的农庄,却可以褪去人世所有瑰丽的颜色,在一杯白开水里,享受简单的幸福。
回到宋朝的一场炊烟里,俨然看见一位诗僧,竹杖芒鞋,在青翠的山岭寻幽访胜。一路上,牛羊或聚或散地放逐在田野间,桑林深处,隐约听得到鸡犬声。高低的田畴,有如布下的棋局,简洁中,带着不为人知的深意。潺潺溪流恰似人间仙乐,滚滚沧浪总是带给心灵太多的破碎,我们都需要细水长流的温暖。而这位隐居禅林的高僧,亦被这农家恬逸的田园风光所感染,在老农畅谈农事的乐趣中,忘却了世间种种忧烦。
这是禅,与乡村生活息息相关的禅,在一花一草间,在一山一水中。因为简单,所以洁净;因为清淡,所以慈悲;因为宁静,所以珍贵。多少功名都弹作了白纸,多少往事皆分付了秋红。就连寺院的钟鼓、经卷、青灯都不及田园的草木有禅意。而这一切,只在于看风景的人的心境。一个跋涉多年的人,始终会眷念乡野素朴的风情。这缕农舍的炊烟,印证一无所有的清白,踏过小桥流水,方能显露出一颗从容淡泊的心。这梦里的桃源,还有谁在忧愁明日的饭食该去哪里寻找,有谁忧愁褴褛的衣裳无处补缀?岂不知,挽一朵浪花,就可以填满所有的虚空;扯一片白云,就可以裹住所有的心事。
安心做一个樵夫,在深山峭崖独自往来;做一个渔人,在瘦水码头捕鱼撒网;做一个农妇,在茅屋小院静守炊烟;做一个牧童,在石桥柳畔笛声悠扬。忆起儿时在一户农家的老橱柜上,看到的四季诗,字迹朴实简单,由传统的民间艺人雕刻而成。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这般简洁,一如白话,却带给我对烟火村庄无限地幻想。如今却又在这首诗中,领悟到一点儿禅意,因为禅早已融入春花秋月间。也许显忠法师明白,彻悟并非是用一生的时光静坐枯禅。看雪夜里,几位乡野老农剪烛煮酒,聊话古今,畅谈丰年,就是最深刻的禅理。
据说,王安石十分喜爱显忠禅师的闲居诗,不仅书于墙壁上,还常常吟诵不绝。作为北宋一位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他亦向往恬静悠然的田园风情。倘若是一个寻常的无名客所写的田园诗,或许字里行间终究会少了几许空灵的禅意。正是流淌在一位高僧的笔下,才会如此的颖悟超然。那是因为禅师用一生的回首,抵达了生命某种终极的境界。如今想来,他也只是在某个无意的日子里,手持禅杖,在山间往来,误入了世外桃源,做了一场宛若南柯的好梦。
无论是走进桃源,过一段淡泊质朴的生活,还是苦心参禅,远赴莲花彼岸。都只是为了忘却世间万般纷扰,让心灵似云水般洁净无尘。一潭静水、一朵白云、一声蝉鸣、一个背影,在云林深处,烟火人间,皆隐藏着淡淡的禅机。
红尘道场 一段风流事,佳人独自知
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宋佛果圆悟
午睡醒来,已到了黄昏,窗外还下着秋雨。做了梦,梦里一片荒寒,就像这漫长的秋日,虽有尽头,却总是撩人心绪。想起友人前几日说的一句话:秋日的情劫。是呵,秋天就像一把经霜的利剑,多少人都逃不过它的宰割。也许每个人都该有一座筑梦的小巢,避免在这个冷落的季节里流离失所。可许多人,注定要失去,就像流水挽不住落花,阳光留不住白雪。曾经不知在哪儿听过一句很美丽的话语,就算我把自己弄丢,也不会丢了你。这像诺言一样的句子,虽不是某个人对我诉说,却温暖了我菲薄的心灵。
在注定失去的故事里,我们所能做的,只是留存一点美好。用一颗柔软的心,拾起一枚落叶,夹在一本青春的诗集里。或在某个落着烟雨的黄昏,撑一把油纸伞,徜徉在青石的小巷。或在一个秋深的午后,沉醉于枫林阵里,找寻一剪宋词的记忆。待到老去,回首这些如烟往事,除却遗憾的叹息,又是否还有一丝忧伤的甜蜜?我们总喜欢在心里营造一个美好的梦,那是因为现实有太多的残忍,让你我不敢轻易碰触心口的伤。一个人的时候,会在寂夜里买醉,只为了年少一段不可挽回的情事。
