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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全译》作者:冯梦龙

_22 冯梦龙(明)
324、周忱
【原文】
周文襄公巡抚江南,时苏州逋税七百九十万石。公阅牒大异,询父老,皆言吴中豪富有力者不出耗,并赋之贫民,贫民不能支,尽流徙。公创为平米,官田民田并加耗。苏税额二百九十余万石。公与知府况钟曲算,疏减八十余万。旧例不得团局收粮,公令县立便民仓水次,每乡图里推富有力一人,名粮长,收本乡图里夏秋两税,加耗不过十一。又于粮长中差力产厚薄为押运,视远近劳逸为上下,酌量支拨,京、通正米一石支三,临清、淮安、南京等仓以次定支,为舟樯剥转诸费。填出销入,支拨羡余,各存积县仓、号“余米”。米有余,减耗,次年十六征,又次年十五,更有羡。
正统初,淮、扬灾,盐课亏,公巡视,奏令苏州等府拨剩余米,县拨一二万石,运贮扬州盐场,准为县明年田租,听灶户上私盐给米。时米贵盐贱,官得积盐,民得食米,公私大济。公在江南二十二年,每遇凶荒,辄便宜从事,补以余米,赋外更无科率。凡百上供,及廨舍、学校、贤祠、古墓、桥梁、河道修葺浚治,一切取给余米。
[冯述评]
其后户部言济农余米,失于稽考,奏遣曹属,尽括余米归之于官。于是征需杂然,而逋负日多。夫余米备用,本以宽济,一归于官,官不益多而民遂无所恃矣。试思今日两税,耗果止十一乎?征收只十五,十六乎?昔何以薄征而有余,今何以加派而不足,江南百姓安得不尸祝公而追思不置也。
何良俊曰:
“周文襄巡抚江南一十八年,常操一小舟,沿村逐巷,随处询访。遇一村朴老农,则携之与俱卧于榻下,咨以地方之事。民情土俗,无不周知。故定为论粮加耗之制,而以金花银,粗细布,轻赍等项,裨补重额之田,斟酌损益,尽善尽美。顾文僖谓‘循之则治,紊之则乱’,非虚语也。自欧石冈一变为论田加耗之法,遂亏损国课,遗祸无穷。有地方之责者,可无加意哉!”
【译文】
明朝人周文襄公(周忱,字恂如,吉水人,谥文襄)任江南巡抚时,苏州地方欠税有七百九十万石。文襄公阅览公文后非常惊异,询问地方父老,都说是吴郡地方富豪有财力的人不肯缴纳运送途中折损的耗米,转由贫民负担。贫民缴交不出,只好流离四散。
文襄公于是首创平米的方法,官田,民田一律加征运送折损的数量。苏州的税额有二百九十余万石,文襄公与知府况钟(靖安人,字伯律)详细计算,[好帮手。]宽减八十多万石。
依照旧例,团局不可收粮,文襄公命令各县设立便民仓。水边屯驻所每乡在村里役吏中,推选一个有力的人,称之为“粮长”,负责征收本乡村里夏秋两季的税,加收耗米比例不得超过十分之一。
此外,又在粮长之中依财力的多寡选派押运的人,视路途的远近与劳力的份量支付酬劳,运到京师、通州应交米粮的数量一石支付三斗,临清、淮安、南京等仓,依同样标准订定支付数目,做为舟船转运的各种费用。
整顿支出和收入,支付后所余的米,分别存积在县仓,称之为“余米”。所收得所米粮立刻超出原来折损的部份,第二年超收得十分之六,第三年又超收十分之五,米粮遂剩余更多。
英宗正统初年,淮阳有灾害,盐税亏损。文襄公巡视时,奏请朝廷诏令苏州等府拨付余米,每县拨十二万石,运到扬州盐场,可抵第二年的田租,听任制盐人家缴私盐来换取米。当时米价贵,盐价廉,官府可以存盐,而人民有米吃,公私都得到好处。
文襄公在江南二十二年之间,每遇凶灾荒年,就相机行事,用余米来补救。除了田赋之外,没有征收任何额外的税,凡是各种进贡,及官署、学校、祠堂、古墓、桥梁、河道的修理整治,一切都从余米支付。
[冯评译文]
后来户部说救济农民的余米,失于掌理考核,奏请派官吏将余米完全收归官府,于是征税名目繁杂,而百姓欠税的情形也愈来愈多。
储备余米,本来是要救济人民的,完全收归官府后,公家不见得增加多少存粮,而人民却失去依靠。试想当今春秋两次征收的耗米,真的只收十分之一吗?还是征收十分之五、,十分之六呢?从前为什么税收少而有剩余,现在为什么加重税赋反而不够用?
江南的百姓怎能不怀念文襄公,而且对他祭祀不断呢?
何良俊说:
“周文襄任江南巡抚十八年,常常乘坐一艘小船,沿着村里巷道,到处探访,遇到一个纯朴的老农夫,就将他带回来,安排在榻下,问他地方上的事,民情习俗,无不一清二楚。因而定出论粮征收耗米的制度。
顾文僖认为顺着民情就会安定,逆着民情则天下大乱,绝不是假话。
但是自从欧石罔改变为论田征收耗米之后,就败坏了国家的务税,留下无穷的祸害。治理地方政事的人,能不留意吗?”
325、樊莹
【原文】
樊莹知松江府。松赋重役繁,自周文襄公后,法在人亡,弊蠹百出,大者运夫耗折,称贷积累,权豪索偿无虚岁,而仓场书手移新蔽陈,百计侵盗。众皆知之,而未有以处。莹至,昼夜讲画,尽得其要领,曰:“运之耗,以解者皆齐民,无所统一,利归狡猾,害及良善。而夏税军需,粮运纲费,与供应织造走递之用,皆出自秋粮,余米既收复粜,展转迂回,此弊所由生也。”乃请革民夫,俾粮长专运,而宽其纲用以优之;税粮除常运本色外,其余应变易者,尽征收白银,见数支遣。部运者,既关系切身,无敢浪费,掌计之人又出入有限,无可蔽藏;而白银入官,视输米又率有宽剩,民欢趋之。于是积年之弊十去八九,复革收粮团户,以消粮长之侵渔;取布行人代粮长输布,而听其赍持私货,以赡不足。皆有惠利及民,而公事沛然以集。巡抚使下其法于他州,俾悉遵之。
[冯述评]
可以补周文襄与况伯律所未满。
今日粮长之弊,又一变矣。当事何以策之?
