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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全译》作者:冯梦龙

_17 冯梦龙(明)
【原文】
洪武初,嘉定安亭万二,元之遗民也,富甲一郡。尝有人自京回,问其何所见闻,其人曰:“皇帝近日有诗曰:‘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二叹曰:“兆已萌矣。”即以家赀付托诸仆干掌之,买巨航,载妻子,泛游湖湘而去。不二年,江南大族以次籍没,独此人获令终。
【译文】
明朝洪武初年,嘉定安亭有个人叫万二,是元朝的遗民,富甲一方。
曾经有人从京师回来,万二问他的见闻,他说:“皇帝近来作了一首诗:‘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丈犹披被。’”
万二叹息道:“征兆已经萌芽了。”
就将家产托付仆人管理,自己买大船载着妻子儿女,泛游于湖湘一带。
不到两年,江南的大族接二连三受到登录财产加以没收的对待,只有万二得到善终。
244、严辛
【原文】
分宜严相以正月二十八日诞,亭州刘巨塘令宜春,入觐时,随众往祝。祝后,严相倦,其子世蕃令门者且合门。刘不得出,饥甚。有严辛者,严氏纪纲仆也,导刘往间道过其私居,留刘公饭。饭已,辛曰:“他日望台下垂目。”刘公曰:“汝主正当隆赫,我何能为?”辛曰:“日不常午,愿台下无忘今日之托。”不数年,严相败,刘公适守袁州。辛方以赃二万滞狱,刘公忆昔语,为减其赃若干,始得戍。
[冯述评]
严氏父子智不如此仆,赵文华、鄢懋卿辈智亦不如此仆,虽满朝缙绅,智皆不如此仆也!
【译文】
明朝时严嵩于正月二十八日诞辰,亭州刘巨塘任宜春县令时,入京觐见皇帝,就随着众人前去祝寿。祝寿完毕,严嵩累了,儿子严世蕃(字东楼)命令看门的人把门关上。
刘巨塘出不来门,饿得不得了。有个严辛,是严府管家,带着刘巨墉走小路,到他自己的住处去休息,还留刘巨塘吃饭。
饭后,严辛说:“将来希望阁下多多关照。”
刘巨塘说:“你的主人目前正是显赫的时候,我能做什么?”
严辛说:“日正当中并不长久,希望阁下不要忘记我今日的请托。”
几年后,严嵩果然出事。
刘巨塘当时正担任袁州太守,严辛因为定以收受贿赂两万而下狱。刘巨塘想起以前的话,为他减低所定贿赂金额,严辛才被改谪戍守边区。
[冯评译文]
严氏父子才智不如此仆,赵文华(慈溪人,与严嵩结为父子,因失宠被罢黜为平民)、鄢懋卿(南昌人,深受严嵩父子喜爱,严嵩败后被谪戍防边区)等人,才智也不如此仆,连满朝的官吏,才智都不如这个仆人。
245、陈良谟
【原文】
陈进士良谟,湖之安吉州人,居某村。正德二年,州大旱,各乡颗粒无收,独是村赖堰水大稔。州官概申灾,得蠲租,明年又大水,各乡田禾淹没殆尽,是村颇高阜,又独稔。州官又概申灾,租又得免,且得买各乡所鬻产及器皿诸物,价廉,获利三倍,于是大小户屑越宴乐,无日不尔。公语族人曰:“吾村当有奇祸。”问:“何也?”答曰:“无福消受耳,吾家与郁、与张根基稍厚,犹或小可;彼俞、费、芮、李四小姓,恐不免也。”其叔兄殊不以为然。未几,村大疫,四家男妇,死无孑遗,唯费氏仅存五六丁耳。叔兄忆公前言,动念,问公:“三家毕竟何如?”公曰:“虽无彼四家之甚,损耗终恐有之。”越一年,果陆续俱罹回禄。
[冯述评]
大抵冒越之利,鬼神所忌;而祸福倚伏,亦乘除之数。况又暴殄天物,宜其及也!