泡一杯茉莉花茶,不饮,静静地感受杯中氤氲的雾气。隔帘听雨,一声声从瓦檐低落,溅在光滑的石子上,打磨得没有一丝棱角,就连青苔也没有机会攀附上去。都说水滴石穿,只是又有多少人,可以等得起这个漫长的过程。人和人之间在一起相处的长短,在于缘份的深浅,当情淡爱薄之时,多深刻的诺言也会破灭。那时候,还有谁会陪着谁,在寒夜里促膝长谈,谈过眼云烟的情感,谈渐行渐远的繁华,谈彼此第一次为爱落下的泪滴。而后再度分别,各自仓促地走完人生逼仄的甬道,你有你的港湾,我有我的归宿。
忆起宋代一位高僧的禅诗: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仿佛过往的情涛,现实的骇浪,总是会将一颗坚定的心淹没。这是一位叫佛果圆悟的高僧所作的开悟诗,参透一段情事,只有个中人,方知个中味,任由旁人如何劝解,也无法悟出其间滋味。一段少年风流韵事,只有那个与自己发生过爱情的佳人所知,彼此心心相印,又怎可与外人道哉?
据说佛果禅师写这首开悟诗,还有一段有趣的由来。佛果圆悟的师父五祖法演曾作一首诗:一段风光画不成,洞房深处恼予情。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郞认得声。佛果禅师听了,若有所悟,于是向师父求证。法演知他开悟的机缘已经成熟,遂大喝一声:什么是祖师西来意?庭前柏树子!佛果禅师豁然开解,走至室外,见一只公鸡飞上栏杆,正鼓翅引颈高啼,不禁笑道:这岂不是只要檀郎认得声里的声音?于是便将开悟心得写成了偈颂,呈给五祖法演。
佛果圆悟,宋代临济宗杨岐派著名高僧,俗姓骆,字无着,彭州崇宁人。一生先后住持于成都昭觉寺、夹山灵泉院、金陵蒋山、天宁万寿寺、镇江金山寺等国内著名道场,弟子满天下。在我看来,佛果禅师的开悟诗,就像是走了趟风花雪月的情事。只是不知道怎样的佳人,才可以让僧者动凡心,什么样的情感,才可以让高僧坐禅不忘。一直以来,以为遁入空门的僧者,会将过往的一切删去,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成为人生书册里缺页的记忆。读过开悟诗才明白,一个心性清明的人,其实比寻常人更加地清淡。任何的舍弃和忘记,都是执念,万法随缘,来去由心,才是清净禅。
世人总是喜欢在闲寂时去翻读别人的故事,喜欢用不同凡响的情感,盖过那些平淡的日子。沉浸在一段故事里,像是走近一个模糊的梦境,悲伤于别人的悲伤,感动于别人的感动。所以,我们常常会为某个电视剧感动得热泪盈眶,为某本书中的人物茶饭不思,甚至为一首曲子而肝肠寸断。而一切皆缘自于背后那些感人肺腑的情事,这些情,可以给老去的年华添上清新的绿意,给薄凉的人生添上温暖的白烟,给寂灭的灵魂带来鲜活的色彩。
情感就像一杯茶,有不同的泡法和品法,有人喜欢清香甘醇,有人喜欢苦涩浓郁。情感也像一出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编排,有人偏爱喜剧的圆满,有人痴迷于悲剧的残缺。或许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皈依佛门的人,都应该了断红尘的孽缘情债。为了静心修禅,所有的痴欲都是犯了戒律清规,因为不能,所以更加渴望。一个俗世中的人,为了爱,欲生欲死,犯下多少不可弥补的错误,在普通人眼中,皆寻常不过。可一个槛内的僧人,若为某个女子动了凡心,结了情缘,则成了大家争论的话题。
苏曼殊一句恨不相逢未剃时,令多少人为之惋惜。仓央嘉措一句不负如来不负卿,打动了多少人易感的柔肠。倘若这些情感,放在一个凡夫俗子的身上,纵然他爱得刻骨铭心,也不至于为世人如此念念不忘。因为他们是不能为尘缘所动的僧人,所以他们要比寻常人爱得辛苦,爱得悲凉。修行虽好,可以淡泊世情,远离纷扰,但少了世间的男欢女爱,亦是人生莫大的缺憾。所以无论你是身处世内还是世外,都会有不可解脱的束缚。虽说得失随缘,可情感就如同命运中下的蛊,扎进每个人的体内,追随你我一生一世。
