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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世说新语笺疏》上

_9 余嘉锡 (清)
 注“大司马”下景宋本、沈本有“ 外戚莫盛焉”一句。
【笺疏】
〔一〕 刘盼遂曰:“按礼记檀弓: ‘负手曳杖,消摇于门。’疏:‘消摇,放荡以自宽纵。’庄子逍遥游释文云:‘义取闲放不拘,怡然自得。 ’按逍遥即消摇之俗字。”
〔二〕 李详云:“案张衡西京赋: ‘商旅联隔,隐隐展展。’薛综注:‘隐隐展展,重车声。’此言谢车声属路也。”
〔三〕 嘉锡案:识鉴篇云:“韩康伯与谢玄亦无深好,玄北伐,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玄闻之甚忿。”可见康伯与诸谢积有夙嫌。书钞六十四引晋起居注曰:“武帝太始四年诏曰:‘尚书韩伯陈疾解职,领军闲,无上直之劳,可得从容养疾,更以伯为领军。’”武帝太始四年乃孝武帝太元四年之误。时苻坚强盛,诸将败退相继,谢安遣弟石及兄子玄应机征讨(见安传)。是年四月,秦将俱难、彭超攻淮南。五月,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兖州刺史谢玄自广陵救三阿,难、超战败。六月退屯淮北,玄追之,战于君川,复大败之,难、超仅以身免。玄还广陵,诏进号冠军将 军、加领徐州刺史(通鉴一百四)。五年五月,以谢安为卫将军、仪同三司(孝武纪)、封建昌县公(安传)。石封兴平县伯。(石传称石以尚书仆射征俱难,误也。据纪石由尚书迁仆射在六年正月。)玄封东兴县侯。(石、玄封爵,本传无年月,以本纪安迁官推之,当在同时。)康伯拄杖消摇,必此时事也。盖其心既与谢氏不平,见其兄弟叔侄三人同时受封,忌其太盛,故以王莽之十侯为比。据建康实录九,康伯即以五年八月卒。其后苻坚入寇,玄与安子琰大破之于肥水,为国家建再造之功,则康伯已不及见矣。谢安善处功名之际,玄、琰亦尽瘁国事,有何跋扈?至同王莽!此乃康伯怀挟私愤,肆行谗谤。临川不察,滥加采摭,甚无谓也。孝标注亦未详。 嘉锡又案:康伯此言,极为唐突,殆非无因而发。晋书韩伯传曰: “陈郡周勰为谢安主簿,居丧废礼,脱落名教。伯为中正,不通勰议曰:‘拜下之敬,犹违众从礼,情理之极,不宜以多比为通。’时人惮焉。识者谓伯可谓澄世所不能澄,而裁世所不能裁者矣。与夫容己顺众者,岂得同时而共称哉!”按中正之设,原所以主持清议,故阮咸重服追婢,世议纷然(见任诞篇注)。温峤绝裾劝进,乡品不过(见尤悔篇)。况如周勰之居丧废礼,伯不通其议,事至寻常。勰位不过主簿,非如温峤之崇贵,有何不能裁者?而议者之言如此。盖以勰与谢安同郡,又为其幕僚,他人不免为求容己而曲顺其意,伯独不畏强御故也。安虽未必以此介意,而伯固已存芥蒂于胸中矣。
  58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王坦之、王述并已见。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着□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蓝田大怒,排文度下□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一〕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二〕王氏谱曰:“坦之子恺,娶桓温第二女,字伯子。”中兴书曰:“恺字茂仁,历吴国内史、丹阳尹,赠太常。” 〔三〕
【校文】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 景宋本及沈本无“时”字。
 “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 此十一字沈本无。
【笺疏】
〔一〕 李详云:“案晋书王述传作 ‘汝竟痴耶?讵可畏温面,而以女妻兵也’!语较世说为优。本书容止篇‘桓温鬓如反●,皮眉如紫石棱’,故自可畏。”
〔二〕 嘉锡案:谢奕为温司马,尝逼温饮。温走入南康主间避之。奕遂引温一兵帅共饮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在?”(见晋书奕传)今蓝田又呼其子为兵。盖温虽为桓荣之后,桓彝之子,而彝之先世名位不昌,不在名门贵族之列。故温虽位极人臣,而当时士大夫犹鄙其地寒,不以士流处之。于此可见门户之严。本篇载刘真长作色语温:“使君宁可战斗求胜?”亦是此意。 又案:王湛娶郝普之女,周浚娶李伯宗之女(均见贤媛篇),皆非其偶。而王源嫁女与满氏,沈休文至挂之弹章,谓王、满连姻,寔骇物听。知寒族之女,可适名门;而名门之女,必不可下嫁寒族也。
〔三〕 野客丛书十八云:“世说注谓王恺娶桓温第二女,不知乃其弟愉,非恺也。” 嘉锡案:晋书王湛传称愉为桓氏婿, 又谓愉子绥为桓氏甥。宋书武帝纪亦云绥,桓氏甥,有自疑之志,高祖诛之。唐修晋书纵不足据,沈约宋书固当可信。然则世说注果误也。观注引中兴书,所谓“历吴国内史、丹阳尹,赠太常”者,皆恺之官职。是孝标固以为娶桓温女者,是王恺而非王愉。非今本传写之误,岂孝标所见王氏谱先已误耶?抑文度两儿,皆娶桓氏女耶?夫正史虽属可信,家谱尤不应有误,既彼此参互,所当存疑。
  59 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蒲。〔一〕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春秋传曰:“楚伐郑,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杜预曰:“歌者吹律,以咏八风,南风音微,故曰不竞也。”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二〕时见一斑。” 〔三〕子敬瞠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四〕遂拂衣而去。荀、刘,已见。
【笺疏】
〔一〕 日知录二十四有门生一条略云:“南史所称门生,今之门下人也。其人所执者,奔走仆隶之役。其初至,皆入钱为之。南齐书谢超宗传云,白从王永先,又云门生王永先,谓之白从,以其异于在官之人。陈书沈洙传:‘建康令沈孝轨门生陈三儿,牒称主人翁。’颜氏家训亦以门生、僮仆并称。而宋书顾琛传:‘尚书寺门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入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其冗贱可知矣。梁傅昭不畜私门生,盖所以矫时人之弊乎?”陔余丛考三十六则曰: “六朝时仕宦者,许各募部曲,谓之义从。其在门下亲侍者,则谓之门生,如今门子之类耳。其与 僮仆稍异者,僮仆则在私家,此盖在官人役,与胥史同。然富人子弟多有为之者。盖其时仕宦皆世族,而寒人则无进身之路,惟此可以年资得官,故不惜身为贱役,且有出贿赂以为之者。陆慧晓为吏部尚书,王晏典选内外要职,多用门生义故,慧晓不甚措意。王琨为吏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用两门生。江夏王义恭属用二人,后复有所属,琨不许。此可以见当日规制也。顾宁人既谓六朝门生与傔仆同而谓其非在官之人,则未知门生有可入仕之路,则不得谓非在官之人也。” 嘉锡案:所谓在官之人,本书赏誉篇:“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 且为用半。’赵俄而悉用之。”则虽以谢安之力,犹几乎半不得用,况在他人之门生,又岂得人人入仕!史称之曰白从,曰私门生,其非在官之人亦明矣。如宋书谢灵运传:“灵运为永嘉太守,称疾去职,还始宁。因父祖之资,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于时灵运身已无官,其门生安得在官乎?窃谓此种门生盖即通典食货五所谓“都下人多为诸王公贵人左右佃客、典计、衣食客之类,皆无课役”者也。其初至时,入钱为之,尤与衣食客之义协。晋书食货志言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可至五十户(通典作四十户),假设二十余人为一户,则五十户可至千余人矣。典计及衣食客最多各不过三人,然未必无溢数。特不知所谓门生者,究属何等耳。赵氏以门生为胥史,官私不分,可谓乱道。顾氏、赵氏所引证甚详,文繁不备录。法书要录二梁虞和论书表云:“羲之尝诣一门生家,设佳馔,感之,欲以书相报。见有一新棐床几,至滑净,乃书之,草正相半。”晋书本传略同。此羲之家有门生之证也。魏志荀彧传注及本书惑溺篇并引荀粲别传曰:“粲简贵不与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时俊杰。”晋书刘惔传云:“为政清整,门无杂宾。”本篇又载真长言“