【译文】
明朝进士陈良谟,安吉人,字忠夫,居在安吉州某村。明武宗正德二年,州中发生大旱灾,各乡一点收成都没有,只有这个村子依赖水坝的水而大丰收,州官却一样接受灾害申请而免除租税。第二年又发生大水灾,各乡的禾苗全被淹没,这个村子因为地势颇高又大丰收,州官照样一概接受申请灾害而免除租税。而且他们又买到各乡所卖的产物及器皿等物品,价钱低廉,获利三倍。于是大小户人家没有一天不早晚宴乐。
陈良谟对族人说:“我们村子将有大祸临头。”
族人问:“为什么?”
陈良谟说:“无福消受罢了,我们家及郁、张两家,根基稍厚,勉强可以度过,俞、费、芮、李四个小姓,恐怕无法过得了这关。”
他的叔父、兄弟很不以为然,
不久,村子发生传染病,那四家男女全都病死,只有费家还剩五、六个男子。
叔父、兄弟们想起陈良谟先前说过的话,就问他陈、郁、张三家究竟会如何?
陈良谟说:“虽然没有他们四家那么惨重,最后恐怕还是会有损失的。”
经过一年,果然陆续发生火灾。
[冯评译文]
贪心所得的利益,鬼神都会忌妒;而祸福之间有连带关系,也互为消长。何况又不爱惜物力,任意糟蹋,所以该有大祸发生。
246、东海张公
【原文】
东海张公世居草荡。既任官,其家以城中为便,买宅于陶行桥。公闻而甚悔之,曰:“吾子孙必败于此。”公六子,其后五废产。
[陈眉公曰]
吾乡两张尚书:庄简公悦、庄懿公蓥,宅在东门外龟蛇庙左;孙文简公承恩,宅在东门外太清庵右;顾文僖公清,宅在西门外超果寺前。当时与与四公同榜同朝者,其居在城市中,皆已转售他姓矣,唯四公久存至今。信乎城市不如郊郭,郊郭不如乡村,前辈之先见,真不可及。
【译文】
东海张公世居田野,任官职以后,家人认为住在城里比较方便,就在陶行桥附近买下住宅。张公听了很后悔,说:“我的子孙一定在此衰败。”
张公六个儿子,五个倾荡家产。
[陈眉公说]
我家乡有两位张尚书:庄简公张悦(明·松江华亭人,字时敏,谥庄简)、庄懿公张蓥(松江华亭人,字廷器,谥庄懿),他们的住宅在东门外龟蛇庙左侧;文简公孙承恩的住宅在东门外太清庙右侧;文僖公顾清的住宅在西门外超果寺前。当时与他们四位同榜同朝住在城市中的人,房子都已转卖给别人,只有他们四位的房子还保留到现在。真的,城市不如郊区,郊区不如乡村。前辈的先见之明,我们真比不上他们。
247、郗超
【原文】
郗司空[愔,字方回]在北府,桓宣武[温]忌其握兵。郗遣笺诣桓,子嘉宾[超]出行于道上,闻之,急取笺视,“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乃寸寸毁裂,归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间,欲乞闲地自养。桓得笺大喜,即转郗公为会稽太守。
[冯述评]
超党于桓,非肖子也,然为父画免祸之策,不可谓非智。后超病将死,缄一箧文书,属其家人:“父若哀痛,以此呈之。”父后哭超过哀,乃发箧睹稿,皆与桓谋逆语,怒曰:“死晚矣。”遂止。夫身死而犹能以术止父之哀,是亦智也。然人臣之义,则宁为愔之愚,勿为超之智。
【译文】
晋朝时郗愔(高平人,字方回)在北府任职,桓温(龙亢人,字元于)一直嫉妒他掌握兵权。郗愔派人送信给桓温,儿子郗超(字景兴、嘉宾)外出,在路上听到这件事,赶紧赶上送信人,拿信一看,内容是想和桓温共同扶持王室,修复先帝陵墓。
郗超立即将信撕毁,回去重写一封信,以郗愔的口气说,自己又老又病,不足以担负重任,想求一块空地养老。桓温收到信后,非常高兴,就转派郗愔为会稽太守。
[冯评译文]
郗超和桓温结成帮派,不忠于王室,不是好儿子;然而为父亲策划避祸的办法,不能说他不聪明。
后来郗超病重将死,将一箱文书密封起来,嘱咐家人说,如果父亲过于哀痛,就呈送给父亲看。后来郗愔为儿子的死真的十分伤心,就打开箱子来看看文书,内容都是与桓温图谋叛逆的文字。郗愔很生气,说:“死晚了!”于是不再伤心。
自身死了,还能很巧妙地止住父亲的哀痛,也算是一种智慧。然而从人臣的义理出发,却宁愿有郗愔的愚笨,不要有郗超的才智。
248、张咏
【原文】
张忠定公视事退后,有一厅子熟睡。公诘之:“汝家有甚事?”对曰:“母久病,兄为客未归。”访之果然。公翌日差场务一名给之,且曰:“吾厅岂有敢睡者耶?此必心极幽懑使之然耳,故悯之。”
[冯述评]
体悉人情至此,人谁不愿为之死乎?
