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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爱丽丝》苏珊·桑塔格

_4 苏珊·桑塔格 (美)
  (站起来,做准备热身练习,把桌子的边当作练芭蕾舞的扶杠。)
玛格利特:是啊!
迷尔萨:你看,爱丽丝,玛格利特和我想的一样。(停顿)来吧。
  (对爱丽丝举起手。)
爱丽丝:(急躁任性地)我看不出困德里喜欢用什么姿势躺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迷尔萨:我们在讨论无助感。我们在激起你的反抗。
艾米莉:一颗有病的心,恰似一副身体,也曾有时舒适万分,一如有时痛苦不堪。
爱丽丝:这就是你的建议。不过每个人都那么说的。他们让我起来,“起来”,他们说。(停顿)或者他们不再叫我起来了,因为他们虽然还是想,但他们不再相信我会起来了。
迷尔萨:我们说起来是不一样的。
爱丽丝:答案还是一样。我挺失望的。
艾米莉:秩序湮灭,问题浮现。
玛格利特:我们要不要来投票?
爱丽丝:你们真快把我给笑死了,我知道有些人还想让自己合逻辑、有理性呢。
迷尔萨:只要动起来,你就会发现,你所不知道的力量。
(她又旋转起来,很慢地。艾米莉仍坐在困德里旁边,摸着她的头发。玛格利特找回了她的书。)
爱丽丝:你是要我跳舞。
艾米莉:你是在动着,在变化,只是疾病破坏的速度跟蜗牛一样。
  (困德里睁开眼,坐起一点儿。)
困德里:那是兜圈子,周而复始:沮丧——反抗——睡觉——好了,顺从了。
迷尔萨:兜圈子,只要动起来。
玛格利特:这是次会议,我们来就是为了给你提建议的。
爱丽丝:建议,够了,要是你们想安慰我,要是你们要燃起我的想象,要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建议得已经够了。
(看到她们犹疑着。)
    不过别觉得我是嫉妒你们关心困德里。过来点儿,悄悄说,告诉我你们知道些什么,我觉得我自己很小 。
艾米莉:据我所知就那么小……
迷尔萨:我希望我能够停留……
玛格利特:你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了……
困德里:睡觉……
  (迷尔萨离开了。)
爱丽丝:哦,留下。
  (转向其他人。)
    我让她失望了。
  (M I和M II抬着担架上场,把困德里抬下场。)
玛格利特:我回去的半路上要去艾米莉家。相反的、完全不同的东西是很有吸引力的。
爱丽丝:那谁是和我相反的、完全不同的人呢?别对我失望。
玛格利特:我们还会回来的。
艾米莉:我们会给彼此写信的。
爱丽丝:我会待在这儿,在属于我的位置上。(笑)你们知道上哪儿找我。哦玛格利特,我会想着所有你去过的地方,而我就待在我的窝里,我想问问你关于罗马,关于历史沉淀的层层叠叠和那种震撼。就多几分钟,艾米莉不会烦的。
(灯光暗下来。)
    艾米莉,玛格利特。
  (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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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会的一幕,虽然未出现“发疯”这个字眼,但是爱丽丝的茶会仿佛总和发疯、混乱脱不开关系。《爱丽丝漫游仙境》第七章“发疯的茶会”里,除爱丽丝以外参加聚会者还有:三月兔(发情的兔子)、帽匠、睡鼠,睡鼠在讲故事之前一直在睡觉。
Margaret Fuller (1810-1850),女权主义者和文学评论家,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纽约论坛报》派往欧洲的记者,律师之女,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港,作为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纽约预报论坛的欧洲通讯员,最广为人知的是她1846至1850年间写作的一系列激进的行旅书简,1849年罗马共和国倒台后回到美国,1850年6月船只失事中同她的丈夫和孩子一同罹难,事发距海岸线仅数英里远。福勒提出女性有“追求内在自由的权利”,所谓内在自由包括心灵的充实、智识的成长、理性与创造力的激发。她认为母职是女性生活的部分而非全部,女性必须超越特定的家庭关系去追求自身的丰富与充实。