悲悯的佛为众生解去了苦难,却留下情果自尝。拯救一个人,必定要先爱上一个人。真的淡定,真的开悟,就将往事蕴藏在心中。当我们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人,走出来和你一起,认领年轻时一段刻骨的情感。
红尘道场 红尘是道场,烟雨洗楼台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
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宋五祖法演
一个莲荷还没落尽的日子,去了惠山寺。这一处西竺留痕,成了我此生的心结,想要解开,已是不能。每每被尘事所累,就想来此,拣一枚银杏,坐在石阶上,听缥缈的梵音。初秋的惠山,峰峦叠嶂,青翠的山林,已有了些许红叶黄边点缀,更添禅意。千年古刹,青瓦黄墙,几角飞檐,如入廓然之境。那些蜗居在内心的卑微尘念,此刻不再苟延残喘,也一心观景,静悟菩提。
惠山实在是一个修行的好去处,居繁华都市,却被群山环绕。流水曲径,楼阁亭台,苍松古杏,可以俯瞰烟火人间,又能坐看古刹云起。在这里,山河大地、草木丛林皆是佛,尘世间所有的伤害、烦恼,都微不足道。多少人,攀登古迹名山,可隐在峰林之中,只是一只虫蚁。多少人,泛舟浩淼太湖,可漂浮在云水中,只是一粒水滴。王谢堂前燕犹在,帝王将相已作古,沧桑世事,谁主浮沉?人的生命,与自然万物相比,真是渺若微尘。
经过寺庙的长廊,一首佛诗落入眼帘,顿觉拨云见月,心中澄明。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如事,一尘一刹一楼台。读完此诗,自觉方才所有的感悟,都是那么浅薄。为避红尘方丈,我追寻惠山这剪玄色时光,拨开满眼尘埃和拥挤人流,才到了这片净土。始终觉得,这有一盏莲灯,独自为我点亮。在我迷惘之时,无助之时,它会支撑着我,继续走完该走完的路。其实我知道,寺庙于我,只是生命中的驿馆,我离灵山,还有一段跋山涉水的遥远。尘缘未尽,责任在身,宿命难为,又岂敢一刀两断,决然逃离?
写下这首诗的,是五祖法演。北宋临济宗杨岐派僧,绵州巴西(四川绵阳)人,俗姓邓,三十五岁出家,游学成都。他佛缘甚深,了然彻悟,写下的佛诗和偈语,都别开生面,有禅宗风范。初住四面山,后还迁白云山,晚年曾住太平山,更迁蕲州五祖山东禅寺。徽宗崇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上堂辞众,净发澡身而示寂,世寿八十余。世称五祖法演。如此简洁的历程,仿佛一笔一画,都参有禅意。
从古至今,成千上万的红尘俗子,为了躲避世俗,走进深山,有的选择出家,有的为求净心。法演禅师凭借他清远的悟性,深入到拨不开的尘埃之中。万丈红尘化作菩提道场,人生百态成为五蕴皆空。在他眼里,凡界为佛果,秽土即净土。一颗洁净的心,处喧嚣闹市,亦不蒙半点尘埃。就如同出世的莲花,长在淤泥中,依旧端雅天然。倘若你身处寂静山林,心中不忘人间世事,山中也喧闹无比。如果你身处嘈杂红尘,心念经贝梵音,凡尘亦是清凉宁静。
在法演禅师的心中,尘世就是净土,凡间就是古刹,亦是他修行的法场、成道的楼台。所谓心闲到处闲,心静到处静,不拘泥城市和溪山,不关乎繁华和清寥。他可以沧海桑田不问春秋,亦可以石烂松枯不记年岁。这样的境界,也许我们都懂得,但要悟透,却实属不易。我们的心,就像一艘船,解开了绳缆,卷入滚滚尘浪中,已经沉得太深,走得太远。想要唤回,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都说开始的时候,就能够预知到结局,可是往往结局还是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我们无法得知,此番放逐收获的是圆满幸福,还是空留遗恨。但只要我们心中有了佛,就不会让自己走得太远,走到不能挽回、不可收拾的境地。