【译文】
宋朝时张忠定公(张咏,甄城人,字复之,谥忠定)巡视公务回来,看见一个小差役睡着了。忠定公问他:“你家发生什么事吗?”
他回答说:“家母病了很久,家兄作客他乡不在。”
忠定公派人去察访,果然如此。
第二天,忠定公派一名总管事务的人去协助他,而且说:“我的公厅里哪有敢睡觉的人呢?这一定是内心极为忧伤烦闷,才会如此,所以我怜悯他。”
[冯评译文]
能够体谅人到这种地步,谁不愿为他效死呢?
亿中卷六
【原文】
镜物之情,揆事之本;福始祸先,验不迴瞬;藏钩射覆,莫予能隐。集“亿中”。
【译文】观察物体的实情,洞见事情的本源;不论是福是祸,都能在瞬间测中;藏钩暗算都瞒不了我。
249、子贡
【原文】
鲁定公十五年正月,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五月公薨。孔子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
【译文】
鲁定公十五年正月,邾隐公(邾国的国主,是颛顼的后裔)来朝,子贡在旁边观礼。邾隐公拿着宝玉给定公时,高仰着头,态度出奇的高傲;定公接受时则低着头,态度反常的谦卑。
子贡看了,说道:“以这种朝见之礼来看,两位国君皆有死亡的可能。礼是生死存亡的根本,小从每个人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大到国家的祭祀事、丧礼以及诸侯之间的聘问相见,都得依循礼法。现在二位国君在如此重要的正月相朝大事上,行为举止都不合法度,可见内心已完全不对劲了。朝见不合礼,怎么能维持国祚于长久呢,高仰是骄傲的表现,谦卑是衰弱的先兆,骄傲代表混乱,衰弱接近疾病。而定公是主人,可能会先出事吧?”
五月,定公去世,孔子忧心忡忡的说:“这次不幸被赐说中了,恐怕会让他更成为一个轻言多话的人。”
250、希卑
【原文】
秦攻赵,鼓铎之音闻于北堂。希卑曰:“夫秦之攻赵,不宜急如此,此召兵也,必有大臣欲横者耳,王欲知其人,旦日赞群臣而访之,先言横者,则其人也。”建信君果先言横。
【译文】
秦兵攻击赵国,钟鼓的声音远传到庙里。
希卑说:“秦国攻击赵国,不应如此急切。这种情况是招募士兵,一定有大臣想采用连横的策略,大王想知道是什么人,明天接见群臣的时候问一下,先说连横的人就是了。”
次日,建信君果然先说要连横。
251、范蠡
【原文】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乃治千金装,将遣其少子往视之。长男固请行,不听。以公不遣长子而遣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强为言,公不得已,遣长子。为书遣故所善庄生,因语长子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行,如父言。庄生曰:“疾去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阳去,不过庄生而私留楚贵人所。庄生故贫,然以廉直重,楚王以下皆师事之。朱公进金,未有意受也,欲事成复归之以为信耳。而朱公长男不解其意,以为殊无短长。庄生以间入见楚王,言“某星某宿不利楚,独为德可除之。”王素信生,即使使封三钱之府,贵人惊告公长男曰:“王且赦,每赦,必封三钱之府。”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千金虚弃,乃复见庄生。生惊曰:“若不去耶?”长男曰:“固也,弟今且赦,故辞去。”生知其意,令自入室取金去。庄生羞为孺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王欲以修德禳星,乃道路喧传陶之富人朱公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赦,非能恤楚国之众也,特以朱公子故。”王大怒,令论杀朱公子,明日下赦令。于是朱公长男竟持弟丧归,其母及邑人尽哀之,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弟,顾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策肥,岂知财所从来哉!吾遣少子,独为其能弃财也,而长者不能,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怪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冯述评]
朱公既有灼见,不宜移于妇言,所以改遣者,惧杀长子故也。“听其所为,勿与争事。”已明明道破,长子自不奉教耳。庄生纵横之才不下朱公,生人杀人,在其鼓掌。然宁负好友,而必欲伸气于孺子,何德宇之不宽也?噫,其斯以为纵横之才也与!
