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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全译》作者:冯梦龙

_58 冯梦龙(明)
【译文】
明朝人白瑾的妻子,是山阴葛家的女儿。白瑾的身体一向虚弱,但葛氏看他是位有为的青年,就经常鼓励他奋发读书。果然不负葛氏的期望,到了宪宗承化年间,白瑾高中进士,并且被任命为分宜县令。葛氏也跟着白瑾一起到任所。
第二年白瑾病好了,而县库里有几千两银子的积蓄。那时邻县发生大饥荒,饥民群起抢劫。分宜县城并无守备的城郭,盗贼突然而至,县衙内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都带着家小逃难,只有葛氏指挥家人,先加强大门和院墙,再把丈夫白瑾安顿在内室,然后把银子埋在泥池中,最后她自己穿上丈夫的官服,到县衙等暴民到来。
暴民进城后,葛氏假意热诚招待,把家中所藏的首饰衣物都拿给暴民,暴民心满意足的离去,不知葛氏早已暗中作了记号,后来官府就根据衣物上的记号进行调查追缉,加以逮捕。
[议译]
白瑾这一身官服,该让给妻子穿。
962、朱序母
【原文】
朱序镇襄阳,苻坚遣其将苻丕率众围之。先是序母韩氏亲登城审势,谓西北角当先受敌,乃率百余婢并城中女丁,于其角头预斜筑城二十余丈,其后贼攻城,西北角果溃,凭新筑处固守,得完。襄阳人遂号其筑为“夫人城”。
963、唐平阳昭公主
【原文】
唐平阳昭公主,大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初高祖兵兴,主居长安。绍曰:“尊公将以兵清京师,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为计。”绍诡道走并州,主奔鄠,发家资,招南山亡命,得数百人以应帝。遣家奴马三宝谕降名贼何潘仁,因略地至盩厔、武功,纪律严明,远近咸附。勒兵七万,威震关中。帝渡河,绍以数百骑从南山来,主引精兵万人,与秦王会渭北。绍及主对置幕府,京师号“娘子军”。
【译文】
唐朝的平阳昭公主,是大穆皇后所生,后来下嫁紫绍。当初高祖李渊想起兵平天下时,公主住在长安。紫绍对公主说:“岳父率兵攻打京师,我想助一臂之力,恐怕无法与公主一同前去,该怎么办呢?”公主说:“夫君只管先去,我自有主意。”
紫绍由便道到并州,公主则直赴鄠州,散家财招募南山的亡命之徒,得到好几百人响应。,另外她又派家奴马三宝去招降贼寇何潘仁,一路率兵至武功。由于军纪严明,远近的人都起而归附,最后拥兵七万人,一时威名震动关中。
高祖渡河后,紫绍带数百骑兵由南山而来,公主则率一万精兵与他在渭北会合。紫绍与公主旗下各设幕府,京师称为“娘子军”。
964、李侃妻
【原文】
建中末,李希烈陷汴州,谋袭陈。李侃为项城令,欲逃去,妇曰:“寇将至,当守。力不足则死,焉逃之?若重赏募死士,可守也。”侃乃召吏民告之曰:“令诚若主,然满岁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也,坟墓皆在,宜相与竭力死守。”众皆泣,乃徇曰:“以瓦石击贼者,赏钱千;以刀矢杀贼者,赏钱万。”得数百人,率以乘城,妇自炊爨以享众,使报贼曰:“项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徒失和,无益也。”会侃中流矢,走还。妻怒曰:“君不在,人谁肯守,死于外,不犹愈于床乎?”侃乃登城,贼引去,县卒完。
【译文】
唐朝建中末年,李希烈攻陷汴州后,打算进兵袭击陈州。当时项城守令李侃想弃城逃逸,李侃妻子说:“叛贼来攻,理当据城死守。万一城破,大不了一死而已,何必逃走呢?再说如果重金招赏勇士守城,一定能击退叛贼。”
李侃召集全城的官吏百姓,对他们说:“我身为县令,虽是一城之主,但官职届满就会离去;不像各位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祖墓家产全都在此地,所以今天我们应该同心尽力,拼死守城。”
众人感动得流下泪来,李侃接着又说:“凡是自愿用瓦石击贼者赏一千钱,用刀箭杀贼者赏一万钱。”李侃因此得勇士数百人,于是率众登城守御,妻子则亲自做饭给众人吃。李侃又派人告诉叛贼说:“项城父老决心抗战守城,即使城破也不能威服百姓,只徒然失去民心,毫无益处。”
后来,在一次守城激战中,李侃不幸中了敌人的乱箭,便走下城来,他的夫人看见了,生气地对他说:“你不在城上了,谁还肯守城?战死在城上不胜过死在床上吗?”于是李侃不顾箭伤,又再登城督战,一时士气大振,贼兵果然无法破城,只好退兵离去,项城终获保全。
965、晏恭人
【原文】
晏氏,宁化人,嫁福之曾氏。夫死,守幼子不嫁。宋绍定间,寇大举,晏依山为砦,召田丁谕曰:“汝曹衣食吾家,可念主母,各当用命。不胜,即杀我。”因解藏橐悉散与之,田丁莫不感奋,晏自捶鼓,令诸婢鸣金,贼退散。乡人挈家归砦者甚众,晏以家粮助不给者,拓砦为伍,互相援应,贼弗能攻。全活老幼以数万计。事闻,封恭人,赐寇帔,补其子承信郎。
[述评]
汉天子曰:“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岂忧匈奴哉?”虽然,何必颇、牧,诚得李侃妇、晏恭人以守,邵续女、崔宁妾以战,刘太妃为上将,平阳昭公主副之,邓曼、冼氏为参军,荀崧女为游奕使,虽方行天下可也!
大历中,杨子琳袭成都,据之。崔宁屡战力屈,宁妾任氏魁伟果干,出家财十万募勇士,信宿间得千人。设队伍将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琳拔城自溃。
荀崧小女灌,有奇节。崧守襄城,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且战且走,卒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贼闻救至,遂散走。
【译文】
宋朝宁化人晏氏,年轻时嫁曾氏为妻,丈夫死后独力抚育幼儿,未曾再嫁。绍定年间贼寇作乱,晏氏依山建立山寨,召集田丁说:“你们都靠我曾家养家活口,念在过去主人情份,希望你们尽力御贼,万一贼人破寨,就杀了我,免得受贼人羞辱。”接着将家财全部分给田丁、奴仆,人人都心怀感激,无不奋力御贼。晏氏亲自击鼓助战,命其他女婢敲锣,终于将贼人击退。
贼人退去后,乡人带领家人前来投靠晏氏的非常多,晏氏又拿出家里粮食周济那些生活贫困的人,扩大山寨而成五寨,相互支援照应,贼人始终不能破寨。晏氏的举动,救活不下数万条老幼的人命。
皇帝听说这项义举后,封晏氏为恭人(古四品官之妻称恭人),并赐衣冠,晏氏的儿子也被任命为承信郎。
[述评译文]
汉天子曾感慨的说:“朕只是缺少像廉颇、李牧这般的大将罢了,否则怎么会担心匈奴的侵扰?”其实又何必一定要有像廉颇、李牧这般的大将呢?若有李侃妻、晏恭人为守备,邵续女、崔宁妾出战,刘太妃为上将,平阳昭公主为副,邓曼、冼氏为参军,荀嵩女儿为巡逻使,便是平抚天下四方,也不成问题!