小人不可与作缘”。 二人之严于择交如此,必不畜门生。即令有之,亦必不与之款洽。献之自悔看门生游戏,且轻易发言,致为所侮,故以荀、刘为愧。观其词气如此,可谓幼有成人之度矣。然虞和表云:“子敬门生以子敬书种蚕后,人于蚕纸中大有所得。”则子敬后来竟不能不自畜门生。其发此言,特一时之愤耳。荀、刘二人为风流宗主,其行事播在人口,无不知者。故子敬童而习焉。孝标亦不复详注,后人读之,有不解其为何语者矣。
〔二〕 日知录云:“郎者,奴仆称其主人之辞。(原注:“通鉴注:‘门生、家奴呼其主为郎,今俗犹谓之郎主。’”)其名起自秦、汉郎官。三国志:周瑜至吴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江表传:孙策年少,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世说:桓石虔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僮隶已呼为镇恶郎。后周独孤信少年好自修饰,服章有殊于众,军中呼为独孤郎。隋书:滕王瓒、周世以贵公子,又尚公主,时人号曰杨三郎。温大雅创业起居注:时文武官人,并未署置,军中呼太子秦王为大郎、二郎。自唐以后,僮仆称主人,通谓之郎。” 嘉锡案:汉时公卿得任子弟为郎,其后习俗相沿,凡贵公子及年少为人所尊敬者,皆呼为郎,如周瑜、孙策等是也。乃至妻父母呼婿为某郎,嫂呼叔为小郎,皆缘于此。僮仆呼人为郎,本以称其主人之子。如此条羲之门生呼献之为郎,豪爽篇桓豁童隶呼石虔为镇恶郎,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注引妒记:“丞相曹夫人望见两三儿骑羊,问是谁家儿?给使答云:是第四、五等诸郎”是也。乃唐以后,凡于主人皆呼郎者,盖少主人年虽长大,其旧日僮仆犹称之不改。其后乃一例呼主为郎,不问其年之老少矣。
〔三〕 鸡肋编上云:“管中窥豹,世人唯知为王献之事,而其原乃魏武令中语也。魏志注:‘建安八年庚申,令曰:“议者 或以军吏虽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国之选。故明君不官无功之臣,不赏不战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论者之言,一似管窥虎豹。”’” 嘉锡案:魏志注实作“管窥虎欤”,并无豹字。文馆词林六百九十五载此令作“管窥兽”。乃唐人避讳所改,亦无豹字。但此既言“时见一斑”,自是窥豹矣。
〔四〕 李慈铭晋书札记四曰:“所举荀奉倩、刘真长,皆主婿。献之时方数岁,何由豫知尚主?取以自比。疑此二语是尚主以后,因他事触怒之言。世说误合观樗蒲为一事。或世说传写脱落耳。”
  60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羊氏谱曰:“绥字仲彦,太山人。父楷,尚书郎。绥仕至中书侍郎。”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61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阮思旷也。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谢曰:“ 推人正自难。”〔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长于谢十七岁。阮以年少呼右军,亦当长十余岁,视谢更为宿齿矣。而谢不相推,岂亦如根矩之于康成耶?”
  62 太极殿始成,徐广晋纪曰:“孝武宁康二年,尚书令王彪之等启改作新宫。太元三年二月,内外军六千人始营筑,至七月而成。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尚书谢万监视,赐爵关内侯。大匠毛安之关中侯。”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一〕“ 可掷箸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二〕亦自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宋明帝文章志曰:“ 太原中,新宫成,议者欲屈王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谢安与王语次,因及魏时起陵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县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安欲以此风动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韦仲将魏朝大臣,宁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安知其心,乃不复逼之。”〔三〕
【校文】
 注“县梯” “梯”,景宋本作“ 橙”。
【笺疏】
〔一〕 信,使人也。东观余论上法帖刊误云:“续帖中炎报帖:炎,晋武名,非孝武也。帖末云:故遣信还。古人谓使为信,故逸少帖云:信遂不取答。真诰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相告。谢宣城传云:荆州信去倚待。陶隐居帖云:明旦信还,仍过取反。凡言信者,皆谓使人也。近世犹有此语,故虞永兴帖云:事已,信人口具。而今之流俗,遂以遣书馈物为信,故谓之书信。而谓前人之语亦然,不复知魏、晋以还所谓信者,乃使之别名耳。”日知录三十二云:“东观余论 谓凡言信者,皆谓使人。杨用修又引古乐府‘有信数寄书,无信长相忆’为证,良是。然此语起于东汉以下。杨太尉夫人袁氏答曹公卞夫人书云:‘辄附往信。’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魏杜挚赠毌丘俭诗:‘闻有韩众药,信来给一丸。’以使人为信,始见于此。若古人所谓信者,乃符验之别名。墨子:‘大将使人操信符。’ 史记刺客传:‘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周礼掌节注:‘节,犹信也。行者所执之信。’此如今人言印信、信牌之信,不得为使人也。”黄汝成集释曰:“司马相如谕巴蜀檄云:‘故遣信使。’是西汉已然。” 嘉锡案:相如盖因出使,执有符信,故自称信使。颜师古、李善以为诚信之使,恐非。且为天子之使,与魏、晋人以寻常使人为信尤不同。使人之称信,仍当从顾氏说,起于东汉以下。
〔二〕 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之故处。改雉门为阊阖门。昔在汉世,洛阳宫殿门题,多是大篆,言是蔡邕诸字。自董卓焚宫殿,魏太祖平荆州,汉吏部尚书安定梁孟皇,善师宜官八分体,求以赎死。太祖善其法,常仰系帐中爱玩,以为胜宜官。北宫榜题,咸是鹄笔。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 嘉锡案:安石言韦诞诸人,盖兼指梁鹄言之也。
〔三〕 元李治敬斋古今黈以忘钉榜之事为不实。详见巧艺篇“韦仲将能书”条。晋书献之传与文章志全同。李慈铭晋书札记四曰:“宫殿题榜,国之大事。虽在高流,岂宜为耻。谢以宰相择人书之,何至难言?王亦何能深拒?据世说言:‘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后谢见王,言昔魏韦诞诸人亦为之。王曰:“魏阼所以不长。”’是则献之特以谢不先语之,迳使书,故有不平。及谢举韦事,献之意犹歉然,故有此对。然世说虽曰谢公以为名言,亦未 云遂不之逼。盖献之终亦书之,不能辞也。刘孝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乃有‘欲屈献之题榜为万代宝及谢安举韦仲将悬梯上题’等语,此传云云,全本彼注,非事实也。” 嘉锡案:世说固未云谢安遂不之逼,但亦不言献之终竟书之。莼客不知据何征验?乃能悬断晋书之不然。考御览七百四十八、广记二百七并引书断曰:“晋韦昶字文休,太元中,孝武帝改治宫室及庙诸门,并欲使王献之隶书题榜,献之固辞。乃使刘瑰以八分书之,后又使文休以大篆改八分焉(今本书断脱去太元中以下)。”法书要录二引梁庾肩吾书品论,有云“文休题柱” ,似亦指其书宫殿榜事。然则献之终已固辞,谢安果不之逼矣。凡考史事,最忌凿空,莼客臆说,不可从也。
  63 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一〕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应。卢奴,江敳小字也。晋安帝纪曰:“ 敳字仲凯,济阳人。祖正,〔二〕散骑常侍。父虨,仆射。并以义正器素,知名当世。敳历位内外,简退箸称,历黄门侍郎、骠骑咨议。”直唤人取酒,自饮一 □,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 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宋书曰:“敳即湘州江夷之父也,夷字茂远,湘州刺史。 ”