对于一个寻常的人来说,禅佛迷离又虚幻,但是被千丝万缕的情感牵绊,那份空灵又成了此生的向往。时光的风,会随意念,倒向流淌。物欲横流的红尘,到了追求返璞归真的时代。也许我们并没有一颗佛心,领悟不到更深的境界,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尘世中平凡的人,拥有简单的幸福。在朴素人家,袅袅炊烟里,同样也可以参禅、修心。
如今许多人,为了追求内心的安静,喜欢背着行囊,将自己遣送到深山老林。仿佛越是偏远,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就越令人神往。在红尘渡口,撑一支竹篙,独上兰舟,流放在万水千山中。只想寻找一片世外桃源,住上茅屋,吃上野菜。每天就俯看青山绿水,梦里云烟,有时真的忘记自己来自何处,忘记了锦瑟流年。
盖一间茅屋,在杨柳溪水边,在油菜花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月就是钟表,山水就是人生的舞台。朴实的农夫,荷锄行走在田埂;贞静的农妇,在古老的窗下缝补衣衫;天真的孩童,在青绿的草坪上嬉戏玩闹。几只牛羊在田间闲庭漫步,几只鸡鸭在篱笆也捉起了迷藏。樵父讴歌,渔夫鼓舞。禽鸟入巢,离人归家。多么简朴的画面,到今天,已成了我们永远不能抵达的桃源。
桃源,不一定是栽满桃花的园林。茅屋,也不一定是茅草盖的小屋。只是内心深处,一方安宁的归宿,我们苦苦寻觅的安宁,其实就在自己的内心。拨开心中弥漫的烟尘,眼中的世界,就清澈明朗,昨天的不幸,也就成了今天的幸福。我们脚下踩着的土地,就是家,就是我们的道场,我们的楼台。这片土地,可以安身立命,可以书写岁月,留下一些细碎老旧的故事,让后人去咀嚼回想。
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块璞玉,天然也沧桑。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些人,将自己雕琢成一块可以佩戴的美玉,挂在春风秋月间,陪伴自己一生一世。有些人,固守朴素,不事雕饰,走过漫长的一辈子,还原本真。无论结局如何,坚持做自己,拨开红尘,从容于心,淡淡而来,淡淡而往。
红尘道场 湖上春光至,山僧闲往还
湖上春光已破悭,湖边杨柳拂雕栏。
算来不用一文买,输与山僧闲往还。
宋道济
从太湖回来已是黄昏,一轮清月挂在城市高楼的上空,夜幕下白日里飞扬的粉尘停止了飘荡,像是一个戏子褪下了粉黛妆颜。闪烁的霓虹灯又变换出另一种风情,让我几乎忘记,穿过华丽的背景,这座美丽的古城还隐藏着许多老旧的木楼,以及朴素的风景。我看到江南弥漫出一种复古之风,古典的牌坊、古典的楼台、古典的装饰。仿佛许多人都在寻找曾经遗失的文明,找回一个地域的风物与民俗。或许是我们意识到彼此已经走失得太远,在茫然的跋涉中应该回首,看一段沧海旧梦。
总是会有人问起我,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而我每次也回答得干脆,山水。是的,我喜欢天然山水,如黛青山、湖光万顷、一只野鹤、一溪闲云、一蓑烟雨。最好烟云深林,有几户农家、河边栽柳、门前种梅、砍柴度日、捕鱼为生。这种在从前最质朴的生活,到如今成了一种诗意的奢侈。忆起《牡丹亭》里杜丽娘说的,一生爱好是天然。她在《游园惊梦》里那段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此烟波画船、石桥冷月的美景,让人甘愿为之付出青春年华,将光阴抛远。
没有谁不渴望有一段洒脱自如的人生。尤其这些寄身官场、商场以及职场的人,疲倦之时,便想要远离城市纷扰,择一处山水清幽地,过上安静的日子。初次读道济禅师这首《湖上春光》,便觉心性旷达,明净豁然。湖上春光已破悭,湖边杨柳指雕栏。算来不用一文买,输与山僧闲往还。多么逍遥自在,禅趣盈盈,仿佛那遮挡不住的春光就乍现在眼前,依依杨柳在风中飘荡,任人赏玩。这些自然的山水,不费一分一厘,无论你是贫富贵贱,都可以在其间穿梭往来。