【译文】
陶朱公范蠡住在陶,生了小儿子。小儿子长大以后,陶朱公的次子杀人,被囚禁在楚国,陶朱公说:“杀人者死,这是天经地义的。然而我听说‘富家子不应在大庭广众之间被处决’。”于是准备千两黄金,要派小儿子前往探视。
长子一再请求前往,陶朱公不肯,长子认为父亲不派长子而派小弟,分明是认为自己不肖,想自杀。母亲大力说项,陶朱公不得已,派长男带信去找老朋友庄生,并告诉长子说:“到了以后,就把这一千两黄金送给庄生,随他处置,千万不要和他争执。”
长男前往,照父亲的话做。
庄生说:“你赶快离开,不要停留,即使令弟被放出来,也不要问他为什么。”
长男假装离去,也不告诉庄生,而私下留在楚国一个贵人的家里。
庄生很穷,但以廉洁正直被人尊重,楚王以下的人都以老师的礼数来敬事他,陶朱公送的金子,他无意接受,想在事成后归还以表诚信,而陶朱公的长男不了解庄生,以为他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而已。
庄生利用机会入宫见楚王,说明某某星宿不利,若楚国能独自修德,则可以解除,楚王向来信任庄生,立刻派人封闭三钱之府(贮藏黄金、白银、赤铜三种货币的府库)。
楚国贵人很惊奇地告诉陶朱公的长男说:“楚王将要大赦了。因为每次大赦一定封闭三钱之府。”
长男认为遇到大赦,弟弟本来就当出狱,则一千两黄金是白花的,于是又去见庄生。
庄生惊讶地说:“你没有离开吗?”
长男说:“是啊。我弟弟很幸运在今天碰上楚王大赦,所以来告辞。”
庄生知道他的意思,便叫他自己进去拿黄金回去。
长男这么做,使庄生感到非常不舒服,就入宫见楚王说:“大王想修德除灾,但外头老百姓传言陶的富人朱公子杀人,囚禁在楚国,他的家人拿了很多钱来贿赂大王左右的人,所以大王这次大赦,并非真正怜恤楚国的民众,只是为了开释朱公子而已。”
楚王很生气,立即下令杀朱公子,第二天才下大赦令。
于是陶朱公的长男最后只有运弟弟的尸体回家,他的母亲及乡人都很哀伤。
陶朱公却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他一定会害死自己的弟弟。他并不是不爱弟弟,只是从小和我在一起,见惯了生活的艰苦,所以特别重视身外之财;至于小弟,生下来就见到我富贵,过惯富裕的生活,哪里知道钱财是怎么来的。我派小儿子去,只因为他能丢得开财物,而长男做不到,最后害死弟弟,是很正常的,一点不值得奇怪,我本来就等着他带着丧事回来。”
[冯评译文]
陶朱公既有明确的见解,其实真不该听妇人的话而改变主意,而所以改派长子,可能是怕长子自杀的缘故。临行指示长子要随庄生处理,不要和他争执,明明已经讲清楚了,只是长子自己不受教罢了。
庄生翻云覆雨的才能,不输于陶朱公,要让谁生让谁死,完全控制在他的手掌中。然而却宁愿背叛好友,一定要和孩子争这一口气,为什么心胸气度这么狭窄呢?唉!难道他认为,这样才算有翻云覆雨的才能吗?