【译文】
明朝人樊莹(常山人,字廷璧)任松江府知府时,松江的赋税繁重,自从周文襄公以后,法令虽还是原来的法令,但负责执行政的官员已多非其人,因此弊病百出,其中较严重的是运输时耗损问题,公家累积了很沉重的债务,有权势的家族每年都要求偿还,而掌理仓库的文书人员又想尽各种方法侵占窃取。众人都知道这种事,却也想不出怎么处理。
樊莹到任以后,先是每天谨慎地了解筹划,很快就完全把握解决问题的要领。
他以为,运送时有所耗损,主要是因为运夫无人统一指挥,于是一些狡诈之徒有机会从中动手脚,倒楣的却是一些老实善良的人。而依照原来的规定,夏季的田赋是供给军队的需要,而运粮食与供应织造递送的费用,都出自秋粮,往往必须往后运送,耗损既多,弊病也由此发生。
于是樊莹上请不招募民间的运夫,使用粮长的专职运送来替代,而宽减各种货物的费用来优待他,税赋除了常运米以外,其余的一律征收白银,这样一来,那些被派遣专职运粮的人,因为与切身利害有关,都不敢浪费,而掌管收纳计算的人,因出入的数量都有明确的记载,无法私自吞没,而以白银来纳税,人良的负担反而比用粮食减轻,因此人民也乐意配合,于是累积多年的弊病一下子除去了十分之八、九。
又革除收购米粮的囤积户,以减少粮长的侵占,又以民间商人来代粮长运送布匹,而以淮许其顺道运送私人的商品贩卖,做为帮公家运送的代价,巡抚下令其他各州都实行这些方法。
[冯评译文]
樊莹的做法可以补充周文襄与钟伯律所不足之处。
而当今粮长的弊病又不同了,当事的人该如何来策划呢?
326、陈霁岩
【原文】
陈霁岩知开州,时万历己巳,大水,无蠲而有赈,府下有司议,公倡议:极贫谷一石,次贫五斗,务沾实惠。放赈时编号执旗,鱼贯而进,虽万人无敢哗者。公自坐仓门小棚,执笔点名,视其衣服容貌,于极贫者暗记之。庚午春,上司行牒再赈极贫者,书吏禀出示另报,公曰:“不必也!”第出前点名册中暗记极贫者,径开唤领,乡民咸以为神,盖前领赈时不暇妆点,尽见真态故也。
陈霁岩在开州。己巳之冬,仓谷几尽,抚台命各州县动支在库银二千两籴谷。此时谷价腾踊,每石银六钱,各县遵行,派大户领籴,给价五钱一石,每石赔已一钱,耗费复一钱,灾伤之余,大户何堪?而入仓谷止四千石,是上下两病也。公坚意不行,竟以此被参。以灾年仅免,至庚午秋,州之高乡大熟,邻境则尽熟,谷价减至三钱余。方申抚台动支银二千两,派大户分籴,报价三钱,即如数给之。自后时价益减至二钱五分。大户请扣除余银,公笑应之曰:“宁增谷,勿减银也。”比上年所买,多谷三千余石,而大户无累赔。报上司外,余谷七百余石,则尽以给流民之复业者。先是本州土城十五,连年大雨灌注,凡崩塌数十处。庚午秋,当议填修,吏请役乡夫,公不许。会有两年被灾,流民闻已蠲荒粮,思还乡井。因遍出示招抚,云:“亟归种麦,官当赈尔。”乃出前大户所籴余谷,刻期给散。另出四五小牌于各门一里外,令各将盛谷袋,装土到城上,填崩塌处。总甲于面上用印,仓中验印发谷,再赈而城已修完。
北方州县,唯审均徭为治之大端。三年一审,合一州八十八里之民,集庭而校勘之,自极富至极贫,定为九则,赋役皆准此而派。区中首领,有里长、老人、书手,官唯据此三等人,三等人因得招权要贿。公莅任,轮审均徭尚在一年后,乃取旧册,查自上上至下上七则户,照名里开填,分作二簿。每日上堂,辄以自随,或放告,或听断,或理杂务,看有晓事且朴实者,出其不意,唤至案前,问是“何里人”,就摘里中大户,问其“家道何如,比年间,何户骤富,何户渐消”,随其所答,手注簿内,如此数次,参验之,所答略同。又一日,点查农民,本州概有二百余人。即闭之后堂,各给一纸,令开本里自万金至百金等家,严戒勿欺。又因圣节,先扬言齐点各役。至期,拜毕,即唤里老、书手到察院,分作三处,各与纸笔,令开大户近年之消乏者,或殷厚如故,不必开也。以上因事采访,编成底册。审时一甲人齐跪下堂,公自临视,择其中二三笃实人,作为公正,与里长同举大户应升应降诸人。因知底册甚明,咸以实举,遂从而酌验之,顷刻编定。一日审四五里,往往州官待百姓,不令百姓待州官也。[边批:只此便是最善政。]
【译文】
陈霁岩任开州知府时,明神宗万历己巳年发生大水灾,没有减免税赋但有放粮救济。府中官吏共同商议救灾方法,陈霁岩建议最贫穷的发一石谷物,次贫的五斗,一定要给百姓能得到真正的救济。发放救济品时都加以编号,让灾民拿着号码旗依次前进,虽然上万人,无人敢吵闹争先。陈霁岩亲自坐在仓库门口的小棚下,拿着笔点名,看他们的衣服容貌,特别把最贫困的人记下来。
庚午年春,上级有公文通知再次救济最贫困的人,文书官禀告得再出告示寻求这批贫户,陈霁岩说不必,拿出以前点名册中作暗记的贫户,直接通知他们来领,乡民都非常惊讶陈霁岩对民间实况神准无比的理解。因为前次领救济品的人,都来不及装饰,完全可以看出贫户的真实面貌。
陈霁岩任职开州时,万历己巳年冬天,仓库中米谷的存量几乎用尽,抚台命令各州县动用公库的存银二千两买谷物。然而此时谷价大涨,每石要花费银子六钱,其他各县都遵照办理,且派地方殷实大户负责供应官府所需购买的谷物,统一给价一石谷子银子五钱,大户们每石已经赔一钱,正常的损耗又费一钱。在灾害发生已饱受损伤的状况下,又得负担这样的损失,大户怎么能承受得了?因此收购入仓的谷物只有四千石而已。如此一来,造成官方与民间同时受害,陈霁岩坚持不肯遵行,最后却因这件事被弹劾,因逢荒年才被赦免。