【校文】
 注“父虨” 景宋本及沈本作“父彪”。
【笺疏】
〔一〕 嘉锡案:山谷内集注八引作 “江虏奴”,当从之。盖以虏奴为小字,取其贱而易长成。犹之陶胡奴及谢家之封、胡、羯、末也。
    程炎震云:“晋书孝武纪:太元十五年,王恭为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持节,故得置长史。”
〔二〕 程炎震云:“正当作统,即江应元也。”晋书江虨传吴士鉴注云:“世说注晋安帝纪曰:‘敳祖正,散骑常侍。’案祖统改为祖正,盖梁世避讳,凡统字皆作正。识鉴篇注引车频秦书徐正,即载记之徐统,此可证也。” 嘉锡案:此避昭明太子之讳,吴说是也。然本书注中统字亦多不避,盖为宋人所回改,此二条则改之未尽者耳。
  64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 “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中兴书曰:“爽忠孝正直。烈宗崩,王国宝夜开门入,为遗诏。爽为黄门郎,距之曰:‘大行晏驾,太子未立,敢有先入者,斩!’国宝惧,乃止。”
  65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 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中兴书曰:“王蒙女讳穆之,为哀帝皇后。王蕴女讳法惠,为孝武皇后。”
  66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张玄已见。建武,王忱也。晋安帝纪曰:“忱初作荆州刺史,后为建武将军。”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范宁已见。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王氏谱曰:“ 王坦之娶顺阳郡范汪女,名盖,即宁妹也,生忱。”〔一〕乃让王曰:“
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忱传叙于忱为骠骑长史之后。”
    雅量第六
  1  豫章太守顾邵,环济吴纪曰:“邵字孝则,吴郡人。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举善以教民,风化大行。”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江表传曰:“雍字符叹,曾就蔡伯喈,伯喈赏异之,以其名与之。”吴志曰:“雍累迁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第,家人不知。为人不饮酒,寡言语。孙权尝曰:‘顾侯在坐,令人不乐。’位至丞相。”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礼记曰:“延陵季子适齐,及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闲。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 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掩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子夏哭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吊之,曰:‘朋友丧明则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无罪也。’曾子怒曰:‘商,汝何无罪也?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丧尔亲,使民未有闻焉,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吾过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校文】
 正文及注“邵”字 景宋本俱作“ 劭”。
  2  嵇中散临刑东市,〔一〕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二〕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三〕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四〕晋阳秋曰:“初,康与东平吕安亲善。安嫡兄逊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逊遣妻,以咨于康,康喻而抑之。〔五〕逊内不自安,阴告安挝母,表求徙边。安当徙,诉自理,辞引康。”〔六〕文士传曰:“吕安罹事,康诣狱以明之。钟会庭论康,〔七〕曰:‘
今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昔太公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于是录康闭狱,临死,而兄弟亲族咸与共别。康颜色不变,问其兄曰:‘向以琴来不邪?’兄曰:‘以来。’康取调之,为太平引,曲成,叹曰:‘太平引于今绝也!’”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王隐晋书曰:“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俊皆随康入狱,悉解喻,一时散遣。康竟与安同诛。”
【校文】
 “不与”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未与”。
 注“清洁” 景宋本及沈本作“ 清洁”。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水经注谷水篇:‘水南即马市。洛阳有三市,斯其一也。亦嵇叔夜为司马昭所害处也。’朱笺引陆机洛阳记曰:‘
洛阳旧有三市:一曰金市,在宫西大城内。二曰马市,在城东。三曰羊市,在城南。’” 洛阳伽蓝记二曰:“出建春门外一里余,至东石桥,南北而行。晋太康元年造桥,南有魏朝时马市,刑嵇康之所也。” 嘉锡案:据杨炫之自序“洛阳城东面第一门曰建春门,汉曰上东门”。然则马市一名东市者,以其在东门外耳。
〔二〕 世说作广陵散出嵇喜所为。康别传见三国志王粲传注。
〔三〕 魏志袁涣传注云:“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着书数十万言,论治五经滞义,圣人之微言,以传于世。’荀绰九州岛岛记称‘准有俊才,泰始中为给事中’。”
〔四〕 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八十五赵景真与嵇茂齐书注引公孙罗文选钞曰:“干宝晋纪云: ‘吕安与康相善,安兄巽。康有隐遁之志,不能披褐怀玉宝,矜才而上人。安妻美,巽使妇人醉而幸之。丑恶发露,巽病之,反告安谤己。巽善钟会,有宠于太祖,遂徙安边郡。安还书与康,其中云:“顾影中原,愤气云踊。哀物悼世,激情风厉。龙啸大野,虎睇六合。猛志纷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难,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太山令东覆。平涤九区,恢维宇宙。斯吾之鄙愿也。岂能与吾同大丈夫之忧乐哉?”太祖恶之,追收下狱。康理之,俱死。’又嵇绍集云:‘此书赵景真与从兄嵇茂齐书,时人误以为吕仲悌与先君书,故具列其本末。’寻其至实,则干 宝说吕安书为实,何者?嵇康之死,实为吕安事相连。吕安不为此书言太壮,何为至死?当死之时,人即称为此书而死。嵇绍晚始成人,恶其父与吕安为党,故作此说以拒之。若说是景真为书,景真孝子,必不肯为不忠之言也。又景真为辽东从事,于理何苦而云:‘愤气云踊,哀物悼世’乎?实是吕安见枉,非理徙边之言也。但为此言,与康相知,所以得使钟会构成其罪。若真为杀安(二字有误)遣妻,引康为证,未足以加刑也。干宝见绍之非,故于修史,陈其正义。今文选所撰,以为亲不过子,故从绍言以书之,其实非也。”文选五君咏注引顾凯之嵇康赞曰:“南海太守鲍靓,通灵士也,东海徐宁师之。宁夜闻靓室有琴声,怪其妙而问焉。靓曰: ‘嵇叔夜。’宁曰:‘嵇临命东市,何得在兹?’