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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镜花缘》作者:李汝珍

_4 李汝珍(清)
且世子若非情急,岂肯把现成国王弃了,反去改换女装,投奔他邦之理?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方可起身,九公以为如何?“多九公道:”‘以德报德’,自应如此。但如何设法,必须商酌万全,才好举行。林兄在宫多日,路径最熟,可有妙计?“唐敖道:”这位世子可象歧舌世子?如会骑射,就易设法了。“林之洋道:”世子虽是男装,他是女人,未必晓得骑射。妹夫如真心救他,俺倒有计,除了妹夫,别人都不能。“唐敖道:”此等仗义之事,用著小弟,无不效劳。不知是何妙计?“林之洋道:”据俺主意:到了夜晚,妹夫将俺驼上,一同窜进王宫,将他救出,岂不是好?“唐敖道:”王宫甚大,世子住处,舅兄知道么?“林之洋道:”世子送俺时,他说住在牡丹楼。他们那里牡丹甚高,到了开时,都是登楼看牡丹。俺们到彼,只检牡丹多处找他,自然见面了。“唐敖道:”今晚且同舅兄窜进王宫,看是如何,再作计较。“多九公道:”林兄因感世子之情,唐兄只知惟义是趋,都是忿不顾身,竟将王宫内院视为儿戏。请教二位:彼处既是宫院,外面岂无兵役把守?里面岂无人夫巡逻?二位进去,设被捉获,不知又有什么良策?据老夫愚见,还需慢慢商量。如此大事,岂可造次!“唐敖道:”小弟同舅兄至彼,自然加意小心,相机而行,岂敢造次。九公只管放必。“
到了下午,用过晚饭,唐敖身上换了一件短衣;林之洋也把衣服换了。因向日所穿旧鞋甚觉宽大,即命水手上去另买一双合脚的。结束停当,天已昏黑。吕氏恐丈夫上去又惹是非,再三苦劝,林之洋那里肯听,即同唐敖别了多九公,踱进城来。走了多时,到王宫墙下。四顾无人,唐敖驼了林之洋,将身一纵,撺上墙头,四处眺望。只听里面梆铃之声,络绎不绝。随即越过几层高墙,梆铃之声,渐觉稀少。唐敖轻轻道:“舅兄,你看:此处鸦雀无闻,甚觉清静,大约已到内院了。”林之洋道:“迎面这些树木,想是牡丹楼,俺们下去看看。”唐敖随即撺入院内。林之洋轻轻跳下,方才脚踹实地,不防树林跳出两只大犬,狂吠不止,将二人衣服咬住。那些更夫闻得犬吠,一齐提著灯笼,如飞而至。唐敖措手不及,连忙摔脱恶犬,将身一纵,撺上高墙。
众人赶到林之洋跟前,捉灯照道:“原来是为女盗。”内中有个宫人道:“你们不可胡说!这是国王新立王妃,不知为何这样打扮?夤夜至此?必有缘故。国主正在夜宴,且去奏闻,请令定夺。”随即启奏,立刻带到艳阳亭。国王一见,登时把怜香惜玉之心,又从冷处热转过来道:“孤家已命人选你回去,此时你又自来,是何意见?”林之洋见问,无言可答,惟有发愣。国王笑道:“我知你意了:你舍不得此处富贵,又来希冀孤家宠幸。你既有此美意,我又何必固却。只要你从此将足缠小,自然施恩收入宫内。你须自己要好,莫象从前任性,将来自有好处。”分付宫人即送楼上,改换女装,仍派从前宫娥,照旧伺侯,俟足缠好,随即奏闻,以便择吉入宫。众官娥答应,将林之洋搀到楼上,香汤沐浴,换了衣履,仍旧梳头、缠足。林之洋忖道:“今日虽又被难,喜得妹夫未被捉获。他今撺在墙上,必探俺的住处,前来相救。俺且用话把宫人惊吓惊吓,省得两足又要吃苦。”因说道:“俺今日情愿进宫,恨不能两足缠小,好同国王成亲;不劳诸位混来动手。你们待俺有情义,俺日后进宫也有情义;你们待俺利害,少不得俺有报仇日子!俺要得起时来,莫讲你们几个臭宫娥,就是各宫王妃,俺要他命,他也脱不过的。”众宫娥听了,因想起当日启奏打肉各事,惟恐记恨,一齐叩头,只求王妃高抬贵手,莫记前仇。林之洋道:“俺只论以后,不讲从前。你们莫怕,只管起来。你们教俺莫记前仇,只要依俺三件事。”众宫娥立起道:“任凭多少,奴婢无有不遵。不知那三件?只管分付。”林之洋道:“第一件:缠足、搽粉各事,俺自动手,不准你们费心。可依得?”众人道:“依得。”林之洋道:“第二件:世子如来同俺说话,不劳你们立在眼前。可依得?”众人道:“依得。请问第三件呢?”林之洋道:“这里楼房许多,你们另住一间,不要同俺一房。这件可依得?”众人听了,都默默无言。林之洋道:“想是怕俺一人在内,夜间逃走?也罢,俺在里间居住,你们都在外间。里间楼窗,每到夜晚,你们上锁,将钥匙领出。这样严紧,难道还不放心?俺要逃走,今日也不来了。”众宫娥听了,都一齐应道:“这件也依得。”于是忙忙乱乱,各去张罗床帐。林之洋假意用力把脚裹了,众人这才放心。天有二更,众宫娥把楼窗锁好,领了钥匙,各去睡了,不多时,酣声如雷。
将及三鼓,林之洋睡在床上,忽听楼窗有人弹指声,忙到窗前,轻轻问道:“外面是妹夫么?”唐敖道:“我自从摔脱恶犬,撺在高墙,后来见众人把你送到楼上,我也就跟来。此时众人已睡,你作速开门,随我回去。”林之洋道:“楼窗上锁,不能开放;若惊醒他们,加意防备,更难脱身。据俺主意:妹夫且去,明日俺同小国王商量讨策。你只看楼上挂有红灯,即来相救。速速去罢!”唐敖答应。只听嗖的一声去了。
次日世子闻知,前来探望。林之洋告知详细。世子不觉感激涕零道:“恰好明日乃儿臣诞辰,阿母可分付宫娥备宴与儿臣庆寿,将宴送至儿臣那边,自有道理。”林之洋点头,即白宫人预备送去。天将掌灯,世子命宫人邀楼上众官娥前去吃酒。众人闻世子赏宴,个个欢喜,都要争去;林之洋随向众人去了。世子见宫娥全到,忙到楼上,开了楼窗,挂起红灯。忽从房上撺进一人。世子知是唐敖,连忙倒身下拜。唐敖忙搀起道:“这位莫非就是世子么?”林之洋连连点头。唐敖道:“事不宜迟,我们走罢。”于是把林之洋驼在背上,怀中抱了世子,将身一纵,跳在墙上;一连越过几层高墙,才撺到官外。放下世子,林之洋也从肩上跳下。幸有微月上升,尚不甚黑,三人一齐趱行,越过城池,来至船上,见了多九公,随即开船。世子换了女装,拜林之洋为父,吕氏为母;见了婉如、兰音,十分相契。多九公问起名姓,才知世子姓阴,名若花。唐敖听见“花”字,猛然想起当日梦中之事。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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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
第三十八回 步玉桥茂林观凤舞 穿金户宝殿听鸾歌
话说唐敖闻世子名叫若花,不觉忖道:“梦神所说十二名花,我到海外,处处留神,到今一无所见。惟所遇女子,莫不以花木为名。即如:妩儿又名蕙儿,红红又名红薇,亭亭又名紫萱;其余如廉锦枫、骆红蕖、魏紫樱、尹红萸、枝兰音、徐丽蓉、薛蘅香、姚芷馨之类,并无一人缺了花木。我正忖度莫决。今日忽然现出‘若花’二字,莫非从此渐入佳境?倒要留意了。”
次日林之洋同唐、多二人偶然说起:“那日同国王成亲,亏俺给他一概弗得知,任他花容月貌,俺只认作害命钢刀,若不捺了火性,那得有命回来。”唐敖道:“据这光景,舅兄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了。”林之洋道:“俺本以酒为命。
自从在他楼上,恐酒误字,酒到跟前,如见毒药一般,随你甚等美酒,俺也不吃。
就只进宫那日,俺要借著装醉,吃了两杯,除此并无一滴入口。若比古人,不知又叫什么?“多九公道:”当日禹疏仪狄,绝旨酒,今林兄把酒视如毒药,如此说来,尊驾又学大禹行为了。“林之洋道:”他们国中以金钱为贵。俺进宫第二
日,国王命宫人赐俺珠宝,并命收掌金钱宫人每月送俺金钱一担,随俺用度。俺看那钱就如粪土一般,并不被他打动。若比古人,不知又叫什么?“唐敖道:”当日王衍一生从不言钱,他的妻子故意将钱放在房中,挡住走路,意欲逼他说出一
个钱字。谁知王衍看见,因堵住走路,教他妻子把‘阿堵物’拿开,毕竟总不言