到庚午年秋天,开州地势高的乡里大熟,邻境的收成也都很好,谷价因而降到每石三钱多。陈霁岩此时才上报巡抚动用官银千两收购大户的谷子,报价每石三钱,谷子一到就如数给付。在收购期间谷价又降到每石二钱五分,大户请求官方扣回超付的银两,陈霁岩笑着说:“只要能多收购谷子就好,不考虑把收购价格降为二钱五分。”结果同样的钱,比去年各县所买的多出三千多石,而大户也不会一再赔钱。除了定额上报外,多余的七百石谷物,全数分给流落他乡的贫民回来复业。
先前本州的土城有十五座,因连年大雨浇灌,崩塌了数十处。庚午年秋天,商议填土修补,官吏请求在乡里征调役夫,陈霁岩不准。正逢这两年灾害,流浪他乡的贫民听说田赋免除,都想回乡,陈霁岩因而到处出告示,劝诱他们赶快回乡种麦,官府会给予救济。于是拨出以前从大户收购的余谷,限期发放给他们。
此外,在各城门一里外,挂出四,五个小告示牌,命令领谷的人,各用个人装谷的袋子,先装泥土送到城上崩塌处去填补,乡里的总管在袋子上盖过印后,拿到谷仓查验再发谷。救济贫民的工作完成后,城也修复好了。
北方的州县以审核徭役的均等与否当作是处理政事的根本。每三年审核一次,聚集一州八十八里的人民于一处而校勘。从极富到极贫定为九等,赋役都依这个标准来派定。由于每区的首领有里长,老人与文书,官府都依据这三种人所定的为标准,因此这三种人大权在握,往往借此向人民索贿。
陈霁岩到任后,徭役的审查工作还有一年,他就把旧的纪录拿出来,查出从上上等到下上等七级中,依照各里分写两册。每天上公堂,都随时带在手边。有时人民来申告,有时审判案子,有时整理杂务,看到有懂事而朴实的人,就出其不意地把他叫到案前。问他是哪一里人。选出那一里中的大户,问他大户的家道如何?近年来有哪一户骤然富裕?哪一户渐渐没落?再随手把他的回答记在簿子上。如此这般,经过几次验证之后,所得的答复大致相同。 
又有一天查点农民,州内有大概有二百多人,就把他们关在后厅,发给各人一张纸,命令他们写出本里中拥有万金到百金的人家,并严厉地警告他们不可欺骗。
陈霁岩也借着皇帝的生日,事先宣布要要查点徭役,节日来到,大家行礼完毕,就把里长、老人、文书叫到都察院来,分为三处,个别给他们纸和笔,命令他们写出近年来逐渐没落的大户,依旧富有的不必写。就把这些采访到的事,编成册子,留作以后的根据。
等到审查的时候,一甲人都跪在堂下,陈霁岩亲自检视,选择其中两三个忠厚诚实的人做为代表,与里长等人一起举出大户,哪些人该升级,哪些人该降级,他们都知道册子里记录得很详细,于是都诚实地举出来,简单的加以斟酌验证,很快就编定出来。一天之中可以审核四,五里,而且在审核过程中,往往是官府万事齐备等百姓来,而不同于以往百姓苦候官府缓慢冗长的审核作业。
327、赵抃 黄震
【原文】
赵清献公熙宁中知越州。两浙旱蝗,米价踊贵,饥死者相望。诸州皆榜衢路立告赏,禁人增米价。[边批:俗吏往往如此。]公独榜通衢,令有米者增价粜之。于是米商辐辏,米价更贱。
[冯述评]
大凡物多则贱,少则贵。不求贱而求多,真晓人也。
抚州饥,黄震奉命往救荒,但期会富民耆老,以某日至,至则大书“闭籴者籍,强籴者斩”八字揭于市,米价遂平。
【译文】
赵清献(赵抃)在宋神宗熙宁年间任越州知州。两浙地方闹旱灾与蝗害,米价昂贵,饿死了很多人。各州都在要道上贴榜文,赏赐告发哄抬米价的人,只有赵清献贴出的榜文是命令有米的人,官府可以提高价钱向他收购。于是米商都聚集到越州来,米价也就低了下去。
[冯评译文]
凡是物品多价格就低廉,少则昂贵。不刻意压低米价而想办法增加供应,赵清献真是个有见识的人。
抚州闹饿荒,黄震奉命前往救灾,他只与当地的富人和长老约定某日见面,到抚州以后,却只写着:“有米而屯积不售者抄家,强行买米的处斩。”公布在市场,米价立刻就降低下来。
328、富弼 滕元发 原杰
【原文】
富郑公知青州。河朔大水,民流就食。弼劝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廪,得公私庐室十余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缺,寄居者,皆赋以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仍书其劳,约他日为奏请受赏。率五日,遣人持酒肉饭糗慰籍,出于至诚,[边批:要紧。]人人为尽力。山林陂泽之利,可资以生者,听流民擅取,死者为大冢埋之,目曰丛冢。明年,麦大熟,民各以远近受粮归,募为兵者万计。帝闻之,遣使褒劳。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为粥食之,蒸为疾疫,或待哺数日,不得粥而仆,名救之而实杀之。弼立法简尽,天下传以为式。
[冯述评]
能于极贫弱中做出富强来,真经国大手。
滕元发知郓州,岁方饥,乞淮南米二十万石为备。[边批:有此米便可措手。]时淮南、京东皆大饥,元发召城中富民,与约曰:“流民且至,无以处之则疾疫起,并及汝矣。吾得城外废营地,欲为席屋以待之。”民曰:“诺。”为屋二千五百间,一夕而成。流民至,以次授地,井灶器用皆具。以兵法部勒,少者炊,壮者樵,妇汲,老者休,民至如归。上遣工部郎中王右按视,庐舍道巷,引绳棋布,肃然如营阵。右大惊,图上其事。有诏褒美,盖活万人云。
[冯述评]
祁尔光曰:“滕达道之处流民,大类富郑公。富散而民不扰,腾聚而能整,皆可为法。”