唐代宗大历年间,杨子琳袭击成都城,崔宁经过数次激战后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崔宁的妾室是个体格魁梧,行事果决的女人,夫妻俩拿出十万家财招募勇士,一夜间募得一千多人,编组成队后亲自率兵抵御,杨子琳不敌而退。
晋朝人荀崧(字景猷)的小女儿荀灌,自幼聪慧胆大。当时荀崧镇守襄阳城,为杜曾(初为显南将军,永嘉之乱斩胡亢,后为周访所杀)围困,眼看粮尽力竭,只好向平南将军石览求援。荀灌当时只有十三岁,率领数十名勇士,越过襄阳突破贼兵包围而出,贼兵追击不舍,荀灌边战边走,终于摆脱贼兵追击。她亲自面见石览请求救援,又代父写信向中郎将周访求救兵。杜曾听说援兵将至,于是撤兵而去。
966、窦良女
【原文】
李希烈入汴时,强娶参军窦良之女。女顾其父曰:“慎无戚,我能灭贼。”[边批:奇。]女闻希烈将陈仙奇忠勇,因劝希烈任之;又闻其妻亦窦姓,言于希烈,愿与通家往来,以结其心。及希烈有疾,窦女乘间谓仙奇妻曰:“贼虽强,终必败,奈何?”妻以告仙奇,仙奇始悟,赂医人使毒杀之,希烈已死。子不肯发丧,欲悉诛诸将而自立,适有献桃者,窦女请分遗诸将以示暇,因染帛裹絮如桃状,而藏书信于中,仙奇妻剖桃,始知希烈凶信,仙奇乃率兵入,斩希烈子,并枭希烈一门共七首,献诸天子。诏拜淮西节度使。
【译文】
唐朝时李希烈攻陷汴州后,强娶汴州参军窦良的女儿。窦女对父亲说:“请父亲千万不要悲伤难过,女儿一定会消灭贼子。”
窦女听说李希烈手下有个名叫陈仙奇的将领正直勇敢,就劝李希烈重用他;又听说陈仙奇的妻子也姓窦,就对李希烈说愿意与陈仙奇妻子结成知心姊妹。后来李希烈患了重病,窦女利用机会对陈仙奇的妻子说:“李希烈的势力虽然庞大,但终将败亡,你看怎么办?”陈妻将此事告诉丈夫,陈仙奇有所领悟,于是贿赂医生毒杀李希烈。
李希烈死后,他儿子不肯发丧,想杀掉诸将以自立。此时正巧有人献桃,窦女建议将桃分送诸将,表示府邸平安无事,于是将帛布染成桃色,裹成桃状,并在假桃中暗藏密函,陈仙奇妻子剖开假桃,才知道李希烈已死,陈仙奇于是率兵入府,斩杀李希烈的儿子及家人共七口,呈报大唐天子。皇帝下诏拜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
967、王翠翘
【原文】
王翠翘,临淄妓也。初曰“马翘儿”,能新声,善胡琵琶;以计脱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今名。倭寇江南,掠翠翘去。寨主徐海越人号明山和尚,绝爱幸之,尊为夫人,凡一切计画,唯翘指使。乃翘亦阳昵之,实阴幸其败事,冀一归国以老也。会督府遣华老人招海降,海怒,缚老人将杀之,翘谏曰:“降不降在君,何与来使事?”亲解其缚,而赠之金,且劳苦之。[边批:示之以意。]老人者,海上人,翘故识之;而老人亦私觑所谓“王夫人”似翘,不敢泄,归告督府曰:“贼未可图也,第所爱幸王夫人者,臣视之,有外心,可借以磔贼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罗中军诣海说,而益市金珠宝玉以阴贿翘。翘日在帐中从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降且得官,终身共富贵。”海计遂决,督府大整兵,佯称逆降,迫海寨。海信翘言,不为备。[边批:愚人。]官兵突入,斩海首而生致翘。倭人歼焉。凯旋,督府设大飨于辕门,令翘歌而行酒,诸参佐皆起为寿。督府酒酣心动,降价与翘戏。夜深,席大乱。明日悔之。而以翘功高,不忍杀,乃以赐所调永顺酋长。翘去,渡钱塘,叹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诱杀之。杀一酋,更属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边批:可怜。]
[评议]
鸟尽弓藏,红颜薄命,翠翘兼之。始疑西子沉江,真有是事!胡梅林脱略边幅,其乱而悔,悔而使翘不得志以死,此举殊不脱酸腐气。吾谓翠翘有功,言于朝,旌之可也;若侠骨相契,虽纳之犹可也;不则开笼放雪衣,亦庶几不负其归老之初意乎?梅林之功而获罪,或者其天道与!
【译文】
王翠翘是临淄城的妓女,本名马翘儿。能作新曲,弹得一手好琵琶。她用计摆脱妓馆大娘的控制,改名王翠翘,搬到海边落户。
有一次倭寇侵扰江南,虏去王翠翘。寨主徐海对她宠爱有加,不但尊为夫人,对她更是言听计从。此后,王翠翘表面上帮徐海策划如何攻城掠物,实际上却暗中破坏,一心只希望有一天能终老故乡。
后来督府派华老人招降徐海,徐海心惊之下,擒下华老人并且想杀了他。王翠翘劝阻说:“愿不愿意投降在你,这跟前来招降的使者有什么关系?”于是亲自为华老人松绑,并且赠送他金帛,慰问他的辛劳。”
华老人也住在海边,所以王翠翘认识他。华老人对这寨主夫人也觉得面善,但又不敢随便指认,回去后对督府说:“海贼顽强,一时间不容易招抚。但是他所宠爱的王夫人,依臣看似乎怀有二心,或者可说动她见机谋刺海贼。”
督府说:“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办。”于是再派罗中军招降徐海,另外暗中携带大批珠宝送给王翠翘,想收买她。王翠翘每晚在徐海耳边轻描淡写的说,眼看局势日坏,不如投降官军,江南一带遭倭寇侵扰已有一段时日,现在投降官军,或者还可谋得一官半职,那夫妻二人岂不可以终身享有富贵荣华,于是徐海决定接受招降。
而另一方面,督府却加紧点校军队,进逼徐海营寨。徐海原相信王翠翘的话不加防备。没想到官兵突然冲杀入寨,砍下徐海首级,生擒王翠翘,一干倭寇全部歼灭,官军大获全胜。
督府在军门大开庆功宴,席间命王翠翘唱歌敬酒,各将领也频频举杯向督府敬酒道喜,督府借着酒意,竟把持不住,走下台阶调戏王翠翘,席间一片狼籍。
第二天,督府酒醒后,对昨晚的行为深感后悔,但又顾及这次能破徐海,王翠翘居首功,所以不忍心杀她,只好把她赐给永顺酋长为妾。王翠翘在奉命渡钱塘江时,感叹的说:“徐海待我情义深重,但是为了国家我大义灭亲。没想到杀了一名贼酋,现在却把我送给另一名土酋,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于是在半夜投江而死。
[评议译文]
人常说,当一件物品的价值利用完了,这物品也就该丢弃了,而美丽女子命运又常是坎坷不平。这两种不幸的情况,都发生在王翠翘的身上。
传说越国的西施后来投江自尽。看到王翠翘的遭遇,我理解了西子为什么会投江。
胡梅林逾越礼教调戏王翠翘,事后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悔恨,然而他的悔恨却使得王翠翘含恨而死。看来胡梅林处理事情太过迂腐。我认为可将王翠翘的功迹上奏朝廷表扬天下,若是真心倾慕她的侠义,纳为小妾也未尝不可,否则赐田地,供衣食,也不致辜负她当初一心想终老故里的心愿。日后胡梅林获罪,或者是老天的报应吧?