钱。无非嫌他铜臭,所以绝口不谈。那知今人一经讲起银钱,心花都开,不但不嫌他臭,莫不以它为命;并且历来以命结交他的,也就不少。你只看那钱字身傍两个‘戈’字,若妄想亲近,自然要动干戈,闹出人命事来。今舅兄把他视如粪土,又是王衍一流人物了。“林之洋道:”俺在楼上被他穿耳、毒打、倒吊,这些魔难,不过一时,都能耐得。最教俺难熬的,好好两只大脚,缠的骨断筋折,只剩枯骨包著簿皮,日夜行走,十指连心,疼的要死。这般凌辱,俺能忍受逃得回来,只怕古人中要找这样忍耐的也就少了。“多九公道:”当日苏武出使匈奴,吃尽千辛万苦,数年之久,方能逃回,也算受尽苦楚了。“林之洋道:”俺讲的并非这个:要请问受人百般凌辱,能够忍耐的,不知古人中可有一个?“唐敖道:”若讲能够忍耐的,莫若本朝去世不久的娄师德了:他告诉兄弟,教他唾面自乾。
人唾他面,他能听其自乾,可见凡事都可忍耐。以此而论:舅兄又是娄师德一流人物了。“多九公道:”林兄把这些都能看破,只怕还要成仙哩。“唐敖笑道:”九公说的虽是,就只神仙从来见有缠足的,当日有个赤脚大仙,将来只好把舅兄叫作‘缠足大仙’了。“
三人说说笑笑,行了几时。这日,唐敖立在柁楼,远远望去,只见对面霞光万道,从中隐隐现出一座城池。多九公把罗盘看一看道:“唐兄:前面已到轩辕国。此是西海第一大邦,我们要畅游几日了。”当时到了轩辕,将船泊岸。林之洋脚己养好,自去卖货。唐、多二人上岸,远远望那城郭,就如峻岭一般,巍巍荡荡,景象非凡。唐敖道:“城郭离此还有若干路程?”多九公道:“前面有座玉桥,过了玉桥,穿过梧林,不过三四里,就可到了。”不多时,步过玉桥,迎面无数梧桐,一望无际,桐林之内,俱是凤凰来往飞腾。唐敖道:“怪不得古人言:”轩辕之邱,鸾鸟自歌,凤鸟自舞,‘果然不错。“只见那边有对凤凰,来来往往,一上一下,盘旋飞舞,就如锦绣一般。越看越爱,不觉赞好道:”前在麟凤山虽见凤凰,却未看他飞舞;那知此处却有如此大观!“多九公道:”唐兄既要领略此国风景,何不且到城中?此地凤凰如别处鸡鸭一般,到处皆是,若看凤舞,终日还看不完哩。“唐敖听罢,即出梧林,走了多时,田野中已有人烟,都是人面蛇身,一条蛇尾,盘交头上;衣冠言谈,与天朝无异;举止面貌,亦甚秀雅。走进城来,街市虽有十数丈之宽,那些作买作卖,来来往往,仍是挨挤不动,市中所卖凤卵,如别处鸡蛋一样,摆列无数。
忽听吆吆喝喝,街上人都向两旁闪开。只见一人手执一柄黄伞,写“君子国”
三个大字,伞下罩著一位国王:生得方面大耳,品貌端严,身穿红袍,头戴金冠,腰中佩剑。许多随从。骑著一匹文虎过去。随后又有一伞,写著“女儿国”,伞下罩着一位国王:生得眉清目秀,面白唇红,头戴雉尾冠,身穿五彩袍,骑著一
匹犀牛。也是许多跟随,簇拥过去。唐敖道:“此时君子、女儿两位国王忽然到此,不知何故?莫非都属轩辕所辖,前来朝贺么?”多九公道:“他们各霸一方,向来并无统属。此番到此,大约素日契好,前来拜望,亦未可知。”唐敖摇头道:“小弟记得:我们自从今正来到海外,所过之国,第一先到君子,其次大人、淑士……以至女儿,共计三十国。走了九月之久,才到此地。若君子国王来此,往返岂不要走年半之久?如此遥远,特来拜望,只怕未必。”多九公道:“我们因要卖货,不问道路遥远,只检商贩通处绕去,所行之地,并非直路,所以耽搁。
他们直来直往,何须多日。当日我们在君子国同吴氏弟兄闲谈,他家仆人,曾有‘国王要到轩辕’之说;前在女儿国,若花侄女在宫,亦向林兄言过,国王要来轩辕。可见二位国王俱走在我们之后,却到在我们之先。直来直往,即此可为明证。但这两国毕竟为何到此,待老夫且去打听。“
不多时,回来道:“此番我们来的凑巧。此地国王,乃黄帝之后,向来为人圣德。凡有邻邦,无论远近,莫不和好。而且有求必应,最肯排难解纷,每遇两国争斗,他即代为解和,海外因此省了许多刀兵,活了若干民命。今年恰值一千岁整寿,臣民俱献梨园祝嘏,远近各国齐来庆贺。明日就是寿诞之期。今日各国都在千秋殿预祝,大排筵宴,殿外共有数十处梨园演戏。无论军民,只管进去瞻仰,竟是‘与民同乐,共跻寿域’之意。我们何不同去看看?”唐敖听罢,不胜之喜,随即举步道:“请教九公:此地国王何以竟有千秋之寿?”多九公道:“老夫记得古人言:”轩辕之人,不寿者八百岁。‘大约千岁还不算高寿哩。“唐敖道:”以此看来:轩辕之人,虽非大罗神仙,也可算得地仙了。当日轩辕黄帝骑龙上天,小臣不舍,有持龙须而堕的,有抱其弓而号的。那些小臣,既有随去之意,何必这等号呼?若凡心未退,纵能跟去,又有何益?倘主意拿定,心如死灰,何处不可去,又何必持其龙须以为依附?未免可笑!“多九公道:”难道今日唐兄之心已如死灰么?“唐敖道:”岂但今日!“多九公笑道:”唐兄又要发呆了!“
说笑间,迎面有座冲霄牌楼,霞光四射,金碧辉煌,上有四个金字,写的是“礼维义范”。穿过牌楼,又是一座金门。走过金门,才望见千秋殿。那殿约有十余丈高,极其宽大;四面部是亭台楼阁,将千秋殿环抱居中。各处音乐不断,接接连连,都是梨园演戏。唐敖一心要看国王,无心看戏,直向千秋殿走来。殿外立著一对青鸾,身高六尺,尾长一丈,其形如凤,浑身青翠,鸣的悠扬宛转,就如五音齐奏一般。唐敖道:“怪不得古人以鸾鸣叫作‘鸾歌’,真比歌儿唱的还妙。九公!你看那个身形略小的,想是雌鸾了?为何雄鸣他鸣,雄不鸣他也不鸣呢?”多九公道:“那个小的虽是雌鸾,真实名‘和’。《礼》去:”在舆则闻鸾和之音。‘上古之时,鸾舆顺动,此鸟辄集车上,雄鸣于前,雌应于后。所以雄鸣雌也鸣了。“
原来殿上也是演戏。那看的人虽加人山人海,好在国王久已出示,毋许驱逐闲人,悉听庶民瞻仰。二人挤在人丛中,也步入殿内。只见主位坐著轩辕国王:头戴金冠,身穿黄袍,后面一条蛇尾,高高盘在金冠上。殿上许多国王,都是奇形怪状。唐敖略略看了一遍,内中除君子、大人、智佳、女儿各国约略晓得,其余俱是素昧平生。因暗暗问道:“请教九公:小弟闻得轩辕之人有‘尾交首上’之说,想来就是主席国王了。其余这些国王,除了我们到过的,内中许多奇形怪状,小弟看来看去,只觉眼花撩乱,辨不明白。那边有位国王,头上披著长发,两腿伸在殿上约有两丈长,其国何名?”多九公轻轻答道:“这是长股国,又名有乔国。我们天朝以双本续足,叫作‘高跷’,就是仿他作的。长股之旁有位国王,一个大头、三个身驱的,名叫三身国。三身对面有个身有双翼、人面鸟嘴的,名叫欢兜国。欢兜上首有位头大如斗、身长三尺的,名叫周饶国。就是能做飞车的周饶。迎面有位脚胫相交的,名叫交胫国。交胫旁边有位面中三目、一只长臂的,名叫奇肱国。奇肱下首坐著一位三首一身的,名叫三首国。”唐敖道:“那边一位三身一首,这边一位三首一身,两位设或对看,只怕彼此都有羡慕之意哩。”
林之洋听见此处演戏,也来殿上,恰好三人遇在一处。唐敖道:“这些国王,舅兄都熟识么?”林之洋看了,也有认得的,也有认不得的,诸如三苗、丈夫之类,都向多九公暗暗请教一番。唐敖道:“内中有个‘舅夫国’,九公可曾看见?”
多九公道:“海外各国,老夫虽未全到,但这国名无有不知,从未见有‘舅夫’之说。唐兄从何见来?”唐敖道:“林兄是小弟妻舅,女儿国王又是小弟妻舅之夫,以此而论,那女儿国王岂非小弟‘舅夫’么?”多九公笑道:“若论亲眷,唐兄还是女儿园王的妻妹婿哩。据老夫愚见,林兄须要躲避躲避;惟恐令夫见你在外丢丑,把脚放大,一时气恼,倘命保母过来,那定痛人参汤,老兄又要吃一
杯了。“林之洋道:”你们二位也躲避躲避才好,俺闻黑齿国王背后狠怪你们哩。“
唐敖道:“我们同他毫无干涉,为何要怪?”林之洋道:“他说自从你们到他国中谈了一回文,把他国中文风弄坏,至今染了你们习气,还是黑气冲天哩。”唐敖道:“如今淑士国王四处访拿猎户,智佳国王四处访拿和尚,闻得也因谈文弄的祸根。舅兄可晓得?”林之洋道:“俺不晓得。”多九公道:“据老夫看来:只怕‘鸟枪打’同那‘到处化缘’旧案发作了。”林之洋道:“两位国王如把俺捉去,俺在他眼前多称几个‘晚生’,自然把俺放了。”多九公道:“你看殿上厌火国王那张大嘴忽又冒出火光,林兄小心胡须要紧!此时才留几根儿,莫被烧去,教人看著眼馋,又要生出穿耳、裹脚那些花样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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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轩辕国诸王祝寿 蓬莱岛二老游山