成化初,陕西至荆、襄、唐、邓一路,皆长山大谷,绵亘千里,所至流逋藏聚为梗,刘千斤因之作乱,至李胡子复乱,流民无虑数万。都御史项忠下令有司逐之,道死者不可胜计。祭酒周洪谟悯之,乃著(流民说),略曰:“东晋时,庐、松、滋之民流至荆州,乃侨置滋县于荆江之南。陕西,雍州之民流聚襄阳,乃侨置南雍州于襄水之侧。其后松,滋遂隶于荆州,南雍遂并于襄阳,迄今千载,宁谧如故。此前代处置得宜之效。今若听其近诸县者附籍,远诸县者设州县以抚之,置官吏,编里甲,宽徭役,使安生理,则流民皆齐民矣,何以逐为?”李贤深然其说。至成化十一年,流民复集如前,贤乃援洪谟说上之。[边批:贤相自能用言。]
上命副都原杰往莅其事,杰乃遍历诸郡县深山穷谷,宣上德意,延问流民,父老皆欣然,愿附籍为良民。于是大会湖、陕、河南三省抚按,合谋佥议,籍流民得十二万三千余户,皆给与闲旷田亩,令开垦以供赋役,建设州县以统治之。遂割竹山之地置竹溪县,割郧津之地置郧西县,割汉中洵阳之地置白河县,又升西安之商县为商州,而析其地为商南、山阳二县,又析唐县、南阳、汝州之地为桐柏、南台、伊阳三县,使流寓土著参错而居,又即郧阳城置郧阳府,以统郧及竹山、竹溪、郧西、房、上津六县之地,又置湖广行都司及郧阳卫于郧阳,以为保障之计。因妙选贤能,荐为守令,[边批:要着。]流民遂安。
今日招抚流移,皆虚文也。即有地,无室庐;即有田,无牛种。民何以归?无怪乎其化为流贼矣。倘以讨贼之费之半,择一实心任事者专管招抚,经理生计,民且庆更生矣,何乐于为贼耶?
【译文】
宋朝人富弼任青州知州时,河朔地方发生水灾,人民流离他乡讨生活,富弼劝导所属的民众捐出米粮,加上官府的粮食,找到公私的房屋十多处,分开来安置这些灾民,以进行救济工作。
对那些待缺寄居的官吏,富弼都发给他们薪饷,派他们到这些灾民所住的地方,选老弱疾病的人给予食物,富弼记下他们的功劳,约定将来奏请朝廷赏赐,大略每五天,就派人送酒肉干饭去慰劳流民,由于富弼心意真诚,对每人的处境皆有周全的考虑和安排,因此人人都肯尽力。
山林泽中可供养活人民的自然资源,富弼准许灾民随需取用。并建筑大坟来埋葬死者,称之为“丛冢”。第二年,麦子收成很好,这些来自各地的灾民各依路途远近领取粮食回乡,富弼并从这些灾民中,招募了上万名士兵。皇帝听到这件事,特别派使者来褒扬富弼。
以前救灾的人,都只是把人众聚集在城里,供应稀饭,然而人众一集,卫生状况太差,往往引发恶性瘟疫,很多人吃不了几天稀饭就病死了,名义上是救人,而实际上是杀人。
富弼立法简便完善,天下的人都把他当作典范。
[冯评译文]
能在灾难后国家最贫弱的状况下,不仅解决贫困的问题,又进一步让国家富强起来,富弼真是处理国事的能手。
宋朝人滕元发(东阳人,字达道)任郓州知州时,正逢饥荒岁月,就请得淮南的米粮二十万石作救灾工作的预备。
当时淮南和京东一带发生大饥荒,滕元发请来城中的富豪,和他们约定说:“流离失所的灾民就要来到,如果不安置他们,就会发生瘟疫,也会波及你们。我找到城外的废营地,想用草席搭建屋子来安置他们。”富豪都答应后,二千五百栋席屋一夜之间就搭建完成。
灾民来到之后,依次分配给他们一个地方,井、灶、器具都很齐全。滕元发用兵法约束他们,少年人煮饭,壮丁砍柴,妇女汲水,老人休息,人民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皇帝派遣工部郎中王右来巡视。房舍巷道方正整齐,有如军营一般。王右大惊,绘图将此事禀奏皇帝,皇帝下诏表扬。因为滕元发此举,救活了上万人。
[祁尔光评]
滕达道处置灾民的方法类似富弼,富弼将他们分散而不骚扰,滕达道将他们聚集而能整合,都可效法。
明宪宗成化初年,陕西到荆州,襄阳,唐,邓一带,一路上都是高山深谷,绵延千里。流窜的人往往藏聚在此为盗,从刘千斤借机作乱,到李胡子又乱,流亡的人不下几万。都御史项忠(嘉兴人,字荩臣)下命所属的官吏去清剿,战乱一起,因之而死的人不可胜数。
祭酒(官名,尊敬的称呼)周洪谟(四川长宁人,字尧弼)心生怜悯,就著述《流民说》,大略是说:“东晋时,卢松滋一带的人民流亡到荆州,官方就重新乔建滋县在荆江南方。陕西雍州的人民流亡到襄阳,就把南雍州建置在襄水边。后来松滋遂属于荆州,南雍遂属于襄阳,到如今已过了一千年,依然安宁无事,这是从前处理得宜的效果。现在如果让流落各县的人在这些县附上户籍,距各县尚远的人,为他们设新州县来安抚他们,派官吏管理,编里甲,宽减徭役,使人民生活安定,那么流民就可以成为正常的平民了,怎么需要清剿他们呢?”
李贤认为他说得很对。
成化十一年,流民又像以前一样聚集,李贤就引用周洪谟的说法奏报宪宗,宪宗命副都尉原杰前来办理,原杰走遍各郡县,深入山谷,宣扬宪宗施予流民的恩德,父老都高兴地愿意附借作平民。
杰于是会合湖广、陕西、河南三省的巡抚和按察史,共同商议,将流民十二万三千多户正式编定户籍,分配空旷的土地,命令他们开垦以缴付赋税,建设州县来统治他们,于是划分竹山地方设置竹溪县,划分郧律地方设置郧西县,划分汉中洵县的地方设置白河县,原杰又升西安的商县为商州,而分一部份土地设商南、山阳二县,又分唐县、南阳、汝州的土地设桐柏、南台、伊阳三县,使流窜的土著参杂居住,又在郧阳城设置郧阳府,以统治郧县及竹山、竹溪、郧西、房、上津六县。此外,也设湖广行都司及郧阳卫在郧阳,以为军事屏障,妥善选任贤能的人,推荐为太守(县令),流民遂安定下来。
[冯评译文]
当今安抚流亡的人,都是虚应故事。即使有地,也没有房舍;即使有田,也没有耕牛。人民怎么安居?难怪他们要转变为流窜的盗匪。假使能运用讨贼的一半花费,选一个忠实肯做事的人,专门负责招抚流民,解决他们的生计,人民将欢庆重生,怎么会愿意做资贼呢?