靓曰:‘叔夜迹示终,而实尸解。’”广记三百十七引灵鬼志曰:“嵇康灯下弹琴,忽有一人长丈余,着黑单衣革带,熟视之。乃吹火灭之,曰:‘耻与魑魅争光。’尝行,去路数十里,有亭名月华。投此亭,由来杀人。中散心神萧散,了无惧意。至一更,操琴先作诸弄,雅声逸奏,空中称善。中散抚琴而呼之‘君是何人?’答云:‘身是故人,幽没于此。闻君弹琴,音曲清和,昔所好,故来听耳。身不幸非理就终,形体残毁,不宜接见君子,然爱君之琴,要当相见,君勿怪恶之。君可更作数曲。’中散复为抚琴击节曰:‘夜已久,何不来也?形骸之闲,复何足计?’乃手挈其头曰:‘闻君奏琴,不觉心开神悟,恍若蹔生。’遂与共论音声之趣,辞甚清辩,谓中散曰:‘君试以琴见与。’乃弹广陵散,便从受之,果悉得。中散先所受引,殊不及。与中散誓:不得教人。天明语中散:‘相与虽一遇于今夕,可以远同千载。于此长绝,不能怅然。’”御览五百七十九引作灵异志,无“耻与魑魅争光”事。“去路”作“去洛 ”,“月华”作“华阳”,与晋书本传 合。余亦互有异同。广记三百二十四又引幽明录曰:“会稽贺思令善弹琴,尝夜在月中坐,临风抚奏。忽有一人形器甚伟,着械,有惨色,至其中庭。称善,便与共语。自云是嵇中散,谓贺云:‘卿下手极快,但于古法未合。’因授以广陵散。贺因得之,于今不绝。”御览五百七十九引作世说,盖误也。 嘉锡案:广陵散异闻甚多。灵鬼志见隋志,题荀氏撰。广记三百二十二引其书 “蛮兵”条,自言义熙初为南平国郎中,当是晋、宋闲人。幽明录即临川王义庆所撰,去嵇康之死皆不过百数十年,而其所载广陵散之源流率恍惚如此。然文选十八嵇叔夜琴赋曰:“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鸡游弦。更唱迭奏,声若自然。 ”李善注云:“广陵等曲,今并犹存。未详所起。应璩与刘孔才书曰:听广陵之清散。傅玄琴赋曰:马融谭思于止息。”然引应及傅者,明古有此曲,转以相证耳。非嵇康之言,出于此也。文选同卷又载潘安仁笙赋曰: “辍张女之哀弹,流广陵之名散。”由斯以谈,则广陵散乃古之名曲,弹之者不一其人,非嵇康之所独得。康死之后,其曲仍流传不辍,未尝因康死而便至绝响也。世说及魏志注所引康别传,载康临终之言,盖康自以为妙绝时人,不同凡响,平生过自珍贵,不肯教人。及将死之时,遂发此叹,以为从此以后,无复能继己者耳。后人耳食相传,误以为能弹此曲者,惟叔夜一人。遂转相傅会,造此言语,谓其初为古之灵鬼所授,其后为嵇之精魂所传。信若斯言,则魏志王粲传注引文章叙录,应璩以嘉平四年卒,通鉴七十八书嵇康以景元三年卒,相去不过十年,正同时之人。璩所谓听广陵之清散者,岂康为之鼓抚耶?抑灵鬼先出教之操弄耶?潘岳之死,通鉴八十三系之永康元年,距康被害已三十八年,广陵散当已久绝。而云“流广陵之名散”,岂康死后数数显灵耶?读李善注古有此曲,今并犹存之语,知一 切志怪之书,皆非实录,无稽之谈,本不足辩。以欲明世说所载,不过康时感叹之言,广陵散实未尝绝,故不免词费如此。其余一切纪载,如谓广陵散为嵇叔夜所作及袁孝尼所传者,皆不可信。具详辅仁学志五卷戴生明扬广陵散考中,此不复论。
〔五〕 嵇中散集二与吕悌绝交书曰:“昔与足下,年时相比,以故数面相亲。足下笃意,遂成大好。及中闲知阿都志力开悟,每喜足下家复有此弟。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诚忿足下,意欲发举,吾深抑之。亦自恃足下不足迫之,故从吾言。闲令足下因其顺亲,盖惜足下门户,欲令彼此无恙也。又足下许吾终不系都,以子父六人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都,都遂释然,不复兴意。足下阴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诬都。此为都故信吾,又无言。何意足下苞藏祸心耶!都之含忍足下,实由吾言。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吾之负都,由足下之负吾也。怅然失图,复何言哉?若此,无心复与足下交矣。古之君子绝交,不出丑言。从此别矣,临别恨恨。嵇康白。” 嘉锡案:吕巽字长悌,见魏志杜畿传注。阿都盖吕安小字。中散调停吕氏兄弟间之曲折,具见于此书。据其所言,巽先密表系安,旋复自承诬告,后乃别以阴谋陷害也。至云“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可见安先定罪徙边,后乃见杀,与干宝之言合。向使安入狱即死,则中散亦已系狱,岂尚从容与巽绝交哉?
〔六〕 嘉锡案:叔夜之死,晋书本传及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文选恨赋注引臧荣绪晋书,并孝标此注所引晋阳秋文士传,均言吕安被兄诬告,引康为证见诛,不言安尝徙边及与康书事。惟文选思旧赋注亦引干宝晋书,与公孙罗所引略同。然李善于此无所考辨,罗独明干宝之是,证嵇绍之非,其言甚核。五臣李周翰注,亦谓绍之家集未足 可据。然则叔夜之死,实因吕安一书,牵连受祸,非仅因证安被诬事也。是亦读史者所当知矣。文选集注又引陆善经注,以为详其书意,自“吾子植根芳苑”已下,则非与康明矣。陆氏之意,盖谓吕安与康至善,不应诋康也。余谓叔夜下狱之后,作幽愤诗亦云:“曰余不敏,好善闇人。”似有悔与安交之意。当时情事如何,固非吾辈所了。惟使吕安下狱即死,无徙边之事,则景真书中明云“经迥路,涉沙漠”,所言皆边塞之景。安既未至其地,时人恶得误以为安作也?且嵇绍欲辨明此书非吕仲悌与其父者,只须曰“仲悌未尝至边郡,书中情景皆不合”,数语足矣。何用屑屑叙赵景真之本末哉?惟其吕安实尝徙边,虽绍亦不敢言无此事,始详叙赵景真之本末,明其尝至辽东,以证此书之为景真作也。夫吕安既已徙边,又追回下狱,与叔夜俱死,则二人之死,不独因吕巽之诬亦明矣。嵇绍欲为晋忠臣,不欲其父不忠于晋,使人谓彼为罪人之子,故有此辩。其实不忠于晋者,未必非忠于魏也。绍叙赵景真事,见言语篇注。
〔七〕 嘉锡案:钟会衔康不为之礼,遂因而谮康。事见本书简傲篇及魏志王粲传注。钟会本传亦曰:“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与。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盖会时以司隶治吕安之狱,故得庭论康。
  3  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一〕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见顾恺之书赞。语林曰:“太初从魏帝拜陵,陪列于松柏下。时暴雨霹雳,正中所立之树。冠冕焦坏,左右睹之皆伏,太初颜色不改。”臧荣绪又以为诸葛诞也。〔二〕
【校文】
 “衣服焦然” “焦”,景宋本及沈本作“燋”。
 注“松柏下” 沈本“柏”下有 “之”字。
【笺疏】
〔一〕 嘉锡案:山谷内集注引作“ 读书如故”。
〔二〕 嘉锡案:书钞百五十二,御览十三,事类赋三并引曹嘉之晋纪曰:“诸葛诞以气迈称。常倚柱读书,霹雳震其柱,诞自若。”臧荣绪晋书盖本于此。
  4  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 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名士传曰:“戎由是幼有神理之称也。”
  5  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一〕王戎七岁,〔二〕亦往看。虎承闲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竹林七贤论曰:“明帝自阁上望见,使人问戎姓名而异之。”
【笺疏】
〔一〕 水经十六谷水注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幼而清秀。魏明帝于宣武场上为栏苞虎阱,使力士袒裼,迭与之搏,纵百姓观之。”
〔二〕 程炎震云:“晋书戎传云‘ 惠帝永兴二年卒,年七十二’,则七□是齐王芳正始二年。此云明帝,误矣。”
  6  王戎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遗筒中笺布五端,〔一〕戎虽不受,厚报其书。晋阳秋曰:“司隶校尉刘毅奏:‘南郡太守刘□以布五十疋杂物遗前豫州刺史王戎,请槛车征付廷尉治罪,除名终身。’戎以书未达,不坐。”竹林七贤论曰:“戎报□书,议者佥以为讥。世祖患之,乃发口诏曰:‘以戎之为士,义岂怀私?’”议者乃息,戎亦不谢。”
【笺疏】
〔一〕 李详云:“案文选蜀都赋刘逵注:‘黄润筒中,细布也。’扬雄蜀都赋:‘筒中黄润,一端数金。’左传昭二十六年杜注:‘二丈为一端。’”
  7  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一〕后位仪同三司。晋诸公赞曰:“楷息瓒,取杨骏女。骏诛,以相婚党,收付廷尉。侍中傅祗证楷素意,由此得免。”名士传曰:“楚王之难,李肇恶楷名重,收将害之。楷神色不变,举动自若,诸人请救,得免。”晋阳秋曰:“楷与王戎俱加仪同三司。”