968、孙翊妻
【原文】
孙翊为丹阳守,妫览时为都督督兵。戴员为郡丞,与左右亲信边鸿等数患苦翊,会翊送客,洪从后斫杀诩,迸进入山。翊妻徐氏,购募追捕得鸿,杀之。览遂入军府,悉取翊嫔妾及左右侍御,欲复取徐。徐恐见害,乃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乃可。”览听之,徐潜使人语诩旧将孙高、傅婴等,高、婴相与涕泣,共誓合谋。至晦日,徐氏设祭讫,乃除服,薰香沐浴,更于他室安施帏帐,言笑欢悦。览密觇,无复疑意。徐先呼高、婴与诸婢罗列户内,览入,徐出户拜览,即大呼,高、婴俱出,共杀览。余人就外杀员,徐乃还缞绖,奉览、员首以祭翊,举军震骇。
【译文】
孙翊(三国吴人,孙权弟,字叔弼)为丹阳太守时,当时的都督妫览,部丞(官名,掌管奖励农事的官员)载员以及亲信边鸿等人,都对孙翊感到不满。
有一天,边鸿趁孙翊送客的时候,从孙翊身后将他刺杀,逃入山中。孙翊的妻子徐氏招募武士追捕,终于擒获边鸿,将他杀了。从此妫览专权,搬入军府,不但接收孙翊所有的侍卫,连他的嫔妾、女婢也一律占为己有,甚至想更进一步强占徐氏。徐氏怕如果拒绝会遭到杀害,于是就骗妫览说:“请准许我到月底时,摆设祭台,除丧服后再侍候您。”妫览答应徐氏的要求,徐氏于是暗中派人告诉孙翊昔日手下的将领孙高、傅婴。高、婴等人知道妫览的作为后,都流着眼泪发誓要除掉妫览报仇。
到了月底,徐氏祭拜完后就脱下丧服,然后薰香沐浴,更在内室放下帏帐等待妫览,举止神色间显得非常欢悦愉快,妫览暗中观察,对徐氏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不再怀疑徐氏。
徐氏事先就要孙高,傅婴与其他婢女在内室等侯,妫览一进府,徐氏就出房拜见,接着大声叫喊。喊声未歇,孙高,傅婴等人已共同击杀妫览,其他的女婢等则围杀载员。事后,徐氏重新穿上丧服,奉上妫览,载员的首级祭拜孙翊。这事引起全军震骇。
969、申屠希光
【原文】
申屠氏,长乐人,慕孟光之为人,自名希光。有诗才,既适侯官秀才董昌,绝不复吟,食贫作苦,宴如也。郡中大豪方六一闻希光美,心悦之,乃使人诬昌阴重罪,罪至族。六一复阳为居间,[边批:恶极。]得轻比,独昌报杀,妻子俱免,因使侍者通殷勤,强委禽焉。希光具知其谋,谬许之,密寄其孤于昌之友人,[边批:要紧着。]乃求利匕首,挟以往。好言谢六一,因请葬夫而后成礼。[边批:大事。]六一大喜,使人以礼葬昌。希光则伪为色喜,艳妆入室。六一既至,即以匕首刺之帐中,六一立死。因复杀其侍者二人。至夜中,诈谓六一暴病,以次呼其家人,至则皆杀之,尽灭其宗。因斩六一头,置囊中,至昌葬所祭之。明日悉召村民,告以故,且曰:“吾将从夫地下。”遂缢而死,时靖康二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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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陷人于族,乃人不族而己族矣。以一文弱妇人,奋其白刃,全家为戮,义愤所激,鬼神助之,有志竟成,岂必须眉丈夫哉!
【译文】
宋朝的申屠氏是长乐人,由于仰慕东汉孟光的为人,特别为自己取名“希光”。希光很会作诗,但自从嫁给福建秀才董昌之后,就不再吟诗作对。虽然每天操劳家事、生活困苦,但是她却能毫无怨尤,很快乐的过日子。
郡中有个叫方六一的土豪,听说希光的美貌,想把她占为己有,于是派人诬陷董昌,暗中行贿官员,要处董昌全家死罪,表面上却假意从中调解,请求官员减刑,只处斩董昌一人,至于他妻子及其他家人都赦免无罪。
董昌死后,土豪派心腹到董家,准备强纳希光为妾,这时希光已经完全明白方六一的阴谋,表面上假装答应方六一的要求,暗中先把儿子寄放在董昌的好友家,然后买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藏在身上,接着前去方家拜访方六一,对他表示,希望他帮忙料理丈夫后事。只要办完丧事,她就正式跟方某结为夫妻。
方六一一听,欣喜若狂,赶紧派人料理董昌的丧事,这时希光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化好妆准备跟方六一进洞房。方六一一上床,希光就一刀刺入他的胸膛,方六一当场气绝身死。接着希光又连杀两名方六一的心腹,等到半夜时再假称方六一得了急病,陆续把方家的人都叫进洞房,然后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死。一夜之间,方家竟遭希光灭门。
最后希光砍下方六一的头,放在祭盘里,来到丈夫董昌的坟前祭吊。
第二天,希光召集所有的村民,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然后说:“现在我要去地下见我丈夫。”说完就上吊而死。
这是宋钦宗靖康二年的事。
[评译文]
方六一虽然陷董昌全家死罪,实际上并没有杀死董昌全家,可是却招来自家的灭门之祸。仅凭一位纤弱的妇女,就能手刃方某全家,这主要是由于方六一的伤天害理,才激发出希光的义愤和勇气,再加上神明保佑,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看来雪耻报仇,也并非只有男子汉大丈夫才能办得到。
970、邹仆妻
【原文】
梁末,襄州都军务邹景温移职于徐,亦管都军之务。有劲仆自恃拳勇,独与妻策驴而行,至芒、砀泽间,大声曰:“闻此素多豪客,岂无一人与吾曹决胜负乎?”[边批:太恃。]言毕,有五六盗自丛薄间跃出,一夫自后双手交抱,搏而仆之,抽短刃以断其喉,盖掩其不备也。唯妻在侧,殊无惶骇,[边批:好急智。]但矫而大呼曰:“快哉,今日方雪吾之耻也。吾以良家之子,遭其俘掠,以致于此,孰谓无神明哉。”贼谓其诚而不杀,与行李并二驴,驱以南迈,近五六十里,至亳之北界达孤庄南而息焉。庄之门有器甲,盖近戍巡警之卒也。此妇遂径入村人之中堂,盗亦谓其谋食,不疑。乃泣拜其总首,且告其夫遭屠之状。总首潜召其徒,一时执缚,唯一盗得逸。械送亳城,咸弃市,妇返襄阳,为尼终焉。
[评议]
徐氏、申屠氏、邹仆之妻,皆能为夫报仇于身后者也。徐,贵人之妇,而又宿将合谋于外,诸婢协力于内,以制一粗疏不备之妫览,如击病鼠耳;申屠氏则难矣,然仇迹未露,犹可从容而图之;邹仆妻则又难矣,变起仓卒,亲见群凶攒刃于其夫,即秦舞阳旁观,不能不动色,而意中遂作复仇之算,甘言诳贼,不逾日而以计擒灭,可不谓大智大勇者乎?生于下贱,何曾读书知礼义,而临变不乱,处分绰如,世之自命读书知理义者,吾不知有此手段乎否也?