329、刘涣
【原文】
治平间,河北凶荒,继以地震,民无粒食,往往贱卖耕牛,以苟岁月。是时刘涣知澶州,尽发公帑之钱以买牛,明年震摇息,逋民归,无牛可耕,价腾踊十倍,涣以所买牛,依元直卖与,故河北一路,唯澶州民不失所。
【译文】
宋英宗治平年间,河北发生大灾荒,接着又地震,人民粮食一空,往往把耕牛廉价出售,苟延度日。刘涣(字仲章)当时在澶州任知州,把公款全拨出来买牛。第二年,地震停了,离散的人都回来,却没有牛耕田,牛价上涨十倍。刘涣将所买的牛依原价卖出,所以河北路各州,只有澶州人民不致流离失所。
330、吴潜
【原文】
先是制置使司岁调明、温、台三郡民船防定海,戍淮东、京口,船在籍者率多损失。每按籍科调,吏并缘为奸,民甚苦之。吴潜至,立义船法,令三郡都县各选乡之有材力者,以主团结。如一都岁调三舟,而有舟者五六十家,则众办六舟,半以应命,半以自食其利,有余赀,俾蓄以备来岁用。凡丈尺有则,印烙有文,调用有时,著为成式。其船专留江浒,不时轮番下海巡绰。船户各欲保护乡井,竟出大舟以听调发,旦日于三江合兵,民船阅之,环海肃然。设永平寨于夜飞山,统以偏校,饷以生券,给以军舰,使渔户有籍而行旅无虞。设向头寨,外防倭丽,内蔽京师。又立烽燧,分为三路,皆发轫于招宝山,一达大洋壁下山,一达向头寨,一达本府看教亭。从亭密传一牌,竟达辕帐,而沿江沿海,号火疾驰,观者悚惕。
[冯述评]
海上如此联络布置,使鲸波蛟穴之地如在几席,呼吸相通,何寇之敢乘?
【译文】
宋朝时,先前制置使司(官署名)每年征调明、温、台三郡的民船,防守定海,戍守淮东、京口。民船被登录在籍的,大抵都会遭受损失,因为每回进行征调,官吏便借此作奸索贿,成为民间的大患。
吴潜(字毅夫,号履齐)到任后,订立“义船法”。命令三郡所属的县,分别选出各乡里中有财力的人联合起来。如果一郡每年要调三艘船,而有船的人有五、六十家,就由这些船主共同准备六艘船,一半用来应付制置使司征调,一半用来自己谋利,得到多余的利润就储蓄起来预备明年使用。
义船的长短有一定的标准,有相同的火印记号,征调都有定时,并写成规则。这些船专留在江边,不时轮流出海巡逻,船户都想保护自己的家乡,争着派出大船听候调发。因此每天在三江会合兵船,民船检阅,海域因而非常安定。
吴潜又在夜飞山设永平寨,以一些次级军官负责统领,用国家粮券为薪饷,由官方供给军船,使渔家都编有户籍,使来往的旅客没有安全上的顾虑。
另外,又设置向头寨,对外防御倭寇及高丽海贼,对内保护京师;又设立烽火传递军情,分为三路,都从招宝山出发,一到大洋壁下山,一到向头寨,一到本府看教亭。而从看教亭设置一道秘密令牌,直到总部军营,做为来往传递军情之用,因此沿江沿海但见军令,信号随时往来传递,看到的人都不觉畏惧警惕。
[冯评译文]
这样的联络装置,使海中险要的地势,如置于案桌之上,声息相闻。海贼哪里还敢作乱?
331、李泌
【原文】
唐制:府兵平日皆安居田亩,每府有折冲领之,折冲以农隙教习战阵,国家有事征发,则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参验发之。至所期处,将帅按阅,有教习不精者,则罪其折冲,甚者罪及刺史。军还,则赐勋加赏,便道罢之。行者近不逾时,远不经岁。高宗以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以图吐蕃,始有久戍之役。
武后以来,承平日久,武备渐弛。开元之末,张说始募长征兵,谓之弓广骑,其后益为六军。及李林甫为相,诸军皆募人为之,兵不土著,又无宗族,不自重惜,祸乱遂生。[边批:近日募兵皆坐此病。]德宗与李泌议,欲复旧制,泌对曰:“今岁征关东卒戍京西者十七万人,计粟二百四万斛。国家比遭饥乱,经费不充,未暇复府兵也。”上曰:“亟减戍卒,归之,如何?”对曰:“陛下诚能用臣之言,可以不减戍卒,不扰百姓,粮食皆足,粟麦日贱,府兵亦成。”上曰:“果能如是乎?”对曰:“此须急为之,过旬月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兰之间,以牛运粮,粮尽,牛无所用。请发左藏恶缯,染为采缬,因党项以市之,每头二三匹,计十八万匹,可致六万余头。又命诸冶铸农器,籴麦种,分赐缘边军镇,募戍卒耕荒田而种之。约明年麦熟,倍偿其种,其余据时价五分增一,官为籴贮,来春种禾亦如之。关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获利,耕者浸多。边居人至少,军士月食官粮,粟麦无以售,其价必贱,名为增价,实比今岁所减多矣。”上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对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则安于其土,不复思归。旧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将归,下令有愿留者,即以所开田为永业,家人愿来者,本贯给长牒,续食而遣之。据募应之数移报本道,虽河朔诸帅,得免代戍之烦,亦喜闻矣。不过数番,卒皆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变关中之疲弊为富强也。”
[冯述评]
屯田之议始于赵充国,然羌平,遂罢屯田。又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则善后之策未尽也。邺侯因戍卒成屯田,因屯田复府兵,其言凿凿可任,不知何以不行。
【译文】
唐朝的制度:府兵平日都安居耕作,每府有折冲(统领府兵的官)领导。折冲利用农闲的时间教导府兵作战布阵之法,国家有战事须征调,就下符节契券等信物到府、州,验证无误后,发兵到约定的地点,由将帅检阅。有战术不够精练,就处罚领头折冲,甚至降罪刺史。军队回来时,依功劳加以赏赐,然后在归途中解散,所以外出作战,时间短的不超过一个季节,时间长的也不满一年。
高宗时,派刘仁轨(尉氏人,字正则)镇守洮河,计划进攻吐蕃,才有长久戍守的征役。武后以来,太平的日子长久,军备遂逐渐废弛。
开元末年,张说才招募长期的士兵,称为“弓广骑”,后来更增加为六军,到李林甫为宰相时,各路军队都用募兵方式组成,士兵既不是本土的人,又没有宗族,没有爱乡的观念,祸乱于是发生。
德宗因此与李泌商议,想恢复往日的制度。
李泌说:“今年征关东军来防守京西的士兵达十七万人,总计米粮要二百四十万斛,国家刚遭逢饥荒战乱,经费不足。一时还无法恢复府兵制。”
德宗说:“赶紧减少戍守的士兵。放他们回去如何?”