话说林之洋同唐、多二人嘲笑,招架不住,渐觉词钝。因众国王在殿上闲谈,就势说道:“九公且莫斗趣。你看那边智佳国王同轩辕国王说话,他把轩辕国王称作‘太老太公’,这是甚么称呼?”多九公道:“智佳之人向来寿相最短,大约不过四五十岁就算一世。今轩辕国王业已千岁;若论世谊,同他二十代祖宗就算相交。所以智佳国王无可相称,只好称作‘太老太公’。
好在今日众国王所说之话,都学轩辕口音,十分易懂,省得唐兄问来问去,老夫又作通使了。“
只听那边长臂国王向长股国王道:“小弟同王兄凑起来,却是好好一个渔翁。”长股国王道:“王兄此话怎讲?”长臂国王道:“王兄腿长两丈,小弟臂长两丈。若到海中取鱼,王兄将我驼在肩上:你的腿长,可以不怕水漫,我的臂长,可以深处取鱼;岂非绝好渔翁么?”长股国王道:“把你驼在肩上,虽可取鱼;但你一时撒起尿来,小弟却朝何处躲呢?”翼民国王道:“聂耳王兄耳最长大,王兄尽可躲在其内。”结胸国王道:“聂耳王兄耳虽长大,但他近来耳软,喜听谗言,每每误事。”穿胸国王道:“据小弟愚见:莫若躲在两面王兄浩然巾内,倒还稳妥。”毛民国王道:“浩然巾内久已藏著一张坏脸。他的两面业已难防,岂可再添一面。若果如此,找们只好望影而逃了。”两面国王道:“那边现在有位三首王兄,他就是三面,为何王兄又不望影而逃呢?”大人国王道:“莫讲三首王兄只得三面,就是再添几面,又有何妨。他的喜怒爱恶,全摆脸上,令人一望而知,并且形象总是一样,从无参差;不比两面主兄对著人是一张脸,背著人又是一张脸,变幻无常,捉摸不定,不知藏著是何吉凶,令人不由不怕,只得望影而逃了。”淑士国王道:“小弟偶然想起天朝有部书,是夏朝人作的,晋朝人注的,可惜把书名忘了。上面注解曾言‘长股人常驼长臂人入海取鱼’,谁知长臂王兄今日巧巧也说此话,倒象故意弄这故典,以致诸位王兄从中生出许多妙论。”
元股国王道:“此书小弟从未看过,不知载著甚么?”黑齿国王道:“小弟当日曾见此书,上面奇奇怪怪,无所不有,大约诸位王兄同小弟家谱都在上面。”白民国王道:“若果如此,小弟现在正修家谱,将来倒要购求一部考考宗派。”歧舌国王道:“若提家谱,小弟每要修理,竟无从下笔,当初不知何人硬将我国派作歧舌,又有人唤作反舌,那‘歧舌’二字,业已可厌,至于‘反舌’,尤其荒唐。况天朝向来有鸟名叫反舌,此人比鸟,岂非不伦么?”无囗「綮换糸为月」国王道:“小弟闻那反舌一交五月,他即无声;
此时已交十月,王兄还照常开谈,其非反舌,可想而知。那是前人把你委屈了。“巫咸国王道:”小弟闻得海外麟凤山有个反舌,他是不按时令只管乱叫,或者王兄是他支派,也未可知。“小人国王道:”王兄日后如修家谱,这条倒可采取的。“歧舌国王道:”小弟因这反舌二字不过说他比得不伦,怎么王兄竟将小弟同禽鸟论起支派?这更胡闹了!“君子国王道:”天朝书上虽有反古鸟,但世间俗称却是百舌。即如当日蜀王望帝名子规,今杜鹃亦名子规。命名相同的甚多,亦有何得。“歧舌国王道:”话虽如此,但这名字究竟不雅。小弟意欲奉求诸位替我改换一字。“长人国王道:”敝处国号向以‘长人’为名。据小弟愚见:王兄国号莫若也以‘长’字为名,就叫‘长舌’。我们联起宗来,岂不是好?“歧舌国王道:”小弟即使换个‘长’字,何能与兄就算同宗?王兄此话,未免过于矫强。难道如今世上联宗都是这样么?“智佳国王道:”近来世上联宗有两等:有应联而不联的;有不应联而联的。即如,两人论起支派,当初本是一家,此时叙起,原当联宗,无如现在一贫一富,或一贵一贱,那富贵人恐其玷辱,躲之尚恐不及,岂肯与之联宗?只好把那‘根本’二字暂置度外。又有一等,论起支派,本非一家,无须联宗:因一时同在富贵场中,彼此门第相等,要图亲热,所以联起宗来:谁知他不认本家,只顾外面混去联宗,把根本弄的糊里糊涂,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辨不出是谁家子孙了。“长人国王道:”这是世俗常情,近来每多如此。弟虽不才,现在忝为一国之主,想来也无玷辱王兄之处。将来我们如果联宗,我算你家支派也可,你算我家子孙也可,这有何妨!“歧占国王摇头道:”王兄这句话,把我算了你家子孙,未免言重了!别的事情可以矫强算得,怎么把我算起人家子孙?况贵邦人莫不身长,故有‘长’字之名;敝处人舌又不长,为何唤作‘长舌’?“毗骞国王道:”王兄素精音律,他日小弟敬诣贵邦,王兄如将韵学赐教,小弟定赠美号,以为‘投桃之报’。王兄意下如何?“歧舌国王道:”此事虽可,但恐传了韵学,庶民闻知,只怕贱内还有离异之患哩。“
伯虑国王道:“诸位王兄都讲修理家谱,歧舌王兄又要更正国名,都是极美之事。小弟虽有此志,但终年抱病,兼之俗务纷纭,精神疲惫,近来竟如废人一般。小弟因想人生在世,无论贤愚,莫不秉著气血而生,为何敝处人向多短寿?即如小弟现在年未三旬,业已老迈。女儿王兄比我年长,却如此少壮,想来必有服食养生妙术,何不指教一二?”女儿国王道:“王兄本有养命金丹,今不反本求源,倒去求那服食养生之术,即使有益,何能抵得万分之一,岂非舍实求虚么?”厌火国王道:“王兄如将诸务略为看破,忧虑稍为减些,把心放宽,不必只管熬夜,该睡则睡,该起则起,也就是养生之术了。”劳民国王摇著身子道:“倒是敝处人每日跑来跑去,劳劳碌碌,不知忧愁为何物。到了夜间,把头才放枕上,却已沉沉睡去。无论何时,总是这样。谁知过来过去,无灾无病,倒会敷衍百岁光景。”轩辕国王道:“据这言谈,可见劳心劳力,竟是大相悬殊。”犬封国王道:“伯虑王兄尊躯既弱,问不弄些饮食调养?即如小弟一生无所好,就只最喜讲究享点口福。今日吃了这几样,明日又吃那几样,总是想著法儿,变著样儿,给他一味狠吃。
并且把他就算一件工课,每日苦思恶想,自然生出许多可口东西,况心机与其用在别的事上,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乐得嘴头快活,岂不有趣?“伯虑国王道:”此说虽善,无如小弟丝毫不谙,这却怎好?“犬封国王道:”这有何难!王兄如高兴,将来小弟即到贵邦奉陪王兄住几时,就近指拨贵疱,不过一年半载,再无不妙。但必须小弟在彼日日亲尝口味,时时指点,方能日见其妙。“豕喙国王道:”小弟素于烹调虽不甚精,也还略知一二。伯虑王兄如邀犬封王兄,小弟也可奉陪,或者可以稍参末议,亦未可知。“
正在谈论,谁知女儿国王忽见林之洋杂在众人中,如鹤立鸡群一般,更觉白俊可爱,呆呆望著,只管发愣。众国王见他出神,也都朝外细看:那深目国王手举一只大眼,对著林之洋更是目不转睛;聂耳国王只将两耳乱摇;
劳民国王更将身子乱摆;无肠国王惟有望著垂涎;囗「足支」踵国王只管踮著脚尖儿仔细定睛。林之洋被众人看的站立不住,只得携了唐、多二人,走出殿外。多九公道:“看这光景,不独女儿国王难割旧爱,就是众国王也有许多眷恋之意哩。”说的林之洋满面通红,唐敖惟有发笑。
一连游了几日,林之洋货物十去八九。这日,天朝来了一只货船,尹元寄有书信。唐敖拆看,才知骆红蕖姻事业已说定,十分欢悦。登时开船。
行了几时,又过几个小国,如三苗、丈夫之类,唐敖仍同多九公各处游玩,林之洋货物将及卖完。这日,大家谈起海外各国,唐敖偶然想起前在智佳猜谜,林之洋曾以“永锡难老”打个“不死国”,因问多几公,才知就在邻近。并闻:国中有座员邱山,山上有颗不死树,食之可以长生;国中又有赤泉,其水甚红,饮之亦可不老。所以唐敖要去走走。无如此国僻处万山中,须过许多海岛,才至其地,乃人迹罕到之处多九公意欲不去。林之洋闻彼处有个赤泉,心里也想饮些泉水,希冀长生;兼之唐敖因古人有“赤泉驻年,神木养命;禀此遐龄,悠悠无竟”之话,那怕难走,执意要去。因此打起罗盘,竟朝不死国进发。喜得正是小阳春当令,还不甚冷。
这日,三人正在船后闲谈,多九公忽然嘱付众水手道:“那边有块乌云渐渐上来,少刻即有风暴,必须将篷落下一半,绳索结束牢固;惟恐不能收口,只好顺著风头飘了。”唐敖听罢,朝外一望,只见日朗风情,毫无起风形象。惟见有块乌云,微微上升,其长不及一丈。看罢,不觉笑道:“若说这样晴明好大却有风暴,小弟就不信了。难道这块小小乌云就藏许多风暴!