这令我想起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写的一首词,其中有一句:镜湖原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予。他的词和道济禅师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为寄怀山水,啸傲山林。一位是手持破扇,貌似疯癫的高僧,一位是心系家国,却想做江边渔父的诗人。他们有着同样疏旷清远的心境,只想借山水过上一种淡定潇洒的生活。尘世间,一砖一瓦都被人占据,就连花草也失去了灵性。多少名胜古迹和寺院,都收上门票和香花券,这些风景已经贴上金钱的标签。道济禅师和陆游笔下的风景,是远离尘嚣,落在烟云背后的山水。或许我们只有借一双鸟儿的翅膀,http://car.auto.ifeng.com/series/6814
飞度千山暮雪,才可以找寻最后的人间净土。
道济禅师,就是民间一直被称作济癫、济公的和尚。他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貌似疯癫,初在杭州灵隐寺出家,后住净慈寺,不受戒律拘束,嗜好酒肉,举止似痴若狂,是一位学问渊博、行善积德的得道高僧,被列为禅宗第五十祖,杨岐派第六祖。这样一位不守清规的和尚,一生徜徉山水,自得其乐,游履所至,挥毫题墨,文词隽永。他的形象,不像是一位得道禅定的高僧,反而像一位游戏人间的狂人。他一生济世救民,深得众生喜爱,后人尊为济公活佛。
有位高僧告诉我,道济是一位开悟的和尚。开悟的高僧有天眼,通晓万事,可以预知过去与未来。因为开悟,所以他披着破帽衲衣,在世间行走,才会如此地逍遥快活。在他眼里,没有清规戒律,世间万物皆自寻常。他嬉笑癫狂、浮沉市井,甚至醉生梦死,这些都因了他豪迈洒脱的性情。人之性情,其实和山水一样,源于天然,无须雕饰,自有一番别样风韵和意趣。我们总将今生的果,取决于前世的因,认为今生的一切善恶相报,皆为前世所种。包括一个人的才情,一个人的容貌,一个人的命运,都和因果有关联。这一切,就像青山绿水一样,烙刻在你灵魂深处,无论经历多少轮回,都不改初时模样。
风光秀丽的西湖,是多少人心之所往的人间天堂。我们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异客,风尘仆仆来到这座古城,只为那一树送别杨柳,一枝多情桃花。无限风光本是芸芸众生心中之物,我们无须花费一分钱,就可以尽情地游赏。虽是心中之物,可是名闻天下的西湖却落在杭州,滔滔千年,人生风景可以肆意游走,西湖却守着某个誓言,巍然不动。多少帝王为慕西湖景致,涉水而来,他们身为天之骄子,可以坐拥天下,却不能将西湖随身携带,不能将万顷山河装入囊中,成为皇庭摆设。
只有心,将万千风景装进心里,无论你身处何地,都可以看到明媚的春光,可以折柳寄情。一颗弱小的心,可以装下整个世界,我们做不了活佛,不能开悟,却可以在心里,看清真实的自己。也许我们不能卜算过去,无法预知未来,但是现在的一切,就意味着曾经与将来。做一个豁达的人,学会在山中插云,水中栽月,在狭窄的天地间,海阔天空,在乱世红尘里,独自清凉。
当我们被浊世相逼的时候,就翻看道济禅师的画像,虽然衣衫褴褛,但那种疏狂放达的笑容,摇扇举足的洒脱,会让我们心性骤然清明。其实我们是红尘中来去自如的人,浮沉于烟火迷离处,又可以徜徉在山水灵逸间。有一天,人世千帆过尽,就择一处茅舍幽居,一竿丝线,闲钓秋月。让过往的萍水相逢,都成为镜里云烟。让所有深刻的记忆,在时间的长风里,渐渐消散。全书选载完毕,更多精彩,请见原书。呼吁读者购买正版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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