【译文】
梁朝末年,襄州掌管军务的邹景温被调往徐州,但仍掌管军务。他的家仆中有个人自认拳脚功夫不错,单独与妻子骑着驴前往徐州邹景温的住所。行经一片芒草水泽地时,这名家仆大声叫道:“听说这里常有绿林好汉出没,难道没有人敢现身与我一较胜负吗?”话才说完,就有五,六名盗匪从草丛中跳出,一名盗匪从家仆身后抱住他,把他击倒在地,随即出身上短刀,割断家仆咽喉。
家仆的妻子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竟然毫不惊惶害怕,只听见她娇声大叫说:“痛快啊,今天各位总算为我报仇雪恨了!我本是良家女子,遭这贼人绑架,才来到此地,今天各位壮士为我杀贼雪恨,谁说没有神明保佑?”
盗匪听她表白,就带着她及行李,两匹驴一起往南边走,走了约五、六十里路,来到亳城北边一个名叫达孤庄的村落休息,庄外放有武器盔甲,这原是附近守卫巡逻士兵的武器。妇人直接走向庄园的正堂,盗匪以为妇人是向村民乞讨食物,也就没有起疑。
妇人见到村长,告诉他丈夫遭盗匪屠杀的惨状。村长于是暗中召来士兵,出奇不意地围捕盗匪,结果只有一名盗匪脱逃,其余都戴上刑具送往亳城,在市集斩首。事情结束后,妇人也返回襄阳,终身为尼。
[评议译文]
徐氏、申屠氏、邹仆妻等,都是丈夫遭人陷害后,能为夫报仇的妇人。徐氏在外联合昔日部将,在内与诸女婢合力,内外应合制服妫览,就如击杀一只病鼠般容易;申屠氏的为夫报仇就比较困难,但她在不显露复仇的心意下,仍能从容的进行复仇计划;邹仆的妻子最是难得。变难突起,亲眼目睹盗匪们手持利刃夺取丈夫性命,即使是秦舞阳在一旁看了,都不能做到不动声色,但她却一面在心中盘算如何复仇,一面美言诳骗盗匪,当天用计擒灭盗匪,不能不说她是位大智大勇的妇人。
这些妇人出身贫贱,何尝读圣贤书,知礼明义,但却能处变不惊,从容计划。世上那些自认是饱读诗书,知礼明义的书生们,我实在不知他们是否也有这份能耐。
971、谢小娥
【原文】
谢小娥者,豫章估客女也。生八岁,丧母,嫁历阳段氏。故二姓常同舟,贸易江湖间。小娥年十四,始及笄,父与夫皆为劫盗所杀,二姓之党歼焉。小娥亦伤脑折足,漂流水中,为他船所获,经夕而活。因流转乞食,至上元县,依妙果寺尼净悟。初,小娥父死时,梦父谓曰:“杀我者,‘车中猿,门东草。’”又数日后,梦其夫谓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能解,常书此语,广求智者辨之,历年不得。至元和八年,李公佐罢江西从事,泊舟建业,登瓦官寺阁。僧齐物为李述之,李凭栏书空,疑思嘿虑,忽然了悟,令寺童疾召小娥,谓之曰:“杀汝父者申兰,杀汝夫者申春也,其曰‘车中猿’者,车字之中乃‘申’字,申非属猴乎?草下有门,门中有东,‘兰’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一日,是‘春’字。其为申兰、申春可明矣!”小娥恸哭再拜,密书四字于衣,誓访二贼以复其冤。更为男子服,佣保江湖间。岁余,至浔阳郡,见纸榜子召佣者,娥应召,问其主,果申兰也。娥心愤貌顺,[边批:大有心人。]在兰左右,积二岁余,甚见亲爱,金帛出入之数无不委之。每睹谢之衣物器具,未尝不暗泣。兰与春,宗昆弟也,春家在大江北独树浦,往来密洽。一日春携大鲤兼酒诣兰,至夕,群贼毕至,酣饮,暨诸凶既去,春沉醉卧于内室。兰亦覆寝于庭,小娥潜锁春于内,[边批:贼在掌中,从容摆布。]抽佩刃先斩兰首,呼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兰死于外,获赃货至数千万。初,兰、春有党数十人,暗记其名,悉擒就戮。时浔阳太守张公嘉其孝节,免死,娥竟剪发为尼以终。[边批:还当旌异,岂特免死?]