那有此事!“林之洋道:”那明明是块风云,妹夫那里晓得。“言还未了,四面呼呼乱响,顷刻狂风大作,波浪滔天。那船顺风吹去,就是乌雅快马也赶他不上。越刮越大,真是翻江搅海,十分利害。唐敖躲在舱中,这才佩服多九公眼力不错。这个风暴,再也不息。沿途虽有收口处,无奈风势甚狂,哪里由你做主。不但不能收口,并且船篷被风鼓住,随你用力,也难落下。
一连刮了三日,这才略略小些,用尽气力,才泊到一个山脚下。唐敖来到后梢,看众人收拾篷索。林之洋道:“俺自幼年就在大洋来来往往,眼中见的风暴也多,从未见过无早无晚,一连三日,总不肯歇。如今弄的昏头昏脑,也不知来到甚么地方。这风若朝俺们来的旧路刮去,再走两日。只怕就可到家了。”
唐敖道:“如此大风,却也少见,此时顺风飘来,又有若干路程?此处是何名?”多九公道:“老夫记得此处叫作普度湾。岸上有条峻岭,十分高大,自来从未上去。至于程途,若以此风约计,每日可行三五千里。今三日之久,已有一万余里。”林之洋道:“春间俺同妹夫说水路日期难以预定,就是这个缘故。”唐敖因风头略小,立在柁楼,四处观望。只见船旁这座大座大岭,较之东口麟凤等山甚觉高阔,远远看著,清光满目,黛色参天。望了多时,早已垂涎要去游玩。林之之洋因受了风寒,不能同去;即同多九公上岸。喜得那风被山遮住,并不甚大,随即上了山坡。多九公道:“此处乃海外极南之地,我们若非风暴,何能至此!老夫幼年虽由此地路过,山中却未到过,惟闻人说,此地有个海岛,名叫小蓬莱。不知可是?我们且到前面,如有人烟,就好访问。”又走多时,迎面有一石碑,上镌“小蓬莱”三个大字。唐敖道:“果然九公所说不错。”绕过峭壁,穿过崇林,再四处一看:水秀山清,无穷美景:越朝前进,山景越佳,宛如登了仙界一般。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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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入仙山撒手弃凡尘 走瀚海牵肠归故土
话说二人游玩多时,唐敖道:“我们前在东口游玩,小弟以为天下之山,无出其右:那知此山处处都是仙境。即如这些仙鹤麋鹿之类,任人抚摩,并不惊走。
若非有些仙气,安能如此?到处松实柏子,啖之满口清香,都是仙人所服之物。
如此美地,岂无真仙?原来这个风暴,却为小弟而设。“多九公道:”此山景致虽佳,我们只顾前进,少刻天晚,山路崎岖,如何行走?今且回去。明日如风大不能开船,仍好上来。林兄现在有病,我们更该早回才是。“唐敖正游的高兴,虽然转身,仍是恋恋不舍,四处观望。多九公道:”唐兄:要象这样,走到何时,才能上船?设或黄昏,如何下得山去?“唐敖道:”不满九公说:小弟自从登了此山,不但利名之心都尽,只觉万事皆空。此时所以迟迟吾行者,竟有懒入红尘之意了。“多九公笑道:”老夫素日常听人说:读书人每每读到后来入了魔境,要变成‘书呆子’。尊驾读书虽未变成书呆子,今游来游去,竟要变成‘游呆子’。
唐兄快些走罢,不要斗趣了。“唐敖听罢,仍是各处观望。忽见迎面走过一个白猿,手中拿著一枝灵芝,身长不满二尺,两只红眼,一身朱砂斑,极其好看。多九公道:”唐兄:你看白猿手中那枝灵芝,必显仙草。我们何不把他捉住,将灵芝分吃,岂不是好?“唐敖点头。都向白猿赶来,登时赶到跟前,刚要用手去捉,那白猿连撺带跳,却又跑远。一连数次,总未捉住。好在白猿所去之路,就是下山旧路。正在追赶,路旁有个石洞,白猿跑了进去。唐敖赶至跟前,恰好此洞甚浅,毫不费力,用手捉住,将灵芝夺过,给多九公吃了。多九公十分欢喜,把白猿接过,抱在怀中,急急下山。
到了船上,林之洋因身上不爽,业已睡了。婉如听见捉住白猿,向多九公讨来,用绳缚住,与兰音、若花一同撺耍。唐敖吃了晚饭,将衣囊收拾安置。次日转过顺风,众人收拾开船,唐敖却早早上山去了。等候到晚。吕氏不见唐敖回来。
甚不放心,林之洋病在床上,听见此事,也甚著急,次日,托多九公同众水手分
路去找。多九公因吃了灵芝,只觉腹泻,不能前去。众水手寻访一日,毫无消息。
林之洋病体略好,也支撑上去。一连找了几日,那有踪影。这日多九公肚腹已好,因向林之洋道:“我看唐兄此番来至海外,名虽游玩,其实并不为此,大约久有修行了道之意。前者林兄有病,老夫同他上山游了多时,他竟懒于下山。后来因我再三催逼,明知不能脱身,就借赶捉白猿同老夫回来。到了次口,并不约我,却一人独往。岂非看破红尘,顿开名缰利索么?况他久已服了肉芝,又食朱草,并非毫无根基之人。我们三人一路同游,这些肉芝、朱草,独他一人得去,岂是等闲?而且前在东口、轩辕等处,口中业已露意;兼之林兄前在女儿国又有异梦;
那歧舌通使又闻异人有唐氏大仙之称,以此看来,此人必是成仙而去。今已数日,岂有回来之理?我劝林兄不必找了。你就再找两月,也是枉然。“林之洋听了,虽觉有理;但至亲相关,何能歇心?仍是日日寻找。众水手也小知催过几十遍,要想回去,无奈林之洋夫妻务要等唐敖回来,才肯开船。
这日众水手因等的心焦,大家约齐,来至船中,向林之洋道:“这座大岭既无人烟,又多猛兽,我们每夜提著器械,轮流巡更,还不放心,何况唐相公一人独往?今已去了多日,即不遭猛兽之害,就是饿也饿死了,何能等到今日?我们再不开船,徒然耽搁。趁著顺风不走,一经遇了逆风,缺了水米,只顾等他一人,大家性命只怕都要送在此处了。”众人说之再再,林之洋只管搔首,毫无主意。
吕氏在内说道:“你们众人说的也是。但俺们同唐相公乃骨肉至亲,如今不得下落,怎好就走?倘唐相公回来不见船只,岂不送他性命?你们既要回去,俺们也不多耽时日,就以今日为始,再等半月,如无消息,任凭开船就是了。”众人无可奈何,只得静静等候,每日怨声不绝。林之洋只作不知,仍是日日上山。不知不觉,到了半月之期,众水手收拾开船。林之洋心犹不死,务要约了多九公再到山上看看,方肯开船。多九公只得同了上山,各处跑了多时,出了几身大汗,走的腿脚无力,这才回归旧路。行了数里,路过小蓬莱石碑跟前,只见上面有诗一
首,写的龙蛇飞舞,墨迹淋漓,原来是首七言绝句:
逐浪随波几度秋,此身幸未付东流。
今朝才到源头处,岂肯操舟复出游!
诗后写著:“某年月日,因返小蓬莱旧馆,谢绝世人,特题二十八字。唐敖偶识。”
多九公道:“林兄可看见了?老夫久已说过,唐兄必是成仙而去,林兄总不相信。
他的诗句且不必讲,你只看他‘谢绝世人’四字,其余可想而知。我们走罢,还去痴心寻找甚么!“回到船上,将诗句写出,给吕氏诸人看了。林之洋无可奈何,只得含著一把眼泪,听凭众人开船。兰音望著小蓬菜惟有恸哭;婉如、若花也泪落不止。登时扬帆往岭南而来。一路无话。
走有半年之久,于次岁六月到了岭南。多九公各自交代回去。林之洋同妻女带著兰青、若花回家,见了江氏,彼此见礼。众水手将行李发来。再细细查点唐敖包裹,所有衣履被褥都在行囊之内,惟笔砚不知去向。林之洋夫妇睹物伤情,好不悲感。江氏问知详细,也甚叹息,因说道:“姑娘那边这两年不时著人问信,并嘱如有回来之期,千万送个信去,以免悬望。”林边洋不觉顿足道:“这事教俺怎对妹子!他埋怨还是小事,倘悲恸成病,又送一条性命,这便怎处?”吕氏道:“此时莫若暂且隐瞒。俺们见了姑娘,就说姑爷已上长安,等赴试后,方能回来。如此支吾,且保眼下清静。俟过几时,再作商量。”林之洋道:“你身上有孕,不便前去。明日俺去见见妹子,只好权且扯谎。但妹夫包裹须要藏好,惟恐妹子回来看见,不大稳便。”
吕氏道:“刚才兰音甥女要去见他寄母,明日就便把他带去。”林之洋道:“论理自应把他送去;倘他口角不稳,露出话来,那便怎好?也罢,俺同九公商量,且把兰音、若花暂寄九公家内,同他甥女且去作伴,俺们慢慢再议氏久之计。”
当时同多九公议定,把兰音,若花送了过去。二人摸不著头脑,又不敢违拗,只得暂且住下。喜得多九公把两个甥女也接来作伴,一名田凤囗「儇左亻换右羽」。
一名秦小春,幼年都跟多九公读书,生得品貌俊秃,诗书满腹,而且都是一手好针黹,兰音、若花就使跟著习学。好在四人年纪相仿,每逢闲暇,谈谈文墨,倒也消遣。林之洋谆托多九公一切照应。回到家中,嘱付丈母女儿千万不可露风。
次日,雇了小船,带了水手,把女儿国听送银子发到船上,向唐家而来。
那唐敖妻子林氏自从得了唐敖降为秀才之信,日日盼望。后来得了家书,才知丈夫虽回岭南,因郁闷多病,羞归故乡,已同哥嫂上了海船,飘洋去了。林氏听了此信,恐丈夫受不惯海面辛苦,不时焦心,常与女儿小山埋怨哥嫂不了;就是唐敏夫妇,也是时常埋怨。不知不觉,过了一年。这日,唐小山因想念父亲,闷坐无聊,偶然题了一首思亲诗,是七言律诗一首:
梦醒黄梁击唾壶,不归故里觅仙都。九皋有路招云鹤。
三匝无枝泣夜乌。松菊荒凉秋月淡,蓬莱缥缈客星孤。
此身虽恨非男子,缩地能寻计可图。
小山写完,只见唐敏笑嘻嘻走来,把诗看了,不觉点头道:“满腔思亲之意,句句流露纸上,不意侄女诗学近来竟如此大进!末句意思虽佳,但茫茫大海,从何寻访?大约不久也就同你母舅回来了。”小山侍立一旁道:“今日叔父为河满面笑容?莫非得了父亲回来之信么?”唐敏道:“刚才我在学中见了一道恩诏,乃盛世矿典,自古罕有。欣逢其时,所以不觉欢喜。”小山说:“是何恩诏?莫非太后把天下秀才赏了官职,叔父从此可以作官么?”唐敏笑道:“若把天下秀才都去作官,那教书营生倒没人作了。你道此诏为何而发?原来太后因女后为帝。
自古少有:今登极以来,十有余年,屡逢大有,天下太平;明年恰值七旬万寿;
因此特降恩旨十二条。至于百官纪录,士子广额,另有恩旨十余条,不在此诏之内。此十二条专指妇女而言,真是自古未有旷典。“小山道:”叔父可曾把诏抄来?“唐敏道:”我因这诏有十二条之多,兼之学中众友都要争看,未曾抄来。
喜得逐条我都记得。你且坐了,听我慢慢细讲:
第一条:太后因孝为人之根本,凡妇女素有孝行,或在家孝敬父母,或出嫁孝敬公姑,如贤声著于闺阃,令地方官查奏,赐与旌表牌匾。
第二条:太后因‘求悌’二字皆属人之根本,但世人只知妇女以孝为主,而不言悌;并且自古以来,亦无旌奖。殊不知‘悌’之一字,妇人最关紧要,其家离合,往往关系于此,乃万不可缺的。苟能姒娣相睦,妯娌同心,互相敬爱,彼此箴规,即是克尽悌道,查明亦赐旌奖。
第三条:太后因‘贞节’二字自古所重,凡妇女素秉冰霜,或苦志守节。
或被污不屈,节烈可嘉者,俱赐旌表。
第四条:太后因寿为五福之首,凡妇人年届古稀,家世清白者,赐与寿杖牌匾。
第五条:太后因大内宫娥,抛离父母,长处深宫,最为凄凉。今命查明,凡入宫五年者,概行释放,听其父母自行择配;嗣后采选释放,均以五年为期。其内外臣民人等,凡侍婢年二十以外尚未婚配者,令其父母领回,为之婚配;如无父母亲族,即令其主代为择配。
第六条:太后因贫寒老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既无六亲之靠,又乏薪水之资,每逢饥寒,坐以待毙,情实堪伤。今命天下郡县设造养媪院。凡妇人四旬以外,衣食无出;或残病衰颓,贫无所归者,准其报名入院,官为养赡,以终其身。
第七条:太后因贫家幼女,或因衣食缺乏,贫不能育;或因疾病缠绵,医药无出;作弃之道旁,即送入尼庵,或卖为女优。种种苦况,甚为可怜。
今命郡县设造‘育女堂’。凡幼女白襁褓以至十数岁者,无论疾病残废,如贫不能育,准其送堂,派令乳母看养;有愿领回抚养者,亦听其便。其堂内所育各女,俟年至二旬,每名酌给妆资,官为婚配。
第八条:太后因妇人一生衣食莫不倚于其夫,其有夫死而孀居者,既无丈夫衣食可恃,形只影单,饥寒谁恤。今命查勘,凡嫠妇苦志守节,家道贫寒者,无论有无子女,按月酌给薪水之资,以养其身。
第九条:太后因古礼‘女子二十而嫁’。负寒之家,往往二旬以外,尚未议婚;甚至父母因无力妆奁,贫图微利,或售为侍妾,或卖为优娼,最为可悯。今命查勘,如女年二十,具家实系贫寒,无打妆奁,不能婚配者,酌给妆奁之资,即行婚配。
第十条:太后因妇人所患各症,如经癸带下各疾,其症尚缓;至胎前产后以及难产各症,不独刻不容缓,并且两命攸关。故孙真人著《千金方》,特以妇人为首,盖即《易》基乾坤,《诗》首《关睢》之义,其事岂容忽略。
无如贫寒之家,一经患此,既无延医之力,又乏买药之资,稍为耽延,逐至不救。妇人由此而死者,不知凡几。亟应广沛殊恩,命天下郡县延访名医,各按地界远近,设立女科;并发御医所进经验各方,配合药料,按症施舍。
第十一条:太后因《内则》有‘不涉不撅’之训,盖言妇人不因涉水则不蹇裳,是妇女之体,最直掩密,其尸骸尤不可暴露。倘贫寒之家,妇女殁后,无力置备棺木,令地方官查明,实系赤贫,给与棺木殡葬;如有暴露道途者,亦即装殓掩埋。
第十二条:太后因节孝妇女生前虽得旌表,们殁后遽使泯灭无闻,未免可惜。特沛殊恩,以光泉壤,命各郡县设立‘节孝祠’。凡妇女事关节孝,无论生前有无旌表,殁后地方官查明,准其入祠,春秋二季,官为祭祀。
你道这十二条恩诏可是旷古未有之事么?谁知此诏甫经颁发,大后因见苏蕙织锦回文《璇玑图》,甚为喜爱,时刻翻阅,竟于八百言中,得诗二百余首,欢喜非常,即亲自作了一篇序文。恰好就从这个《璇玑图》上生出一段新闻,却是你们闺中千载难逢际遇。你道奇也不奇?“说罢,把序文取了出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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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观奇图喜遇佳文 述御旨欣逢盛曲
话说唐敏把序文取出道:“此序就是太后所做。你看太后原来如此爱才!”