【校文】
 注“以相婚党” “相”,景宋本及沈本作“楷”。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楷传:‘ 楚王之难,楷以匿免,不被收。’刘注具二说而不能决,盖以广异同。以当日情事推之,玮举事一日而败,恐不得收楷。晋书不从名士传,得之。”
  8  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一〕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
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王夷甫盖自谓风神英俊,不至与人校。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玉篇木部: ‘樏,力诡切。扁榼谓之樏。’广韵四纸:‘樏,力委切。似盘中有隔也。’樏即说文之欙,读平声,力追切。引虞书说:‘山行乘欙。’康熙字典引唐韵:‘音累,似盘中有隔也。’” 嘉锡案:类聚八十二引杜兰香别传曰“香降,张硕□瓦榼酒七子樏。樏多菜而无他味,亦有世间常菜,并有非时菜”云云。七子樏,盖樏中有七隔,以盛肴馔,即今之食盒,一名攒盒者是也。书钞一百四十二引祖台之志怪云:“建康小吏曹着见庐山夫人,为设酒馔,下七子盒盘,盘内无俗闲常肴敉。” 所谓七子盒盘,亦即樏也。东坡续集卷四与滕达道书简云: “某好□具野饮,欲问公求红朱累子两卓二十四隔者。”累子亦即樏也。日本狩谷望之倭名类聚钞注卷六曰:“樏,其器有隔,故谓之累,言其多也。后从木作樏。”余详任诞篇“襄阳罗友” 条。
  9  裴遐在周馥所,〔一〕馥设主人。邓粲晋纪曰:“馥字祖宣,汝南人。代刘淮为镇东将军,镇寿阳。移檄四方,欲奉迎天子。元皇使甘卓攻之,馥出奔,道卒。”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二〕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三〕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闇当故耳。”〔四〕 一作闇故当耳。一作真是斗将故耳。
【笺疏】
〔一〕 嘉锡案:遐附见裴楷传。
〔二〕 程炎震云:“晋书遐传云,在平东将军周馥坐,故得有司马。”
〔三〕 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三引邓粲晋纪曰:‘同类有试遐者,推堕床下,遐拂衣还坐,言无异色。’”
〔四〕 “闇当”未详。陈仅扪烛脞谈十二曰:“闇当似云默受,当读为抵当之当,去声。 ” 嘉锡案:陈说亦想当然耳。未便可从。
  10 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闲。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晋阳秋曰:“刘舆字庆孙,〔一〕中山人。有豪侠才算,善交结。为范阳王虓所昵,虓薨,太傅召之,大相委仗,用为长史。”八王故事曰:“司马越字符超,高密王泰长子。少尚布衣之操,为中外所归。累迁司空、太傅。”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坠几上,以头就穿取,〔二〕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三〕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四〕
【笺疏】
〔一〕 嘉锡案:刘舆乃刘琨之兄,晋书附琨传。世说此条注及赏誉篇“太傅府有三才”条注皆作“舆”。而仇隙篇“刘玙兄弟”,正文及注则皆作“玙”,必有一误。丁国钧晋书校文三曰:“以弟名琨例之,疑本作‘玙’。”然今晋书无作“玙”者。
〔二〕 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帻,汉制,上下群臣贵贱皆服之。晋因之。’帻有屋,故得以头就穿取。”
〔三〕 程炎震云:“故可字,娑字,晋书本传皆无。”李慈铭云:“案晋书作二千万,娑字盖当时方言,如馨字、阿堵字之比耳。‘以小人之虑 ’二句,晋书作司马越语。”刘盼遂曰:“按:两娑千万者,两三千万也。娑以声借作三。娑、三双声,今北方多读三如沙,想当典午之世而已然矣。世说多录当日方言,此亦一斑。刘氏助字辨略云:‘两娑千万,娑,语辞,犹言两个千万也。’按淇以娑为语辞,无征。晋书庾敳传作‘两千万’,盖不知古语而删。” 嘉锡案:北史儒林李业兴传云:“业兴上党长子人,家世 农夫,虽学殖而旧音不改。梁武问其宗门多少?答曰:‘萨四十家。’”盖三转为沙,重言之则为萨。此又两娑为两三之证。今山西人犹读三为萨。
〔四〕 程炎震云:“晋书以小人云云为司马越语。”
  11 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景声恶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晋诸公赞曰:“邈字景声,河东闻喜人。少有通才,从兄頠器赏之,每与清言,终日达曙。自谓理构多如,辄每谢之,然未能出也。历太傅从事中郎、左司马,监东海王军事。少为文士,而经事为将,虽非其才,而以罕重称也。”
【校文】
 注“多如” “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知”。
  12 王夷甫长裴成公四岁,〔一〕不与相知。时共集一处,皆当时名士,谓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计!”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裴頠,已见。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据晋书王、裴二传,则王长裴五岁。”
  13 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 “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一〕丹阳记曰:“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江左初立,琅邪诸王所居。”何所稍严。 ”中兴书曰:“于是风尘自消,内外缉穆。”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葛巾,东晋制。以葛为之,形如帢而横着之,尊卑共服。太元中,国子生见祭酒博士,冠角巾。’晋书导传作‘角巾还第’,似失语妙。羊祜传:‘祜与从弟琇书曰:“既定边事,当角巾东归故里。”’”景定建康志十六引旧志云:“乌衣巷在秦淮南。晋南渡,王、谢诸名族居此,时谓其子弟为乌衣诸郎。今城南长干寺北有小巷曰乌衣,去朱雀桥不远。”又四十二引旧志云: “王导宅在乌衣巷中,南临骠骑航。”
  14 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15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祖约别传曰:“约字士少,范阳遒人。累迁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镇寿阳。与苏峻反,峻败,约投石勒。约本幽州冠族,宾客填门,勒登高望见车 骑,大惊。又使占夺乡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恨。勒恶之,遂诛约。”晋阳秋曰:“阮孚字遥集,陈留人,咸第二子也。少有智调,而无俊异。累迁侍中、吏部尚书、广州刺史。”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箸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箸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一〕孚别传曰:“孚风韵疏诞,少有门风。”
【笺疏】
〔一〕 嘉锡案:好财之为鄙俗,三尺童子知之。即好屐亦属嗜好之偏,何足令人介意,本可置之不谈。而晋人以此品量人物,甚至不能判其得失,无识甚矣。
    王若虚滹南遗老集二十八曰:“晋史载祖约好财事,其为人猥鄙可知。阮孚蜡屐之叹,虽若差胜,然何所见之晚耶?是区区者而未能忘怀,不知二子所以得天下重名者。果何事也?”又曰:“ 晋士以虚谈相高,自名而夸世者不可胜数。‘将无同’ 三语有何难道?或者乃因而辟之。一生几量屐,妇人所知,而遂以决祖、阮之胜负,其风至此,天下苍生,安得不误哉?”