Kundry,瓦格纳的歌剧《帕西法尔》里的女性,这部歌剧的灵感似乎来自于特洛亚(Chretien de Troyes)的《圣杯故事》(Contes de Grail,1190)、一爱森巴赫(Wolfram von Eschenbach)的《帕西法尔》和一个一般学者称为《玛丙诺金》(Mabinogion)的十四世纪钞本。困德里好比希罗底(Herodias,希律王之妻,怂恿其女莎乐美为王跳舞后索要施洗约翰的头颅)的化身。第一幕登场时是青年武士眼里一个奇怪的人物:“看啊,那个矫健的女骑士!”“魔鬼似的马鬃疯狂似地飞起!”“啊,那正是困德里!”“她从马上跳了下来!”——穿着粗厚的布装、高高地束着一条蛇皮,黑色而浓密的头发披散于双肩上,肤色幽黯,黑眼睛。给王送药时态度粗横,以狂笑对待答谢的王,又目送他远去。当有人问:“你为什么还像只野兽般卧在那里啊?”睡在矮树丛中的她回答:“这里的野兽不也是圣洁的吗?”凶狠而没有乞怜的样子。她时而是圣杯的忠实使者,时而又是诱惑圣杯保护者的妖魔。第二幕中变作受魔法师沙克林控制的美若天仙的女子,乌发闪光,长衣轻柔,披挂东方佩饰,从深渊冒起的蓝色云雾里浮现,引诱寻找圣杯的武士,以吻作为毒饵,然而这个吻落在帕西法尔唇上却起到了不同的作用,使那“坦白真诚的傻子”豁然开朗,她也就此获救。最后心怀着感激,如她所愿,不知不觉沉入死的梦乡——完全地纯净了。
Emily Dickinson (1830-1886),美国诗人,现代诗先驱,律师之女,除在霍利奥克山女子神学院住过一年以外,一生都在马萨诸塞州的阿姆赫斯特镇度过,足不出户,与世隔绝。生前仅匿名发表诗作7首, 1775首诗留在信封背面和日记里,死后由他人整理出版。
意大利语,“谢谢”。
1884年下半年,爱丽丝?詹姆士前往英格兰,下文中提到的罗玲小姐(Katherine Peabody Loring)乃是她的同伴,她认为风景和环境可能会对她的健康有帮助。
Myrtha,Queen of the Wilis,闱嫠(Wili)是死于心破碎的少女因对负心人无法释怀而不能安息的幽灵,每到午夜便成群起舞到黎明,她们洁白如雪,非常年轻,微笑和言语都纯洁而如糖似醴,如有年轻男子不幸遇到了她们,就会身不由己地陪她们跳舞直到气衰力竭最后死去。迷尔萨是这群伤心少女幽灵的女王。详见芭蕾舞剧《吉赛尔》。
> 删除 2007-03-01 11:05:49 舶良指玄 第六幕
  爱丽丝,在一个放大了的卧室局部里,显得她很小。她坐在舞台前方,一张儿童椅上。她身后巨大的床和一只巨大的红枕头都只能看见一半。
爱丽丝:我的意识。我能随着我的意识旅行。跟随着意识,我就在罗马,在玛格利特住过的地方,哈利也去过那儿。我把他们的书放到一边,现在轮到我了。我走在街上。那是意识的力量。我看见洗衣妇,宫殿。我闻到大蒜味儿,贫民窟里的橘子皮。我听见附近女修道院的钟声。人们大喊大叫又打着手势,想要告诉你些什么。孩子们乞讨,母亲们带着孩子乞讨。他们都是专门干这个的行家,我想。马车要撞碎什么似地从我身边经过。不是撞碎,我是说轰隆隆的。我看了挖掘文物的坑洞,还有很多要挖的。我觉得遗迹很美,它们是那么——想要开口说话似的,你不觉得么?还有那非凡的日落,磨亮了赭色的石头墙,我也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纪念碑。在我意识里。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哪怕另一些人说是巴黎,又有的说威尼斯,但是威尼斯有太多种气息了,而且威尼斯让每个人都想到死。可罗马让你想到活下来,这个想法进了我的脑袋,当我在罗马、在我脑中,当置身于那种美里头的时候。如果我真的见了那全部的美,我知道那会让我非常快活,那会充实我,我会在日记里写它,我会勾画它——没错,又多了一个旅行者记录着她的印象。我会十分谦卑顺服,和罗马比起来,我是谁?我去看罗马,罗马不会来看我,它不能动,不可动摇转移。(停顿)在我的脑子里——这儿:在罗马——我知道我会喜欢罗马的。我真喜欢它,它让我激动得发抖,当在我意识里我真到了那儿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那是我所幻想的一切。