小山接过,只见上面写著:
前秦苻坚时,秦州刺史扶民窦滔妻苏氏,陈留令武功苏道质第三女也。
名蕙,字若兰。智识精明,仪客秀丽;谦默自守,不求显扬。年十六,归于窦氏,滔甚爱之。然苏氏性近于急,颇伤嫉妒。
滔字连波,右将军于真之孙,朗之第二子也。风神秀伟,该通经史,允文允武,时论尚之。苻坚委以心膂之任,备历显职,皆有政闻。迁秦州刺史,以忤旨谪戌敦煌。会坚克晋襄阳,虑有危逼,藉滔才略,诏拜安南将军,留镇襄阳。初,滔有宠姬赵阳台,歌舞之妙,无出其右。滔置之别所。苏氏知之,求而获焉,营加棰辱,滔深以为憾。阳台又专伺苏氏之短,谗毁交至,滔益忿恨。苏氏时年二十一。及滔将镇襄阳,邀苏同往,苏氏忿之,不与偕行。滔遂携阳台之任,绝苏音问。
苏氏悔恨自伤,因织锦为回文:五采相宣,莹心耀目。纵横八寸,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覆,皆为文章。其文点画无阙。才情之妙,超古迈今。名《璇玑图》。然读者不能悉通。苏氏笑曰:“徘徊宛转,自为语言,非我佳人,莫之能解。”遂发苍头赍至襄阳。滔览之,感其妙绝,因送阳台之关中,而具车从盛礼迎苏氏归于汉南,恩好愈重。
苏氏所著文词五千余言,属隋季之乱,文字散落,而独锦字回文盛传于世。朕听政之暇,留心《坟典》,散帙之次,偶见斯图。因述若兰之多才,复美连波之悔过,遂制此记,聊以示将来也。大周天册金轮皇帝制。
小山看了道:“请问叔父:太后见了《璇玑图》,因爱苏蕙才情之妙,古今罕有,才做此序。但何以生出一段新闻呢?”唐敏道:“此序颁发未久,外面有个才女,名唤史幽探,却将《璇玑图》用五彩颜色标出,分而为六,合而为一,内中得诗不计其数,实得苏氏当日制图本心。此诗方才轰传,恰好又有一个才女,名唤哀萃芳,从史氏六图之外,复又分出一图,又得诗数百余首。传入宫内,上官昭仪呈了大后,因此发了一道御旨,却是自古未有一个旷典。我将此图都匆匆抄来。”说罢,取出。小山接过,只见上面写著:
苏氏惠若兰织锦回文璇玑图
私淑女弟子史幽探谨绎
琴清流楚激弦商秦曲发声悲摧藏音和咏思惟空堂心忧增慕怀惨伤仁
芳廊东步阶西游王姿淑窕窈伯邵南周风兴自后妃荒 兰休挑林阴翳桑怀归思广河女卫郑楚樊厉节中闱淫 凋翔飞燕巢双鸠土迤逶路遐志咏歌长叹不能奋飞妄 茂流泉情水激扬眷颀其人硕兴齐商双发歌我兖衣想 熙长君思悲好仇旧蕤葳粲翠荣曜流华观冶容为谁感 阳愁叹发容摧伤乡悲情我感伤情徵宫羽同声相追所 春方殊离仁君荣身苦惟艰生患多殷忧缠情将如何钦苍穹誓终笃志贞
墙禽心滨均深身加怀忧是婴藻文繁虎龙宁自感
面伯改汉物日我兼思何漫漫荣曜华雕旗孜孜伤
殊在者之品润乎愁苦艰是丁丽壮观饰容侧君在
意诚惑步育浸集悴我生何冤充颜曜绣衣梦想劳
感故昵飘施愆殃少章时桑诗端无终始诗仁颜贞
故遗亲飘生思愆精徽盛翳风比平始璇 新旧闻离天罪辜神恨昭感兴作苏心玑 霜废远微地积何遐微业孟鹿丽氏诗图 冰故离隔德怨因幽元倾宣鸣辞理兴义怨士容始
齐君殊乔贵其备旷悼思伤怀日往感年衰念是旧
洁子我木平根尝远叹永感悲思忧远劳情谁为独
志惟同谁均难苦离戚戚情哀慕岁殊叹时贱女怀
清新衾阴匀寻辛凤知我者谁世异浮奇倾鄙贱何
纯贞志一专所当麟沙流颓逝异浮沉华英翳曜潜阳林西昭景薄榆桑伦
望微精感通明神龙驰若然倏逝惟时年殊白日西移光 谁云浮寄身轻飞昭亏不盈无倏必盛有衰无日不陂流 思辉光饬粲殊文德离忠体一违心意志殊愤激何施电 想群离散妾孤遗怀仪容仰俯荣华丽饰身将与谁为逝 怀悲哀声殊乖分圣赀何情忧感惟哀志节上通神祗推 所春伤应翔雁归皇辞成者作体下遗葑菲采者无差生 亲刚柔有女为贱人房幽处己悯微身长路悲旷感生民梁山殊塞隔河津
○四围四角红书读法自仁字起顺读,每首七言四句;逐字逐句逆读,俱成回文:仁智怀德圣虞唐,贞妙显华重荣章,臣贤惟圣配英皇,伦匹离飘浮江湘。
仁智至惨伤、贞志至虞唐、钦所至穹苍,钦所至荣章、贞妙至山梁、臣贤至路长、臣贤至流光、伦匹至幽房、伦匹至榆桑。伦匹由臣贤、由贞妙,至虞唐。余仿此。
湘江由皇英、由章荣,至智仁。余仿此。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津河至柔刚、亲所至兰芳,琴清至惨伤。
中间井栏式红书读法自钦字起顺读,每首七言四句:钦岑幽岩峻嵯峨,深渊重涯经网罗,林阳潜曜翳英华,沉浮异逝颓流沙。
深渊至幽遐、林阳至兼加、沉浮至患多、麟凤至如何、神精至嵯峨、身苦至网罗、殷忧至英华。
自沉字起,逐句逆读,回文。余仿此:沉浮异逝颓流沙,林阳潜曜翳英华,深渊重涯经网罗,钦岑幽岩峻嵯峨。
自沙字起,逐字逆读,回文:沙流颓逝异浮沉,华英翳曜潜阳林,罗网经涯重渊深,峨嵯峻岩幽岑钦。
间一句,间二句顺读,或两边分读,上下分读,俱可。
自初行退一字成句:岑幽岩峻嵯峨深,渊重涯经网罗林,阳潜曜翳英华沉,浮异逝颓流沙麟。
渊重至遐神、阳潜至加身、浮异至多殷、凤离至何钦、精少至峨深、苦惟至罗林、忧缠至华沉。
○黑书读法自嗟字起,反复读,三言十二句:嗟叹怀,所离经;遐旷路,伤中情;家无君,房帏清;
华饰容,朗镜明;葩纷光,珠曜英;多思感,谁为荣?
荣为至叹嗟、经离至思多、多思至离经。
左右分读:怀叹嗟,所离经;路旷遐,伤中情;君无家,房帏清;
容饰华,朗镜明;光纷葩,珠曜英;感思多,谁为荣。
谁为至叹嗟、所离至思多、感思至离经。
半段回环读,三言六句:嗟叹怀,伤中情;家无君,朗镜明;葩纷光,谁为荣?
荣为至叹嗟、经离至思多、多思至离经。
半段顺读:怀叹嗟,伤中情;君无家,朗镜明;光纷葩,谁为荣?
谁为至叹嗟、所离至思多、感思至离经。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游西至摧伤、凶顽至为基、神明争雁归。
左右间一句,罗文分读:嗟叹怀,路旷遐;家无君,容饰华;葩纷光,感思多。
荣为争离经、经离至为荣、多思至叹嗟。
从中间一句,罗文分读:怀叹嗟,路旷遐;君无家,容饰华;光纷葩,感思多。
所离至为荣、谁为至离经、感思至叹嗟。
中间借一字,四言六句:怀所离经,伤路旷遐;君房帏清,朗容饰华;光珠曜英,谁感思多?