[评]
其智勇或有之,其坚忍处,万万难及。
【译文】
谢小娥本是豫章商贩的女儿,八岁时母亲去世,父亲把她许配给历阳人段氏,两家常同船往来江河做生意。
谢小娥十四岁那年正式过门,但不久父亲与丈夫就遭贼匪劫杀,两家的亲友无一幸免。谢小娥自己也身受重伤,失足掉入江中,后来被其他商船救起,昏迷多日才终于捡回一条命。从此谢小娥就开始流浪乞讨的生活,最后来到上元县,投靠妙果寺僧尼净悟。
当初,谢小娥父亲遭劫匪掠杀,小娥曾梦到父亲对她说:“杀我者,‘车中猿,门东草’。”几天后,又梦到丈夫说:“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谢小娥想不出这两句话的含意,就写下这些话,到处访求智者解语谜,但是经过多年仍无法解开。
唐宪宗元和八年,江西李公佐辞官后乘船到建业,游瓦官寺,寺中僧人将谢小娥的遭遇告诉这位李公佐。李靠着栏干用手指不断在空中比划,一面沉吟思索,忽然解出语谜,急忙命寺中小僮召来谢小娥,对她说:“杀你父亲的人叫申兰,杀你丈夫的是申春。所谓‘车中猿’,‘车’的中间是一‘申’字,而且‘申’不是属猴吗?草下有门,门下有东,这是‘兰’字,而‘禾中走’是穿田而过,也是一个‘申’字。‘一日夫’,‘夫’上有‘一’笔,下有‘日’字,合起来就是‘春’字。所以杀你父亲、丈夫的人很明显的就是申兰、申春。”
谢小娥听了痛哭不止,一面再三拜谢李公佐,并在衣服内里写下‘申兰申春’四字,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两名贼人,为父亲、丈夫报仇。
从此,谢小娥改换男装,为人作佣。
一年多后,谢小娥来到浔阳,见有人贴出告示征佣保,谢小娥前往应征,询问主人的姓名,赫然发现是申兰。谢小娥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但表面仍不动声色。两年多过去了,谢小娥在申兰身边甚得宠爱,凡是财物收支都交由她经手。谢小娥每当见到故人衣物,只能暗自流泪伤心。
申兰与申春是兄弟,申春住在江北的独树浦,兄弟两人感情很好,来往得很密切。一天,申春带着大鲤鱼,水果及好酒来探望申兰,兄弟俩及其他贼人酣饮到半夜,后来其他贼人相继离去,只剩下申春醉倒在内室,而申兰也不胜酒力,醉卧在庭院。谢小娥暗中把申春反锁在内室,抽出申兰佩刀,割下申兰的脑袋。然后邀集邻人帮忙,擒下锁在内室的申春。
经清理,他们历年多所虏获的财货,总计有数千万之多。申兰、申春有党羽数十人,谢小娥平日早已分别记下他们的名字,一一擒下斩杀。当时浔阳太守嘉勉谢小娥的孝行,免小娥杀人的死罪。后来谢小娥削发出家,终身为尼。
[评译]
一般人或许有谢小娥的智慧勇气,但这份多年来寻访贼人的坚忍精神,却是万万难有。
972、吕母
【原文】
王莽时,琅琊海曲有吕母者,子为县吏,犯小罪,宰杀之。吕母怨,思报宰。母家故丰资,乃益酿醇酒,买刀剑衣服,少年来沽者,辄奢与之,衣敝者辄假衣,不问直。数年而财尽,少年欲相与偿之,母泣曰:“所为厚诸君,非求利也,徒以县宰枉杀吾子故,诸君肯哀之乎。”少年壮之,皆许诺,遂招合亡命数千,吕母自称将军,引兵攻破海曲,执宰,数其罪,诸吏叩头请宰,母曰:“吾子不当死,为宰枉杀,杀人者死,又何请乎?”遂斩宰,以头祭子冢,因以众属刘盆子。[边批:更高。]
[议]
世间有此等奇妇人,酷吏或少知警。
【译文】
王莽当朝时,琅琊海曲地方有位吕妇,她儿子是县吏,因犯了小过,竟被县宰判死罪。
吕母怨恨县宰的暴虐,想为子报仇,因为娘家家境富裕,就开设酒店卖酒,并购买刀剑衣服,遇到前来沽酒但手头不便的年轻人,吕母常让他们赊欠;若是碰到衣衫破烂的,也常送他们衣物,不问原因和价钱。
几年间,吕母把家财散尽,过去曾受吕母帮助的年轻人,都想回报吕母。吕母哭着说:“我以前照顾你们,并非想在各位身上图利,只是县宰冤杀我儿子,各位肯可怜我这老妇人,为我报杀子之仇吗?”
少年们一听,对县宰的错杀无辜都愤愤难平,答应为吕母复仇,不多久就约集了好千几名亡命之徒,吕母自命为将军,率众攻陷海曲,擒下县宰,数落他的罪状,其他官员也纷纷叩头请求饶命,吕母说:“我儿子罪不该死,却遭县宰冤杀,杀人者死,其他人与我的儿死无关,又何必请求饶命呢?”于是杀掉县宰,用县宰人头祭拜儿子。
而那群帮助吕母擒杀县宰的人们,日后都归附了刘盆子(东汉人,王章后代,王莽篡汉,赤眉贼樊崇立刘盆子为帝,后来归附光武帝。)
[评译]
世间竟然有吕母这般奇妇,那些严苛待人的官吏,或许可借此事而稍知警惕。
973、李寄
【原文】
东越闽中有庸岭,高数十里。其西北隰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围一丈。土俗常惧,东冶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祸。或与人梦,或喻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患之,共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辄夜出吞啮之,累年如此,前后已用九女。一岁将祀之,募索未得。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留,今唯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既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钞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不听去,终不可禁止,寄乃行。请好剑及咋蛇犬,至八月朝,怀剑将犬诣庙中坐,先作数石米餈蜜麦少,以置穴口,蛇夜便出,头大如囷,目如二尺镜,闻餈香气,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斫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悉举出,咤言曰:“汝曹怯弱,为蛇所食,甚可哀愍!”于是寄女缓步而归。越王闻之,聘寄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冶无复妖邪。
[议]
刘季斫杀蛇,遂作帝;李寄斫杀蛇,遂作后。天下未尝无对。
【译文】
广东、福建交界的庸岭,绵长数十里。在山北低湿的地方,有一条长七、八丈,身围一丈多的大蛇出没。当地的土人迷信,再加上绘声绘影的传闻,使人们对大蛇更充满恐惧。当地的都尉,鉴于遭大蛇吞噬的土人很多,就常用牛羊祭拜大蛇,祈求减免灾祸。有巫师说大蛇托梦,想吃一名十二三岁的女童,都尉困扰不已,只好寻访私生女,或是罪犯家的女儿,到八月祭蛇时将女童送入蛇穴,大蛇在半夜出洞,将女童紧紧卷住,然后吞下蛇腹。年年如此,前后已经用了九名女童。
一年,又到了该祭大蛇的日子,但寻遍各地,找不到祭蛇的女童,将乐县李诞家有六个女儿,没有儿子。最小的女儿名寄,自愿献身蛇腹,但父母都不答应。李寄说:“爸妈不用舍不得,家里有六个女儿,却没有一个男孩,女儿无力学缇萦救父,也没有能力供养父母,只是白白耗费家用,活着无用,不如早些死,卖身的钱虽不多,但也能稍稍补贴家用,这样不是很好吗?”