李泌说:“陛下真能采用微臣的建议,可以不必减少戍守的士兵,[奇。]不会骚扰百姓,粮食可以充足,米麦价格将日渐低廉,府兵制也可以恢复。”
德宗说:“真能这样吗?”
李泌说:“这需要立即去办,[又奇。]过十天一个月以后就来不及了。目前吐蕃长久居住在原州、兰州之间,他们一直是用牛运粮食,粮食运完后,牛就没有用了,请陛下派人取出库藏的劣质布帛,染成彩色的,借着党项人卖给吐蕃,每头牛只须花费二、三匹布,总计十八万匹,可以买到六万余头牛;同时下令由公家治铸农器,买入麦种,配给边境的军队,招募戍卒耕种荒田,规定明年麦子成熟后,加倍偿还麦种,其余的由官府以时价加五分之一买进,存在官设的仓库,明年春天种禾谷时也如此办理。关中地方土壤肥沃而长久荒废,耕种之后收成一定很好,戍卒获利后,愿意耕田的人必逐渐增多,边境上居民很少,军士每个月都吃官粮,米麦无法出售,价格必定低廉,名义上是比市价提高五分之一收购,实际上一定比今年收购的价格下降。”
德宗说:“你说府兵也可以办成又怎么说呢?,
李泌说:“士兵因为屯田而致富,就会在他们所耕的土地上安居下来,不想回乡。旧制戍卒三年以后,就由新的戍卒替代,在这批旧的戍卒解后归去时,由官方下令,愿意留下来的士兵就以所耕的田给他们作永久的产业,他们的家人愿意迁来的,由原籍官府发通牒将他们送来,沿途并由官方供给食物,再根据招募的人数报告本道,这样就连河朔各路的元帅也会因免除戍卒替代的麻烦而欣喜万分。不必几次,戍卒都成为土著,就完全用府兵的方法来管理他们,这样就可以把关中今日的疲敝化为富强了。”
[冯评译文]
屯田的建议始于赵充国(汉,上邽人,字翁孙),然而在平定羌人以后就废除了。
又设置金城郡来安置投降的羌人,处理善后的策略未尽完善。
邺侯(李泌)借着戍卒来屯田,又借着屯田恢复府兵,言论听起来十分可行,不知道为什么不见实行。
332、虞集
【原文】
元虞集,仁宗时拜祭酒,讲罢,因言京师恃东南海运,而实竭民力以航不测,乃进曰:“京东濒海数千里,皆萑苇之场,北极辽海,南滨青、齐,海潮日至,淤为沃壤久矣,苟用浙人之法,筑堤捍水为田,听富民欲得官者,分授其地而官为之限:能以万夫耕者,授以万夫之田,为万夫长;千夫、百夫亦如之。三年视其成,则以地之高下,定额于朝,而以次征之。五年有积蓄,乃命以官,就所储给以禄。十年则佩之符印,俾得以传子孙,则东南民兵数万,可以近卫京师,外御岛夷,远宽东南海运之力,内获富民得官之用,淤食之民得有所归,自然不至为盗矣。”说者不一,事遂寝。
[冯述评]
其后脱脱言:京畿近水地,利召募江南人耕种,岁可收粟麦百余万石,不烦海运,京师足食。元主从之,于是立分司农司,以右丞悟良哈台、左丞乌古孙良正兼大司农卿,给分司农司印,西自西山,南至保定、河间,北抵檀顺,东及迁民镇,凡官地及元管各处屯田,悉从分司农司立法佃种,合用工价、牛具、农器、谷种,给钞五百万锭。又略仿前集贤学士虞集议,于江、淮召募能种水田及修筑圃堰之人各千人,为农师。降空名添设职事敕牒十二道,募农民百人者授正九品,二百人者正八,三百人者从七,就令管领所募之人。所募农夫每人给钞十锭,期年散归,遂大稔。
何孟春《余冬序录》云:
“国朝叶文庄公盛巡抚宣府时,修复官牛,官田之法,垦地日广,积粮日多,以其余岁易战马千八百余匹。其屯堡废缺者,咸修复之,不数月,完七百余所。今边兵受役权门,终岁劳苦,曾不得占寸地以自衣食,军储一切仰给内帑,战马之费于太仆者不资,屯堡尚谁修筑?悠悠岁月,恐将来之夷祸难支也!”