252、范雎
【原文】
王稽辞魏去,私载范雎,至湖关,望见车骑西来,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纳诸侯客,恐辱我。我且匿车中。”有顷,穰侯至,劳王稽,因立车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出曰:“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向者疑车中有人,忘索,必悔之。”于是雎下车走。行数里,果使骑还索,无客乃已。雎遂与稽入咸阳。
[冯述评]
穰侯举动不出雎意中,所以操纵不出雎掌中。
【译文】
王稽(战国秦人)暗中载着范雎(魏人,因被魏相魏齐等人陷害而出奔)离开魏国,车到湖关,看见大队车骑从西边来,说:“这是秦相穰侯(秦相魏冉,封于穰邑)东巡县邑。”范雎说:“我听说穰侯在秦国专权,最讨厌人接纳他国诸侯的宾客,被他发现恐怕会羞辱我,我就躲在车里吧。”
一会儿穰侯来了,见了王稽,就下车来打招呼,并询问王稽:“关东有什么大事发生吗?”王稽说:“没有。”
穰侯又说:“你去见魏君,没有带魏国的宾客一起来吗?其实这些四处游说的宾客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扰乱别人的国家而已。“
王稽说:“我不敢这么做。”
穰侯走后,范雎出来说:“穰侯是个聪明人,他想事情想得较慢,刚才怀疑车里有人,却忘了搜查,一定会后悔。”
于是范雎下车走路,走了数里之后,穰侯果然派骑兵回来搜查,见没有宾客才罢休,范雎这才和王稽进入咸阳城。
[冯评译文]
穰侯的举动不出范雎的预料,所以被范雎操纵于掌中。
253、姚崇
【原文】
魏知古起诸吏,为姚崇所引用,及同升也,崇颇轻之。无何,知古拜吏部尚书,知东道选事。崇二子并分曹洛邑,会知古至,恃其蒙恩,颇顾请托。知古归,悉以闻。上召崇,从容谓曰:“卿子才乎.皆何官也.又安在。”崇揣知上意,因奏曰:“臣有三子,两人分司东都矣"其为人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译文】
唐朝人魏知古(陆泽人,谥忠)出身于低级官吏,受姚崇(硖州硖石人,字元之)推荐任用,后来虽然两人职位相当,而姚崇却颇为轻视他。
后来魏知古升任吏部尚书,负责东都官员的考选任职。姚崇的两个儿子都在洛阳,魏知古到洛阳后,两个人仗着父亲对魏知古的恩惠,一再要他做这做那。魏知古回朝后,全都禀奏皇帝。皇帝于是召姚崇来,从容地说:“你的儿子才干如何,有没有担任什么官职?现在人在哪里呢?”
姚崇揣测到皇帝的心意,因而奏道:“微臣有三个儿子,都在东都任职,欲望多而少与人交往,所以一定会去找魏知古求取职位,但我还没听到确实的消息。”
皇帝是以“丞相儿子应该重用”之类的话来试探姚崇的心意。如果姚崇偏私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儿子掩饰说好话。等到听了姚崇的奏言,皇帝信以为真,很高兴地说:“你怎么猜到的?”
姚崇说:“知古本来出身低微,是微臣推荐他而有今日的荣显。微臣的儿子无知,认为知古会顾念我对他的恩德,必能应许不情之请,所以一定忙着去求取职位。”
皇帝见姚崇不偏自己儿子的过失,于是反倒不齿魏知古辜负姚崇,想免除魏知古的官职。
姚崇为他请求说:“微臣的孩子不肖,扰乱陛下的法令,陛下能特别宽谅他们,已经是微臣的大幸了。如果因为微臣而免除知古的官职,全国的官员百姓一定认为陛下偏私微臣,这样就妨碍皇上以德化育天下的美意。”
皇帝答应了他。第二天下诏,罢除魏知古参知政事的宰相职位,改调为工部尚书。[小人枉自做小人。]