    梁溪漫志五云:“晋史书事,鄙陋可笑。如论阮孚好屐,祖约好财,同是累而未判得失。夫蜡屐固非雅事,然特嗜好之僻尔,岂可与贪财下俚者同日语哉?而作史者必待客见其料财物倾身障簏意未能平,方以分胜负,此乃市井屠沽之所不若,何足以污史笔,尚足论胜负哉!许敬宗之徒,污下无识,东坡以为人奴,不为过也。”
  16 许侍中、顾司空俱作丞相从事,尔时已被遇,游宴集聚,略无不同。晋百官名曰:“许璪字思文,义兴阳羡人。”许氏谱曰:“璪祖艳,字子良,永兴长。父裴,字季显,乌程令。璪仕至吏部侍郎。”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顾至晓回转,不得快孰。许上床便咍台大鼾。〔一〕丞相顾诸客曰:“此中亦难得眠处。”顾和字君孝,少知名。族人顾荣曰:“此吾家骐骥也,必兴吾宗。”仕至尚书令。五子:治、隗、淳、履之。
【校文】
 “快孰” “孰”,景宋本及沈本作“熟”。
【笺疏】
〔一〕 刘盼遂曰:“庄子达生篇: ‘公反诶诒为病。’释文:‘诶诒,司马云解倦貌,李颐云失魂魄也。诒音台。’诶诒同从□声,咍台即诶诒也。之部,叠韵连语。”
  17 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庾氏谱曰:“会字会宗,太尉亮长子。年十九,咸和六年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阿恭,会小字也。
  18 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按庾亮启参佐名:“裒时直为参军,不掌记室也。”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钱唐县记曰:“县近海,为潮漂没,县诸豪姓,敛钱雇人,辇土为塘,因以为名也。”〔一〕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未详。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仿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 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二〕晋阳秋曰:“吴人以中州人为伧。”有尊贵客,权移之。” 令有酒色,因遥问“伧父欲食□不?姓何等?可共语。 ”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杀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校文】
 “屋下是何物” 景宋本“物”下有“人”字,袁本同。
【笺疏】
〔一〕 按此条注为宋人所删改,非复本文。演繁露卷十三引世说注钱塘云:“晋人沈姓而令其县者,将筑塘,患土不给用,设诡曰:‘
有致土一畚者,以钱一畚易之。’ 土既大集,遂诿曰:‘今不复须土矣。’人皆弃土而去。因取此土,以筑塘岸,故名钱塘。” 嘉锡案:所引与今本大异。原本说郛卷十七有希通录,不知何人所作,其引世说注亦与演 繁露略同。盖所据皆未删改以前之本。然考水经注卷四十引钱唐记曰:“防海大塘在县东一里许,郡议曹华信家议立此塘,以防海水。始开幕,有能致一斛土者,即与钱一千。旬日之闲,来者云集。塘未成而不复取。于是载土石者皆弃而去,塘以之成,故名钱塘焉。”世说注所引,当即此条,互有删节耳。而以为晋沈令筑塘,与华信姓名不同,未详其故。或因下文“吴兴沈为县令”而误,非孝标原本也。
    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曰:“ 钱塘记云:‘昔州境逼近海,县理灵隐下,今余址犹存。郡议曹华信乃立塘以防水。募有能致土石者,即与钱。及塘成,县境蒙利,乃移理此地,于是改为钱塘。’ 按华信汉时为郡议曹,据史记:始皇至钱塘,临浙江。秦时已有此名,疑所说为谬。”则钱唐记之说,已为李吉甫所驳矣。
〔二〕 程炎震云:“玉篇人部:‘ 伧,土衡切。’亦引晋阳秋云:‘吴人谓中国人为伧。 ’此文但以作谓,州作国。广韵十二庚:‘伧,楚人别种也。助庚切。’” 嘉锡案:晋阳秋所称中国人,指西晋时北人及过江人士言之。此中州字,必孝标所改,盖不欲称北朝所在之地为中国也。慧琳一切经音义六十五云:“晋阳秋曰:‘吴人谓中国人为伧人。又总谓江、淮闲杂楚谓伧。’”然并不言所以名伧之义。惟汉书贾谊传,国制抢攘注引晋灼曰:“抢音伧,吴人骂楚人曰伧。伧攘,乱貌也。”余谓伧字盖有四义:伧攘本释乱貌,故凡目鄙野不文之人皆曰伧,本无地域之分。广记二百六十二引笑林曰:“伧人欲相共吊丧,各不知仪,一人言粗习,谓同伴曰:‘汝随我举止。’”云云,此但极言乡愚之粗俗,不必其楚人、中国人也。一也。中国为声名文物之邦,彬彬大雅,本不当有荒伧之称。但自三国鼎峙,南北相轻,于是北人骂吴人为貉子(见本书尤悔篇“孙秀降晋”条),吴人骂北人曰伧父。类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吴 人至京师,为设食者有酪苏,食之,归吐,遂至困顿。谓其子曰:‘与伧人同死,亦无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隋志以为汉给事中邯郸淳撰。淳颍川人,在三国时未尝入吴,而其书记有张温事,非淳所及见。僧赞宁笋谱称陆云着笑林论,当必有据。此所谓京师,洛阳也。晋书左思传曰:“陆机入洛,与弟云书曰:‘此闲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降至东晋,此语尤繁。过江士大夫,皆被此目。而中原旧族,居吴既久,又以目后来之北人。晋阳秋所谓吴人以中国人为伧也。二也。孙权初都武昌,旋徙建业。吴人轻薄,自名上国,鄙楚人为荒陋,亦被此目。晋灼着书于典午中朝(见汉书序例),而云吴人骂楚人为伧,是未过江以前语也。三也。长江以北,淮水流域,本属楚境。永嘉丧乱,幽、冀、青、并、兖诸州之民相率避地于江、淮之间。于是侨立州郡以司牧之(见宋书州郡志)。其地多中原村鄙之民与楚人杂处,谓之杂楚。吴人薄之,亦呼伧楚。别目九江、豫章诸楚人为傒(详见容止篇“
石头事故”条)。而于荆州之楚,无所指目,非复如东渡以前,统骂楚人为伧矣。晋阳秋云:“吴人总谓江、淮间杂楚为伧。”梁书钟嵘传云: “侨杂伧楚,应在绥附。”皆其义也。四也。由此观之,伧之为名,本无定地。但于其所鄙薄,则以此加之。故南北朝时,北人亦目南人为伧楚。北史王昕传:文宣下诏曰:“元景(昕字)本自庸才,素无动行,伪赏宾郎之味,好咏轻薄之篇。自谓模拟伧楚,曲尽风制。” 此乃以楚统目南人,而骂之为伧。与吴人谓江、淮间人为伧楚者,又异矣。章炳麟新方言二云:‘寻方言:壮、将皆训大。将、仓声通,如‘鸾声将将’,‘鸟兽跄跄’,是伧人犹言壮夫耳。昔陆机谓左思为伧父,盖谓其粗勇也。今自镇江而下至于海滨,无赖相呼曰老伧。 ”按章氏不知伧之为名,取义于抢攘,乃以将、仓声通,训为壮夫,真曲说也。
  19 郗太傅在京口,〔一〕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二〕如不闻。” 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王氏谱曰:“逸少,羲之小字。羲之妻,太傅郗鉴女,名璇,字子房。”
【校文】
 “在床上坦腹卧” 景宋本“床” 上有“东”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成纪:咸和元年,郗鉴以车骑将军领徐州刺史。考之鉴传,初为兖州刺史,镇广陵,至是兼领徐州。至苏峻平后,乃城京口,故地理志亦云然也。然咸和四年,右军年二十七矣。”
〔二〕 御览八百六十引王隐晋书曰:“王羲之幼有风操。郗虞卿闻王氏诸子皆后(当作俊),令使选婿。诸子皆饰容以待客,羲之独坦腹东床,啮胡饼,神色自若。使具以告。虞卿曰:‘此真吾子婿也!’问为谁?果是逸少。乃妻之。”今晋书羲之传与世说全同。而独改“在床上坦腹卧”为“在东床坦腹食 ”。用王隐“啮胡饼”之说也。宋王观国学林四遂谓古人称床榻非特卧具也,多是坐物。引羲之“东床坦腹而食”为证。不知床之为物,固可坐可卧。世说自作“在床上坦腹卧”,与晋书不同。不得谓羲之必坐而不卧也。袁文瓮牖闲评八又云:“东床坦腹,乃绳床 之床,非床榻之床也。人多以其坦腹,误认床榻之床,岂绳床之上,独不容坦腹耶?” 嘉锡案:绳床即古之胡床,固是坐具。但晋书及世说并不云是胡床,不识袁氏何以知之。且胡床又名交床,元为可以随处移置。今晋书既云东床,恐仍是床榻之床耳。
  20 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一〕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曼别传曰:“曼字延祖,泰山南城人。父暨,阳平太守。曼颓纵宏任,饮酒诞节,与陈留阮放等号兖州八达。累迁丹阳尹,为苏峻所害。”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明帝东宫僚属名曰:“固字道安,太山人。”文字志曰:“
固父坦,车骑长史。固善草行,着名一时,避乱渡江,累迁黄门侍郎。褒其清俭,赠大鸿胪。”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云:代阮孚为丹阳尹,盖在咸和二年。”
  21 周仲智饮酒醉,瞠目还面谓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须臾,举蜡烛火掷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一〕固出下策耳!”孙子兵法曰:“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车,四曰火军,五曰火队。凡军必知五火之变,故以火攻者,明也。”
【笺疏】
〔一〕 嘉锡案:方正篇注云“阿奴,谟小字”,此条上文云“周仲智饮酒”则是嵩,而非谟,谟字叔治。不当称阿奴。吴士鉴晋书周顗传注据御览四百八十九引郭子作“阿拏”。今考影宋本御览作“ 阿孥”,不作“阿拏”。且郭子所言乃周叔治为晋陵周侯仲智送别之事,与方正篇同。则“阿孥自爱”仍是呼叔治。奴、孥通用字耳。后识鉴篇注亦引邓粲晋纪曰: “阿奴,嵩之弟周谟也。”能改斋漫录八云:“投烛之事,当云‘阿嵩,火攻固出下策耳’。其称阿奴,盖史误也。”嘉锡以为周嵩、周谟皆称阿奴,可见为父兄泛称子弟之辞,非谟小字,说见方正篇“周叔治条”下。
  22 顾和始为杨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语林曰:“周侯饮酒已醉,箸白祫,凭两人来诣丞相。” 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 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 ”中兴书曰:“和有操量,弱冠知名。 ”
【校文】
 “杨州” “杨”,景宋本作“扬 ”。
 “虱”字 景宋本俱作“虱”。