谁感至离经、所怀至为荣、感谁至叹嗟。
两分各借一字互用:怀所离经,踏伤中情;君房帏清,容朗镜明;
光珠曜英,感谁为荣?
谁感至叹嗟、所怀至思多、感谁至离经。
中间借二字,五言六句:叹怀所离经,中伤路旷遐;无君房帏清,镜朗容饰华;纷光珠曜英,为谁感思多?
为谁至离经、离所至为荣、思感至叹嗟。
两分各借二字,互用分读:叹怀所离经,旷路伤中情;无君房帏清,饰容朗镜明;
纷先珠曜英,思感谁为荣?
为难至叹嗟,离所至思多、思感至离经。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阶西至摧伤,漫顽至为基、通明至雁归。
○蓝书读法自中行各借一字,互用分读,四言十二句:邵南周风,兴自后妃;卫郑楚樊,厉节中闱;
咏歌长叹,不能奋飞;齐商双发,歌我兖衣;
曜流华观,冶容为谁?情徵宫羽,同声相追。
情徵至后妃、周南至情悲、官徵至淑姿。
取两边四字成句,四言六句:兴自后妃,厉节中闱;不能奋飞,歌我兖衣;
冶容为谁?同声相追。
同声至后妃,窈窕至情悲、感我至淑姿。
两边分读,四言十二句:兴自后妃,窈窕淑姿;厉节中闱,河广思归;
不能奋飞,遐路逶迤;歌我兖衣,硕人其颀;
冶容为谁?翠粲藏蕤;同声相追,感我情悲。
同声至淑姿、窈窕至相追、感我至后妃。
两边各连一句,或两边遥间一句,俱可读。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惟时至成辞、佞好至防萌、何辜至惟新。
两边分读,左右递退,六言六句:周风兴自后妃,卫女河广思归;
长叹不能奋飞,齐兴硕人其颀;
华观冶容为谁?情伤感我情悲。
宫羽至淑姿、邵伯至相追、情伤至后妃。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年殊至成辞、谗人至防萌、愆殃至惟新。
互用分读:周风兴自后妃,楚樊厉节中闱;长叹不能奋飞,双发歌我兖衣;华观冶容为谁?宫羽同声相追。
宫羽至后妃、邵伯至情悲、情伤至淑姿。
虚中行左右分读,六言十二句:周风兴自后妃,邵伯窈窕淑姿;楚樊厉节中闱,卫女河广思归;长叹不能备飞,咏志遐路逶迤;
双发歌我兖衣,齐兴硕人其颀;华观冶容为谁?
曜荣翠粲葳蕤;官羽同声相追,情伤感我情悲。
情伤至后妃、邵伯至相追、宫羽至淑姿。
左右连一句亦可读。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年殊至成辞、谗人至防萌、愆殃至惟新。
○紫书读法自岁寒反覆读,五言四句:寒岁识凋松,贞物知终始;颜丧改华容,仁贤别行士。
士行至岁寒、松凋至贤仁、仁贤至凋松。
自寒字蛇行读:寒岁识凋松,始终知物贞;颜丧改华容,士行列贤仁。
仁贤至岁寒、松凋至行士、士行至凋松。
从外读入:寒岁识凋松,仁贤别行士;颜丧改华容,贞物知终始。
仁贤至华容、松凋至物贞、士行至丧颜。
从内读出:贞物知终始,颜丧改华容;仁贤别行士,寒岁识凋松。
颜丧至行士、始终至岁寒、容华至贤仁。
以下一段,读俱同前:诗风至微元。
自龙字起顺读,五言四句:龙虎繁文藻,旗凋华曜荣;容饰观壮丽,衣绣曜颜充。
从外读入:藻文繁虎龙,充颜曜绣衣;丽壮观饰容,荣曜华凋旗。
充颜至饰容。
从内读出:荣曜华凋旗,丽壮观饰容;充颜曜绣衣,藻文繁虎龙。
丽壮至绣衣。
以下一段,读俱同前:衰年至异世。
回环读:龙虎繁文藻,荣曜华凋旗;容饰观壮丽,充颜曜绣衣。
衣绣至虎龙。
顺读:藻文繁虎龙,荣曜华凋旗;丽壮观饰容,充颜曜绣衣。
充颜至虎龙。
以下一段,读俱同前:衰年至奇颜。
○黄书读法自诗情起,五言四句:诗情明显怨,怨义兴理辞;辞丽作比端,端无终始诗。
诗始至情诗、辞丽至理辞、辞理至丽辞、端比至无端、怨显至义怨、端无至比端、怨义至显怨。
自思感起,四言四句:思感自宁,孜孜伤情,时在君侧,梦想劳形。
形劳至感思。
顺读:宁自感思,孜孜伤情;侧君在时,梦想劳形。
梦想至惑思。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愆旧至何如、婴是至何冤、怀伤至者谁。
从外读入:宁自感思,梦想劳形;侧君在时,孜孜伤情。
梦想至在时。
从内读出:孜孜伤情,侧君在时;梦想劳形,宁自感思。
侧君至劳形。
从下一句间逆读:孜孜伤情,宁自感思,梦想劳形,侧君在时。
侧君至伤情。
以下三段,读俱同前:念是至独居、怀忧至漫漫、悼思至感悲。
自诗情起,四言四句:诗情明显,怨义兴理;辞丽作比,端无终始。
始终至情诗、辞丽至兴理、理兴至丽辞、情明至始诗、丽作至理辞、无终至比端、义兴至显怨、显明至义怨、比作至无端。
余如始终无端,显明情诗,回环读,仍是四言四句八首。
苏氏蕙若兰织锦回文璇玑图
私淑女弟子哀萃芳谨绎
琴清流楚激弦商泰曲发声悲摧藏音和咏思惟空堂心忧增慕怀惨伤仁芳廊王 南荒 嗟智兰 桃怀 郑淫 中 怀凋 燕土 歌妄 君 德茂水 眷商 想容 圣熙好 旧流 感曜 虞春方殊离仁君荣身苦惟艰生患多殷忧缠情将如何钦苍穹誓终笃志贞墙加怀 繁思岑妙面兼 何 华伤 幽显殊愁 是 观君 岩华意悴 冤 曜梦 峻重感少 端 终 诗嵯 荣故精 平始璇峨 章
新旧闻离天罪辜神恨昭感兴伯苏心玑明别改知识深微至嬖女因奸臣霜遐 氏诗图渊 贤冰幽 辞 兴 怨重 惟齐旷 怀 感念 涯圣洁远 感 远为 经配志离 戚 殊怀 网英清凤知 浮如罗皇纯贞志一专所当麟沙流颓逝异浮沉华英翳曜潜阳林西昭景薄榆桑伦望神龙时 光滋匹谁轻 昭盛 流谦 离思粲 德意 电远 飘想 散怀 丽逝 贞 浮怀 哀圣 哀推 自 江所春皇 遗生 基湘亲刚柔有女为贱人房幽处己悯微身长路悲旷感生民梁山殊塞隔河津
自初行退一字,每首七言四句,俱逐句退成回文:智怀德圣虞唐贞,妙显华重荣章臣,贤惟圣配英皇伦,匹离飘浮江湘津。
智怀至西林、至罗林、至玑心、至岑钦、至奸臣、至识深、至如林、至浮沉、至知麟、至恨神、至怀身、至繁殷、至始心、至苦身、至南音、至和音、至伤仁、至忧心、至唐贞。
以下十五段,读俱同前:所怀至芳琴、河隔至刚亲、清流至伤仁、妙显至梁民、生感至望纯、清志至商秦、曲发至唐贞、贤惟至长身、微悯至霜新、故感至藏音、和咏至章臣、匹离至房人、贱为至墙春、阳熙至堂心、忧增至皇伦。
自上横行退一字成句,逐句逐字逆读,俱成回文: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
伤惨至乡身、至苦身、至始心、至何钦、至南音、至繁殷、至怀身、至恨神、至知麟、至浮沉、至如林、至识深、至玑心、至罗林、至奸臣、至章臣、至智仁、至唐贞、至忧心。
以下十五段读俱同前:芳兰至听亲、刚柔至河津、湘江至智仁、堂空至阳春、墙面至贱人、房幽至匹伦、皇英至忧心、藏摧至故新、霜冰至微身、长路至贤臣、章荣至和音、商弦至清纯、望谁至生民、梁山至妙贞、唐虞至曲秦。
自两间行退一字成句,下以递退一句成章,又纵横返复读:荒淫至生民、王怀至皇人、志笃至方春、桑榆至贞纯、方殊至志贞、贞志至桑伦、岑幽至长身、加兼至刚亲、何如至故新、阳潜至所亲、罗网至和音、凤离至清琴、苦惟至章臣、沙流至湘律、渊重至房人、遐幽至望纯、多患至清纯、浮异至墙春,峨嵯至曲秦、精少至阳春、忧缠至皇伦、华英至梁民、光流至刚亲、龙昭至霜新、当所至芳琴、荣君至所亲、乡旧至故新、所感至清琴、苍穹至湘津、西照至长身。
自中行退一字成句,以下迎退一句成章:南郑至遗身、奸回至旧新,遗哀至南音、旧闻至奸臣、繁华至房人、识知至清纯、浮殊至曲秦、恨昭至皇伦、诗兴至刚亲、苏作至所亲、始终至清琴、玑明至湘津、时盛至望纯、辜罪至贱人、徵流至阳春、微至至梁民。
自角斜退一字成句,以下递退一句成章:嗟中君容曜多钦,思伤君梦诗璇心,氏辞怀感戚知麟,种轻粲散哀惑亲。
嗟中至贞纯、至浮沉、至遐神、至遗身、至阳林、至沙麟、至旧新,至凤麟、至加身、至基津、至桑伦、至生民、至渊深、至华沉、至廊琴、至方春、至王秦、至精神、至多殷、至奸臣、至罗林、至苦身、至南音、至基津,至图心、至妙贞、至皇伦、至恨神、至知麟、至怀身、至繁殷、至如林、至思钦、至平心、至识深、至曲秦、至堂心、至忧心、至皇伦、至微深、至徵殷、至唐贞、至多钦。
以下十五段同前:廊桃至基津、春哀至嗟仁、基自至廊琴、思伤至望纯、怀何至梁民、知戚至忧心、如怀至阳春、氏辞至霜新、图怨至长身、璇诗至和音。
平端至故新、神轻至墙春、滋谦至房人、多曜至曲秦、伤好至清纯。
自中心诗兴起,各项字倒换互旋,八面分读:诗兴感远殊浮沉,时盛意丽哀遗身,始终曜观华繁殷,徵流商歌郑南音。
始终至遗身、玑明至旧新、苏作至奸臣。
四正左旋读:诗兴至旧闻、苏作至南音、始终至识深、玑明至浮沉。
四正右旋读:诗兴至奸臣、玑明至南音、始终至旧新、苏作至遗身。
四隅左旋读:璇诗至廊琴、平端至春亲、氏辞至基津、图怨至嗟仁。
四隅右旋读:璇诗至基津、图怨至春亲、氏辞至廊琴、平端至嗟仁。
双句左旋读:诗兴至春亲、氏辞至旧闻、苏作至廊琴、平端至南音。始终至嗟仁、璇诗至奸臣、玑明至基津、图怨至遗身。
双句右旋读:诗兴至基津、图怨至奸臣、玑明至嗟仁、璇诗至南音。始终至廊琴、平端至旧新、苏作至春亲、氏辞至遗身。
各行退一字,于八面各取一句,左旋颠倒回文:南郑歌商流徵殷,廊桃燕水好伤身,旧闻离天罪辜神,春哀散粲轻神麟。
廊桃至时沉、旧闻至滋林、春哀至微深、遗哀至多钦、基自至徵殷、奸臣至伤身、嗟中至辜神。
八面右旋读:南郑学滋林、嗟中至时沉、奸臣至神麟、基自至辜神、遗衷至伤身、春哀至徵殷、旧闻至多钦、廊桃至微深。
各行退一字,四正面各取一句,左旋读:南郑歌商流徵殷,旧闻离天罪辜神,遗哀丽意盛时沉,奸因女嬖至微深。
旧闻至微殷、遗哀至辜神、奸因至时沉,四正右旋读:南郑至辜神、奸因至徵殷、遗哀至微深、旧闻至时沉。
四隅左旋读:嗟中至滋林、廊桃至多钦、春哀至伤身、基自至神麟。
四隅右旋读:嗟中至伤身,基自至多钦、春哀至滋林、廊桃至神麟。
小山看罢,不觉叹道:“苏氏以闺中弱质,意欲感悟其夫,一旦以精意聚于八百言中,上陈天道,下悉人情,中稽物理,旁引广譬,兴寄超远,此等奇巧,真为千古绝唱,今得太后制序,已可流传不朽,又得史氏、哀氏两个才女,寻其脉络,疏其神髓,绎出诗句,竟可盈千累万,使苏氏当日制图一片巧思,昭然在目,殆无余恨。这两个才女如此细心,不独为苏氏功臣,其才情之高,慧心之巧,亦可想见。侄女生逢其时,得睹如此奇文,可谓三生有幸。不知太后有何旷典?”