父母舍不得,但拗不过李寄的坚持,只好答应。李寄求得一把好剑,带着猎犬前往都尉府。到八月初,李寄持剑带犬来到庙中,先做一个重达数石的米饼,外层涂上蜂蜜放在蛇洞口。夜晚大蛇出洞,只见蛇头大如米仓,蛇眼有如二尺宽的镜子,闻到米饼香气,就先吞食米饼,这时李寄放开猎犬,猎犬攻击大蛇,李寄随后用剑砍蛇,大蛇终于不支而死。
李寄进入蛇穴,发现穴中有九具女童的骷髅,将骸骨全部运出洞外后,叹息说:“由于你们的胆怯懦弱,才遭大蛇吞食,实在是可悲啊!”然后才慢慢走回家。
越王听说李寄杀蛇的事,聘娶她为皇后,又任命李父为将乐令,李寄的母亲及姊姊们也都各有赏赐,从此境内再也没有妖邪作乱。
[议译]
汉高祖刘邦杀蛇而成皇帝,无独有偶,李寄杀蛇而成皇后。天下的事,实在有许多相通之处。
974、红拂女
【原文】
杨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献策。素踞床而见,靖长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倨见宾客。”素敛容谢之。时妓妾罗列,内有执红拂者,有殊色,独目靖。靖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边批:见便识李靖。]靖具以对。妓诵而去。靖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靖启视,则紫衣纱帽人,杖一囊,问之,曰:“杨家红拂妓也。”延入,脱衣去帽,遽向靖拜,靖惊答之,再叩来意,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故来相就耳。”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尸居余气,[边批:又识杨素。]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甚众矣,[边批:如何方是有成,须急着眼。]彼亦不甚追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辞气语,真天人也,靖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马,忽有一客,中形,赤髯如虬,策蹇驴而来,投革囊于驴前,取枕欹卧,看张氏梳头。[边批:便知非常人。]靖怒甚,欲发,张熟视客,一手映身摇示靖,令勿怒,[边批:又识虬髯客。]急梳毕,敛衽前问其姓,客卧而答之,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其第几,曰:“行三。”亦问妹第几,曰:“最长。”客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靖骤拜之,遂环坐,问煮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靖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复索酒饮,于是开革囊,取下酒物,乃一人首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又曰:“观李郎贫士,何以得致异人?”靖不敢隐,具言其由,曰:“然。故知非君所致也,今将何之?”曰:“将避地太原。”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吾将访之。”靖因言州将子李世民,客与靖期会于汾阳桥,遂乘驴疾去。及期候之,相见大喜,靖诈言客善相,因友人刘文静得见。“世民真天子矣!”废然而返,遂邀靖夫妇至家,令其妻出见,酒极奢,因倾家财付靖,文簿匙锁,共二十床,曰:“赠李郎佐真主立功业也。”与其妻戎服跃马,一奴从之,数步遂不复见。靖竟佐命,封卫公。
[吴长卿曰]
“红拂见卫公,自以为不世之遇,视杨素蔑如矣;孰知又有一虬髯也,视李郎又蔑如矣。惜哉,不及见李公子也!”
【译文】
隋朝的杨素镇守西京时,李靖以平民身份求见杨素,杨素坐在椅子上,态度傲慢的接见李靖。李靖向杨素深深行礼后,说:“天下即将大乱,英雄群起。杨公身为国家重臣,理应谦恭对待贤士,网罗豪杰引为心腹,怎么可以坐在椅子上待客?”
杨素一听这话,就赶紧改变态度道歉。当时杨素身边围绕着好几名侍妾,其中一位手拿红拂的侍妾长得最美,她特别注意李靖的言行。当李靖告辞离去,她特别跟出去,站在台阶上手指小吏说:“赶快去问问刚才离去的客人,他科举功名第几,现在家居何处?”李靖一一详细回答小吏,那侍妾在一旁听完后,又默默复诵一遍才又进屋。
李靖回到旅店,睡到半夜,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并且很小声的叫他名字。他打开房门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紫衣、头戴纱帽、手拿一只口袋的人。李靖讯问,原来是昨天在杨素家所见的那位手持红拂的侍女,便请她进屋。侍女脱去外衣、纱帽,向李靖行礼,李靖惊慌答礼,并且问她来意,她说:“我服侍杨司空已经有一段日子,也见过不少天下豪杰,但没有一位可与阁下相比,所以特别前来投靠。”
李靖听了这番话,就问她杨素的为人,她回答说:“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不值得谈论。许多侍女眼见日后没有指望,都纷纷离他而去,及早投靠有前途的人。而杨公也不怎么追究她们的离去,我说的全是事实,阁下不要怀疑。”
李靖问她姓名,她只回答姓“张”,再问她家中排行,她回答说“排行老大”。
李靖看她容貌举止,以及说话的语气,简直像天人一般。李靖见红拂女投奔自己,心中既高兴又害怕,然而下意识中又总觉不妥,开门探头,也没见有人跟踪。但几天后,却传出有人追捕红拂女的风声,李靖觉得事不宜迟,立即改装骑马出城,准备带红拂女回太原。
两人行经灵右,投宿客栈。一天,厨房的炉火上正炖着一锅肉,红拂女披散着一头拖地长发,站在床前梳头,李靖在客栈外刷洗马,突然有一位客人来到客栈门口,中等身材,蓄着满腮红胡子,骑着一匹跛腿驴,下了驴,先丢一袋草料给驴吃,然后走进客栈,取过一只枕头斜卧在床,一双眼却一直注视红拂女梳头的动作。
李靖见了很生气,正准备发火,红拂女在观察来客的举动后,却摇手制止李靖,要他先不要发脾气。红拂女赶紧梳完头,整整衣裳,然后上前问客人姓名,客人躺在床上回答“姓张。”红拂女说:“我也姓张,算起来应该是你妹妹。”又问虬髯客家中排行,虬髯客答:“排行老三。”红拂女说:“我排行老大。”虬髯客非常高兴认了一个妹妹。
红拂女招呼李靖过来,要李靖跟三哥见面,李靖向他行礼致意,于是三人围坐闲聊,虬髯客问李靖炉上炖的是什么肉,李靖答:“羊肉,看来快熟了。”张某说肚子饿了,李靖拿出买来的胡饼,虬髯客从腰间抽出匕首切肉,三人一面吃肉配饼,一面喝着酒,接着张某从皮囊中拿出下酒菜,原来是一颗人头和一副人的心肝,虬髯客把人头放回袋中,用匕首切开心肝,邀李靖一起吃,并且说:“这个人是天下最忘恩负义的人,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他砍下他的脑袋。”
接着又说:“我怎么看你都是一个穷书生样,你是如何得到这位绝世美人的?”李靖不敢隐瞒,就把结识红拂女的经过说给虬髯客听。虬髯客笑着说:“原来如此呀,我想光凭你自己,怎么也无法获美人心,那么今后你有何打算呢?”李靖回答:“想暂时到太原避一阵子。”虬髯客说:“据术士观察星象,说太原上空有股不寻常的云气,我也想去太原看看。”于是李靖谈到自己将去拜访李世民,李靖并与虬髯客约在太原汾阳桥碰面,说完虬髯客就骑着驴走了。
到了两人约定的日子,虬髯客和李靖都依约来到汾阳桥,两人再度碰面都非常高兴,李靖假称虬髯客会看相,托友人介绍见了李世民,两人一见面,虬髯客发觉李世民是真命天子,就颓丧的回家。于是虬髯客邀李靖夫妇到自己家中,介绍妻子与他们认识,并置酒菜招待他们,另外更变卖家财,将变卖的钱财,满满装了二十车的东西,交给李靖辅佐李世民建立功业,他自己却与妻子穿着军服跨上快马,带着一名奴仆飘然而去,一眨眼便望不见踪影。
后来李靖辅佐李世民统一天下,被封为卫国公,
[吴评译文]
红拂女见李靖,以为遇见当世奇才,把杨素看得一文不值;日后又碰上虬髯客,那气度又远胜李靖了。可惜啊,当时红拂女未能遇见李世民。
975、沈襄妾
【原文】
锦衣卫经历沈鍊,以攻严相得罪,谪田保安。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皆嵩客,受世蕃指“若除吾疡,大者侯,小者卿。”顺因与楷合策,捕诸白莲教通虏者,窜鍊名籍中,论斩,籍其家。顺以功荫一子锦衣千户,楷侯选五品卿寺。顺犹怏怏曰:“相君薄我赏,犹有不足乎。”取鍊二子杖杀之,而移檄越,逮公长子诸生襄。至则日掠治,困急且死。会顺、楷被劾,卒奉旨逮治,而襄得末减问戍。襄之始来也,只一爱妾从行,及是与妾俱赴戍所,中道微闻严氏将使人要而杀之,襄惧欲窜,而顾妾不能割,妾曰:“君一身,沈氏宗祧所系,第去勿忧我。”[边批:自度力能摆脱群小故。]襄遂绐押者:“城中有年家某,负吾家金钱,往索可得。”押者恃妾在,不疑,纵之去。久之不返,押者往年家询之,云:“未尝至。”还复叩妾,妾把其襟大恸曰:“吾夫妇患难相守,无倾刻离,今去而不返,必汝曹受严氏指,戕杀我夫矣。”观者如市,不能判,闻于监司,监司亦疑严氏真有此事,不得已,权使妾寄食尼庵,而立限责押者迹襄。押者物色不得,屡受笞,乃哀恳于妾,言:“襄实自窜,毋枉我。”因以间亡命去。久之,嵩败,襄始出讼冤,捕顺、楷抵罪,妾复相从。襄号小霞,楚人江进之有“沈小霞妾传”。
[评]
严氏将要襄杀之,事之有无不可知。然襄此去实大便宜,大干净。得此妾一番撒赖,即上官亦疑真有是事,而襄始安然亡命无患矣!顺、楷辈死,肉不足喂狗,而此妾与沈氏父子并传,忠智萃于一门,盛矣哉!