姚崇与张说同时为相,但彼此非常不和,互相嫉恨。姚崇病重时,告诫儿子们说:“张丞相与我不和,而他一向奢侈,更爱好服装珍玩。我死了以后,他会来吊祭,你们把我平生珍藏的宝物全部陈列出来。如果他都看都不看一眼,你们就活不了了;如果他留意再三,你们就把宝物全送给他,并请他写墓碑碑文,碑文拿到后,立即抄写一份进呈皇上,先磨好碑石等着,等皇上看完立刻就刻字,再进呈皇上,张丞相想事情比我慢,几天后一定后悔,想拿回碑文,你们就告诉他已经奏报呈给皇上,再带他去看刻好的石碑。”
姚崇死后,张说果然来吊祭,见了陈列的珍玩徘徊不舍,姚家人完全遵照姚崇的告诫行事,碑文完成,对姚崇的生平功业叙述得非常详尽,当时的人都认为是一流的佳作。
几天后,张说果然派人来要回碑文,说是辞意不够周密,想再增减删改,姚崇的儿子们带着使者去看石碑,告诉他已经奏报皇上了,使者回去报告,张说很后悔,抚着胸口说:“死姚崇能算计活张说,我现在才知道智力不如他。”
254、王应
【原文】
王敦既死,王含欲投王舒。其子应在侧,劝含投彬。含曰:“大将军平素与彬云何,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投也。江州[彬]当人强盛,能立异同,此非常识所及。睹衰危,必兴慈愍。荆州[舒]守文,岂能意外行事耶?”含不从,[边批:蠢才!]径投舒,舒果沉含父子于江。彬初闻应来,为密具船以待,待不至,深以为恨。
[冯述评]
好凌弱者必附强,能折强者必扶弱。应嗣逆敦,本非佳儿,但此论深彻世情,差强“老婢”耳!敦每呼兄含为“老婢”。
晋中行文子出亡,过县邑,从者曰:“此啬夫,公之故人,奚不休舍,且待后车。”文子曰:“吾尝好音,此人遗我鸣琴;吾好佩,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以求容于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后车二乘而献之其君矣。
蔺相如为宦者缪贤舍人,贤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相如问曰:“君何以知燕王?”贤曰:“尝从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吾手曰:‘愿结交。’以故欲往。”相如止之曰:“夫赵强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负斧锧请罪,则幸脱矣!”贤从其计。
参观二事,足尽人情之隐。
【译文】
晋朝时王敦(临沂人,字处仲,王导的堂弟)去世后,王含(王敦的哥哥,字处弘)想投靠王舒(王导的堂弟,字处明)。儿子王应在旁劝他投靠王彬(字世儒,王敦的堂弟),王含说:“你难道不晓得大将军生前和王彬的关系坏到什么地步吗?怎么还会想到要投靠王彬呢?”
王应说:“正因为如此才证明王彬值得投靠。王彬刚直不阿,即使大将军生前的权势地位,都无法让他改变自己的操守和认知,这不是一般人的能力和智慧所能做到的。而如今大将军已死,权势冰消瓦解,王彬眼看王家从极盛到极衰,一定会生出不忍之心来救助我们。而王舒只知道遵守法令行事,哪能有法外开恩的事?”
王含不肯听从,还是去投靠王舒,王舒果然将他们父子溺死于江中。
王彬起初听说王应要来,暗中准备船只等待。却等不到王应,心里非常痛惜。
[冯评译文]
喜好欺凌弱者的人必定归附强者,能抑制强者的人必定扶持弱者。王应背叛王敦,本不是好侄儿,但他的言论深切世情,比起他那个被王敦唤做“老婢”的父亲要强多了。
春秋时晋中行文子逃亡,经过一个县城。侍从说:“这里有大人的老朋友,为什么不休息一下,等待后面的车子呢?”
文子说:“我爱好音乐,这个朋友就送我名琴;我喜爱美玉,这个朋友就送我玉环。这是个只会投合我来求取好处而不会规劝我改过的人。我怕他也会用以前对我的方法去向别人求取好处。”于是迅速离开。
后来这个朋友果然扣下文子后面的两部车子献给他的新主子。
蔺相如(战国赵人)曾为宦者缪贤的家臣。缪贤犯罪,计划逃到燕国。蔺相如问他:“您怎么知道燕王一定会接纳您呢?”