樊升之曰:
“贾生之治安,晁错之兵事,江统之徙戎,是万世之至画也,李邺侯之屯田,虞
伯生之垦墅,平江伯之漕运,[平江伯陈瑄,合肥人,永乐初董北京海漕,筑淮阳海堤八百里,寻罢海运,浚会通河,通南北饷道,疏清江浦以避淮险,议仪真瓜州坝港,凿徐州吕梁浜,筑刀阳,南旺湖堤,开白塔河通江,筑高邮湖堤,自淮至临清建闸四十七,建淮、徐临通仓以便转输,置舍卒导舟,门井树以便行者。]是一代之至画也。李允则之筑圃起浮屠,[事见“术智部”。]范文正、富郑公之救荒,是一时之至画也。画极其至,则人情允协,法成若天造,令出如流水矣。”
【译文】
元朝人虞集(字伯生)在元仁宗时官拜祭酒,曾在为仁宗讲学的课余时间,谈起京师仰仗东南一带以海运输送粮食而从事危险无比的航行,实在是严重耗损民力,于是进言道:“京师东方滨海数千里之地,都是芦苇丛生的荒地,北从辽海,南到青州、齐州,潮每日冲积,长期已来已淤积为可供耕种的肥沃之地。如果用浙江人的方法,筑堤挡住潮水使成为耕地,让想做官的富翁分别配领这些田地,由官府加以规定,有办法找到一万人耕田的,就给他一万人份的田地,让他做这一万人的首长;以下一千人,一百人也如此办理。三年之内看他的结果,由朝廷依土地的肥瘠程度定额课税,依等级征收,五年之后能有积蓄,就任命他做官,就所积蓄的做为俸禄,十年后赐给他符节印信,使他能流传给子孙。这么一来,便可得到数万民兵来对内保卫京师,对外防御海贼,而且又能不必仰赖东南海运,使人民得以休息,又可借着富人求官的心理,让京师得到充足的粮食供应,四处游食的人民能有正当的归宿,自然不会做海贼了。”
但因评议的人意见不一致,于是遂不了了之。
[冯评译文]
后来脱脱(元朝人)曾说京师近海,深得地利,招募江南人来耕种,每年可收成一百多万石米麦,不必仰赖海运,京师也可以足食。元主依此而行,于是设立分司农司(官署名),以右丞(掌钱谷的官)悟良哈台、左丞乌古孙良祯兼任大司农卿,给分司农司印,西自西山,南至保定、河间,北到檀顺,东到迁民镇,凡是官地及元朝朝廷所掌握的各处屯田,都听从分司农司立法办理租佃,合用工价、牛具、农器、谷种,由朝廷先投资五百万锭银子。脱脱又大略模仿前集贤学士虞集的建议,在江淮之间招募能种水田及修筑园圃、堤防的人各一千人,担任农师,又设一些有名无实的官职,以十二道令牌宣称:能招募一百个农民的人,就授予正九品官,二百人的正八品官,三百人的正七品官,由招募者自行领导管理自己所招募的人,所招募的农夫,每人给十锭银子,一年后放他们回去,于是大丰收。
何孟春(明·彬州人,字子元)在《余冬序录》里说:
“明朝叶文庄公(叶盛,昆山人,字与中,谥文庄)巡抚宣府时,重新建立官牛官田的法令,开垦的土地日渐广大,积存粮食日益增多,用每年节余的钱购买八千多匹战马,残缺不全的城堡也都加以修复。不到几个月,就整修好七百多个城堡。如今边境的士兵受权贵之门的役使,整年劳苦,还得不到一点土地来供给自己的衣食,军中所需的一切费用,都依靠中央的供应,养战马的费用由太仆,官名,支给的多得无法估计,至于城堡的修筑又能仰靠哪里的费用。长期下来,恐怕将来外患一起就很难应付了。”
樊升之说:
“贾谊(汉·洛阳人)上汉文帝的治安策,晁错(汉·颍川人),的用兵之计,江统(晋·陈留人,子应元)的徙戎论,都是万世最佳的计划,李邺侯的屯田,虞集的开垦荒地,平江伯的漕运(陈瑄,合肥人,明成祖永乐初年,掌管北京漕运,建筑淮阳堤防八百里),则是当代最佳的计划。”
李允则筑园圃、造浮屠、佛塔[事见第五部“术智”],范文正、富弼的救济饥荒,也是当时最佳的计划。
计划能达到尽善尽美,则人情必诚信协和,因此好的计划往往有如天成,命令一出,执行起来便有如流水般的顺畅。
333、刘大夏
【原文】
弘治十年,命户部刘大夏出理边饷,或曰:“北边粮草,半属中贵人子弟经营,公素不与先辈合,恐不免刚以取祸。”大夏曰:“处事以理不以势,俟至彼图之。”既至,召边上父老日夕讲究,[边批:要着。]遂得其要领。一日,榜榜通衢云:“某仓缺粮若干石,每石给官价若干,凡境内外官民客商之家,但愿输者,米自十石以上,草自百束以上,俱准告。”虽中贵子弟亦不禁。不两月,仓场充牛刃,盖往时粮百石、草千束方准告,以故中贵子弟争相为市,转买边人粮草,陆续运至,牟利十五。自此法立,有粮草之家自得告输,中贵子弟即欲收籴,无处可得,公有余积,家有余。
[冯述评]
忠宣法诚善,然使不召边上父老日夕讲究,如何得知?能如此虚心访问,实心从善,何官不治?何事不济?
昔唐人目台中坐席为“痴床”,谓一坐此床,骄倨如痴。今上官公坐皆“痴床”矣,民间利病,何由上闻?
【译文】
明孝宗弘治十年,朝廷命令户部刘大夏到边境掌理粮饷。有人说:“北方的粮草,大半属于宦官的子弟经营,您一向与这些亲贵不合,恐怕免不了因刚直而招来祸害。”刘大夏说:“做事要讲求合理而不能硬来,等我到那里以后自然会想得出办法。”
刘大夏到任后请来边境上的地方父老,早晚和他们研究,于是完全掌握了处理的要领。
有一天,刘大夏在交通要道上贴出告示说:“某仓库缺少米粮若干石,每石给官价若干元,凡是境内外的官吏、人民或商人,只要愿意运米十石以上、草一百束以上的都批准。”虽是官宦子弟也不禁止。
不到两个月,仓库都满了,因为以往运送米粮得高达一百石、草高达一千束才得批准,因而一边百姓无力竞争,只能由少数官宦子弟相互争取,加以垄断,买入边境上的粮草,陆续运来,利润高达五成。
自从订立这个办法,有粮草的人家可以自己运送,宦官子弟虽然想收买,也买不到,于是公家得到更多的粮草,民家则得到相当的利润。
[冯评译文]
刘大夏的方法实在很好,然而假使不请边境上的父老来早晚研究,怎么能知道?能如此虚心请教,真心听从善言,有什么事做不好?有什么事成不了呢?