【译文】
明朝锦衣卫经历沈炼因批评丞相严嵩而获罪,被没收田产才得以保全一命。当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都是严府的座上客,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指使他们说:“只要你们能为我除去心头痛,功大者封侯,功小者封卿。”杨顺和路楷商议,拘捕有通敌嫌疑的白莲教徒,将沈炼也列入名单中,斩首抄家。
杨顺因谋害沈炼有功,庇荫儿子当上锦衣千户;路楷却晋升为候选五品卿寺。因此杨顺满心不高兴的说:“丞相是否认为我不够尽力,不然为什么对我的封赏这么少?”于是再下令杀沈炼的两个儿子,并且发公文逮捕沈炼的孙子沈襄。公文一到,官府立即逮捕沈襄。沈襄命在旦夕,正巧此时杨顺与路楷分别遭到弹劾,皇帝下令逮捕两人治罪,因此沈襄得以减罪,只发配边地戍守。
当初逮捕沈襄时,他的一名爱妾也要求随行,而今沈襄也带着爱妾前往戍地。走到半途,沈襄听到严嵩派人来杀他的传闻,心中害怕,想趁机逃逸,但又舍不得丢下爱妾。爱妾说:“夫君身系沈氏一门香烟,只管逃命,不要顾虑我的安危。”于是沈襄就骗押解的吏卒,说城中有户年姓人家,欠沈家钱,只要去就能讨得债款,愿将讨得的债款分送押解的大哥。吏卒见他爱妾在自己手上,就放心的答应他去讨债。
过了许久,不见沈襄回来,吏卒便前往年家询问,年家的家人说根本没看见沈襄来过。
吏卒找不到沈襄,再回到住所,爱妾一把揪住吏卒衣领,大哭着说:“我们夫妻二人患难相守,从不曾有片刻的分离,今天我丈夫出门后就不见他回来,一定是你们受了严嵩的指使,杀了我的丈夫。”在旁围观的人很多,众人也无法断定谁是谁非,只好请监司裁夺,监司心中也怀疑是严嵩指使,但又没有确实证据,只好暂时命沈妾寄住尼姑庵,而下令吏卒在限期内找到沈襄。
吏卒遍寻不着沈襄,又多次遭到鞭打,只有哀求沈妾,强调沈襄是私自逃逸,表明自己的无辜,接着吏卒也弃职逃亡。后来,严嵩终于遭到弹劾,这时沈襄才露面申冤,官府将杨顺,路楷下狱治罪,沈襄与爱妾两人又再度团圆了。
沈襄号小霞,楚人沈进著有《沈小霞妾传》。
[评译文]
严嵩是否真有意要杀沈襄不得而知,但沈襄计骗吏卒逃逸,手段干净俐落;加上沈妾一番啼哭撒赖,连官员都不得不信严嵩有意杀沈襄,这才使沈襄能安然逃亡在外,不担心官府的追捕。杨顺,路楷等人满手血腥,把他们的肉拿来喂狗,狗都不爱吃。沈妾与沈氏父子可说是集忠智于一门,他们的事迹永远为后人所传诵。
976、邑宰妾
【原文】
万历中,政务宽缓,刑部囚人多老死者。某乡科,北人,为邑宰,坐事入诏狱,久之不得雪,且老矣。己分必死,而自伤无子,乃尽鬻其产,营一室于近处,置所爱妾,而厚赂典狱者,阴出入焉。有侄颇不肖,稍窃其资,入博场中,为逻者所疑,穷诘之,因尽吐,且云:“家有一青骡子,叔行必乘之,无事则出赁,请以骡为验。”逻者伺数日,果如其言,宰方与妾对食中堂,群逻至,惊失箸,妾遽起迎曰:“翁胆薄,毋相迫,尔曹与翁有隙耶?”曰:“无之。”曰:“若然,不过欲多得金耳,金属我掌,第随我行,当以饱汝。”逻者顾妇人貌美而言甘,乃留一人守视宰,而群尾妾入房,妾指所卧床曰:“金在其颠。”携小梯而登,众自下谑之,殊不怒,笑声达于外。须臾,捧一匣下,发之多金,妾曰:“未也。”再捧一巨箱下,大镪实焉,众攫金,声愈哄。守者贪分金,不能忍,足不觉前。宰以间潜逸,众怀金既餍,出视失宰,惧欲走,妾择弱者一人力持之,大呼“攫金贼在!”众奋拳齐殴,齿甲俱集,妾且死,终不释,声愈厉。动外人,外人入,众窜,获其一,并妾所持者两人,送巡城潘御中。妾诉群凶淫贪状,兼具所失鬻产银数,此两人不能讳,尽供其党姓名,顷之,悉擒至,银犹在怀也。而以犯官逸出为解,御史使视诏狱,则宰在焉,众语塞,乃委罪于不肖侄。御史收侄,尽毙之箠下。妾取故金归,籍数报宰,病数日,乃死。
[评]
狱中囚私出入,非法也,诏狱甚矣。方群逻押至,不以宰为奇货哉!言胆薄坚其志,言多金中其欲,忍谑以坚之,空橐以饵之,怠守者而逸宰,固已在吾算中矣。出其不意,持一弱以羁众强,假令身毙老拳之下,罪人其免乎?至群凶先我死,而目可瞑也。妇之智不必言,独其猝不乱,死不怵,从容就功,有丈夫之智所不逮者!惜传者逸其名,虽然,千秋而下,知有一邑宰妾在浣纱女、锐司徒妻、车中女子之俦,斯不为无友也已!