唐敏道:“太后自见此图,十分喜受。因思如今天下之大,人物之广,其深闺绣阁能文之女,固不能如苏蕙超今迈古之妙,但多才多艺如史幽探、哀萃芳之类,自复不少。设俱湮没无闻,岂不可惜?因存这个爱才念头,日与延臣酌议,欲今天下才女俱赴廷试,以文之高下,定以等第,赐与才女匾额,准其父母冠带荣身。不独鼓励人才,为天下有才之女增许多光耀,亦是千秋佳话。因谕部臣议定条款,即于前次所颁覃恩十二条之外,续添考才女恩昭一条。闻得明年改元‘圣历’,大约来春正月颁行天下。考期虽尚未定,此信甚确。侄女须赶紧用功,早作准备。据你学问,要竖才女匾额,只算探囊取物。去年你曾问我女科。谁知此话今日来真应了。”小山不觉喜道:“天下竟有如此奇事!怪不得叔叔说是我们闺中千载难逢际遇,真是旷古少有。话虽如此,侄女何能有这福分,就竖才女匾呢。况学业未精,如何敢荫妄想?此后惟有勉力习学,尚求叔叔不时教诲,或者可以前去观光。加考期尚有时日,还有几希之望,倘明年就要考试,侄女只好把这妄想歇了。”唐敏诧异道:“侄女此话怎讲?”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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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开女试太后颁恩诏 笃亲情佳人盼好音
话说唐敏问小山道:“何以明年考试,就把想头歇了,这却为何?”小山道:“考期如迟,还可赶紧用功;若就要考试,侄女学问空疏,年纪过小。何能去呢?”
唐敏道:“学问却是要紧;至于年纪,据我看来,倒是越小越好。将来恩诏发下,只怕年纪过大,还不准考哩。你只管用功。即或明年就要考试,你的笔下业已清通,也不妨的。”小山连连点头,每日在家读书。
到了次年,唐敏不时出去探信。这日,在学中得了恩诏,连忙抄来,递给小山道:“考才女之事,业已颁发恩诏,还有规例十二条,你细细一看就知道了。”
小山接过,只见上面写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天地英华,原不择人而畀;帝王辅翼,何妨破格而求。丈夫而擅词章,固重圭璋之品;女子而娴文艺,亦增「上艹下频」
藻之光。我国家储才为重,历圣相符;朕受命维新,求贤若渴。辟门吁俊,桃李已属春官;《内则》遴才,科第尚遗闺秀。郎君既膺鹗荐,女史未遂鹏飞。奚见选举之公,难语人才之盛。昔《帝典》将坠,伏生之女传经;《汉书》未成,世叔之妻续史。讲艺则纱橱、绫帐,博雅称名;吟诗则柳絮、椒花,清新独步。群推翘秀,古今历重名媛;慎选贤能,闺阁宜彰旷典。况今日:灵秀不钟于男子,贞吉久属于坤元;阴教咸仰敷文,才藻益徵竞美。是用博谘群议,创立新科,于圣历三年,命礼部诸臣特开女试。所有科条,开列于后。
(一) 考试先由州县考取,造册送郡,郡考中式,始与部试,部试中式,始与殿试。其应试各女童,先于圣历二年,在本籍呈递年貌、履历,及家世清白切结。以是年八月县考,郡考以十月为期,均在内衙出题考试。仍令女亲属一二人伴其出入。其承值各书役,悉今回避。
(一) 县考取中,赐“文学秀女”匾额,准其郡考,郡考冰中,赐“文学淑女”匾额,准其部试;部试取中,赐“文学才女”医额,准其殿试。殿试名列一等,赏“女学士”之职;二等,赏“女博士”之职;三等,赏“女儒士”之职:俱赴“红文宴”,准其半支俸禄。其有情愿内廷供奉者,俟试俸一年,量材擢用。其三等以下,各赐大缎一匹;如年岁合例,准于下科再行殿试。
(一) 殿试一等者:其父母翁姑及本夫如有官职在五品以上,各加品服一级;在五品以下,俱加四品服色;如无官职,赐五品服色荣身。二等者:赐六品服色。三等者:赐七品服色。余照一等之例,各为区别。女悉如之。
(一) 郡考、部试取中后见试官仪注,俱师生礼。其文册榜案,俱照当时所赐字样,如县考则填“文学秀女”,郡考则填“文学淑女”。
(一) 试题,自郡、县以至殿试,俱烈士子之例,试以诗赋,以归体制。
均于寅时进场,酉时出场,毋许给烛;违者试官听处。至试卷:除殿试,余俱弥封誉录,以杜私弊。
(一) 籍贯:无须拘定。设有寄居他乡,准其声明,一体赴试;或在寄籍县考,而归原籍郡考,亦听其便。
(一) 郡县各考,或因患病未及赴试,准病痊时于该衙门呈明补考;如逾殿试之期,不准。
(一) 值部试,如因路远乏人伴送,或因患病未能赴试者,如果文学出众,准原考各官据实保奏,另降谕旨。
(一) 凡郡考取中,女及夫家,均免徭役。其赴部试者,俱按程途远近,赐以路费。
(一) 命名:不必另起文墨及嘉祥字样,虽乳名亦无不可;或有以风花雪月、以梦兆、以见闻命名者,俱仍其旧,庶不失闺阁本来面目。
(一) 年十六岁以外,不准入考。其年在十六岁以内,业经出室者,亦不准与试。他如体貌残废,及出身微贱者,俱不准入考。
(一) 诏下之日,亟拟科试以拔真才。第路有远近,势难骤集;兼之向无女科,遽令入试,学业恐未精纯。故于圣历三年三月部试,即于四月举行殿试大典,以示博选真才至意。
于戏!诗夸织锦,真为夺锦之人:格比簪花,许赴探花之宴从此珊瑚在网,文博士本出宫中;玉尺量才,女相如岂遗苑外?丕焕新猷,聿昭盛事。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小山看罢,不觉喜道:“我怕考期过早,果然天从人愿!今年侄女十四岁,若到圣历三年,恰恰十六岁,有这两年功文,尽可慢慢习学。”唐敏道:“我才见这条例,也甚欢喜。不但为期尚缓,可以读书;并且一诗一赋,还不甚难。我家才女匾额,稳稳拿在手中了!”