  23 庾太尉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晋阳秋曰:“苏峻作逆,诏亮都督征讨,战于建阳门外,王师败绩,亮于陈携二弟奔温峤。”乱兵相剥掠,射误中柂工,应弦而倒。举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贼!”众乃安。〔一〕
【校文】
 注“二弟” “二”,景宋本作“ 三”。
【笺疏】
〔一〕 晋书亮传及通鉴九十四作“ 此手何可使着贼”!胡注云:“
言射不能杀贼,而反射杀柂工,自恨之辞也。” 嘉锡案:晋书通鉴均言“亮左右射贼,误中柂工”。世说先言亮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方叙射中柂工事,则射者亦是亮左右,非亮也。假使是亮手自发矢,则左右何为失色不安,岂畏亮尽杀余人耶?既非亮所射,亮何用作自恨之辞。胡注望文生义,理不可通。顾炎武日知录二十七以注为非是,而曰:“亮意盖谓有此善射之手,使着贼身,亦必应弦而倒耳。解嘲之语也。”赵绍祖通鉴胡注商五则曰:“余按柂工在船后,亮船正走,而贼追之。故左右射贼,误中柂工,船上人不知,疑舟中有变,失色欲散。而亮故示闲暇以安之。言此箭若得着贼,亦必应弦而倒也。解嘲之辞耳。 ” 嘉锡又案:顾氏之解庾亮语虽是,而云解嘲之语,则仍以为亮所自射,尚沿胡注之误。赵氏以为亮左右所射是也。而谓船上人疑舟中有变,则于情事尚未协。盖亮左右射贼,流矢乱发。及误中柂工,亦不知此箭是谁所射。既已肇祸,人人自疑,畏亮嗔怒,且悔且惧。故仓黄欲散,亮乃镇静不惊,从容谈笑,言此手所发之箭 若使着贼,那可复当?不惟不怒,且反奖其善射。于是众心遂安也。晋书亦未解此意,改那可为何可,不合当时语气矣。
  24 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 刘氏谱曰:“刘绥妻陈留阮蕃女,字幼娥。”绥,别见。〔一〕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二〕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庾氏传曰: “翼娶高平刘绥女,字静女。”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笺疏】
〔一〕 嘉锡案:刘绥见赏誉篇“刘万安”条。
〔二〕 程炎震云:“安陵当作安陆。晋书地理志:江夏郡治安陆。翼本传:‘康帝即位,翼上疏移镇襄阳。’帝纪、通鉴并系于建元元年。翼以永和元年卒,年四十一,则是年三十九矣。”
  25 宣武桓温。与简文、太宰武陵王晞。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闲故复有此贤。”〔一〕续晋阳秋曰:“帝性温深,雅有局镇。尝与桓温、太宰武陵王晞同乘,至板桥,温密敕令无因鸣角鼓噪,部伍并惊驰,温阳骇异,晞大震,帝举 止自若,音颜无变。温每以此称其德量,故论者谓温服惮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简文纪亦云‘尝与桓温及武陵王晞同载游板桥’云云。御览九十九引晋中兴书同。晞有武干,为温所忌,何至惶怖乎?据御览知出于中兴书,知是简文立后,史臣归美之词,未足据信。” 嘉锡案:黜免篇注引司马晞传曰:“晞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然则其人甚有胆勇,必不闻鼓噪而惶怖亦明矣。程氏以为史臣归美简文之词,盖是也。
  26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劭荟别传曰:“劭字敬伦,丞相导第五子。清贵简素,研味玄赜。大司马桓温称为凤鶵。〔一〕累迁尚书仆射、吴国内史。荟字敬文,丞相最小子。有清誉,夷泰无竞,仕至镇军将军。”正值收庾希家。中兴书曰:“希字始彦,司空冰长子。累迁徐、兖二州刺史。希兄弟贵盛,桓温忌之,讽免希官,遂奔于暨阳。初,郭璞筮冰子孙必有大祸,唯固三阳可以有后。故希求镇山阳,弟友为东阳,希自家暨阳。及温诛希,弟柔、倩闻希难,逃于海陵。后还京口聚众,事败,为温所诛。”〔二〕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笺疏】
〔一〕 御览三百八十九引劭别传(误作桓邵)“清贵简素”下作“
风姿甚美,而善治容仪,虽家人近习,莫见其怠堕之貌。 温见而称之曰:‘可谓凤雏。’”
〔二〕 程炎震云:“庾希事,据晋书简文纪在咸安二年。庾亮传谓‘温先杀柔、倩,希逃,经年乃于京口聚众’。与中兴书异。” 嘉锡案:注中引中兴书“闻希难”若作“希闻难”,便与晋书无不合矣。传写误倒一字耳。亮传云:“倩太宰长史,最有才器,桓温深忌之。及海西公废,温陷倩及柔以武陵王党,杀之。希闻难便与弟邈及子攸之逃于海陵陂泽中。温遣兵捕希,希聚众于海滨,略渔人船,夜入京口城。温遣东海太守周少孙讨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斩于建康市。”余详赏誉篇“庾公云逸少国举”条。
  27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续晋阳秋曰:“超谓温雄武,当乐推之运,遂深自委结。温亦深相器重,故潜谋密计,莫不预焉。”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帐,一作帷。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但云王、谢诣温论事,不言芟夷朝臣。盖以帐中窃言,事近难信也。然叙于太和以前则误。通鉴从晋书而移于宁康元年,殆近之。”
  28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中兴书曰:“
安先居会稽,与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共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谈说属文,未尝有处世意也。”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 “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校文】
 注“安先居会稽” “先”,景宋本作“元”。
  29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晋安帝纪曰:“简文晏驾,遗诏桓温依诸葛亮、王导故事,温大怒,以为黜其权,谢安、王坦之所建也。入赴山陵,百官拜于道侧,在位望者,战栗失色。或云自此欲杀王、谢。”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 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 “浩浩洪流”。〔一〕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按宋明帝文章志曰:“安能作洛下书生咏,而少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桓温止新亭,大陈兵卫,呼安及坦之,欲于坐害之。王入失措,倒执手版,汗流沾衣。安神姿举动,不异于常。举目□历温左右卫士,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有壁间着阿堵辈?’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于是矜庄之心顿尽。命部左右,促燕行觞,笑语移日。”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校文】
 注“弗能及” “弗”,景宋本作 “菩”,非。沈本作“莫”。
 注“失措” “措”,景宋本作 “厝”。
 注“何有”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何须”。
 注“命部左右” “部”,景宋本作“却”。
【笺疏】
〔一〕 嘉锡案:洛下书生咏,其辞不传。观安石作洛生咏,而所讽为嵇康诗。是盖仿洛下书生读书之声以咏诗,本非篇名矣。颜氏家训音辞篇曰:“音韵锋出,各有土风,递相非笑。指马之谕,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核古今,为之折衷。搉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按琅邪颜氏,自西平靖侯含随晋元过江,至之推已历九世(见北齐书之推传及元和姓纂四),金陵为南朝所都,故之推以与洛下并论。至于东晋士夫,多是中原旧族,家存东都之俗,人传洛下之音。是以茂宏熨腹,真长笑其吴语;安石病鼻,名流□其高咏焉。洛生咏音本重浊(见轻诋篇“人问顾长康条”注),安以有鼻疾,自然逼真;而时人以吴音读之,故非掩鼻不能近似也。南齐书张融传曰:“獠贼执融将杀食之,融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也。”盖江南名士慕安石之风流,故久而传其声。然融竟因以免祸,与安石同,斯亦异矣。吾友陈寅恪尝考东晋南朝之吴语(见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本第一分),引世说此条及张融事论之曰:“据此则江东士族不独操中原之音,亦且□洛下之咏。张融本吴人,而临危难 仍能作洛生咏,虽由其心神镇定,异乎常人,要必平日北音习俗,否则决难致此无疑也。”程炎震云:“嵇康赠秀才入军诗:‘浩浩洪流,带我邦畿。’刘氏失注。”
  30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超得宠桓温,专杀生之威。
  31 支道林还东,高逸沙门传曰:“遁为哀帝所迎,游京邑久,心在故山,乃拂衣王都,还就岩穴。”时贤并送于征虏亭。丹阳记曰:“太安中,征虏将军谢安立此亭,〔一〕因以为名。”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中兴书曰:“蔡纟字子叔,济阳人,司徒谟第二子。有文理,仕至抚军长史。”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瞠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二〕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九十四引丹阳记云:‘谢石创征虏亭,太元中。’则太安当作太元。谢安当作谢石。”
〔二〕 程炎震云:“据高僧传支遁传:‘哀帝即位,出都,止东林寺。涉将三载,乃还东山。’考哀帝以升平五年辛酉即位, 谢万召为散骑常侍(见初学记十二),会卒。则支遁还东时,万已卒一、二年矣。晋书万传叙此事,但云送客,不言支遁,殆已觉其误也。高僧传作谢安石,亦误。安石此时当在吴兴,不在建康也。谢石有谢白面之称,以殆坏我面语推之,疑是谢石,后人罕见石奴,故于石字上或着安,或着万耳。” 嘉锡案:程氏谓支遁还东时,谢万已死。其言固有明证,谓安石此时不得在建康,已失之拘。至因谢石号谢白面,遂以殆坏我面之语推定为石,则不免可笑。掷地坏面,岂问其色之白黑耶!