【译文】
明朝万历年间政务松弛,行政效率缓慢,许多囚禁的嫌犯,往往尚未判决就已老死狱中。有个北方邑宰,因受牵连被押在狱,等了许久仍不见有昭雪的机会,眼见年纪一年年的老了,料想自己日后一定老死狱中,遗憾自己没有子嗣继承香火,就托人变卖家乡的产业,在监狱附近买了一幢房舍,安置爱妾,然后重金贿赂典狱官,让自己能暗中自由进出。
邑宰有个不成材的侄儿,偷了邑宰一些钱出入赌场,巡佐怀疑他金钱的来处,盘问下,侄儿全盘招供,并且说叔父家有匹青骡,平日将骡租借他人,若叔父由监狱私出一定骑骡,如果巡佐不相信,可以跟踪那匹青骡。巡佐跟踪青骡,果真如那侄儿所说。
一天,邑宰与妾正在吃饭,突然一批巡佐闯入,邑宰吃惊得手上的筷子都掉在地上。邑宰妾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迎向巡佐说:“我丈夫胆子小,请各位不要逼他。请问各位与我丈夫有仇吗?”
答:“没有。”
邑宰妾说:“既然彼此间没有仇怨,那么各位的目的只是希望得到些好处。家里的财物是由我掌管,各位请随我来,我不会让各位失望。”
巡佐们一见这女人容貌美丽,说话又入耳,就留下一名巡佐看管邑宰,其余人随邑宰妾进入内室。邑宰妾指着卧床说:“金子就藏在这上面。”说完登上一座小扶梯,巡佐们在梯下吆喝起哄,见邑宰妾并不生气,更是变本加厉,笑闹声连门外都听得见。不久,邑宰妾捧着一只匣盒下来,打开匣盒,只见里面全是金子。邑宰妾说:“还有。”再搬下一只装满金子的大箱。
众人抢夺金子时所发出的兴奋声愈来愈大。那名看守邑宰的巡佐,惟恐自己分得少,双脚不觉移向内室,邑宰乘机逃走。众人心满意足的分完金子,走到外堂,发觉邑宰已逃走,都害怕得想趁早离开。
这时,邑宰妾用力抓住一名身材瘦弱的巡佐,一面大声呼叫“抓抢金子的强盗呀!”其他巡佐纷纷上前殴打邑宰妾,邑宰妾的牙齿,指甲全都断裂,虽已奄奄一息,但仍死抓住那名巡佐不放,叫喊声也愈来愈大。终于惊动左邻右舍,邻人们冲入邑宰家,众巡佐夺门而逃,邻人抓到其中一名巡佐,与邑宰妾所抓的一共两名巡佐,送交巡城潘御史。
邑宰妾控诉巡佐们的贪淫,说出失窃的钱数,两名巡佐见事机败露,只好供出其他巡佐的姓名,不久,所有人犯带到,金子也都还在巡佐们身上。巡佐们解释他们是为缉捕人犯才到邑宰家,御史派人到监狱查人犯,邑宰赫然在监。巡佐们一时无话可答,就将全部罪过推给邑宰那个不成材的侄儿。御史命人收押侄儿,侄儿受不了狱卒的鞭打而丧命,邑宰妾收回了所有的金子,但她本人却在一连串事件后,也染上重病,没几天就死了。
[评文]
狱中囚犯私自外出,是一件违法的事,一经察觉,会受到很严厉的处分。当诸巡佐来到邑宰家后,都不认为抓邑宰治罪可以建大功。邑宰妾于是见机表示邑宰胆小多金,已诱发了诸巡佐的贪念;再强忍诸巡佐的戏谑,展示邑宰的家财,更加强巡佐勒索财物的野心;当诸巡佐为争夺钱财,致疏于看守使邑宰而逃逸时,诸巡佐实际上已在邑宰妾的掌握中了。然后邑宰妾更进一步挟持一名巡佐来牵制他人,如果邑宰妾在其他巡佐拳打脚踢下丧命,巡佐们能逃过殴人致死的罪名吗?如果诸巡佐能伏法,那么邑宰妾即使身死也瞑目了。
这位邑宰妾的智慧,实在不必我再多加赞美。她能临乱不慌,临死不惧,镇静地依自己的计划行事,表现出大丈夫所不及的智勇。可惜后代作传记叙述这事迹的人,遗漏这位邑宰妾的名字。
然而,能知道历史中有这么一位杰出的妇女,名入浣沙女、锐司徒之妻、车中女子之类的女中豪杰之列,虽名不见青史,也不会没有朋友了。
977、崔简妻
【原文】
唐滕王极淫。诸官美妻,无得白者,诈言妃唤,即行无礼。时典签崔简妻郑氏初至,王遣唤。欲不去,则惧王之威;去则被王之辱。郑曰:“无害。”遂入王中门外小阁。王在其中,郑入,欲逼之,郑大叫左右曰:“大王岂作如是,必家奴耳。”取只履击王头破,抓面流血,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王惭,旬日不视事。简每日参侯,不敢离门。后王坐,简向前谢,王惭,乃出。诸官之妻曾被唤入者,莫不羞之。
[评]
不唯自全,又能全人,此妇有胆有识。
【译文】
后魏的唐滕王贪淫好色,见官员的妻眷稍具姿色,就假传王妃召唤,等官员的妻眷入府后,就加以染指。
当时典签(南北朝时官名,掌文书)崔简(一名览,字冲亮)的妻子郑氏刚到京城,唐滕王派人召唤郑氏前往王府。崔简不愿意妻子前去,但畏惧王爷的威权,只好答应妻子去王府,又怕妻子遭王爷羞辱。郑氏说:“放心,我自有主意。”
郑氏来到王府后,就被带到王府边的阁楼上,这时王爷已在阁楼等候,见郑氏来,就想强行逼郑氏就范。郑氏大叫来人,一面说:“这哪里是王爷会做的事,你一定是王爷府中的奴仆!”说完脱下鞋子,猛打王爷的头,并且用手把王爷抓得满脸是血。王妃听到打骂声,上阁楼探究竟。于是郑氏安然脱身返家。王爷觉得羞惭,十多天都不到官府处理公事。崔简每天都站在王府门外不敢离开,过了几天,王爷召见崔简,崔简向王爷谢罪,王爷更感惭愧,就释回其他官员的妻妾,那些曾被王爷召入王府的妻眷,都羞惭得不敢见人。
[评文]
崔简的妻子不仅保全了自己的名节,也使别的妇女不再受王爷逼迫,郑氏不但有胆量,更有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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