但当时我只是在幻想着,没错。可那是意识。意识的力量。随着我的意识我能看见,我能把握住我脑子里的一切。所有人都说,它太美了。我看过图片,铜版画,是的,皮拉尼西 。我收到人们从罗马寄来的信,他们告诉我他们有多快活。你知道我说的是那些外国人。如果我真见到了那全部的美我知道我会非常快活,可我不知道我怎么才会离开它,到什么时候我才算有个够了。我会那么地眷恋罗马,我会想永远待在那儿,我永远没有个够。我会走在街上,穿过广场,永远还有另一条街,另一番景象。一幅幅透视全景,一行行柱子,方尖碑,猫——无家可归的、肆无忌惮的,夜里的影子和热的微风。哈利告诉过我,有个女孩晚上到圆形竞技场去,结果得了肺炎死了。一个人出去很危险——她不是一个人,她和一个男人去的那儿——但我喜欢想成是一个人,在我脑子里我是独自一人在罗马,哪怕那是个女人单独走着会被骚扰的城市,我可以一个人在那儿,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完完全全地安全——在我脑子里,在罗马。我独自在那些教堂里逛来逛去、消磨时光,秘密地穿过我自己,与我自己交错而过,或把我自己消除掉,那感觉不错,也很正当,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爸爸该有多吃惊啊,威姆倒不会惊讶。(停顿)那也是靠意识的力量得知的。那让我彻底想通了。我能变得很大,并看见我自己那么小,而我还是我;在我脑中。在这新的、丑得叫人不痛快的时刻。真不痛快。是啊,我心里没法不那么觉得。我是个势利小人吗?在我的意识里、在罗马,就跟所有那些在概念化的意大利面前自我贬低、卑躬屈膝的美国游客一样?如果我真去了罗马,我是否怀念着的是另外一个罗马,一个往日的罗马,也是我唯一能知道的那一个?虽然我也没真去过。我是不是,就算去了,也是一样?就像马格利特和哈利,带着他们对一个与世隔绝的教皇的罗马的那种田园诗般的记忆,我把我自己跟过去联系到一块儿,没法抹掉撤销的过去,可能吧。我们老是在寻找过去,尤其是旅行时,思想全是往事,意识全是罗马。而此刻也同样是在思维意识里。我不会跌进历史的深渊,我会紧紧攀附住边缘。因为我在我的头脑里(她开始摇晃),就像一条船或一张椅子或一张床或一棵树,或是一座吊索桥。在头脑里我也可以很高,世界上,头脑里的东西有它的优势,屋顶和教堂的圆拱顶,在罗马天空的映衬下轮廓清晰鲜明,我看见它们,从一座小山上,从我的意识里,哪怕罗马不是个人们想远远地看着的城市,除了在什么人的脑子里,就像埃涅阿斯 。不,不像埃涅阿斯,他并没有真看见什么,他就是陷进去了。然而在我的意识里我却能俯瞰它的全貌。被鸟叼着,我飞在罗马的高空,事物匆匆经过:台伯河 的S形,那些小山,喷泉,玩具马披着明亮华丽的装饰,拉着微乎其微的马车,昂首阔步地踩在暖烘烘的石头路上。在罗马,在我脑子里。在地底下,在地下室,有一整个世界,失去了基础支撑,它就像是众多整个地面铺满了镶嵌画的死亡的房间,而那些微乎其微的彩色小立方体发出嘶嘶的声音,在黑暗中、在最最大的阴沟里。在头脑中。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在地面上、在表面上能看见的又那么多。在罗马,你往哪儿转都能看到另一番景象,另一堵被弄脏了的墙,你一点儿也没看见的是:那些墙被丝吊着,贵族楼层 ,隐藏着的花园,石头怪物。那么多的石头;我心里堆满了石块。被砸碎了的石头意味着被砸碎了的写作。字母都是大写的,它们的作者们觉得他们自己很重要,“用脑子干活”怎么就让你变得重要起来。——谁建立的?谁造成的?谁给的特权?谁赋予的职责和荣耀?谁在撒谎?——我基本上总是能分辨出它们在说什么。我脑子里也有拉丁文,我爸爸灌输的,就像他给我兄弟们的脑子里灌输的一样。他不能,他说,他不能为我做得少些,不能对我的脑子少做点儿事。是它们造成的,它们宣称,它们死去,它们仍然被记着。但是被记错了,怎么就记着了。观点推动着,一个观点被翻译成另一个观点。有墙,门,拱门,露台,另一个观点,另一次机会,但仍然是同一个地方:罗马——在我的意识里。我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我能干我干不了的事,也能干我不该干的,在我的意识里。