缪贤说:“我曾陪着大王在边境上和燕王聚会,燕王握着我的手说愿意和我交朋友。因而想去燕国。”
蔺相如阻止他说:“赵国强盛而燕国弱小,您以前受赵王宠幸,所以燕王才想巴结您;现在您要逃离赵国到燕国去,燕王畏惧赵王,一定不敢留您,反而会抓您来讨好赵王。您不如自己向赵王请罪,也许还有机会免罪。”缪贤依计而行。
看了这两件事,可以更深彻的认识人情。
255、陈同甫
【原文】
辛幼安流寓江南,而豪侠之气未除。一日,陈同甫来访,近有小桥,同甫引马三跃而马三却。同甫怒,拔剑斩马首,[边批:豪甚!]徒步而行。幼安适倚楼而见之,大惊异,即遣人询访,而陈已及门,遂与定交。后十数年,幼安帅淮,同甫尚落落贫甚,乃访幼安于治所,相与谈天下事。幼安酒酣,因言南北利害,云:南之可以并北者如此,北之可以并南者如此。“钱塘非帝王居。断牛头山,天下无援兵;决西湖水,满城皆鱼鳖。”饮罢,宿同甫斋中。同甫夜思:幼安沉重寡言,因酒误发,若醒而悟,必杀我灭口。遂中夜盗其骏马而逃。[边批:能杀马必能盗马。]幼安大惊。后同甫致书,微露其意,为假十万缗以济乏。幼安如数与焉。
【译文】
宋朝人辛弃疾(历城人,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寄居江南时,仍不改豪侠的气概。
有一天陈同甫来拜访,经过一道小桥,陈同甫策马三次,马却向后退三次。陈同甫生气起来,当下拔剑斩下马头。[豪气十足。]大步而行。辛弃疾正好在楼上看见这种情形,很惊叹陈同甫的豪气,立刻派人去延请结交,而陈同甫却已经上门,于是两人惺惺相惜,成为好朋友。
数十年之后,辛弃疾已成为淮地一带的将帅,而陈同甫还贫困不得志。陈同甫依然直接上门去见辛弃疾,一起谈论天下事。
辛弃疾在酒酣耳热之际,开始高谈阔论起南宋和北方外族的军事形势,并说明南宋想收复北地要如何如何来作战,而北方若想并吞南宋又要如何如何。辛弃疾说:“钱塘一带非常危险,不适合建为国都。北人只要占领牛头山,就能阻断四方来援的勤王之师;然后再引西湖的水来灌城,马上整个京城的军民百姓都成了鱼鳖。”
酒后,辛弃疾留宿陈同甫在馆里。
陈同甫想起辛弃疾一向慎重寡言,酒后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一且酒醒回想起来,一定杀他灭口,于是半夜偷了辛弃疾的骏马逃走。
辛弃疾大惊,后来陈同甫写信向辛弃疾借十万缗钱济困,并在信中暗示当晚辛弃疾说过的言论,辛弃疾只好如数给他。
256、李泌
【原文】
议者言韩滉闻乘舆在外,聚兵修石头城,阴畜异志。上疑,以问李泌。对曰:“滉公忠清俭。自车驾在外,滉贡献不绝,且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皆滉之力也。所以修石头城者,滉见中原板荡,谓陛下将有永嘉之行,为迎扈之备耳。此乃人臣忠笃之虑,奈何更以为罪乎?滉性刚严,不附权贵,故多谤毁,愿陛下察之,臣敢保其无他。”上曰:“他议汹汹,章奏如麻,卿不闻乎?”对曰:“臣固闻之。其子皋为考功员外郎,今不敢归省其亲,正以谤语沸腾故也。”上曰:“其子犹惧如此,卿奈何保之?”对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愿上章明其无他,乞宣示中书,使朝众皆知之。”上曰:“朕方欲用卿,人亦何易可保?慎勿违众,恐并为卿累!”泌退,遂上章,请以百口保滉。他日,上谓泌曰:“卿竟上章,已为卿留中。虽知卿与滉亲旧,岂得不自爱其身乎?”对曰:“臣岂肯私于亲旧以负陛下?顾滉实无异心。臣之上章,以为朝廷,非为身也!”上曰:“如何为朝廷?”对曰:“今天下旱蝗,关中米斗千钱,仓廪耗竭,而江东丰稔。愿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众之惑,而谕韩皋,使之归觐,令滉感激,无自疑之心,速运粮储,岂非为朝廷耶?”[边批:此唐室安危之机,所系非细。]上曰:“朕深谕之矣。”即下泌章,令韩皋谒告归觐,面赐绯衣,谕以“卿父比有谤言,朕今知其所以,释然不复信矣”,因言“关中乏粮,与卿父宜速置之。”皋至润州,滉感悦流涕,即日自临水滨,发米百万斛,听皋留五日即还朝。皋别其母,啼声闻于外。滉怒,召出挞之,自送至江上,冒风涛而遣之。[边批:至诚感人,可悲可泣。]
既而陈少游闻滉贡米,亦贡二十万斛。上谓李泌曰:“韩滉乃能使陈少游亦贡米乎?”对曰:“岂唯少游,诸道将争入贡矣!”[边批:有他夸。]
【译文】
唐朝时有人告诉皇帝,韩滉(字太冲)趁天子不在京师,大规模的招募兵士整修石头城的战备,阴谋叛变。皇帝听了对韩滉生出疑心,询问李泌的意见。
李泌说:“韩滉忠诚清廉。当时皇上离京播迁在外,韩滉依然不改人臣的职守,一再贡献钱粮不断;而且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完全绝迹,都是韩滉的功劳。至于整修石头城,是因为韩滉见到中原纷乱,认为皇上可能南下到永嘉避乱,为迎接护卫圣驾作准备而已。这是为人臣子忠诚无比的思虑,褒奖都来不及了,怎么还加以责罪?韩滉个性刚烈严正,不攀附权贵人士,所以招来很多毁谤,愿陛下明察。微臣保证韩滉绝对没有二心。”
皇帝说:“可是,议论纷纷,章奏多得不得了,你没有听说吗?”