从前唐朝人把御史台的座席看成“痴床”,说一坐上这个床,就骄傲自得,使人如白痴一般。当今朝廷官员都是坐在这样的痴床上,民间的利病怎么能传给皇帝知道呢?
334、董博霄
【原文】
董博霄,磁州人,至正十六年建议于朝曰:宁一境不通舟楫,军粮唯可陆运。濒海之人,屡经寇乱,且宜曲加存抚,权令军人运送。其陆运之方:每人行十步,三十六人可行一里,三百六十人可行十里,三千六百人可行一百里。每人负米四斗,以夹布囊盛之,用印封识,人不息肩,米不着地,排列成行,日五百回,计路二十八里,轻行一十四里,重行一十四里,日可运米二百石,每运可供二万人——此百里一日运粮之数也。
[冯按]
夫长陵北征时,命侍郎师逵督饷。逵以道险车载,民疲粮乏,乃择平坦之地,均其里数,置站堡;每夫一人运米一石,此送彼接,朝往暮来,民不困而食足。亦法此意。
【译文】
董博霄(磁州人,字孟起)在元顺帝至正十六年建议朝廷说:
海宁一带,无法通行船只,军粮只能由陆路运送。濒海的人民屡次遭逢盗寇之乱,应多加安抚,朝廷可暂且下令由军人担任运粮工作。陆运的方法是:每人走十步,三十六人可走一里,三百六十人可走十里,三千六百人可走一百里。每人背米四斗,用夹布袋装盛,里郡加封作记号,人人肩不休息,米不着地,排列成行,每天五百回,总计每日路程背米走二十八里,不背米走十四里,每天共可运米二百石,每次运米可供养二万人,这是一百里一天运粮的数目。
[冯评译文]
明成祖北征时,命令侍郎帅逵督运粮饷。帅逵认为道路艰险,以车辆运送既让运送的百姓疲惫不堪,粮食的运送总数也不够所需,于是帅逵选择平坦的路途,依一定的距离,设置站堡;每一名运夫运一石米,这个送那个接,早上去晚上回来,人民不会觉得劳累,粮运也充足,正是效法黄博霄的做法。
335、刘本道
【原文】
先是漕运京粮,唯通州仓临河近便。自通州抵京仓,陆运四十余里,费殷而增耗不给;各处赴京操军,久役用乏。本道虑二者之病,奏将通州仓粮于各月无事之时,令歇操军旋运至京,每二十石给赏官银一两;而漕运之粮止于通州交纳,就彼增置仓廒三百间,以便收贮,岁积羡余米五十余万石,以广京储。上赐二品服以旌之。
[冯按]
本道常州江阴人,由掾吏受知于靖远伯王骥,引置幕下,奏授刑部照磨;从征云南,多用其策。正统中,从金尚书濂征闽贼,活胁从者万余,升户部员外郎。景泰初,西北多事,民不聊生,本道请给价买牛二千头,并易谷种与之。贵州边仓粮侵盗事觉,展转坐连,推本道往治,不逾月,而积弊洞然。上嘉其廉能,赐五云采缎。天顺初,进户部右侍郎,总督京畿及通州-淮安粮储。本道固以才进,而先辈引贤不拘资格,祖宗用人不偏科目,皆今日所当法也。
【译文】
明朝时,先前漕运京师的粮食,只有通州仓库临近河边比较方便。自通州到京师的仓库,陆运四十多里,运费昂贵,而运送过程的损耗也无法获得补充;因此各地征调来京师操练的军队,往往得不到足够的补给。
刘本道考虑到这两个问题,奏请将通州仓库的粮食,在每月无事时,由停止操练的军士负责转运到京师,每运二十石赏赐官银一两,而漕运的粮食,则以通州为终路交付收纳,于是又在通州增设仓库三百间,以便收藏,每年可积存余米五十多万石,以充实京师的存粮。皇帝因此赏赐二品官服以表扬他。
[冯评译文]
刘本道是常州江阴人,担任掾吏时得到靖远伯王骥(明·东鹿人,字尚德)的赏识,引用到幕下,奏请授予刑部照磨(掌管核对文卷的官)。从征云南时,多用他的计策。
英宗正统年间,本道跟随尚书金濂(山阳人,字宗瀚)征讨闽贼,活捉一万多名贼兵,因而升户部员外郎。
景宗景泰初年,西北方多战乱,民不聊生,本道请求拨款买二千头牛,并买谷种给他们。贵州边境上仓库的粮食被侵占的事揭发,辗转牵连很多人,朝廷派本道前往处理,不满一个月,所有的积弊都清除。英宗嘉许他清廉贤能,赏赐他五彩丝缎。
天顺初年,升户部右侍郎,总督京师及通州、淮安的粮储。本道固然是因着自己本身的才干而受到重用,惟几位朝中大臣肯于破格任用贤才,也功不可没。
先代用人以才干为着眼而不拘泥于刻板的规条,都是当今所应该效法的。
336、苏轼
【原文】
苏轼知杭州时,岁适大旱,饥疫并作。轼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故米不翔贵;复得赐度僧牒百,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方春,即减价粜常平米,民遂免大旱之苦。杭州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及白居易复浚西湖,放水入运河,自河入田,取溉至千顷。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开治,故湖水足用。宋废而不理,至是湖中葑积,为田一十五万余丈,而水无几矣。运河失河水之利,则取给于江湖,潮浑浊多淤,河行阛阓中,三年一淘,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几废。轼始至,浚茅山、盐桥二河,以茅山一河专受江潮,以盐桥一河专受湖水。复造堰闸,以为湖水蓄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且以余力复完六井,民稍获其利矣。轼间至湖上,周视良久,曰:“今欲去葑田,将安所置之?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于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吴人种麦,春辄芟除,不遗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种麦,收其利以备修湖,则湖当不复堙塞。”乃取救荒之余,得钱粮以万石数者,复请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图画,杭人名之“苏公堤”。
[冯述评]
华亭宋彦云:
“西湖蓄水,专以资运河,湖滨多水田,春夏间苦旱,秋间又苦涝,莫若专设一司,精究水利,湖宜开广浚深,诸山水溢则能受,诸田苦旱则能泄,闸司又俟浅深以启闭,则运无阻滞,而三辅内膏腴可相望矣。”
按:
此宋人为都城漕计,其实今日亦宜行之,迩来西湖渐淤,有力者喜于占业,地方任事者,不可不虑其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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