有些东西困扰着我,我感到疼,一个小孩缠住我,卷头发,破衣服,胳膊上有伤,上嘴唇上沾着黄色的黏液,拖着我的裙子,他伸出手,人们告诉游客:如果你给了一个,就得所有的都给,放聪明点儿。那个小孩的拇指有毛病,他还伸着他的手,这个孩子也处在我的大脑里,我并没有过着那样的生活,我也并不知道那种苦难,我怎么能、怎么敢,为不能忍受它而忍受着痛苦?我从那个孩子那儿脱身,或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或者我给他一个圆圆的温暖的硬币,我不管干什么,在我的意识里,都是错的。而他消失不见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来对待他、为他做些什么,在我的意识里。离开痛苦,和他扭曲发黑的小小的拇指,他把他的拇指留在了我的脑子里。我继续走着,走着是多么的愉快;在我脑子里。当教堂的钟声响起,时候就到了,为一些人准备的时刻,比看手表要准。但我没有进门,即使受到了各式各样的邀请,也许单单少了礼貌而优雅的那一种,我留在了门外,在我意识中,在阳光下,自由地走着,我的腿像结实的高跷,我走过桥,河水很浅,我看见桥上方低飞的黑色的鸟在日落中扑腾翻滚,天使从天使之城的最高处向下守望。我精神很好地走着,穿着最适合天气的衣服,被纠缠也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怎么都不在伟大奇观面前感觉变渺小,是意识本身的膨胀变大或是缩小,而谁又能说出正确的大小。或者年纪。我多大了?我不会说任何东西的年岁。罗马以它非常古老而著名。我不会说任何东西有多大或是多小。我的头脑没有尺寸大小。一个尺寸合适于一切。
  (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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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ranesi Giovanni Battists(1720-1778),意大利建筑师、艺术家,他的罗马及其废墟的版画为新古典主义复兴做出了贡献。
Aeneas,特洛伊的王子,安喀塞斯和阿佛洛狄忒的儿子,特洛伊战争后流亡七年,最后来到意大利,他的子孙建立了辉煌的罗马帝国。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德》(Aeneid)叙述了他的冒险事迹,歌颂了罗马的光荣。乔叟的《虚名之宫》(The House of Fame)里没有放过他抛弃迦太基女王狄朵令她死去的一段,而狄朵在亨利?普塞尔的歌剧《狄朵和埃涅阿斯》中临终绝唱:“记住我,但忘了我的命运吧。”
Tiber,意大利中部的一条流程约406公里的河流,向南和西南方向流经罗马并在奥斯蒂亚市附近注入第勒尼安海。
Piano nobile,piano是意大利语的楼层的意思,一种建筑结构,文艺复兴式建筑中主要的一层,典型的宫邸或宫殿中,会客接待活动都在一个建立在地下室或底层的楼层上展开,这一层的天花板比其它楼层的都要高许多。
> 删除 2007-03-01 11:06:49 舶良指玄 第七幕
爱丽丝的卧室,另一角。夜晚的光线。爱丽丝睡着。
爱丽丝,发出鼾声,在床上翻身,接着又恢复了安静。通往阳台的门锁被强行打开的声音;或是门上的玻璃窗格被用尖锥子撬了下来,一只手伸进来从里边打开了门锁。
一个年轻人,十八岁左右,穿着破旧,推开了门。他肩上有一捆绳子和一只麻布袋子,提着一盏灯,一小包工具,一个小的毛毡旅行袋。他盯着床上睡着的爱丽丝看了好一阵子;犹豫着,听她的呼吸声。然后他进了屋,放下灯,脱了鞋。蹑手蹑脚地去拿装饰华丽的新古典风格的钟,放进袋子里。搜了桌子的抽屉,把一些东西装进旅行袋;拉开柜子最上面的抽屉,可能有一只胸针和一串项链,他也揣进了袋子。他背对着爱丽丝。
爱丽丝睁开了眼睛,在说话前看了他一会儿。
爱丽丝:把镜子拿上。
年轻人:真他妈的该死。
(没有转身。他有着伦敦或是爱尔兰口音 。)
爱丽丝:镜子在第二个抽屉里。
(年轻人捂上耳朵。)
    在抽屉里,应该是。
(他转过身来。)
年轻人:(狂怒的)什么见鬼的镜子。
爱丽丝:啊,真实世界的声音,我知道。
年轻人:(盯着她)你他妈疯了,没错儿。没错儿。
爱丽丝:这就是你从那儿跳出来的那个贼窝里的结论吗?