李泌说:“微臣老早知道了。韩滉的儿子韩皋(字仲闻,任考功员外郎)正因为毁谤的话太多了,想告假回去省亲都不敢。”
皇帝说:“按你的说法,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怕成这样,你怎么还敢为他保证再三呢?”
李泌说:“韩滉的用心微臣很清楚。希望皇上公开表示信任韩滉,并由中书省白纸黑字发布,让朝中所有官员都清清楚楚看到此事。”
皇帝说:“朕正想重用你。但你得自己知道,别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可保证的?你自己得小心不要太违抗众人的意见,要不然恐怕连你也被连累。”
李泌退朝后,仍然上奏章,用一家百口来保韩滉绝无二心。
几天后,皇帝对李泌说:“你竟然还敢上奏章保韩滉,我已将这份奏章扣下来,不让它流出朝中。我知道你和韩滉有亲戚关系,但你就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想想吗?”
李泌说:“微臣哪里会偏袒亲戚而辜负皇上呢?只是韩滉实在没有叛逆的心意,微臣上奏章,只为朝廷,不为自己。”
皇帝说:“怎么说是为朝廷呢?”
李泌说:“如今天下旱灾蝗害,关中米价昂贵,一斗米卖一千钱。仓库存粮日渐减少,。而江东却大丰收。希望皇上将微臣的奏章发下朝廷公开出来,以释清群臣的疑惑,同时下诏给韩皋,要他立刻回京觐见。使韩滉感激圣上的信任,消除这阵子的流言可能引起韩滉的不安,而将江东的粮食迅速运来储备。这难道不是为朝廷吗?”
皇帝说:“朕已经完全明白了。”
于是皇帝下圣旨给李泌,命令韩皋回京觐见,当面赐予绯衣(六品以下的官服),并告诉韩皋,别人对他父亲的毁谤,如今皇上已清清楚楚,绝不相信韩滉有二心,还说关中缺乏粮食,他们父子应该赶快处理运粮事宜。
韩皋回到润州报告父亲,韩滉感动高兴得泪流满面,当天就亲自到江边运发米粮十万斛,让韩皋只留五天立即回京。
韩皋辞别母亲,哭声传到屋外,韩滉气得把他叫出去鞭打一顿,亲自押送到江边,冒着风浪把儿子送走。
接着陈少游(博平人)听说韩滉贡米,也进贡二十万斛米。
皇帝对李泌说:“韩滉能使陈少游也跟着贡米,真想不到!”
李泌说:“岂只少游,这下子各道都将争着贡米进京了。”
257、荀息
【原文】
晋献公谋于荀息曰:“我欲攻虞,而虢救之;攻虢,则虞救之。如之何?”荀息曰:“虞公贪而好宝,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宫之奇存焉,必谏。”息曰:“宫之奇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达心则其言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唯中智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公,中智以下也。”晋使至虞,宫之奇果谏曰:“语云:‘唇亡则齿寒’,虞、虢之相蔽,非相为赐。晋今日取虢,则明日虞从而亡矣。”虞公不听,卒假晋道。行既灭虢,返戈向虞,虞公抱璧牵马而至。
【译文】
晋献公和荀息(春秋晋公族,字叔)商议说:“我想攻打虞国,而虢国一定出兵救援;攻打虢国,则虞国也会救援。这要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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