  32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安和上传曰:“释道安者,常山薄柳人,本姓卫,年十二作沙门。神性聪敏而貌至陋,佛图澄甚重之。值石氏乱,于陆浑山木食修学,为慕容俊所逼,乃住襄阳。以佛法东流,经籍错谬,更为条章,标序篇目,为之注解。自支道林等皆宗其理。无疾卒。”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
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一〕
【笺疏】
〔一〕 刘盼遂曰:“庄子齐物论: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耶?’安公盖引此语。” 嘉锡案:高僧传五作“安答书云:‘损米千斛。’”世说殆因千斛二字复出从省。详审文义,“愈觉有待之为烦”一句,乃记者叙事之辞,非安公语也。盖嘉宾之书,填砌故事,言之累牍不能休。而安公答书,乃直陈其事,不作才语。读之言简意尽,愈觉必待词采而后为文者,无益于事,徒为烦费耳。由此观之,骈文之不如散文便于 叙事,六朝人已知之矣。
  33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晋百官名曰:“谢奉字弘道,会稽山阴人。”谢氏谱曰: “奉祖端,散骑常侍。父凤。丞相主簿。奉历安南将军、广州刺史、吏部尚书。”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一〕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虽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礼志,穆帝崩,哀帝立,议继统事,有尚书谢奉。则升平五年,奉犹为尚书。免官还东,更在其后。安石出西赴桓温司马,则当在升平四年,参差不合,岂弘道前此尝免官,复再起耶?”真诰八甄命授篇陶弘景注曰:“谢奉字宏道,会稽人。仕至吴郡丹阳尹、吏部尚书。”
  34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晋安帝纪曰:“戴逵字安道,谯国人。少有清操,恬和通任,为刘真长所知。性甚快畅,泰于娱生。好鼓琴,善属文,尤乐游燕,多与高门风流者游,谈者许其通隐。屡辞征命,遂箸高尚之称。”
  35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一〕续晋阳秋曰:“初,符坚南寇,京师大震。谢安无惧色,方命驾出墅,与兄子玄围棋。夜还乃处分,少日皆办。破贼又无喜容。其高量如此。”谢车骑传曰:“氐贼符坚,倾国大出,众号百万。朝廷遣诸军距之,凡八万。坚进屯寿阳,玄为前锋都督,与从弟●等选精锐决战。射伤坚,俘获数万计,得伪辇及云母车,宝器山积,锦 □万端,牛、马、胪、骡、驼十万头匹。”
【校文】
 注“符坚” “符”,景宋本俱作 “苻”,是。
 注“十万头匹” 景宋本及沈本无“匹”字。
【笺疏】
〔一〕 晋书谢安传曰:“苻坚强盛,率众号百万,次于淮、肥。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答曰:‘已别有旨。’ 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常棋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 以墅乞汝。’安遂游步,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 ‘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嘉锡案:所言与世说及续晋阳秋略同而加详。冯景解舂集文钞卷七题围棋赌墅图曰:“尝观古之人当大事,危疑仓卒之时,往往讬情博 弈,以示镇静。魏公子无忌已开其先,不自谢安始也。费袆督师御魏,严驾将发,来敏就求围棋,袆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起曰:‘ 聊试卿耳!信自可人,必能办贼。’安之与玄赌墅,亦犹敏之试袆与!抑不惟是,古人当大哀大乐死生呼吸之际,亦以围棋示度量。如顾雍与僚属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色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啖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夫元叹逆知子凶问,而漠然终弈,与安石既得捷书而漠然终弈,其矫情镇物同也。然哀之极而掌血流与乐之过而屐齿折,同一郁极而发,及其悲喜横决,反十倍于常情,不能自主也。”冯氏此文,颇切于情事,不同空言,故录之于此。赵蕤长短经臣行篇云:“或曰:‘谢安石为相,可与何人为比?’虞南曰:‘昔顾雍封侯之日,而家人不知。前代称其质重,莫以为偶。夫以东晋衰微,疆埸日骇永固。六夷英主,亲率百万,苻融俊才名相,执锐先驱,厉虎狼之爪牙,骋长蛇之锋锷,先筑宾馆,以待晋君。强弱而论,鸿毛泰山不足为喻。文静深拒桓冲之援,不喜谢玄之书,则胜败之数,固已存于胸中矣。夫斯人也,岂以区区万户之封,动其方寸者欤?若论其度量,近古以来,未见其匹。’” 嘉锡案:旧唐志杂史类、新唐志杂家类并有虞世南帝王略论五卷。赵蕤所引,盖出此书,避太宗讳,故称虞南。
  36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晋百官名曰:“ 王徽之,字子猷。”中兴书曰:“徽之,羲之第五子。卓荦不羁,欲为傲达,仕至黄门侍郎。”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续晋阳秋曰:“献之虽不修赏贯,而容止不妄。”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校文】
 注“赏贯” “赏”,景宋本作“ 常”。
  37 符坚游魂近境,坚,别见。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一〕
【校文】
 “符” 景宋本作“苻”,是。
【笺疏】
〔一〕 盐铁论杂论篇曰:“车丞相即周、鲁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汉书车千秋传赞作“车丞相履伊、吕之业” ,余同。文选干令升晋纪总论曰:“秉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
  38 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王 □、谢玄并已见。小奴,王荟小字也。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谢玄曾为徐州,故云使君。〔一〕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二〕何敢诪张!”玄叔父安,曾为吴兴,〔三〕玄少时从之游。故□云然。 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四〕乃侵陵上国也。”〔五〕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玄前为兖州,不必定作徐州乃云使君也。此注殊泥。”
〔二〕 李慈铭云:“案碣当作羯,玄之小名也。世说作遏。以封、胡推之,作羯为是。盖取胡、羯字为小名,寓简贱之意。如犬子、狗子、(亦作苟子。)佛犬之类。古人小名皆此义也。此举其小名,故曰钓羯。” 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六引语林:“ 谢碣绝重其姊”,正作“碣”。盖羯、碣通用。又八百三十四引谢玄与兄书曰:“居家大都无所为,正以垂纶为事,足以永日。北固下大有鲈鱼,一出手,钓得四十七枚。”又与书曰:“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鲝,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引谢玄与妇书曰:“昨出钓,获鱼,作一坩鲝。今奉送。”是则谢玄平生性好钓鱼,故王□就其小字生义,诋为吴兴溪中钓碣,言汝不过钓鱼之羯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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