年轻人:他们跟我说你有病,所以下手会很方便。
爱丽丝:你是不是不是很有经验?听起来你像是个刚入行的。
年轻人:我不信这发生的什么鬼事。
爱丽丝:我几乎天天都这么觉得。
年轻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爱丽丝:别死板的按着常规来。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我跟我一个哥们说,跟我一块儿来,我还吃不准这活儿,要我单干没准儿太大了,可他说,不,糖米——
爱丽丝:糖米。
年轻人:你怎么不叫啊?
爱丽丝:看来我不害怕。
年轻人:叫人来帮忙啊,叫吧。这不是个梦,没错儿。你有钱,你有佣人,有钱人想干嘛干嘛。你干吗不叫啊?
爱丽丝:你没吓到我。
  (台下传来脚步声和人声。年轻人急忙躲到法式门的门帘后头——或是床底下。爱丽丝滑进被子躺好,闭上眼睛。门开了:护士和哈利进来。哈利穿着晚礼服——白领结,燕尾服。)
哈 利:(悄声耳语)我就看看怎么样,看看如果,看看那个,看看是不是。
护 士:她先头可不太平。她今天就没吃什么东西。早餐吃了点儿橘子酱。
哈 利:我不想吵醒她。
爱丽丝:(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没劲。天真。哦,这音乐。哈利。
哈 利:来看看你,宝贝儿。
爱丽丝:(睁开眼)你在哪儿呢?我说你在哪儿哪?
哈 利:戏完了以后——
护 士:他回家的路上一直惦记着你——
爱丽丝: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我觉得我真大,今晚上。(笑)气量大,很开明。
哈 利:我该明天来。
护 士:我该晚点再过来看看。
(爱丽丝叹气。)
    你要是需要我你会摁铃的。
(他们走了。年轻人从躲着的地方出来。)
年轻人:你干嘛这么干啊。我是说你干嘛不跟他们说啊。
爱丽丝:你怕得都冒汗了。
年轻人:我不是怕,那底下很热。我的老天,我哥们绝对不信。
(转身要走,又踌躇了。)
爱丽丝:我就是叫你拿镜子。
年轻人:(转回来)那是谁啊?
爱丽丝:我哥哥。
年轻人:还以为是你爸呢。
(爱丽丝笑。)
    你没我想的那么老。
爱丽丝:你多大开始进人屋偷东西的?你能告诉我干你们这行的女的不是很多吧?
年轻人:女人!
爱丽丝:而且没女的进屋偷东西。
年轻人:(嘲讽)一个女贼,是什么样?就跟我这样。还有“乌鸦”,通常是个笨蛋,在街上放风,防着条子或者什么可能注意到的人。“金丝雀”是负责拿工具的女人,如果活儿很大,有时候她也在街上放风,跟“乌鸦”一样,但我没见过女人翻墙。那不可能,你不知道。
爱丽丝:可是为什么女人不能爬墙?我能想象一个女的爬墙。在我的国家,在西方,女人们扛枪、骑马、大胆立功,这在你那个老派的王国里不能想。
年轻人:你真逗,说什么女人爬墙,可你成天待在床上。你没老公吧?
(爱丽丝点头。)
    说——你是生病呢还是——那什么——神经病?听起来你是不太对劲。
爱丽丝:(和之前一样,恍惚的样子)没劲。天真。哦。音乐。(紧接着用正常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你是说你在装是吧?真的?
爱丽丝:不是,我真有病。我就是爱开我自己的玩笑。我自己根本连床都下不了。
  (她下床来,年轻人看上去吓了一跳。)
    我吓着你了?
年轻人:你神经病。
  (爱丽丝穿过房间,打开台灯。)
    你要是叫人我可得不让你叫。
爱丽丝:可我不怕你。我忍不住,就像这样。
  (她走向他。)
年轻人:别过来。
爱丽丝:别怕我。你干嘛不干你要干的。
年轻人:本来想的不是这样的啊。
爱丽丝:我想这事特别惊悚。
> 删除 2007-03-01 11:09:00 舶良指玄 年轻人:刚才我在外头还没进来的时候,在你阳台上,心疼得厉害,它就踢我的胸口,从里头,使劲地踢,我疼傻了,一嘴要吐的东西,一裤子尿,然后我的脚碰到窗子的时候我说:“嘘,嘘,嘘”,跟我自己,“没事儿糖米—糖木,嘘——,跟着我喝了一口,我带了一小瓶提精神的,跟着我用我的棍子把门撬开,又轻又简单,你在睡觉,还有点儿打呼噜——”
爱丽丝:哦。
年轻人:不,这没什么,你该听听我妈怎么打呼噜的,然后你就完蛋了,准醒。
爱丽丝:瓶子里是什么?