小山自此虽同小峰日日读书,奈父亲总无音信,不免牵挂;林氏也因悬念丈夫,时刻令人回家问信。这日,正在盼望,恰好唐敏领林之洋进来。林氏见了,只当丈夫业已回家,不胜之喜。慌忙见礼让坐;小山、小峰也来拜见。林氏道:“哥哥只顾将你妹夫带上海船,这两年,合家大小,何曾放心!……”小山不等说完,即接著说道:“今舅舅既已回家,怎么父亲又不同来?”林之洋道:“昨日俺们船只抵岸,正发行李,你父亲因革了探化,恐街邻耻笑,无颜回家,要到京里静心用功,等下科再中探花才肯回来。俺同你舅母再三劝阻,无奈执意不听。
今把海外赚的银子,托掩送来,他向京里去了。“林氏同小山听罢,不觉日瞪口呆。唐敏道:”哥哥向日虽功名心胜,近来性情为何一变至此?岂有相离咫尺,竟过门不入?况功名迟早,何能拿得定,设或下科不中,难道总不回家么?“林之洋道:”这话令兄也说过,若榜上无名,大家莫想他回来。他这般立志,俺也劝不改的。“林氏道:”这怪哥哥不该带到海外。今游来游去,索性连家也不顾了!“林之洋道:”当日俺原不肯带去,任凭百般阻拦,他立意要去,教俺怎能拦得住!“
小山道:“当日我父亲到海外,是舅舅带去的;今我父亲到西京,又是舅舅放会的,舅舅就推不得干净了。为今之计,别无良策,惟有求舅舅把我送到西京。
即或父亲不肯回家,甥女见见父亲之面,也好放心。“林之洋被小山几句话吃了一吓道:”你恁小年纪,怎吃外面劳苦?当年你父亲出游在外,一去两三年,总是好好回来。俺闻人说,他这名字,就因好游取的,你只细想这个‘敖’字,可肯好好在家?今在西京读书,下科考过,自然还家,甥女为甚这样性急?岭南到彼几千路程,这样千山万水,问你令叔,你们女子如去得,俺就同令叔送你前去。“
唐敏听见林之洋教他同去,连忙说道:“据我主意:好在将来侄女也要上京赴试,莫若明年赴过郡考,早早进京,借赴试之便,就近省亲,岂非一举两便?况你父亲向来在外闲散惯的,在家多住几时,就要生灾害病,倒是在外无拘无束,身子倒觉强壮。他向来生性如此,也勉强不来。当日父母在堂,虽说好游,还不敢远离,及至父母去世,不是一去一年,就是一去两载。这些光景,你母亲也都深知。
侄女只管放心,他虽做客在外,只怕比在家还好哩。“小山听了,滴了几点眼泪,只得勉强点头道:”叔父分付也是。“
林之洋将女儿国一万银子交代明白,并将廉家女子所送明珠也都交代。唐敖款待饭毕,又坐了半晌。因妹子、甥女口口声声只是埋怨,一时想起妹夫,真是坐立不安,随即推故有事,匆匆回家。把燕窝货卖,置了几顷庄田。过了几时,生了一子,著人给妹子送信。
林氏听了,甚觉欢慰,喜得林家有后。到了三朝,带了小山、小峰来家与哥嫂贺喜。谁知吕氏产后,忽感风寒;兼之怀孕半年之外,秉气又弱,血分不足,病势甚重。幸亏县官正在遵奉御旨,各处延请名医,设立药局,吕氏趁此医治,吃了两服药,这才好些。林氏见嫂子有病,就在娘家住下。这日,小山同婉如在江氏房中闲话,只见海外带来那个白猿,忽从床下把唐敖枕头取了出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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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因游戏仙猿露意 念劬劳孝女伤怀
话说小山这日正同江氏闲谈,只见海外带来那个白猿,忽从江氏床下取出一个枕头在那里顽耍。小山见了,向江氏笑道:“婆婆:原来这个白猿却会淘气,才把婉如妹妹字贴拿著翻看,此时又将舅舅客枕取出乱掷。怪不得古人说是‘意马心猿’,果然竟无一刻安宁。但如此好枕,为何放在床下?”因向白猿手中取过,看了一看,却象自己家中之物,随即掀起床帏,朝下一看,只见地板上放著一个包裹。正要动手去拉,江氏忙拦住道:“那是我的旧被,上面腌腌囗「月赞」囗「月赞」,姑娘不可拿他!”小山见江氏举止惊慌,更觉疑惑,硬把包裹拉出,细细一看,却是父亲之物。正向江氏追问,适值林氏走来,听见此事,见了丈夫包裹,又见江氏惊慌样子,只吓的魂不附体,知道其中凶多吉少,不觉放声恸哭。小峰糊里糊涂,见了这个样子,也跟着啼哭。
小山忍著眼泪,走到吕氏房中把林之洋请来,指著包裹,一面哭泣,一面追问父亲下落。林之洋暗暗顿足道:“他的包裹,起初原放在橱内,他们恐妹子回家看见,特藏在丈母床下。今被看破,这便怎处?”思忖多时,明知难以隐瞒,只得说道:“妹夫又不生灾,又不害病,如今住在山中修行养性,为甚这样恸哭!你们略把哭声止止,也好听俺讲这根由。”林氏听了,强把悲声忍住,林之洋就把“遇见风暴,吹到小蓬莱,妹夫上去游玩,竟一去不归。俺们日日寻找,足足候了一月,等的米也完了,水也干了,一船性命难保,只得回来”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小山同林氏听了,更恸哭不止。江氏再三解劝,何能止悲。小山泣道:“舅舅同我父亲骨肉至亲,当日寻找,既未见面,一经回家,就该将这情节告诉我们,也好前去寻访,怎么一味隐瞒?若非今日看见包裹,我们还在梦中。难道舅舅就听父亲永在海外么,此时甥女心如刀割!舅舅若不将我父亲好好还出,我这性命也只好送给舅舅了!”说罢,哭泣不已,林之洋无言可答。江氏只得把他母女劝到吕氏房中。吕氏因身体虚弱,还未下床,扎挣起来,同林之洋再三相劝;无奈小山口口声声只教舅舅还他父亲。林之洋道:“甥女要你父亲,也等你舅母病好,俺们再到海外替你寻去;如今坐在家中,教俺怎样还你?”吕氏道:“甥女向来最是明理,莫要啼哭,将来俺们少不得要去贩货,自然替你寻来。”林之洋把唐敖所题诗句向婉如讨来,递给小山道:“这是你父亲在小蓬莱留的诗句,你看舅舅可曾骗你?”小山接过看了,即送林氏面前,细细读了一遍。林之洋道:“他后两句,说是:”今朝才到源头处,岂肯操舟复出游!‘看这话头,他明明看破红尘,贪图仙景,任俺寻找,总不出来。“
小山道:“母亲且免伤悲。据这诗句,且喜父亲现在小蓬莱。此时只好权且忍耐,俟舅母过了满月,女儿跟随舅舅同到海外去找父亲便了。”林氏道:“你自幼未曾上过海船,并且从未远出,如何去得!看来只好你同兄弟在家跟著叔叔读书,我同他们前去,就是在外三年五载,也不误你们读书。将来倘能中个才女,不但你自己荣耀,就是做父母的也觉增光。你若跟著舅舅去到海外,这水面程途,最难刻期,设或误了考试,岂不可惜!”小山道:“如今父亲远隔数万里之外,存亡未卜,女儿心里只知寻亲一事,那里还讲考试!若教母亲一人前去,女儿何能放心?还是母亲同兄弟在家,女儿去的为是。若不如此,就让母亲寻见父亲,也恐父亲未必肯来。”林氏道:“这话怎讲?”小山道:“母亲倘竟寻见父亲,父亲因看破红尘,执意不肯回来,母亲又将如何?若女儿寻见父亲,如不肯来,女儿可以哭诉,可以跪求,还可谎说母亲焦愁患病。女儿一因母病,二因父亲远隔外洋,所以不惮数万里特来寻亲。父亲听了这番说话,又见女儿悲恸跪求,或者怜我一点孝心,一时肯回,也未可知。况母亲非女儿可比,女儿此去,虽说抛头露面,不大稳便,究竟年纪还轻,就是这边寻寻,那边访访,行动也还容易;至于母亲,非我们幼女可比,何能抛头露面,各处寻访?”林氏听了,半晌无言。林之洋道:“甥女虽然年幼,也觉不好出头露面。据俺主意,你们都不用去,还是俺去替你寻访,倒还省事。”
小山道:“此话虽是,但舅舅设或寻不回来,甥女岂能甘心?少不得仍要劳动舅舅同我前去。与其将来费事,莫若此番同去。只要到了小蓬莱寻著父亲,无论来与不来,甥女也就无怨了。”
林之洋见拗不过,只得说道:“甥女这等悬念,立意要去,俺们也难相阻。只好等你舅母满月,俺置些货物同去便了。”于是大家议定八月初一日起身。林氏要替女儿置办行装,随即带著女儿别了哥嫂,把丈夫包裹也带了回来。唐敏问知详细,手足关心,好不伤感。小山回来,每日令乳母把些桌椅高高下下罗列庭中,不时跳在上面盘旋行走。这日林氏看见,问道:“我儿:你这两日莫非入了魔境?为何只管跳上跳下,四处乱跑,这是何意?”小山道:“女儿闻得外面山路难行,今在家中,若不预先操练操练,将来到了小蓬莱如何上山呢?”林氏道:“原来如此,却也想的到。”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三十日。小山带著乳母拜别母亲、叔、婶。林氏千丁宁,万嘱付,无非“寻著父亲,早早回来”的话,洒泪而别。
唐敏把小山送到林家,并将路费一千两交代明白。别了林之洋,仍去处馆。后来本郡太守因太后开了女科,慕唐敏才名,聘请课读女儿去了。
林之洋置了货物,因多九公老诚可靠,仍要恳他同去照应。无奈多九公因在歧舌得了一千银子,颇可度日;兼之前在小蓬莱吃了灵芝,大泻之后,精神甚觉疲惫:如今在家,专以传方舍药济世消遣,那肯再到海外。禁不起林之洋再再恳求,情不可却,只得勉强应了。
当时商量兰音、若花作何安置。多九公道:“此时唐小姐既到海外,林兄何不就将兰音小姐送与令妹做伴?况此人乃唐兄义女,自应送去为是。至若花小姐,乃尊驾义女,仍带船上与侄女同居,日后回来,替他择一婚配,完其终身,也算以德报德了。”林之洋连连点头。当时将兰音、若花接到家中,田凤囗「儇左亻换右羽」、秦小春也都过来,与小山诸人见礼。林之洋一一告知详细,小山这才明白。大家一
经聚谈,倒象都有夙缘,莫不亲热。彼此序了年齿,都是姐妹相称。小山问起若花为何远出之故,若花把立储被害各话说了,那眼泪不因不由就落将下来。小山道:“姐姐以龙凤之质,储贰之尊,忽遭此患,固为时势所迫,亦是命中小有驳杂,何足为害?妹子细观姐姐举止,真是大度汪洋,器宇不凡,将来必有非常奇遇,断不可因目前小有不足,致生烦恼,有伤贵体。久后姐姐才知妹子眼力不错哩。”若花道:“承阿妹过奖,无非宽慰愚姐之意,敢不自己排解,仰副尊命!”林之洋又把要送兰音与妹子做伴之意说了。小山大喜道:“甥女正愁母亲在家寂寞,今得兰音妹妹过去,不但诸事可代甥女之劳,并可免了母亲许多牵挂。”于是谆托兰音在家照应:“日后寻亲回来,再为拜谢。”兰音道:“姐姐说那里话来!妹子当日若非寄父带来医治,久已性命不保。如此大德,岂敢相忘!今姐姐海外寻亲,妹子分应在家侍奉寄母,何须相托。此去千万保重!妹子在家静候好音。”
小山道:“妹子向闻风囗「儇左亻换右羽」、小春二位姐姐都是博学,可惜才得相逢。就要奉别,不能畅聆大教,真是恨事!”二人连道:“不敢!……”田凤囗「儇左亻换右羽」道:“姐姐此去,明年六月可能回来?”小山道:“道路甚远,即使来往风顺,明秋亦难赶回,将来只好奉扰二位姐姐高中喜酒了。”秦小春道:“我们虽有观光之意,奈路途遥远,无人伴送。前已同母舅商议,原想到了彼时,如姐姐高兴赴试,我姐妹可以附骥一往。不意姐姐忽有海外之行,我家母舅又被林叔叔邀往船上照应,看来我们这个妄想也只好中止了。”
林之洋道:“去年俺同妹夫正月起身,今年六月才回,足足走了五百四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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