年轻人:(笑)金酒,还能是什么,你当茶么?
爱丽丝:能给我喝点儿么?
年轻人:能啊,干嘛不能,干嘛不能,你还想干什么神经病的事儿?
(从夹克里掏出酒瓶,递给爱丽丝。她接过喝了起来。)
    拿来。
爱丽丝:马上。你妈妈叫你糖米—糖木?
年轻人:你怎么知道?
爱丽丝:你有很多兄弟姐妹么?
(又喝。)
年轻人:我妈生了十七个,死了一些,就我们七个活下来了。我得走了。(指着酒瓶)现在拿来吧。
爱丽丝:现在你不能带它走。
年轻人:我不是来聊天的。我干的不是聊天的活儿。别都喝了。
爱丽丝:你都要走了。你管不着它了。
年轻人:我没那么说。是你说我说的。我没那么说。
爱丽丝:我留你了么?我怎么留你了么?
  (他迟疑起来,瞪着她。有几分钟他看上去像是要揍爱丽丝。然后他走了。)
    接着干,年轻人。
  (年轻人不出声地嘟嘟哝哝,重新开始行窃。他把一抽屉珠宝都卷进了毡旅行袋;拿了披肩、小雕像、一小幅画,把它们拿出去放在阳台上,偶尔停一下看看爱丽丝——她看着他,倚靠着钢琴,沉着冷静地,时不时喝一口。)
    你肯定没指望我也来帮你一把吧?
(年轻人疑惑不解。)
  把那也拿上。
(指着一花瓶花。)
年轻人:那值不了多少钱。
爱丽丝:对我来说很有价值。
年轻人:你有钱么?
爱丽丝:没钱就没茶勺子。
年轻人:我没问你茶勺子。这什么?
(举起一只盒子。)
爱丽丝:一个金铅笔盒。
年轻人:难以想象,就你那些铅笔还用得上金子。
(把它放进包里。)
    你就只是站那儿看着我干么?
爱丽丝:我把你的酒喝光了。确实把我精神提起来了。
年轻人:好了,你跟我这么近乎我没法干了。你当我是谁啊?
(爱丽丝慢慢退回床边。)
    躺进被子里去。
爱丽丝:不。
年轻人:没商量。
爱丽丝:你好象对我下床不怎么欣赏。
年轻人:欣赏!老天,这有什么好欣赏的?
爱丽丝:我不想待在床上。你是个闯进来的人。我不能这儿有个陌生人我却在床上。
年轻人:没商量。上床。
爱丽丝:你可以把床带走。(笑)带上吧。
年轻人:我不想要你有味儿的床。上床,疯子!
爱丽丝:我保准也不想要你的床。我以前睡那种周围有帘子的木头床,但是新的理论说,木头床,尤其还有旧床垫被褥又有帘子给罩着,特别容易有臭虫。所以我现在换成铜的床了。
年轻人:只有有钱人才没臭虫。你不用跟我说什么木头。
爱丽丝:我不是说所有的木头床,苦木,牙买加进口的,就能确信说臭虫很讨厌它。
年轻人:上床去!
爱丽丝:我走来走去,也不理你。
    (年轻人又把其中一只抽屉看了一遍,拿出镀金的镜子,把它举起来。)
    你要是拿走它我会感激你的。
年轻人:可这屁也不是,木头的!
    (把袋子和工具包放到阳台上。)
爱丽丝:有时候我会有种奇怪的想法。我的意识让我觉得自己很强,让我成为主人。但我什么也没干,我光是待在我的窝里。有时候觉得——
年轻人:(从阳台上回来)至少坐下。
爱丽丝:不坐。
年轻人:我走了。
爱丽丝:我挺没意思的是么?
年轻人:那个高女人会回来的。
爱丽丝:不,她不会的。
年轻人:这儿开的灯太多了。
  (他关掉两盏台灯中的一盏。)
爱丽丝: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可怕的念头。不过我死了就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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